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 ★★书本网论坛★★.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醒目记生》虞子酱 文案: 《异世志》记载:自万物生,其规可循,生灭阴阳。传世有术者,可化骨为生,注入血肉,复其前身,令之灵还,控其知,世人闻之丧胆。 中原之外有一支强大的部落,其能力可翻天覆地,扭转乾坤,却是隐居常年不闻于世外,突然有一天,一个异族人闯入了这里…… 一场镜花水月的邂逅,到底是命运红绳的牵连,亦或是暗中纵棋,早已埋下的伏笔? 1v1+3cp+小虐 内容标签: 阴差阳错 悬疑推理 励志人生 传奇 搜索关键字:主角:张季迢,拂月,福仪,福禄,元七,林榭 ┃ 配角:没多少人 ┃ 其它:西域之行,奇幻   暗影波沉 第1章 楔子   十一月份的西域,已经是遍处白雪皑皑,西北风强劲地夹带着雪刮过,天地一片雾茫茫,就连天山都挡不住它的煞气,似乎想要把这一方土地尽数推平。   这场战争本不应该是在这时结束,北方匈奴最是耐寒,而中原人若是降温一点怕也是担待不住,九月份开战,本想着能早点结束战争,没想到匈奴却突然大肆增加援兵,而天气渐凉,中原援兵到时,已经是寒冬,战斗力剧减,全军覆没。   一望无垠的雪地,连脚印都是稀罕物,雪铺了一层又是一层,放眼望去像是进了净土,满眼净是雪白空旷,谁都不忍心踏上一步,破坏这大自然的雕琢。这个天气似乎一直要持续到明年了。   远方,有几个小小的黑点,慢慢地,慢慢地走来,黑点渐渐变大,这才看清楚,是几个披着裘戴着帽的黑衣人,迎着风雪,慢慢地前进着。   嘴里说着不明白的话,几丝热气化成白雾,向他们身后飘散,最后在大雪里消失不见。   这个时候,会有谁不畏严寒,踩着白雪迎着烈风到这里来呢?   “诶啊——”   在最前面的人忽然叫了一句,后面的三个人就跟着上前来。   他们从衣兜里掏出了什么东西,把它深深地插在了雪地里。   接着,他们又远离了这个地方,朝着更远处行进,风雪掩住了他们的足迹,但是挡不住他们的步伐。   每到一处,他们便拿出相同的东西,深深地插在雪地里。没有人知道他们在做什么。   “啊!”   后面有一个黑衣人忽然停住了,他感觉到了热气,是不属于他们群体中的热气。这么想来,怕是在这个地方有人活着!   他们忽然躁动起来,急忙想要在自己的脚下发现到底这个显示着生命迹象的人会埋藏在哪里。对于他们来说,这可是个好机会,可以救出一个活人。   大概是在战争结束之后,残余的士兵贸然回去,但是并不识得路途,才倒下了。这风雪下了这么多天,早该冻成一具具尸体了。   但现在既然还有生命迹象,就说明,这个人是没多久前到的这里。也许是个很聪明的人,才会在这个时候还依然没有死在雪被下。   几个人拿出小铲子,开始挖雪。   没有被污染过的雪是松软的,只是稍稍拨动,便会有雪被翻起,接着露出下面的雪,似乎这永远也是松不完的工作。   但是几个人并没有放弃,而是弯着腰开始活动起来,呼出来的热气更加欢快地凝结成了雾气,然后消失在茫茫空气中。   终于,发现有人的那个黑衣人率先挖出了人的身体。其余的人赶紧凑了上去,叽叽咋咋地说着听不懂的话在交谈。   是个很俊美的男人。   这是所有人的第一印象。   这是很少见的现象,即使是长期居住在这里的人们,也没有见过哪个士兵长得如此俊美。他们怀疑可能是哪个胆大的旅行者在此迷路了。   他身着裘衣,眉目清秀,但是脸色苍白得如白纸,身体部分冻得已经开始僵硬,腰间的剑鞘和头上戴的头盔说明,他是个士兵,并且,是这场战争的参与者,不似西域人的宽额头高鼻子,他是个很典型的中原人。   微弱的心跳说明,这个人还活着。   但是,明明是战士,为什么却身披裘衣?难道中原人早预料到战争会持续到严冬?   带头的黑衣人走上前,对着旁边两个人问了什么,然后从怀里掏出了一个袋子。   袋子里装的是两个小瓶子,他将瓶子里的液体灌进了男人的嘴里,然后指挥身边两个人将他抬起来。   雪越下越大,如鹅毛似的大雪倾天覆地地飘洒下来,洋洋洒洒没有止休。像是要宣泄对这严冬的不满,风越刮越大,连雪地上的脚印都变得歪歪扭扭。几个黑点慢慢地,慢慢地变小,直到消失不见。 第2章 醒来   “这是哪儿?”   这是张季迢醒过来的第一句话。   在他的记忆里,援兵到了之后,交战仅仅七天,便溃败,几个跟着他的士兵一路上均在他眼前活活冻死,只剩下他和另外一个人,还在坚持着,但是到后来,最后一个同伴也走了,就只剩他一个人。看这样子,他应该是幸存下来了。   “是我救了你。”   低沉好听的声音传入他的耳中,暖气慢慢地回到身上,就连神经都开始复苏,意识也开始慢慢回炉。听到这句话时,张季迢睁眼看到了身边的人。   全身披着白色狐裘,像是上层贵族用的高档品,如瀑的长发随意地披在身后,相貌竟是出奇地好看,既有中原人的随和,又有西域人的深邃。身上散发着莫名的香味,引得他沉迷。   身体不再僵硬,张季迢慢慢起身,这才看到自己身处在一个小房间里,四处点上了蜡烛,火焰随着气息慢慢地抖动,但是始终没有扑灭,周围还有几个火炉,东面有一个很大的柜子,几乎占了整个房间的三分之一,上面摆满了各种书卷和瓶子,看起来就像是有钱人家的书阁。   “你想吃什么吗?”   面前的人又发言了,张季迢总算是把目光移到他身上了。   “谢谢,随便都可以。”   在别人这,就该是这种来者不拒的态度。   男子转身准备出去了,张季迢连忙叫住他。   “喂!你叫什么名字?”   男子没有转身,应了一句:   “拂月。”   拂月,拂月,是个好名字。   张季迢点了点头,抬头看到他快出去了,连忙补上一句:   “我叫张季迢!”   男子没有停顿,径自出去了,然后轻轻地带上了门。   这间屋子有一个很小但是很高的窗户,张季迢站起身来,也够不到窗子下沿,他感到很奇怪,屋子里点这么多蜡烛,窗户这么高,气排得出去吗?长时间的话,是不是会中毒?   不过,看这样子,天应该是黑了。   张季迢注意到他身上那件裘衣被脱去了,身上穿的是内衫,应该是拿去晒干了吧。   没过一会儿,男子又进来了,手里端着一个方形盘子,上面盛着三个碗,张季迢看过去,那碗竟不是用陶瓷制成,应该是用银子制成,而筷子也是银制,他不禁猜想自己是不是到了一个富饶之地。   “谢谢你啊。”   张季迢看到他把东西端到面前,毫无遗漏地表达出他的感谢。   “不用谢。”   碗里装的是米饭和牛肉,还有一碗奶,在他来说,却是琼露一般珍贵。   拂月看他狼吞虎咽,问道:“你是哪里人?”   拂月始终是面无表情,但是语气却出奇地温柔,像是想安慰他一般,跟那些将军说话就是不一样,让人听了很舒服。   张季迢回答:“我是扬州人,被派到战场上,可惜的是只有我活下来了。”   张季迢掏出内心的疑问:“请问这是哪里?”   拂月眼睛看着他,似乎想把他看穿。过了一会儿,他才缓缓答道:“这是北星村。”   北星村?!   张季迢的惊讶外露。   这个村子,难道就是那个世人皆想找到的村子?   民间一直有传闻,说在西域里有一个村子,里面的每一个人都有一种可怕的力量,能够让白骨长出肉,重塑他的血肉之躯,并且召唤回灵魂,控制他的意识。他们被世人称为术者。   但始终是传闻,并没有人见过他们,所以一直是传说。   拂月识出他的波澜,接着道:“你想回去吗?”   张季迢哑口无言,他还震惊在“他身处于北星村”这个事实中。   拂月忽然露出一个浅浅的笑,说道:“你回不去了。”   他笑了!   虽然只是弯起了嘴角,眼睛里完全没有笑意,但是却让他的面容柔和了很多,看起来是那么温柔。   张季迢点点头:“我自己一个人也回不去。”   拂月站起身,不再跟他说话。他走到书柜前,随手抽出了一卷,然后把它翻开,摊开在他面前,指着上面的一个点,问:“你的家在这?”   扬州,位于江南,是个富饶之地,山水风光无限好,但是那只是他的家乡,他进京考试时,不知为何就被打晕了,醒来之后,就已经是在兵营里了。   但是他还是点了点头。   拂月再次盯着他的眼睛,似乎这么做就可以看出他有没有说谎。   他放下手中的卷,帮他收拾碗筷。张季迢赶紧抢过,道:“我来吧!”   拂月倒没客气,停下手中动作,道:“出去左转。”   张季迢端着盘子出去的时候,顺间就感到一阵阵寒风袭来,其实外面灯火通明,到处都是火炬,并没有多冷,但是跟房间内对比一下,就冷到发颤。   看起来这是个大院子,刚刚的房间只是位于东面,往左转是另外一间小房间,这边的墙面上均铺上了稻草一样的植物,上面挂着很多他并没有见过的东西,但是他并不好奇,因为实在太冷了,他赶紧打开了门进去。   他还没进门,就听见里面有人说话,但是在说什么,他完全听不懂,听起来就像是远古人的呓语。   等他进去之后,三个穿着黑色裘衣的男子齐回头看他,嘴里停止了话语,眼里是掩不住的惊慌,但是仍然站在原处,并没有动作。   张季迢害怕他们会动手,于是赶紧笑脸相迎,然后倾身把盘子递过去。   其中一个人接过了他手中的盘子,然后三个人又回过神自己做自己的事去了。张季迢赶紧退了出来。   等他再次进到原先的房间里的时候,拂月已经睡到床上去了,周围的蜡烛只剩下两支还亮着,火炉也已经熄灭了,温度却没有骤降。   他忽然就站在原地不知所措了。   这是人家的房间,就算他之前是在这里醒来的,但是主人都已经睡觉了,总不可能自己还往人家床上爬吧?他总觉得这样很不好。   但是事实上,拂月却是给他留了位置,以至于张季迢在看到的时候,心里感动了一下,在异国他乡,却有个人还愿意照顾你,这是何等的幸运啊!   他刚想动作,拂月的声音传了过来:   “我们从来没有客人,所以你跟我睡。”   张季迢心里带着敬意,爬上了床之后,拂月很贴心地把厚重的羊毛毯子搭在他身上。   他倾身过来的时候,张季迢又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香味,那似乎并不是中原女子或男子用的香,有一种说不出的味道,但是好闻得紧。   入夜,但是他却毫无睡意。   本以为自己已经死了,没想到却被救了,救他的人还是传说中的术者,一想到身边的人拥有强大到可怕的神秘力量,他就打从心眼里害怕。但是,又是这种力量,将快要死的自己给救活了,他的心中充满了感激。感谢之情和敬畏之情交杂,他怎么想都觉得不真实。   那么多人都想找到这个部落的人,希望获得这种力量,但是都是枉谈,但是他却这么幸运,这么轻易就进入了他们的部落,这对张季迢来说是不可思议的。   但是张季迢不敢轻举妄动,他知道,既然他们有让死人复活的能力,也就一定有让人死的能力,他要是有一点非分之想,或许他的这条命就没了。   身边的人呼吸声平稳浅浅,看来是已经睡着了。   同时,他有点搞不懂,为什么他们会救一个陌生人?他们这个部落一直是隐居状态,不闻于世,如果救了他,不就等于告诉全世界他们的存在吗?   他想到之前拂月跟他说的一句话,“你回不去了”,看来,他知道了这个秘密,就别想活着出去了。   他们救他,还好礼相待,到底是想拿他做什么?   张季迢想不通,他觉得,或许他的下半辈子就该在这呆了。   意识慢慢模糊,渐渐地,呼吸声渐渐平稳,他居然就这么睡着了。   第二天,张季迢醒来的时候,身边已经空了。他意识到,拂月出去了。   等他完全想起来昨晚发生的事情的时候,他赶紧掀开被子。   身边放着他的裘衣,他摸了摸,已经干了,并且是暖和的,他赶紧穿上了,环顾四周,跟昨天晚上没有两样,就是那些蜡烛和火炉已经被移走了。   他忽然想起来,他随身那把剑没了。   他准备打开厚重的门的时候,这才发现打不开。看来是从外面给锁上了。   这么看来,他们在提防他。   但是把他锁在这么小的房间里,他不得憋死?   更何况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些看不懂的书卷,窗户还那么高,想看点外面的风景也看不了,就只能坐在床上冥想。   既来之则安之吧,既然人家都救了你,也就别期望太多,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张季迢这么安慰自己。   没过多久,门忽然被打开了,张季迢记得,就是昨晚那个接他盘子的男子。他手里又端着一个盘子,里面两个碗,装着粥和菜。   看来是来送饭来了。   男子看起来还是有点紧张,从他微微抖动的双手就可以看出。   他嘴里说着话,但是张季迢根本听不懂,于是他把盘子放在地上之后,就赶紧关上门出去了。   张季迢过去端起盘子的时候,看到上面有一张纸条。   你等我回来。   字写得歪歪扭扭,张季迢猜,应该是拂月的字了,看来这里就他会中文,说得还挺流利,就是字写得不太好看。   但是这话怎么看都觉得挺暧昧的,就像是外出的丈夫留给妻子的话,可能他根本不在意这些,只要把意思传达到就够了。   张季迢忽然咧出一个笑。   等就等吧,反正出去也没事做。   他大概设想了一下,如果自己生活在这里,每天有人送饭过来,还有个长得这么好看的人陪他睡的话,也挺不错的。远离了战争,远离了官场,远离了家乡……   想到这里,张季迢忽然想到了他爹娘。   他爹在他16岁那年陷入了跟当地地主的土地纠纷案中,最后被地主陷害,丢了房子不说,还死得不明不白。不久后,他娘也跟着走了,留下了他跟着大他三岁的哥哥相依为命,哥哥跟他进京赶考的时候,自己却被打晕了,之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进入兵营的时候,周围一个人都不认识,就这么被派上了战场,他都不知道原来国家已经缺兵缺到连参加科举考试的人都不放过了。   而他哥哥,就再也没有消息了。   到现在为止,才22岁的张季迢是彻底地成了无家可归的人,也没有人可以依靠,如果不是拂月把他救下来,他就会死在那片白雪之下,终化作尘土,跟着他爹娘去了。   想到这里,他觉得自己真是福大命大,这世上不可能的事都被他碰上了,或许是上苍眷顾他,也或许是上辈子积了太多德,死得没这么简单吧。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古月青歌小可爱的提醒~改了个词 第3章 职责   拂月留下一句“等我回来”就没有见人了,张季迢以为做多他也是午时回来,但是事实上,张季迢在午时吃过饭之后,就一直等到了入夜。   夜里也没有人送饭过来,张季迢空着肚子,百无聊赖。   就在他想拿起毛笔写字的时候,门忽然开了。   张季迢刚想咧开一个笑,但是眼前的场景让他活生生把笑意给压下去了,心里渐渐泛出涟漪。   拂月和两个跟拂月一样穿着白狐裘的男子走了进来,一下子空间就显得非常狭小了。   但是这个时候张季迢并不想知道四个人同在一个房间里还剩下多少空间可以活动,他只知道,三个人都看着他,他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   感觉空气都凝固了,世界都安静了,四个人没有人说话。   片刻后,看起来年纪大点的男人终于开口了,但是很可惜,张季迢并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男人说完后,拂月接上去说话,接着,另一个男人也说话了,拂月同样也回了几句。   张季迢觉得这个地方的人可能都有面瘫这个毛病,因为三个人在交谈的时候,三个人都是面无表情,不知道他们是用什么传达情绪的,可能是靠语调,因为明显拂月声音要低好多,但是张季迢不知道是不是他说话一直这样。   张季迢一个事外人就这么看着三个人交谈了几分钟之后,那两个人走了,拂月关上了门。   张季迢在等他说话,但是拂月明显不想说话,只是把他之前拿出来的毛笔和纸张收了起来,然后放回了原处。   张季迢看着他动作,忽然就有点惭愧,自己不应该乱动别人的东西吧…   拂月收拾完之后就出去了,张季迢也没敢叫住他,毕竟他还没有那么大的胆子。   过了一会儿,拂月端着饭菜进来的时候,张季迢才稍稍松了口气。   趁着两人在吃饭的空隙,拂月开口:   “他们不允许我把你留下来。”   张季迢心头一紧,他该是猜到了这种结果,但是亲耳听他说出来的时候,还是没来由的心慌。   “你们要处死我?”   拂月听他这么一说,顿了一下,没说话。   张季迢慌了,看来他的好日子也就是这两天了,果然啊,这风水轮流转,看来是运气到头了,他不禁小小地感伤了一下,看来他前世也没有做多少善事嘛,看这架势,最多是帮隔壁家翻了两块地。   “不会让你死。”   拂月这话一出,张季迢还没有反应过来,但是紧接着,他又说话了。   “但是会很痛苦。”   张季迢没再说话了。他知道,大抵是那种拿来做试验,供人刀俎的活体了。   拂月开口:“在你们中原人眼中,我们是不是很可怕?”   他眼中忽然带着莫名的悲伤,那种浓浓的感伤,就连张季迢都没有办法直视。   他开口回答,却发现自己声音沙哑:   “自万物生,其规可循,生灭阴阳。传世有术者,可化骨为生,注入血肉,复其前身,令之灵还,控其知,世人闻之丧胆。”   念完之后,他补充道:“这就是《异世志》对术者的描绘,连垂髫小儿都知道。”   “丧胆……”   拂月细细揣摩这两个字,忽然觉得很有意思。他眼里的悲伤消失,随之而来的是莫名的情绪,在张季迢看来,倒像是有点调侃的意味。   “你跟我来。”   说完,拂月把他拉起身,然后带他出了房间。   站起身的那刹那,张季迢猜忽然发现,拂月没有他高,此时拉着他,倒有一种诙谐的感觉。   这是张季迢第二次出去这个房间,确切的说应该是第一次能够真正大着胆子出去,像昨天晚上一样,周围都举着火炬,院落里灯火通明,除了风声,他听不见其他的声音。院落中央有一个天井,天井旁边栽了四棵树,各个方位栽了一棵,张季迢不认得这是什么树,但是看起来就觉得非同小可。   拂月牵着他走出了院落,接着,出了门,便可以看到一条长长的街道,街道上挂着灯笼,灯笼闪着微弱的光芒,但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却是异常的耀眼。   街道上也没有一个人,空旷寂静,张季迢不由得有点发颤,这街道有点令人恐怖啊。   看来他们这个院子只是整个村子里的一座罢了,周围都是相同格局的院落,整齐地坐落在街道两旁,看起来相当气派,只是这个时候只是冷风刮过,连个人影都没有。   拂月并没有解释,只是带着他一直走。   街道似乎还挺长,张季迢发现,每家每户的大门上都挂着一个牌子,牌子上是不认识的符号,应该是当地的语言。走过一段之后,拂月带他拐进了一个院落里。   进去之前,张季迢看到这座院子大门上面并没有类似的牌子,外形也与旁边的院子不同,白色的墙上贴着好几张白纸,上面的文字他一样看不懂。   进去的时候,并没有想象中的寂静,印入眼帘的是好几个男子端着盘子在院子里穿梭,从东厢穿到西厢,看起来似乎异常忙碌。   拂月停下来,叫住了其中一个人。   那人立马停住了,站在他面前低着头。   张季迢一眼看过去,心里吃了一惊,这人明显是中原人的面貌,跟这里见到的人长相明显不同,但是身上穿着的素袍花纹却是跟拂月身上的狐裘一样。   拂月开口,声音清冷:“这就是你们口中所说的,化骨为生,注入血肉,复其前身,令之灵还,控其知。”   张季迢瞬间便明白了他口中的意思,一股恐惧感从上到下而来,那是人出于内心深处的恐惧,对于神秘力量的恐惧。   以前只在书中听闻过这种力量,而现在,他就站在自己的面前,他不禁双腿麻木,就连头皮都开始发麻。   拂月注意到他的变化,让人走了,然后拉着他走进东厢。   他就像木偶一样被他牵着走,脑子里面已经开始混沌一片。   人的认知度到了这个程度,就已经开始出现偏差了,就像如果你从来不相信世上有鬼怪,但当真的鬼怪站在你的面前,人的意识中就开始会出现莫名的恐惧,甚至被恐惧支配,失去认知能力。   东厢的门一开,里面的场景映入眼帘。两个男子在烧着柴火,两个男子在翻炒着铁锅中的食物,还有几个人在一旁洗碗。   张季迢看着这场景,终于是明白了拂月带他来这里的目的了。   “他们已经没有了任何记忆,如同你看到的,他们只是躯体还在,成为为我们做事的奴隶。”   拂月转头看着他,继续说道,“你想成为他们中的一个吗?”   张季迢下意识地摇头。求生的欲望还是至上。   “北星村的每一个村民都是勤劳者,并不是只会利用别人来偷闲的人,这些人之所以会在这里做事,是因为,他们是无家可归的人,连自己的故乡也不知道在哪里。”   张季迢不明白他给他解释这些是为什么,但是他还是认真地听。   “我们村民的职责,就是将在战场上死去的战士,恢复他们原来的样子,然后送他们到他们的故乡,将他们安葬在故乡,了了他们最后的心愿。而那些无名白骨,就会被派到这里来帮忙,你吃到的饭,都是他们做出来的。”   听到这里,张季迢眼神里明显透着光。如果说世人皆知术者拥有神秘的力量,但是现在却只有他一个人知道,他们将他们的神秘力量用在了哪儿。   原来他们被世人误解了,他们做着所有人都会敬佩的工作,但是却被世人误以为是最危险的种族,并且即使是这样,他们却没有出来解释,仍然默默地做着这些。   张季迢再次看向拂月的时候,已经是带着敬佩之意。   拂月又补了一句:“他们不是你们口中令人闻风丧胆的妖魔,他们只是善良的人类而已。”   拂月解释完了之后,就拉着他往回走。   这时,张季迢的心里稍稍得到了些许安慰,之前还以为他们会把他当做鱼肉,看来是自己多虑了。既然是这么一个善意的种族,应该不会忍心对他太残忍的吧?   路上,拂月少有的说了很多话。   “我是北星村的三长老,我跟同伴们出去探寻尸体的时候发现了你,我私自救了你,并且把你带回来了,但是两个长老都不同意我这么做,但是我还是坚持把你留下来,即使我也不完全相信你,但是我觉得,你应该是个好人。”   他的眼睛透着清明,是不容许任何人侵犯的神圣之处。他站在他面前,是那么地纯洁,纯洁得不容任何人玷污。   一句“我相信你是好人”,是出于仅仅相处了一天的他之口,可见他虽表面上看起来冰冷,但其实心底极其地善良,对于他这样一个来历不明的人,也能做到如此善待。   张季迢这个时候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被他牵着回了房间,明明牵了这么久,他却第一次感觉到,原来他的手这么温暖。   回到房间后,拂月又补充了一句:“不过,现在的你,在没有我的陪伴下,是不能去任何地方的,直到所有人都信任你的那天。”   张季迢点了点头,任重道远,既然他愿意留他下来,他自然也不能辜负他,要早点取得所有人的信任。   这事说起来容易,但他也知道不是一个简单事,不是一时就能做到的。信任这种东西,往往是建立起来需要强大的根基,需要时间,需要真心,但是,反过来,这种东西却是最容易轰塌的,或许一个小小的误会就能让所有人都对你刮目相看。   “睡吧。”   拂月熄灭了蜡烛,只剩下两支微弱地亮着,火炉也全部熄灭了,然后准备就寝。   张季迢躺在他身边的时候,感叹了一句:“你身上真好闻。”   拂月并没有回答他,背对着他,呼吸平稳。   张季迢想想,也赶紧入睡。明天的事明天再说吧。 第4章 归来   翌日清晨,张季迢醒来的时候,发现拂月还在身边,不知为何,他松了口气。   他自己也不明白松了口气的原因,或许是不想再一个人呆在这一整天了。   他醒了之后也不敢打扰他,便静静地坐在床上,等着他醒来。   近距离观察拂月,这才发现,他皮肤很白皙,可能是由于这边天气一直是很寒冷,所以也晒不到什么太阳,自然就白皙。他额前几丝头发耷拉着,但是却掩不住他的惊艳,张季迢发现,他的睫毛好长,随着呼吸还在微微颤动,他一个情不自禁,就伸手将他额前的头发拂过去。   这一个动作,将身边人惊醒,他动作迅速,一个睁眼的瞬间就伸手抓住了他的手,把张季迢吓了一跳。   “怎、怎么了?”   刚才他的眼神中不再是平常的温润,恍然是起了杀意。   拂月见是他,才松了手,眼神软了下来。他像是有点埋怨般的,问:“你干嘛?”   张季迢这会儿有点怵怵的,还没回过神来,答道:“你睡觉的样子真好看。”   拂月眼神里起了疑惑,像是不理解为什么他会这么说,但是倒也没说什么,而是起了身,没再理他了。   又变得这么冷漠了,真是不可爱。   张季迢一边默默腹诽,一边也起了身。   刚刚他的动作,明显是防备,看来他并没有完全相信他,但也不排除他本身就特别敏捷,即使是半梦半醒之间也能够轻易地将对手制住,可见他功力有多深厚。   张季迢来不及再多想,呆在房间里也百无聊赖,他帮忙收拾了一下屋子。这一收拾,才发现这个屋子看起来很小,但是却放了很多东西,比如在墙上有很多可以推开的小隔板,推开之后,里面放了很多奇形怪状的东西,但是张季迢看起来并不知道这些是用来干什么的。   就在他正在观察这些东西的时候,拂月进来了。   他一看到他的动作,便停住了,问:“你在做什么?”   张季迢赶紧解释:“对不起,我无意中发现的,就想看看这是什么东西。”   拂月并没有做出什么反应,这让张季迢更加觉得他在怀疑自己,但是他又不敢再解释了,怕他会觉得自己是心虚。   两人之间微妙的氛围一直持续到张季迢吃完了早饭之后,拂月进来跟他说:“我要出去,等会儿回来。”   张季迢点了点头。   临走前,拂月补充了一句:“别乱动东西。”   张季迢应着好,手脚僵硬地不敢动。   没有温度的声音,显得异常有分量,及时还是那么的好听。   张季迢不敢再轻举妄动了,毕竟他跟他真的不熟,如果再让他看到自己有什么出格的行为,估计就得发怒了。   但是自己也没有做什么吧,他这么安慰自己。毕竟让他自己一个人呆在这一个小房间里,实在是太无聊了,什么都做不了,如果还什么都不能碰,那么他难道要坐在这里一天?   他想到之前他为了准备科举而背的四书五经,忽然就来了兴致,开始背诵论语。毕竟这还隔得不久,他还记得当初深深铭刻在心里的孔夫子说的话。谁的话都能不记得,但必须得记得孔夫子的话,不然可是会被受到惩罚的。   在这个时代,要是真的有一些别的出路,倒也不至于搞得举国上下一片背书声,营造出一种举国学习的氛围。不过要是真的没有人去科举了,倒也憋得慌,国家哪有这么多奴隶给他们办事了?   张季迢不禁想起来,之前他哥哥曾经对他说过的话:   如果能够经商的话,倒也不是不可以。   可惜的是,他爹在官司中熟得一败涂地,甚至连命都丢了,现在根本就没有本钱给他们俩经商,连生活都成问题,更别提拿出更多的钱去经商了,更何况,只有读书考不上的人才会去经商,这年纪轻轻的就去做这种贱事,该是要被世人给嘲笑的了。   张季迢边背着圣贤书,边想着他哥哥现在如果还活着的话,该会是在做什么。可能是在考试,也可能已经考中了,已经当上官了,也有可能……   他不敢再想下去了。   #   “王爷,石将军回来了!”   身边人一声回来了,将这个正坐在府上逗鸟的三流王爷给吓回了神,立马整整衣冠,收起鸟笼子,掸掸身上的灰,然后起身接待。   石将军是梁国派去支援西域的将领,只可惜是千军万马锣鼓喧天地走了,只剩下残兵残将地回来了,这自然是不好看的,这个昔日的大将军那是连皇上都不敢见了。   “拜见王爷!”   石将军双膝跪地一磕头,架势摆足了。   王爷看他这还是一身戎装,赶紧扶人起身,问道:“怎么样,多少人回来了?”   将军欲言又止,怕是这个数字不会超过垂髫小儿的计算能力了。   王爷看他这样,心里也有了个底,这有去无回的,难不成他们是去拓展蛮荒之地了?   石将军开口:“几百人护送卑职回京,可踏进这长安城的,也就区区几人了。”   王爷神色忽然变了,浓厚的眉头锁了起来,屏退身边人,轻声问道:“那十个人,全死了?”   石将军默默点了点头。   “诶!”三流王爷仰天长叹一句,接着拂了拂长衫,表情甚是可惜,答道,“皇上好不容易同意出兵一趟,真是枉费本王良苦用心一场啊!”   感叹句拖得远,衬托出说者内心深深的惋惜,尾音还往上扬,更显出指责的意味。   石将军再次磕头,声音洪亮:“卑职有罪!”   “你有何罪?你不也差点回不来嘛!”   王爷赶紧拉上人,召回了身边人,大声喊道:“去面圣!”   这大梁的皇帝,世人皆知,就是这国家最好的拥护者,整天忙着批奏折闻民意,那是大梁死去的史官知道了都得翻开棺材板爬出来给他说两句好话。但是坏就坏在,这个皇帝关心的是民间,对这边疆之地是一点不在意,他的想法是,既然有人要那么荒凉的地方,何不成全他们呢?反正也用不着那块地,留在那也可惜的。   可是几个爱面子的大臣怎舍得这皇帝老儿如此挥霍先皇攻下来的江山呢?   “就是这百姓们同意,这先皇的棺材板也不同意啊!”   大臣们在背后这么指指点点,当然,他们是不会意识到所有的背后坏话都很容易传到当事人耳中的,但是即使是传入了,这些闲言碎语也就那么埋没在成堆的奏折里了。   俗话说得好,这皇帝不拿着点权力,别的人就得拿着点了,不然这权力怎么还能让先皇给带进棺材里的不是。   “微臣参见皇上!”   这声音一响起来,这老皇帝就知道要出事。这老皇帝这一叹气,这李公公就知道要出事。   但是,当皇帝看到石将军跟在后面的时候,这心跳才稍稍像个正常人的样子,看来不是来捅幺蛾子的。   王爷开口说了正经事:“带去支援的石将军归来了,但是打头阵的李将军却没再回来。”   “诶!”老皇帝叹了口气,明显是对李将军的逝去感到惋惜,但是几秒后,老皇帝又觉得这么做似乎是亏待了石将军,便话锋一转,“只要石将军归来,便是我大梁最大的希望!”   这话可是把石将军抬到了至高的地位,就差把那几千份奏折全丢给他了。   石将军连忙谦虚:“卑职担待不起。”   王爷倒是一厢讽刺:“我大梁国的疆界又往后退了几百里,再来几个石将军,这大梁国都该改名叫匈奴国了,你那几堆奏折跟着你的百姓都要到百越地去开荒了。”   李公公见这架势,赶紧悄悄退后一点点,免得王爷怒及于他。   而石将军跪在地上,听着这话,汗水止不住地流淌,即使在这寒冬,也可以清晰地看见他脸颊被洗过后的光亮,折射着王爷不屑的目光。   老皇帝倒是对这个比他小两岁的皇弟说出的满口刺毫无反感,反倒一脸笑嘻嘻:“能回来就好,这人命胜过天啊!没有了百姓,何谈国家?”   没等石将军开口,王爷接着冷嘲热讽:“等到那些蛮人把大梁都清平了,我看你大梁的旗子往哪块棺材板上插!”   “这百姓都战死了,棺材造都造不及,插哪儿呢?”   “你!”   王爷被他这话堵到无话可说,甩了袖子,站在一边,阴着脸不再说话。   皇帝看这一场口水仗是他赢了,高兴得忘言,朝着王爷挤眉弄眼,但是很可惜王爷并没有看到。   李公公看这场面,心里不禁松了口气,这要是王爷赢了,今天还不知道要陪皇帝批阅奏折到几点。   跪在地上的石将军冷汗直冒,这对冤家真是一天不吵就难受得慌吗?走的时候就在就这个问题吵得不可开交,回来了居然还能吵,这皇帝老儿还真是有耐心,陪着这三流王爷闹。   这皇帝看着王爷不再搭理他,才终于想起来跪在地上的石将军,连忙让他起身了,然后亲切地问候:“石将军这一路上有没有劳累?不如……”   “你给我停!”   王爷打断他的话,表情凶狠,一点也不像是对至高无上的皇帝说话的语气,倒是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意味,道,“再这么被你挥霍下去,国库都得空!”   皇帝解释得合情合理:“这石将军刚从西域回来,自然是要安顿一番了。”   王爷气得胡子都翘了起来,干脆甩手走人,鼻子里发出的“哼”绵长不绝。   王爷一走,这石将军立在原处,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干脆待命。   老皇帝一见王爷走人了,嘴里哼哼唧唧。   “走都不说一声,真是越来越大胆了。”   李公公看石将军怪冤屈的,干脆朝他使了个眼色,让人退了。   “皇上,既然石将军回来了,那事还要不要继续查了?”   老皇帝仍是那副笑嘻嘻的脸,声音也上扬着:“不查了,累死了。”   “诶。”   李公公应着。   作者有话要说:   修改,伪更 第5章 见面   这拂月的等会儿回来,还真的只是等了一会儿,午饭还没开始准备,他就已经回来了。   这时坐在屋里背着论语不知道已经背到哪篇哪章的时候,他就推开门进来了。一进来,听到他嘴里念念有词,疑惑:“你在说什么?”   张季迢给他解释:“我在背书,论语。”   拂月点点头,看这样子,大体他也是读过的。   “我带你出去。”   拂月这句话一说出口,张季迢瞬间就感觉整个世界都光亮起来了,就像那被地主压迫久了的奴隶,似乎是见到地主家里遭了贼走了水地主的儿子造了反一样,激动的心情无法言喻。   拂月看着他站起身精神抖擞地准备出发,不禁再次疑惑:“你干什么呢?”   “出去逛逛啊。”   拂月好心地没有破坏他的好兴致,而且准备了一下,拉着他出去了。   就像是上次出来一样,周围并没有什么变化,只是这时将近午时,人们都忙碌了起来,厢房里进进出出都是人,在见到两人的时候,先是表情一凝固,接着都向拂月低了低头嘴里念着什么话。张季迢觉得,应该是问好的话,毕竟拂月是三长老。   院内的摆设依然没有变,中央有一口天井,四个方向皆种着一棵树,脚下是厚实的泥土,应该是由于常年踩踏形成,墙上都铺着不知名的植物,上面还挂着各种工具,奇形怪状,都是他不曾见过的。同时,四边的长廊上摆着很多小盆栽的植物,倒也是他不曾见过的。   说起来,这个院子就像是长安城里的街坊,但是内部的布置却是让人耳目一新,四周的柱子上还刻着一些图案,高一点的地方还插着匕首短刀之类的器物,看起来就像是异域人为了防止野兽入侵而做出的石柱。   “我们要去哪?”   “去见我的婆婆。”   拂月就这么一句话,却让张季迢开始浮想联翩。或许是拥有着高深法力的德高望重的女人,掌管着这个部落的一切事物,拥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力,能够呼风唤雨。   走出院子之后,就是那条长长的街道。   白天的街道上不似夜晚无人问津,来来往往的行人有的臂弯里带着一个篮子,有的左手牵着小孩儿,有的三五成群结伴出游等等,总之,热闹繁华,这景象,倒是有几分相似长安城里的街市,只不过的是,这旁边并没有店铺,只是回家的人都会经过的一条巷子。   拂月牵着他走在街道上的时候,张季迢总觉得自己成为了目光交集的地方,他总感觉别人在看着他,甚至有人在他们后面说着悄悄话。   拂月倒是没有在意,只是对着跟他说话的人点点头,张季迢则浑身难受,轻轻摇了摇他,问:“你觉不觉得好像他们在看我们?”   拂月眼睛都没眨一下,道,“他们对你很好奇。”   这是真话,但是张季迢总觉得,也有一半的原因是他牵着他的手,人们应该觉得这个挺新奇的,毕竟他也只见过女孩儿们牵着手出去,没见过男孩儿牵着手走在路上,而且,最重要的是,他已经成年了!话说回来——   “拂月,你多大了?”   被问到这个问题,拂月明显是不想回答,抓紧他的手,道:“马上快到了。”   张季迢猜测了一下,他应该是不好暴露他的年龄,要么就是对比他的脸显得太小了,要么就是太大了。依张季迢猜测,应该不会是太小了,因为无论怎么看,他都显得非常稳重,说话也不像是黄口小儿说出来的话。那应该就是大了。   张季迢觉得,应该到了而立之年了。   转过几个弯,拂月带着他进了一座院落。   这座院落明显跟他出来的那个不一样,没有过多的装饰,除却中央有一口一模一样的天井和四棵树外,其他地方都是简单而不失雅韵,格局差不多,但是相比较起来,显得更加冷清了。   张季迢还在心里猜测这个婆婆到底会生得什么模样,这时候,他就已经被拉进东厢了。   一跨进东厢,引入眼帘的就是那一圈熟悉的蜡烛,但是这屋里的蜡烛跟拂月屋里的不一样,燃烧起来竟然没有黑色的烟丝,倒是一股好闻得味道,张季迢记得,这是与拂月身上的清香是一样的。   面前,一个身着藏色裘衣的老太正盘坐在床上,手里端着书卷在细细端详,像是不曾被打扰过一般。头发已经花白,脸上皱纹深刻,但是仍掩不住眼中的神采奕奕,看起来精神好得很。   拂月松开他的手,上前小声说了什么。   老太抬起头来,这回张季迢总算是看清了她的面容,即使面无表情,但是眼睛里尽是柔和,一点没有威严的意思。   张季迢刚露出一个笑脸,这时,老太开口了:   “张季迢?”   他愣了一下,没想到她也会说汉语,于是点点头,不忘问好:“是。婆婆好。”   老太脸上始终没有表情,语气却温柔得很:   “我是听拂月月说,才知道你,你过来。”   老太向他点头,让他上前来。   张季迢看了一眼拂月,这才敢踱步上前,他总觉得这个老太不简单。   “你是个读书人?”   一句话就看出了他的职业,张季迢在心里默默感叹,不过也是,这中原有几个不是读书人?   “是。”   “进了这里之后,有什么想法吗?”   这问题看上去有些随意,但是却深入人心,回答这个问题是很危险的。   张季迢没有思考,笑着答道:“让我重新认识了这个家族。”   老太点了点头,把手中的书卷放在一旁,站起身,走到他面前,双手扶着他,张季迢受宠若惊,但是表面上很镇静,一脸诚意。   “看你这孩子挺真诚的。”   就凭着刚才几个问题,老太就相信他是真诚的,或许真的是阅人无数。这年纪的沉淀也不是说能有就能有的,大可是年轻时候经历过太多。   张季迢道谢,边看向拂月那边,只见他还是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也无话语。   真是不可爱。   不知道上次他笑是因为什么,不过现在看来,应该是很少见的情况了。   拂月感受到他的目光,只是眨了一下眼睛,没做其他。   “我们这里从来就没有客人,你可是第一个,可别让我失望啊。”   这句话一抛出,他就算是再傻,也该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张季迢点了点头,道:“婆婆放心吧。”   两人离开了婆婆家后,张季迢问道:“你们都会汉语吗?”   拂月答:“这里所有会说汉语的是婆婆教的。”   “哦哦。”   看来果然是个见过世面的大人物,一般中原人根本不会去想学别的语言,大概也是由于中原强大的原因,但是这个强大到恐怖的种族也会学习汉语,这就很奇怪了,毕竟他们根本不需要跟外人打交道啊——   等会儿!   拂月说过,他们的任务是送那些人回故乡,这么说起来,好像也是需要跟汉人打交道的吧?   这个时候,拂月开口了:   “婆婆是村子里最有声望的人,被她认可的话,就不会有太多人对你有看法。”   所以拂月带他去见婆婆,就是为了让更多人认可他吧。其实他想到了很多,为他也在努力。   想到这里,张季迢就忽然被感动了,但是,一看到拂月面无表情的脸,又忽然不想表现得那么明显,干脆活生生把这份感动压下去了。   “接下来,带你去见我的家人。”   这句话说得,张季迢总觉得意味不明。但是事实上,其实就是表面上的意思,至于张季迢在心里默默想了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   这已经到了午时,所以路上行人稀少,但是张季迢仍然觉得这些人也不怀好意。或许只是自己心理作祟,他这么安慰自己。   一路上,他都被拂月牵着,外面明明气温很低,但是他手心却出了汗,但是却一动不敢动,怕惊到了拂月。   拂月明显是感受到了他忽然而来的莫名其妙的紧张,绕到他右边,换了一只手牵。可见,他明白了他的紧张,但是不明白他的紧张从何而来。   走了一会儿,终于是到了他家。张季迢终于想起这个问题,为什么他不跟他家人住在一起。   但是看来,好像并不需要解释,因为拂月是三长老,跟着另外两个长老住在一起,虽然他在院子里没有见过其他两位长老出没,但是很明显,这边的伙食要比拂月那里的差一点,这是他被供为“客人”之后见到招待他的伙食之后的想法。   拂月的爹娘都在,还有两个妹妹,其中只有姐妹中的妹妹会说汉语,所以沟通起来也不会很困难。   他的爹娘见到他之后,拿出十分尊敬的态度,招待的也是上好的茶叶,脸上始终挂着笑容——   这让张季迢相信,并不是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面瘫。   姐姐和妹妹也很客气,但是就是和他总是保持着一段距离,张季迢大概明白,大抵是到了待嫁的年龄了。   张季迢觉得很奇怪的是,明明是没多久前他才得到婆婆的认可,可为什么现在的场景却如此和谐呢?完全没有第一次这里的人见到他的紧张和惊讶。   另外,为什么婆婆没有跟他家人住在一起?   萦绕他心头的两个问题一直没解开,他也没好意思问拂月,他怕他产生不好的印象。   可以说,拂月长得这么好看,大概是随着他娘,虽然年纪大了,但是依然可以看出当年的风韵。以及姐姐和妹妹也都有很好的面容。   这一趟过来,拂月算是对他够好了,接下来,拂月只有四个字:“我们回去。” 第6章 沐浴   “皇上,那官差的一个个都没用,全都上报了,说破不了案,都等着皇上来呢。”   李公公额头沁出密密的汗珠,本来皇上就已经够劳累的了,现在反而地方上的衙门府都要造反,上书那是一个比一个快,赶着投胎似的,就怕老百姓闹到抗议示威的地步。   老皇帝点了点头,道:“王爷不是挺闲的吗,给他去做。”   “这……”   这王爷是闲,但是这种事,向来就是他持反对意见,要是哪里的民敢把家里的小事件传到王爷的耳中,定是要发怒的了。   李公公还在犹豫,老皇帝将手里的奏折给他看,道:   “这扬州二人,荆州四人,通州二人,余杭一人,姑苏一人,尽是江南地区,并且这分散得这么开,怎么派人查案?这派过去五个人,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这地方上就一个能辨的人都没有?”   李公公低着头不敢言,话是有理,但这能辨的不都来皇宫做事了嘛。   老皇帝轻轻哼了一声,骂道:“这福仪一天到晚闲得逗鸟遛狗,也不帮朕做点事!”   李公公头更低了,还不知道是被谁惯的呢。   “朕下诏书,朕就不信他还不做!”   老皇帝不知,这可是要贼喊抓贼了。   这会子王爷正发现了一样新玩意儿,端着个壶在那逗鱼玩儿呢!那鱼儿可是元七费了九牛二毛之力,大冬天的下河去抓的,为此现在还手脚冰凉的。   身边的元七弯着腰看着王爷玩,开口坏了兴致:   “王爷,宫女们都在商量哪儿去给您弄个新夜壶来呢!”   “你给本王闭嘴!”   王爷白眼一翻,元七差点以为他抽过去了,手脚一抽搐,竟把王爷的壶给碰翻了——   “皇上有旨!”   这人一说皇上下诏书来了,王爷更加不高兴了,看着碎了一地的夜壶和扑腾扑腾跳着的小鱼儿,脸上的表情快把那传旨的人给吓跪下了。   这下好了,宫女们应该要考虑弄俩了。   元七颤颤巍巍地拉着王爷给跪下了,然后就听见了王爷小声的话:“等会儿弄死你!”   “朕将十人失踪案交与爱卿,望卿不负朕望,早日破案。”   怎么回事?破案?!   王爷那是两眼一瞪,这皇帝老儿不是在捉弄他吗?!   “钦此!”   行了礼送了人之后,王爷靠在檀香木椅上沉思。元七看王爷不计较他弄碎王爷最喜欢的夜壶和弄死那条小鱼儿的事,赶紧上前献言:   “王爷,这皇上把这事交给您办,是察觉到什么了吗?”   这话说了还不如不说呢,看来这元七也就是只有下河抓鱼这项本领了。   果然,王爷长腿一扫,骂:“净说些晦气话!”   元七灵敏地一躲,这一脚就踩上了刚刚咽气的小鱼儿上,差点摔了个狗吃屎。   他灵机一动,赶紧把那死于非命的小鱼儿捡起来,笑脸相迎:   “王爷!今儿就吃这条鱼吧!”   元七抓起那只小鱼儿凑到他面前,赶紧讨喜。王爷魂都飞了,也没管那只鱼能不能够他下两筷子,点着头答应了。   “怎么会呢,明明……”   虽然口里骂着元七,但是其实王爷心里还是在考虑有没有这个可能的。这件事其实也算不上什么大事,说明原因之后,自然会有人理解,并且,他猜想,还会有人模仿他呢。只不过……   还是不想了罢。   王爷踢踢地上的夜壶碎片,终于想起来他还有两件事没办,大声把刚出去的元七给叫回来了:   “元七!给本王滚回来!”   #   “拂月,我想更衣沐浴了。”   已经来了三四天了,可是他一次也没有沐浴,即使是在寒冬,他也快受不了自己身上的味道了,更别提是在暗香弥漫的拂月身边,对比是更加明显。   正在看书的拂月听到他这句话,这才悄悄动了身子,道:“去左边第二个屋子,会有人帮你。”   张季迢挠了挠头,问:“我听不懂他们说话。”   拂月这才抬起头,把手中的书卷放回去,起身把他拉出屋子。   奇怪,明明拂月跟自己在一起,也没有沐浴过啊,为什么他却浑身散发着香味?   这个疑问张季迢还不敢说出口,他怕他以为自己太多管闲事了。   拂月带着他到了东面第二个屋子,一进去,就能感受到热气腾腾,看来是在烧热水。张季迢心里在默默思考,这个院子似乎还有好多地方是他没见过的,他似乎只见了厨房和拂月的屋子。   这个屋子很大,四壁铺着厚厚的植物,但是东面的墙上开了好几个窗户,应该是为了透气。左边右边分别拉着很大的帘子,雾气就是从那边传过来的。   两人进去之后,拂月对着门口烧水的两个男子说了什么,他就让两人进去了。   张季迢很疑惑地发现,拂月也跟着进来了,并且从旁边拿出了两条长长的毛巾,递了一条给他。   “你……”   “一起吧。”   拂月没有多大反应,倒是张季迢感到有一丝丝的羞耻,毕竟跟他相处了才几天就要互相坦诚相见,总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呢。   张季迢不怀好意地跟着他拉开了帘子,这才发现那个大池子里已经躺着两个人了。不用说,就是那天见到的传说中的大长老和二长老。   拂月一见到他们,打了招呼。张季迢也跟着问好,只是不知道他们听不听得懂。   问完好之后,张季迢忽然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可能他们要一起了。   事实说明,确实如此。   张季迢眼睁睁地看着拂月在他面前束起头发,脱了衣服,但是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因为他是在三个人面前脱的——   等等!他为什么会有他只能在他面前脱的想法!   完了完了,这入乡随俗入乡随俗,张季迢怀疑自己的占有欲开始作祟了。嗯,只是因为他好看而已。嗯。他这么安慰蠢动的自己。   接下来,这个沐浴的过程,简直就是一副饿狼开餐图,果然人对外面的事物都会抱有好奇心,他们仨就这么看着他脱衣服,张季迢总觉得如芒刺在背,一举一动都呼吸不畅,似乎一个不小心,面前的人就会扑过来。   在他们仨的注视下,张季迢最终还是脱光了衣服,下了水池。   拂月过去扶他,但是张季迢内心那是非常不好意思,并且内心是抗拒的,但是,还是乖乖地让他扶了,因为他不知道,如果他拒绝了他的话,其他两位长老会怎么想。   但是很明显,他更不知道,拂月去扶他的时候,两位长老是怎么想的。他只知道,他一下去,两位长老就说了什么,然后上去,不洗了。   或许是洗完了吧。   张季迢这么安慰自己,他总不能把内心深处的那个想法挖出来,然后再自己羞辱自己一番吧。   两人走后,拂月侧着头看他,水雾就在两人之间弥散,顿时气氛就显得异常暧昧起来,但是,拂月似乎根本没有发觉,他仍然这么看着他,一言不发。   张季迢这会儿终于是后悔了拂月跟着他一起来,这两个人就更尴尬了,尤其是拂月还不怎么喜欢说话,张季迢拼命想找话题。   “你是多久沐浴一次?”   张季迢觉得,这个问题在这个时候问正好,他应该不会不回答他吧?   拂月回答他了:“每天。”   张季迢稍稍顿了一下,他也没见他……等会儿!可能是出去的时候!   说完之后,他“哦”了一声,然后就没了后话。两人之间的沉默又出现了。   可以说,张季迢从第一天见到他,这是他最不敢直视他的一回,之前即使是听到他说他是术者的时候,他也没有害怕到不敢直视。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一炷香的时间,他们俩终于是准备走人了,但是张季迢总觉得过去了一个世纪。最重要的是,这位三长老大人一直盯着他,让他不知所措。   穿好衣服后,他走过拂月身边,仍然可以闻到他身上的香味,感叹:“你身上好香啊。”   拂月回头看他,似乎是不理解他话是什么意思,问:“什么?”   “你身上有一种香味,很好闻。”   或许是自己闻久了,就不觉得自己身上有香味了吧。   拂月只是低头闻了一下袖子,几缕头发就顺着肩膀滑下来了,张季迢在一旁看着,俨然心痒痒的,想帮他把头发撩到耳后。   事实上,他也真的这么做了,指尖触碰到拂月青丝的时候,他还恍然,怎么他的侧脸这么好看呢,直到拂月疑惑地看着他时,他才回过神来。   鬼迷心窍啊鬼迷心窍,怎么就按着心里的想法做了呢。   张季迢连忙说对不起,一脸歉意。   拂月倒也没说什么,可能只是觉得这么仰着头看他有点累,毕竟只有两人同时沐浴的时候,他才能平视自己,或许他就是在这时发现了新大陆。   两人回去之后,拂月又继续沉浸在他的书卷中,认真的样子是最吸引人的,然而这时候张季迢只是百无聊赖地坐在床上看着他,因为他无事可做。   他看看身上拂月的裘衣,不自觉又伸手摸了摸。长老的待遇就是不一样,这是上好的狐裘,即使只是披在身上,也可以感受到温暖,跟他自己身上那件就是不一样的。   两人在屋子里安安静静,谁也不打扰谁,倒也过得惬意。 第7章 查案   “这鱼还不够本王塞牙缝呢!”   三流王爷一边抱怨着这鱼太小,一边把外边的元七给叫进来了。   “王爷,这可是按您说的,把那鱼给烧了的啊!”   元七一边擦汗一边弯腰。看得出来,为了烹饪这条鱼,他应该花了不少心思,把里面的鱼刺都挑干净了。   王爷眉头一皱,搁下筷子,目光里带着莫名的光,问:“这鱼是我早上逗的那条?”   “可不是嘛!”元七一脸笑意,道,“瞧,那鸟儿那狗亲眼看见的呢!”   王爷表情不变,又道:“是我放在壶里的那条?”   “可不是嘛,宫女们都去给您物色新的壶了呢!”   王爷的脸稍稍有点扭曲,再道:“是我天天晚上撒尿的那个壶?”   “可不是嘛!那狗也在那撒尿呢——”   元七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在王爷变脸之前赶紧跪下了:“王爷!奴才有罪!”   三流王爷筷子一摔,案上一拍,起身,骂:“蠢货!居然敢给本王吃泡在尿里面的鱼!我弄死你!”   说着,他上前去,一把抓起元七的前襟,在他动手的那一刹那,他忽然停了下来。   元七都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但是,眼睛闭了好几秒,却迟迟不见动作,他颤巍巍地睁开了眼睛——   只见王爷在离他近在咫尺处停了下来,看着他不说话,就像被定住了一样。   这是怎么了?   元七叫了叫他:“王爷……”   “那个老东西……”   王爷呢喃着,顿时放开了元七,然后慢慢坐回了椅子上,接着吃那条鱼。   “王爷……”元七想叫停他,但是又想起怕王爷怪罪,干脆站在远处没有动作。   看着痴呆样,莫不是中邪了?   元七在心里思索着可能性,这时候,王爷轻飘飘出来一句话:“准备饭后去扬州查案。”   “诶……”元七倒是没有犹豫,应,“好嘞!”   这十人失踪案,便是在各路秀才在赶往省城参加秋闱时失踪了十人,这路途遥远的,为了等候应试,赶往省城往往要提前好几个月,而就是在这个时候,忽然就失踪了十人,还是不同地区的,这就很难办了。   扬州二人,荆州四人,通州二人,余杭一人,姑苏一人,这查案就得花费几个月的时间,真不知道这些地方官都是怎么办事的,看来得减他们的俸禄了。   三流王爷坐在车马上,一边看着各官拿过来的笔记。   这每个人的资料他还是第一次见,上面有每个人的姓名籍贯,甚至有的还有画像,不得不说,资料虽全,但是根本没有什么用。   “什么啊,这些东西根本就没用啊。”   身边说话的人是那老皇帝的文学侍从,大名林榭,那是深得那老皇帝的厚爱,虽然不过问什么政事,但是就靠他那聪明劲,年纪轻轻就到了这个位置。这次老皇帝派他来跟着,明显又是另一种意味。   王爷斜眼睨他:“要有用还轮得到你来?”   林榭嘿嘿一笑:“王爷,这查案就得到当地去,失踪的地点是哪里,这才能拿到线索嘛,不然靠这些东西纸上谈兵,怎么都不可能破案的。”   王爷往后一靠,明显是不想把他放在眼里。不过是一个老皇帝身边的红人罢了,就算王爷不看好他,还能怎样?到皇帝身边去说他几句,或许那老东西还跟着一起骂呢!   林榭细细地端详着那一大卷资料,右手摩挲着还没长出胡子的下巴,嘴里念念有词:“这些男子都生得很俊俏嘛。”   “倒不似那些靠嘴皮子功夫的。”   王爷在身边讽刺了一句,林榭倒也不以为意,他知道,再红,可不能得罪这位三流王爷,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王爷,这些人里面,倒也没有什么共同点,说家世吧,有的穷得叮当响,有的富得流油,你看这个刘山,他爹可是在姑苏城里富甲一方的地主,但是你看这个余杭的张福,连爹娘是谁都不知道。”   王爷闭着眼静养,嘴里吐出一句话:“所以呢?”   林榭点点头,道:“这些人年纪也都不大,家里情况也都不同,但是,凡是有画像的这些人,都有一个共同点——   都是俊俏公子。”   王爷听到这句话,点了点头,眼睛依旧没有睁开,懒散地答道:“是。”   “这一般都是哪里的土匪把好看的姑娘劫去做压寨夫人了,但是这劫生得好看的男子,我还是头一回听说。”   林榭顿了顿,道,“怕是劫去做了什么事吧。”   “劫去做什么事了?”   王爷一句疑问,林榭倒接不上来了,只道:“我们就是要查这个啊。”   “切——”   王爷发出这个短音,讽刺毫不掩藏。   长途的跋涉是很累人的,毕竟三流王爷不承认他已经过了意气风发风流英俊的时候,但是让他坐一天的车马,也快沉不住气了。   “元七!”   王爷一声就把赶车的元七给叫停了,然后他赶紧掀开帘子问道:“怎么了王爷?”   “今天不走了,找地方住!”   接待王爷一行人的是当地的知府,王文长大人。这位大人一听说王爷要到这里来暂住,那是提前几天就全府上上下下都开始拿俸禄做事了,赶紧把整个府苑都清了一遍,连石阶上的青苔都刮去了,就怕王爷一个不小心滑倒了,磕到了碰到了,那就惨了。   等到王爷过来的时候,一个个低着头带着笑,就怕哪里不合这三流王爷的心意,就得完蛋。   这王爷带着林榭跟元七进来的时候,眼里还透露着不屑,他是最看不惯拿着点朝廷的俸禄就修筑这么大的府苑的官差了,就连他的王爷府都只是放得下一只鸟一条狗而已!   安排好了住宿,林榭赶紧出去打听情况了,而王爷坐在梨花木椅上,边喝着茶边看着元七在那逗王文长送过来的鸟儿。   这王大人知道王爷就这两样爱好,逗鸟和逗狗,狗不好带过来,怕王爷会错意,就派人早早就物色了一只好看的鸟儿过来。   元七边逗边道:“这鸟儿真通人性啊,还会轻轻啄我的手指呢!”   王爷淡淡扫过一句: “那是它把你也当禽兽罢了。”   “王爷……”元七知道自家王爷毒舌,抱怨都没处抱怨。   “哼!那老东西怕是又要趁本王不在施展他那善民大计了!”王爷鼻子里痒,用袖口擦了一下,继续说道,“一天到晚抱着那些奏折,我看他后宫里的那些妃子都懒得涂胭脂了,丑得跟鬼一样!”   元七笑得乐呵,道:“王爷这是想皇上了吧。”   “放屁!”王爷一下子站起身,怒目,“你是不是呆腻了?!”   “诶哟!”   元七被王爷踢了一脚,赶紧抱着鸟笼跪下了,却不想鸟笼门开了,那只鸟儿飞出来了,悄悄停在了王爷的左肩上。   王爷倒没察觉,还在训斥元七,胡子气得都翘起来了。   元七看着那只鸟儿安静得停在王爷肩上,打断王爷道:“王爷,你看你肩上。”   王爷这才转头睨到肩上的鸟儿,一下子忽然又喜笑颜开了:“这鸟儿,还挺通人性的嘛!”   “那难道不是它把您当禽兽了?”   元七这话一出,立马就被滚出了府内。   正准备进府的林榭看到滚出来的元七,一脸惊讶,道:“元七兄弟,你这是作甚呢?”   元七被摔得鼻青脸肿,抬起头对着林榭笑了笑,道:“王爷心情不好呢。”   林榭赶紧把他扶起来,进了府后看到眉开眼笑的王爷,不禁怀疑元七是哪里得罪了王爷。   林榭拍拍袍子,朝着逗鸟的王爷走去。   “王爷,有新线索了!”   逗鸟儿的王爷睨了一眼他,没理。   元七在一旁跟林榭低语:“看来他没有那只鸟儿通人性。”   “什么?”   林榭不知道这主仆两人到底在玩什么,径自开口:   “附近有一间客栈,老板说曾经有几个赶考的男子在此住宿,因为其中三个长相清秀,所以她记得清楚,我问了一下,他们大概是三四个月前在此住宿,住了两个晚上之后就离开了。”   “然后呢?”   元七替逗鸟逗得忘乎所以的王爷问了一句。   “可是卷里记载,扬州的男子只有两个失踪了,所以只要找到同行的秀才,就可以知道他们是怎么失踪的了。”   这时,王爷忽然发话了:“既然知道是怎么失踪的,他们又不是蠢货,自然知道上报官府了,还等着你去问?”   “怕是被胁迫了,所以开不了口。”   林榭说出心中的猜测,道,“人失踪了三个月,却是一个月前报的案,可以理解成参加秋闱去了,所以并不知道是失踪了,但是这么久,身边的同行人都没有发觉就不正常了,他们又不是单独出行的。   “既然是连秋闱都没有参加,自然当时的监考官就发现了,那时为什么不报案呢?我觉得有两个可能,一个就是劫他们的人握住了什么把柄,即使发觉了,也不敢报案;另一个就是,他们自己说了要去哪里。”   王爷摸着鸟儿,顺它的毛,道:“把柄?这么说不仅握住了监考官的把柄,还握住了他们身边所有同行的把柄?是不是还握着地方官差和衙门府的把柄,所以才迟迟查不出来?”   他忽然有了笑意,看着林榭,道,“那你说,凶手是不是皇上啊?”   “臣有罪!”   林榭倏忽跪下了,伏在地上,脸色刷白。   王爷瞟了一眼还站着的元七,骂道:“站着干甚!跪下!是想笑话林侍从吗!”   元七赶紧跪下了,这人不聪明,但反应还算灵敏。   “本王会好好想想你的推理,我觉得你说得有理,但是皇上怕是没时间做这些了,他可一天到晚心心念念着他的黎民百姓,饭都吃不下。”   王爷托着他的鸟儿准备走人,“都去休息吧,今天都累了。”   “是!”   “诶!” 第8章 受惊   “王爷,刚刚扬州知府派人过来,要跟您说话呢。”   元七看着他家王爷一边手指摩挲着梨花木的桌边,一边眼睛盯着停在梁柱上的鸟儿,颤巍巍地道。   “那就让他过来吧。”   王爷轻飘飘一句话,让元七赶紧着滚出去了。   林榭看着头上那鸟儿,不禁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   就在刚才,元七早起,趁着王爷还没起来,在那逗鸟儿呢,结果那鸟儿被他一摸,就受到了惊吓,飞到梁柱上去了,再也没下来。王爷起来一看,顿时脸色就不好了。   “卑职参见王爷!”   这扬州知府还算是尽职,衙门府没白拿俸禄,总算是知道派人送情报过来,而不是让王爷亲自去拿。   “要跟本王说什么?”   那人跪地不起,道:“昨日,那同行的胡如海知道失踪案之后,来了衙门,说当时确实是三个人一起赶路的,但是在半路上三个人忽然遇到了三五个人,把他们打晕了,之后,胡如海醒过来的时候,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了,这事传出去之后,那些个同行的人都是这么说的。”   林榭问:“都这么说?什么时候都这么说的?”   “昨儿个晚上呢。”   “那就奇怪了,明明他们都知道了失踪,却现在才说?”   “胡如海说以为是那张家两兄弟自己先走了呢,怕是其他人也是这么以为的吧。”   “也是这么以为?你能代表其他人?”   林榭这一发问,地上那人顿时不敢出声了。   王爷懒散地答了一句:“那胡如海现在还在扬州?”   “是的,王爷。”   王爷拂袖而起,走出门外,大喊:   “元七!赶路!”   林榭赶紧跟上去,顺便拉上了还跪在地上的人,道:“赶紧带路!”   那人在前头带着,王爷这回没让林榭上轿,直接赶去前头看路了,要知道,上次让他进来完全是抬举他,这可以跟王爷坐在同一个轿子里,那还真是他三生有幸,但是这次,王爷困了,想睡了。   元七这会儿看到身边多了一个伴,自然是开始谈笑风生。   “你说,你这好好的不呆在皇上身边,来王爷这干嘛啊?”   林榭露出猥琐的笑,道:“王爷身边好呆啊,啥也不用做,皇上那可忙死了!”   元七嘴角下弯,完全不同意他刚刚的说法,道:“你那是没见过王爷的怪脾气,我家王爷那可是谁也惹不得,就跟那猫似的,你一大声说话它都抓你脸上两条血杠杠呢!”   林榭听了他这话,忽然很好奇他是怎么一直在王爷身边还没有被割掉舌头的,居然敢拿猫和尊贵的王爷相比,真可谓是活够了。他联想到昨天从府苑里滚出来的元七,那大概也是言语上对王爷动粗了。   “现在可是轻松多了,你可真别说,就你这么一个在王爷身边做事,我觉得都少了人,怪冷清的。”   “哎哟喂!”元七像是被踩住了尾巴一样大叫,“你可真是不懂世道啊!我家王爷可没闲着,一有空就去皇上那请安呐!”   林榭咂嘴:“那场景我可看过,皇上倒真是有闲情啊。”   元七忽然小了声音,悄悄地在他耳边道:“你可别说,就王爷能闹呢!”   林榭刚想答来着,忽然只听见“轰”的一声,元七跟林榭都朝着前方栽了过去,一头撞在了马屁股上,而后面的轿子则是晃荡了一会儿,跟着停了下来。   这一个晃荡,就把睡梦中的王爷给晃醒了,他赶紧出来看看情况,怕是以为雷劈下来了。   直到他看见栽在地上的元七和林榭以及一匹跪在地上的马时,才拂拂袖子,漠然地站在一边,看着两匹马拱着屁股把他俩的脸拱下去。   “王爷……”   元七在昏沉中还不忘了他家的王爷,着实是忠诚!   带头的那人在前方听到动静,也停下来,这时候看这情况,倒是赶紧去扶林榭了。   王爷走上前,脸上出现唾弃的表情,但是他伸出去的手出卖了他。   这厢昏着头的元七迷迷糊糊中看见是王爷过来拉他了,顿时脑子就一片清明,赶紧一跃而起,道:“王爷!”   喊完之后,他吐了吐唾沫,脸皱得快扭曲了,道:“我刚刚是吃了屎吗?怎么嘴里一股臭味呢!”   王爷一看他自个儿起来了,背着手离他远点,冷冷地看着林榭与那人的互动。   马应该是绊着什么受惊了才忽然跪下的,但是前方那人领路也骑的马,怎么没有绊着?   王爷低头看路面,是很平坦的,并没有什么坑坑洼洼,小石头也没有,那到底是绊着什么了?   抬头环视,一边是茂密的树木,一边是行人,这个点,百姓都回家煮饭去了,稀稀疏疏没几个人。   林榭一清醒过来,也瞄了瞄地上,道:“奇怪,这马是发瘟了?”   王爷眯着眼,背着手,庄严地站在不远处,问:“你们俩在外面谈论什么把马给吓着了?”   王爷只是随口一说,但是元七经他这一提醒,终于是想起来了,脸色大变,四肢顿时僵硬,额头上开始沁出密密的汗,意识到这点时,他已经双膝跪地。   “王爷!奴才有罪!”   林榭也着实吓了一跳,难道这马还听得懂人话?知道这元七是在说王爷了?   王爷对他这个举动感到疑惑,不用说,这元七定是背着他又在讲他坏话了。   三流王爷望了望四周马也站起来了,看起来并没有受伤。那人赶紧过来问:“王爷,还……”   “继续走。”   王爷脸上毫无犹豫,紧接着上了轿子,同时叫道:“元七,起来。”   元七这会儿才敢起身,脸上仍是阴沉沉的,看起来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打击,半晌没缓过神来。   林榭赶紧把他拉上了舆乘,接着驾车。   这让王爷受到的惊吓,明显不是元七那句话所致,那么,就应该是有人在暗中所做了。   到底是谁,又为什么这么做?   这是王爷现在在思考的问题,也是林榭在思考的问题。   #   张季迢在这里生活了十几天后,终于是适应了这里的生活,这里能说汉语的人不多,但是大多数情况下,张季迢可以用手势跟他们交流。   拂月最近也非常忙,经常是整天都不在,但是现在他会让张季迢去看一些书了,这倒也不会闷得慌,就是他现在还不能自己出去,一直带着屋子里虽然暖和,但是也无聊。   拂月现在每天回来之后会带着他去沐浴,现在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了,但是张季迢总是遥遥期盼着能一进去的时候不碰见大长老和二长老。   张季迢现在隐约能够感觉到,这个家族在这个季节反而异常忙碌的原因了。   既然是将遗骨送回去,自然这时候就该是他们找寻遗骨的最佳时期,一到春天,就有动物要开始迁徙,雪也会开始融化,附近的牧民们开始活动,就不好遮人耳目了。也正是这个时候,他才能被拂月一行给救起来。   但是在漫天风雪的寒冬去做这样的事,真的是极其辛苦,张季迢打从心里敬佩他们。   偶尔,婆婆会过来看一看,这个时候,就是张季迢最期待的时刻了,因为婆婆会跟他说一些拂月小时候的事情,当他问到拂月今年多大的时候——   张季迢确实是没想到,拂月今年才25岁,便登上了三长老的位置。他以为最少也得而立了吧。   婆婆似乎对这个外来的客人非常喜欢,来的时候还会带着一些吃的,以此,张季迢非常感谢她。   这回,拂月回来的时候,身上还带着外面的凉气,一进屋,就看见张季迢这回盘坐在地上,正在翻着什么书。   张季迢见他进来,赶紧起身。   “不冷吗?坐在地上。”   拂月少有的关心了他,而在张季迢听来,这样的关心总觉得带了点什么,但是他又毫不在意。   拂月走过他身边的时候,那股暗香又开始弥漫开来,张季迢道:“今天婆婆过来了。”   “她倒是挺喜欢你。”   拂月顾自脱了外衣,没料到这边张季迢接过了他的裘衣,顿时怔住了。   “怎么了?”   反而张季迢不知道为何拂月愣住了。   “你干什么?”   “我看你身上都是雪,想帮你抖一下啊。”   拂月这才回过神来,点了点头。   婆婆说,拂月在小的时候很害羞,并且不喜欢跟人说话,这个现象长大了还好一点,但是依然是给人很冷漠的感觉,所以到这时,即使是身为三长老的他,也没有准备婚事。   张季迢开始就觉得拂月这时候还能和自己同床共寝就已经很奇怪了,原来是因为这个。   说实话,开始的时候,张季迢一度以为拂月很冷漠,但是接触下来,其实内心是很善良的,只是表面上不会表现出来。   就比如这时,张季迢发现,他的耳朵微微红了。   害羞了吧,应该是没想到张季迢会忽然关心他。   张季迢跟在他身后,去沐浴。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愿望被上苍听到了,这次,很幸运,只有他们俩,大长老和二长老没有来。张季迢内心暗暗喜庆。   拂月倒没在意那么多,依旧照常。只是张季迢发现,拂月在束发的时候,低着头的模样,实在是快令他这个男人都心动了。   他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赶紧转移视线。   他会在沐浴的时候跟自己说话了,尽管只有短短几句,但说明他们的关系在逐渐拉近,以前不近人的拂月,现在或许在慢慢地熟悉有人陪着的感觉。   那种他在外风餐,屋子里却有一个人在等着他归来的感觉,似乎悄悄地形成了习惯。   拂月下去之后,看着张季迢脱衣,脑中忽然有什么想法一闪而过。   到底是什么呢?   池中热水升起一股茫茫的雾气,张季迢一只手撑在池边,忽然看见拂月盯着自己,心里一个紧张,手就滑了——   还没有来得及惊呼,这厢拂月已经过来抱住了他。   两具身体抱在一起,尤其是张季迢还倾在他身上,瞬间的体温传递让张季迢一根弦绷紧了,连忙离开他。   拂月也立即松手了,转过身去,没再看他。   张季迢感觉似乎只有浸在水中才能缓解刚才的尴尬,俯着身子,看向拂月——   他的后背露了出来,白皙一片,引人遐想。   张季迢连忙转移目光,却掩不住那羞人的潮红慢慢爬上脸庞。 第9章 审问   “皇上,林榭传信来了!”   老皇帝接过李公公的信,在灯光下读了起来。   有人跟踪王爷,今早在马车上动了手脚。   老皇帝把信拿在灯上烧了,暖黄的火苗接触到纸张后瞬间变得凶猛起来,舔舐着,周围还冒出丝丝黑气。   “皇上,要不要派人过去?”   李公公在担心王爷。   老皇帝笑:“福仪福大命大,死不了。”   李公公不再发话,退到一旁。   老皇帝看着明明灭灭的烛火,眼里波光流转。   #   王爷一行行了几天之后,终于到了扬州知府府上。   知府自从知道了王爷要见胡如海之后,赶紧把准备离去的胡如海留住了,并且赶紧派人去街市物色了一只好鸟儿,带到府上,并且还把县令接到这里来了,就等王爷来了。   王爷一行自那次马跪地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意外,一路平安地到达了府上。   领头的那人见到了,赶紧下马恭候王爷,元七跟林榭下了舆,掀开帘子,把王爷给接下来了。   王爷抬起手稍稍遮了一下阳光,这才看清,原来已经到了府门前。   扬州知府府前站着两排的用人,全都在恭候着王爷的到来,知府大人亲自站在门前,搓着两手,脸上堆满了笑容,看着王爷下来,赶紧带着人上前跪下了。   后面一排人都接着跪下了,这仗势甚是浩荡,跪下的瞬间,地上的灰尘扬起来,倒有一种驰骋疆场的味道。   王爷睨了一眼,抬起脚问:“胡如海呢?”   跪在旁边的胡如海抬起头来应:“王爷,我就是。”   王爷睨了他一眼,道:“起身吧,屋里说。”   林榭跟着进去,倒是听到了不少消息。这最重要的证人在此,可不能放过他一句话,连表情,他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你是跟谁同行?”   “是跟张家两兄弟,张季迢,张季儒同行的。”   王爷喝了口茶,道:“他们俩都失踪了?”   林榭提出疑问:“王爷,这好像扬州失踪的姓张的只有一个啊。”   王爷思考片刻,点点头,道:“我记得也是一个,怎么,他俩都失踪了?”   胡如海一脸惊愕,回:“王爷,小的醒过来的时候,确实是两人都不见了。”   县令在一旁插话,道:“王爷,卑职记得好像也只有一个姓张的,另外一个是姓焦。”   王爷翻着手中的书卷,皱起眉头,道:“这上面明明记着失踪的是张季迢,怎么还有一个姓张的失踪了?也没人来报案?”   这案件,首先是失踪者的家属发现自家儿子去参加科举,同行的人都回来了,自己儿子却没回来,才想到去报案,没想到其他地区还有同样的案件,所以才引起了衙门的注意。   县令赶紧解释:“王爷,这张家曾经跟当地的地主发生过官司,张家把房子都赔出去了,父母都亡故了,就剩他们两兄弟了。”   林榭问:“那张季迢是谁发现失踪了的?”   县令解释:“这扬州报案的时间比较晚,所以是发现有秀才失踪了这边才开始查,但是在参加科举的人中,发现张季迢没有来考试,但是张季儒是迟到了,所以我们以为,只有张季迢失踪了而已。”   胡如海道:“考试的时候,我也没见张季儒啊。”   林榭轻笑:“倒不是你答卷太投入,没注意到吧?”   胡如海顿了一下,低着头思考。   王爷似乎颇有兴致,道:“那现在这个张季儒到哪去了?”   林榭补充道:“他弟弟失踪了,他没有来报案?”   县令摇摇头。很明显,能找到张季儒的话,就能够知道他弟弟是怎么失踪的了,但是看这情况,怕是连他都失踪了。   王爷摸着胡子,手指在檀木桌上有节奏地敲打着,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林榭问:“那张季儒现在还找得到人吗?”   王爷一番冷嘲热讽:“要是知道自己弟弟失踪了,难道还有心情躲在街市里吃馒头?”   林榭赶紧谢罪。   接下来,几人之中出现了沉默,没有人发问,但此时知府和县令却是更加紧张。   第二天,扬州城内各处贴上了寻人启事。上面最醒目的标题是:   重金悬赏寻找十人失踪案重要线索人:张季儒   下面有他的画像,包括他的介绍。每逢一处,便有成群的老百姓围在一起看着贴画,边讨论。   过了不久,便接连有人到衙门去,说自己曾经见过张季儒。林榭把他们的口供都收集起来,然后整理给王爷看。   “王爷,这张季儒考完了之后看来是回来了。”   根据几人的说法,曾经有人在科考之后见过他,还是在比其他秀才先回来的,据他说,因为知道他是去县城考试了,所以觉得他这么早回来很奇怪,问他,却只说没希望考上了,便提早回来打点行装,到京城做生意去。   那么,这个时候,他明明知道弟弟失踪了,却没有报案,而是准备抛弃弟弟去京城做生意,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他弟弟已经死了,并且张季儒看到他死了。”   林榭说出他心中的想法,但却被王爷赐了个白眼。   “既然都知道死了,怎么不报案?看着他弟弟死不会想着讨回公道?”   “但是,之后确实是有人看着他进京城了。”林榭回忆道,“看来他现在应该是在京城了,但是为什么还不来衙门说明情况呢?”   王爷冷冷地说:“你就没想过有人会杀了他?”   林榭一顿。   如果他侥幸逃出来了,但是却看到了事情发生的过程,自然要是被人记恨了,这种知道了太多的人,一般都活不长的。   王爷道:“恐怕这人已经没了。”   那贴画的意义就在于能不能找到张季儒最近的行踪,但是事实证明,他去京城做生意也是两个月前的事了,在那之后,恐怕人就已经不在了。   王爷忽然起身,喊:“元七!”   元七屁滚尿流地进来了,跪在王爷跟前,道:“王爷,奴才在这呢!”   王爷一边拿起了宣纸,一边提起了毛笔,开始挥毫。   “你叫人去京城一趟,把本王写的交给皇上。”   说完,正好写完,王爷把纸折好,粘好,交给元七,嘱咐:“越快越好。”   “诶!”   元七应了一声,赶紧出去了。   林榭问:“王爷想让皇上找张季儒?”   王爷睨了他一眼,眼里尽是嘲讽,没好气道:“皇上哪有闲代本王找人?”   林榭被吓得不敢说话了。   “本王是想让皇上知道本王要找的人就在他身边!”   他还就不信那老皇帝一点动作都没有!   林榭摸摸捏了把汗,看来这王爷不是想让皇帝帮忙啊,是想傲娇一下而已……   不过依皇上那脾性,接到了信之后就该开始帮王爷找人了吧。   王爷起身,道:“这里已经差不多了,那焦成开失踪是谁报的案?”   “听说是两个人一起过来的,听到王爷要问话,这会儿都等在衙门呢。”   林榭可不敢违逆了王爷的心思,道:“王爷,现在是要去衙门府审人了吗?”   王爷睨了他一眼,道:“本王是想去衙门,那里的人一个个拿着俸禄睡大觉,本王去整顿一下风气!”   “诶!”林榭赶紧跟上去了。   这衙门府的人听说王爷要来了,赶紧各司其职,滚回了本业上兢兢业业,营造出了一种衙门府欣欣向荣的假象。   “你们这忙得连门口的鸟屎都没空扫了?”   王爷环顾着偌大的衙门府,心里不禁不是滋味,这衙门府虽说是中央机构,但是也不用这么花钱吧?大大小小的屋子,比那京城里的东西市还热闹些。   县令请进门之后,王爷直通主题:“那两个人在哪?把人叫过来,本王要问话。”   听说王爷要审人,多早,县令就把那两个人捉来了,现在就在大堂等着呢。   王爷看着那两人,一个人长得倒是不错,就是畏畏缩缩,跪在地上两条腿还在发颤呢,另一个倒是毫无畏惧,跪在地上却俨然站着,面露正色。   “本王问你们,当时焦成开是怎么失踪的?”   那跪直了的人答:“王爷,当是我们是遭到了暗袭,三个人全都晕了,醒过来的时候,就只剩我们两个了。”   林榭问:“那有没有看到袭击你们的人的长相?”   那人摇头,道:“没有,他们蒙着面,但肯定是男人。”   王爷睨了一眼元七,看他还站在原处发呆,道:“此后再也没见过焦成开?”   “是的,王爷。”   林榭看了一眼王爷,道:“那你们之前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还是说是忽然袭击?”   “我们三个都没有什么对手,自然不会有人想要杀我们。”   “这就怪了。”林榭面向王爷,道,“都是没有原因的,那么到底是出于何种目的?”   “通——”   一声响,元七忽然倒在了原地,所有人的目光瞬间全部转移到这边,看得一脸惊讶,这活人怎么好生生倒下了?   只见王爷皱着眉头,神情有点不自然,没有犹豫片刻,道:“林榭,把他搬走。”   林榭接了令,虽然疑惑,但是赶紧过去把元七扶起来。   看样子是昏迷了。只是这好端端的,怎么会忽然昏迷?林榭想起刚刚王爷的表情,应该不是什么新鲜事儿了。   这元七一昏迷,王爷倒是没有放在心上,还在继续审问。   “这么说,袭击你们的人完全是无意的,只是看着焦成开生得俊俏罢了?”   王爷忖度片刻,道:“那么,其他的人也都是这种情况了?”   县令道:“是的,都是这么说的。”   王爷摸摸胡子,表情甚是凝重,自言自语道:“那到底是为什么呢?”   这会儿林榭回来了,凑到王爷身边问:“王爷,元七他……”   “没事,让他睡着就行了。”   王爷挥挥手,道:“你们知道的就这些?”   “王、王爷……”   那畏畏缩缩之人忽然开口了,道:“王爷,我还知道,那些人在打晕我们之后,我不久就醒了,迷迷糊糊中听到他们似乎是在讨论怎么把焦成开运到京城去……”   王爷听完,眉头一皱,声音洪亮,道:“你确定你没听错?”   那人被吓得不轻,先是磕了头,然后点头,道:“没错,王爷,我确实是听到这话,之后他们就搬着人走了,后面的就没听清了。”   林榭也一脸凝重,忖度着他刚才说的话。   如果说这些人是被运到了京城里面的话,从扬州到长安,那可不近哪!就连他跟王爷来这都花了近一个月的时间,这要是运人过去,还得遮人耳目,走不寻常路,那是得花多长时间?   王爷点头,道:“还有什么吗?”   “没、没了。”   王爷叫退了两人,褪去刚刚严肃的表情,起身,甩甩袖子,问:“元七在哪间屋子?” 第10章 翻案   皇上,微臣要找的关键人,在京城,叫张季儒,他知道真相。   老皇帝在昏黄的烛火下看着这封信,然后提笔,沾墨,书:   朕派人帮你找。   次日,长安城街坊各处张贴了跟扬州一样的贴画,上书:   重金悬赏寻找十人失踪案重要线索人:张季儒   自元七昏倒后,王爷便在这衙门府住下了,每日饮茶遛鸟,倒是快活得很,倒是这林榭,可担心着元七,每日守在床前,看他有没有醒过来。   “你别守了,过两日自然会醒来。”   “听王爷这话,是常病了?”   林榭看这三流王爷一天到晚闲得很,也没有再过问失踪案的事,不禁心里着急。   “是常病,本王见多了,就不怪了。”   “这好端端的,怎么会忽然昏倒呢?”   林榭自言自语,王爷听了他这话,掇着嘴儿出去了。   “元七兄啊,这人长张嘴呢,还是得收敛些为妙,不然可不知道会惹出什么祸患来呢。”   林榭顾自在床前道,“我在皇上跟前的时候啊,就见过那李公公,可是一张嘴就让皇上心花怒放,闭着嘴皇上倒觉得他寡淡,总之,怎么着都是皇上喜欢的样子。”   “这人长嘴啊,还是得收敛些为妙,不然可不知道会惹出什么祸患来呢。”   王爷的声音忽然在门口处响起,把林榭吓得赶紧跪地磕头:“王爷!臣罪该万死!”   肩上的鸟儿叫了两声,似乎也在嘲笑林侍从。   “王爷!皇上的信!”   门外有人到王爷跟前,将手中的书信递给他。   “皇上派人寻张季儒的去向,昨儿个一大早就在审问了。”   王爷看着熟悉的字迹,顺着鸟儿的毛,问:“谁在审?”   “何侍郎在审呢。”   王爷目光一凛,吹着胡子,愤愤道:“尚书跟大理寺的人一个个都死了?之前接这个案子的时候一个个都念着找不到线索找不到人,现在找到人了还不出来做事?!”   林榭赶紧上前解释:“王爷,大理寺现在为了那投石杀人案一个个都忙得没空呢。”   “多少年前的陈年旧事还在翻案!”   王爷一甩袖子,道,“那徐尚书也跟着翻去了?!”   林榭头更低了,诺诺:“尚书大人早就病了,现在还躺着呢,整个刑部都是何侍郎在担着呢。”   他料到这番话肯定要惹王爷生气了,于是干脆不直视他的眼睛。   王爷倒是没有动怒,只是差了人,然后接着提起脚走了。   林榭松了口气,总算是没惹怒王爷。   那投石杀人案,说来倒也蹊跷。   三年前,大理寺接手了一件案子,在长安,有人发现村里常年饮用的一口井里忽然出现了尸体,并且上面堆积了好几块大石头,像是先把人弄进井里,再投石致死的。由于人是仰卧在井底,上面的大石头将人的面部都砸毁了,认不出这是何人,同时也没收到有人报案失踪,所以大理寺的人都焦头烂额,找不到凶手,最后只能草草地定性为无名尸体,并且以“失足掉进井里并带到旁边的石头遂被砸死”收尾。   但是,明眼人都知道,大块的石头在几十米远的地方才有,一看就是杀人案,只是因为找不到线索才这么草草结案的。自那之后,那口井再也没人敢去打水。   由于没找到凶手,又是无名尸体,所以当时这件事被压下来了,除了长安城内几个着手办这件事的人知道外,没人敢传出去。   但是,时隔三年后,又来调查这桩案件,是不是有点晚了?或者说,是不是有点奇怪?   王爷一边思考着,一边顺着鸟儿的毛。   #   已经在这住了两个月,张季迢憋了两个月,总算是得到拂月的同意,可以自由地出行了,这时正逢一月开春,但是依然是冷风呼啸,雪依然是这里的常客。   拂月这天没有出去,反而呆在屋子里面看书,张季迢这会儿也不好自己独自出去了。   张季迢渐渐摸清了拂月的脾性,他蹲到他身边,轻轻问:“能不能念给我听啊?”   拂月没理他,顾自看着。张季迢也不恼,抬起头看着拂月死好看的侧颜。   最近,似乎所有的人都开始闲了起来,拂月也没有整天出去了,大部分时间都在屋子里陪着张季迢。张季迢不禁猜想,可能这个时候,应该不需要出去了吧,毕竟,气温在开始回升,牧民们要开始渐渐地活动了。   张季迢跟附近的百姓们开始熟络起来,见了面也会打招呼了。他发现,这里的年轻人大都会讲汉语,所以沟通起来没问题。只是每次出去碰到有的结群的女孩子问“怎么没有跟三长老一起出来”的时候,他还会尴尬得不知所措。   女孩子们吃准了他会害羞,便以此为乐,见到一回取笑一回,屡试不爽。   这天,拂月的妹妹要准备订婚事宜,需要拂月去商量,拂月便带着张季迢去他家。   一路上,张季迢心里默念千万不能遇见那几个打趣的姑娘,可是啊,这怕什么就来什么,两人还没走一段路,就碰上刚洗了衣服回来的几个姑娘。   姑娘们一见这两人,先是跟拂月问好了,接着,脸上的笑容就像要溢出来似的,掩着嘴在那偷笑呢。   拂月看着光景,倒是毫不在意,准备无视她们过去。   张季迢跟在旁边,正想溜走呢,姑娘们发话了:“这回可算是在一起啦!”   拂月听到这话,只当做是姑娘们的玩笑话,倒没有发现姑娘们讲汉语就是特地为了让张季迢听懂的,所以并没有在意,而张季迢则尴尬地笑,然后小声问:“她们都这么喜欢调侃别人吗?”   拂月摇头:“没见过。”   张季迢看他一脸淡然,反倒自己难为情,不禁有点难为情。   到了院里,拂月这才发现,原来提亲的人并不是向妹妹提亲,而是——   向自己提亲!   “婆婆给介绍的,说大长老的女儿正好到了嫁人的年纪,可以嫁了,正好你又没娶,这不正好吗?”   拂月面无表情,在思考这件事。   张季迢并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心里还在想着刚才拂月的反应,慢了一会儿,直到拂月沉吟一会儿,跟他说,他要成亲,他才回过神来。   拂月要成亲?   当初听到拂月已经25岁的时候,张季迢还觉得年纪小了呢,但是放到这个事情上,确实已经不小了。   拂月忽然转过头看着他,问:“你同意吗?”   “啊?”   张季迢似乎没反应过来,道,“我没意见啊。”   拂月道:“我的意思是,如果我成亲了,你就得搬走了。”   或许是跟着那些士兵们一起住。   这句话,拂月没有说出口,但他相信,他肯定明白。   张季迢心里一惊,这才发现,原来拂月能让他住在他屋里,仅仅只是因为拂月还没有妻子罢了。不久,就会有一个女人来取代他……   等等!   张季迢忽然发现,在这件事上,他根本就没有考虑的余地。   他跟他非亲非故,凭什么可以让拂月不成亲留着他?   但是这些,不能让拂月察觉。   他笑着摇头,道:“行。”   拂月点头,回:“好。”   接下来,一家人开始商讨拂月的婚事,他们知道张季迢听不懂,倒没有把张季迢当外人,自然这些也不避着他。   大长老的女儿,张季迢倒是见过,要说怎么见到的,这还是挺有趣的。   当时,拂月跟他出去,走的时候忘记东西了,便回屋去取,张季迢也不认得是什么,便在院门外等他。这个时候,大长老就带着他的女儿进来了,看到张季迢的时候,他听见这个姑娘轻轻对大长老说了一句话。   张季迢对着两人笑,那姑娘立即红了脸,躲在她爹身后去了。   大概是个挺乖巧的女孩儿吧。   张季迢这么想,没想到,大长老路过他的时候,朝他肩上拍了两下。   张季迢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只以为是见面问好,现在想起来,大概就是暗示这个女孩儿将来会成为拂月的妻子,需要他多担待一点的意思吧。   两人一路回去的时候,仍然能够碰上几个偷笑的女孩儿,但是张季迢的心思已经不在这个上面了。   大概,他也在这里呆不了多久了,不久就会住到街道最尽头的大院里去。   张季迢在做好心理准备,像他这样的青年男子,向来是不信什么鬼神之说,但是,要住到尽是死人的地方去,对他来说确实是一个很大的考验。   “那个院子里面,有一个人。”   拂月顿了一下,看他的反应。   张季迢顺着他问:“什么人?”   “以前去中原的时候不小心吓到别人了,所以大长老让他去看管那些士兵。”   张季迢点点头,那应该不全是死人。这还能接受,如果连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他真的得空虚致死了。   拂月开口,但是又无话。   张季迢知道,他肯定是在顾忌他。   他道:“你安心吧,你对我已经很好了,不需要再考虑我。”   此话一出,张季迢心里苦笑了一下,原来自己也学会说违心话了,还是当着这么单纯的拂月的面。   “嗯。”拂月应着,低眉。   张季迢在侧,眼里渐生柔意,像他这么好看的人,到时候大喜之日,一定是最引人瞩目的。这个部落的婚礼,他还没瞧过呢。   一夜难眠。   在这个晚上,张季迢怎么也睡不着,身旁袭来淡淡的幽香,扰人清梦。   他不敢有所动作,怕吵醒身旁人,只是眼睛望着那燃烧的两支红烛,顺着它明明灭灭的火光,思绪开始飘远。   拂月啊拂月…… 第11章 相处   “王爷王爷!”   林榭一边奔跑着,一边嘴里喊着,“元七醒啦!”   远处躺在藤椅上小憩的王爷被他这一吵,是彻底睡不着了,横着眼道:“醒就醒了!”   林榭被他这一个眼神给吓退了,赶紧跪了:“王爷,元七喊着您呐!”   “不喊本王喊谁!”   王爷置气,一甩袖子,从藤椅上下来,没料到脚没着地,屁股先坠下来了,摔了他个四脚朝天。   “哎哟喂——”   王爷痛得脸都扭曲了,一手揉着屁股,一手撑在地上,嘴里直呻 吟。   边上的林榭被吓着了,顿在原地,上前也不是,走也不是。   这时候,醒过来的元七一出屋,看着自家王爷坐在地上,倒以为是王爷逗趣儿呢,笑:“王爷,地上凉,小心着凉呐!”   说着,赶紧过去撸了袖子扶他一把。   “这您要是出了点事,我可怎么跟皇上交代啊!”   王爷这回倒红了脸,嘴里囔囔:“本王用不着那老东西惦记!”   “是是是,您可少骂点皇上了,够您死多少回了。”   元七这番大逆不道的话,王爷听了,居然没有反应,要在平时,这会子元七早就滚出去了,估计真的是摔傻了。   林榭看着元七这番举动,总算是解开了心中的疑惑,这王爷还真没了元七不行啊。   正说着,门外人送来了信。   “王爷,这是何侍郎让小的交给您的。”   王爷接过,拆开一看,眉头顿时紧锁。   王爷,张季儒曾在长安城内换了名字做了生意,听说是卖包子,生意还不错,所以有百姓记得他,两个月前搬走了,没了消息,听说连着财务全都带走了。附近没听说有人打劫,可能是出于自己的意愿,还有,据曾经在他店里做事的仆人说,他发誓要找到自己的弟弟,看来应该还没死。   两个月前?   王爷一行来扬州花了一个月,在扬州住了一个月,看来,大概是跟王爷同时行动的。既然是自己走的,现在肯定还活着。   王爷忖度着,问道:“袭击我们的人,查到没有?”   传信那人摇摇头,道:“无从查起,似乎并没有人会跟您对着干。”   “胡说!”王爷一喝,“本王来查这件事,那罪魁祸首自然不希望本王查出真相!”   “是!”   那人跪地,抹了把汗。   王爷把信给林榭,道:“你看看。”   林榭看完,沉吟了一会儿。   王爷睨了一眼元七,道:“既然醒了,出发,去姑苏。”   元七连忙应着:“我去准备!”   #   这厢,张季迢翻看着方才拂月看过的书卷,脑子里面混沌一片。   那句话,仿佛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给人一种真真假假的感觉。   “我还是喜欢跟你呆在一起。”   这是拂月跟他说的话。   在他笑着跟他说,大长老的女儿生得可人的时候。   那眼神,似乎是目空了一切,望进了他的心里。   张季迢终于反应过来,他是不舍他的。   他们还能像这样吃住同行不过短短一个月了,一个月之后,他将开始新的生活。   张季迢甚至还对这种新的生活报以期待,对他来说,更多的是,祝福拂月能幸福。   他眼神焦距慢慢缩短,在看到书卷上的字时,他猛然一惊。   这一个月,实在不能说过得像好友即将分别之前的温情,因为拂月忙着婚礼事宜,张季迢又恢复了之前无所事事的状态。   这个时候,张季迢就会去那个大院里逛逛,先熟悉熟悉。   在大院里管着这些人的是和檀,看起来倒是挺温和的男子,张季迢见到他第一面的时候,就在考虑,拂月的那句“吓到别人”到底是怎么吓到别人了。   和檀整天除了在这里看管着之外,就是去村外一大片枯树林下面照顾树木。   整天都闷着一个人,这会儿见到了一个活生生的张季迢,和檀高兴得不得了,拉着他半晌说不出话。   张季迢笑:“马上我就要来陪你了。”   和檀曾经是护送士兵归故里的使者,自然是听得懂汉语,道:“怎么了?难不成是因为三长老要成亲了?”   张季迢点点头,道:“我先过来看看。”   和檀叹了口气,道:“这儿没什么好看的,都是死人,你跟我去看看那些树木吧。”   “行。”   张季迢并不知道,这个村子并不是他想象中的小,在大院的附近,还有方圆几里的菜地,不过这个时候已经停止耕作了,同时,在菜地的附近,还有一个很大的树林,张季迢看得出来,这种树跟长老院子天井四周栽的一样,可能是外面气温低,所以才枯掉了,但是也不排除院子里的树是长老们让它们长起来的情况。   枯树园周围用篱笆围起来了,从院子门口看过去,似乎很远的样子。   “去那里只能走小道,这里的路不通。”   和檀对这一带非常熟悉,带着张季迢左拐右拐终于是进了枯树园。   近观,张季迢这才发现,虽然这里的树虽然都光秃秃的,没有一片叶子,但是却没有萧瑟的感觉,每棵树树干上刻了什么字,张季迢猜想,或许是记号。   和檀开口:“这是我们部落每个长老的生命树,以前每个长老都会在院子里种上这种树,一旦人死了,树枯了,就会移到这里来,有的长老甚至种好几棵树,其实都是他们生命的象征。”   张季迢总算是明白了,院子里那四棵树的意义。   “这树上,就刻着他们的名字。”   和檀抚摸着其中一棵树的树干,道:“大长老派我来这里,也是因为希望我能够好好照顾它们,同时净化一下灵魂。”   净化灵魂?   张季迢虽然不懂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但是觉得很玄乎。   和檀双手合十,对着树林拜了又拜,然后看着张季迢。   张季迢很机灵,立马也学着他的样子,拜了拜,然后起身。   “你要永远留在这里?”   和檀忽然问了这样一个问题。   张季迢不知如何作答,轻轻摇着头:“我不知道。”   和檀认真道:“你知道了我们的存在,长老们是不会让你走的”   过了一会儿,他继续道,“我听说,三长老倒是挺喜欢你的。”   张季迢抬起头,笑:“那是因为他单纯,不会跟别人一样怀疑我。”   和檀忽然笑了,道:“你可错了,三长老不单纯,他可精明着呢。”   他顿了顿,收起笑容,继续道,“这些人里面,只有三长老最聪明,那件事……”   他说到这里,忽然停顿,张季迢疑惑,道:“什么事?”   他用笑掩饰尴尬,摇头:“没什么。”   张季迢不好再问,不语。   这里确实还有很多东西,他一无所知,并且他知道,这些他不需要去了解,一旦了解,他就会背负着更多的东西,到时候,就很难脱身。   两人返回大院,这才看见拂月正站在院门口等着张季迢。   张季迢看他在等他,连忙上前,笑:“你找我?”   拂月脸上没有丝毫表情,淡然道:“回去吧。”   “好。”   张季迢跟和檀挥挥手,然后和拂月并肩而行。   和檀瞧了一会儿他俩的背影,然后跨步走近大院。   “你们去那里了?”   张季迢自然明白他说的那里是哪里,点头道:“嗯。”   拂月再不语,张季迢道:“安排好了吗?”   他点头。   最近再没见过那大长老的女儿,张季迢估摸着是去准备嫁衣了,他前几天才从拂月口中知道,这个女孩儿叫若眉,是个好名字。   听说她倾心拂月已久,只不过拂月一直都是挺冷淡的,所以拖爹爹给她提亲,也没见拂月有什么表示,但是最近,由于婆婆也开始动作了,所以拂月一口答应了,至于他的心路历程,张季迢就不得而知了。   两人进屋,门一关,拂月忽然把他拉住,双目直视他,道:“和檀跟你说了什么?”   “啊?”   张季迢忽然有点懵,不知该怎么回答他,他不知道他问的是哪方面。   拂月忽然皱起眉头,仍旧直视他。   张季迢被他盯得全身发毛,道:“说他的事。”   “还有呢?”   “他说你很聪明。”   拂月忽然松手,不再看着他,顾自转身出去了。   张季迢不明白他刚才是怎么了,但是无疑,应该是怀疑和檀说了什么不好的话。   他站在原地半晌,也没有想出来,拂月此举到底是为何,难道是他跟和檀之间有什么芥蒂?   应该不会吧,毕竟和檀并没有表现出对拂月的什么意见,反而夸奖他聪明——   等等!   张季迢忽然想到一个可能,脸色一变,顿时心情复杂起来。   接下来的十几天,两人互不干扰,拂月也忙着,张季迢也偶尔会出去,但是没有再见和檀。   张季迢并没有见过拂月行五礼,他也从来没有把东西带回他们的屋子,他猜想,所有的流程,应该都是他在自己家做的,至于那若眉的住处,就是连张季迢也不知道。   张季迢也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议婚订婚的,只知道在那天晚上,拂月忽然跟他说:   “明天你搬走罢。”   张季迢点点头,他在这里快住了三个月了,但是所有的东西不过一件狐裘。   那把剑,至今还没见过在哪里。   拂月见他点头,拉住他,艰难地说出这句话:   “以后我们还是少见面罢。”   张季迢心里疑惑,但是很快他想通了。   怕是那若眉在意吧,毕竟,他们两个一直就是人们饭后茶余的闲谈。只是一想到,将来连这长老院都踏不进来了,他稍稍感伤起来。   “嗯。”   他轻轻应了一声,然后对他一笑。   拂月似是难言,低着头,道:“对不起。”   “不用跟我说对不起。”他笑,“你该高兴才是。”   拂月未言。   这一夜,张季迢整夜未眠。   长老的婚礼,自然是要全村的人共同见证了,到时候,他该有幸见证。   他没有见到过大长老和二长老的妻子,大概是居住在院里,不曾出来过的,说来也是,巷间来往的,多是年轻姑娘和上了年纪的婆婆,年纪大一点的妇人很少见到。   张季迢望着月光透过窗户在地面上洒下的光,今夜的月亮似乎特别明亮,他似乎都看不清那两支红烛的光,只能依稀看见火光明明灭灭,似要熄灭,似要重燃,似心头那点余虑,似要冲出心口,似要湮灭,扰得人心烦。   身边的人呼吸平稳,该是会周公了,张季迢闭上眼睛,脑子里却清醒异常,毫无睡意。   是啊,这个时候怎么睡得着呢,心口那点压重感怎么也挥之不去,眼前始终映入的是那几个汉字——   使其失忆   他该是想让他走的吧。   他还这么年轻,但在这里,张季迢没有朋友,也不能成婚,只能孤身终老。若是一定要离开,倒是可以清除他的记忆,就可以重新回到中原,过上正常人的生活。或许,还能找到他的哥哥。   他们既然有能控制人意识的能力,自然也有使人失忆的能力了。   张季迢想着这些,却忽然感觉有双手从身后环住他。他身体一僵,自是不能动弹。   黑夜里,周遭安静得可怕,火花窸窣的声音显得格外刺耳,在月光的笼罩下,像是堕入深渊般,张季迢竟一时意识不清了,分不清这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   心口的压重感愈加强烈,并且有规律地起伏着,似乎要夺走他的呼吸,又似乎要泯灭他的心智,一种不可言喻的感觉涌上心头,他皱眉,似是不喜。   身后人再没有动作,一切平静得如同一个没有完的梦,只是心口那点痛感不断地告诉张季迢,这不是梦。   张季迢放心下来,该是做梦吧,梦到新娘了?   他嘴角弯起,却几乎要窒息。 第12章 成婚   次日,张季迢朦朦胧胧睁开眼,这才发现,大抵是几更天时终于睡着了,现在头脑还有点昏昏沉沉,对于昨天晚上的那些疑虑,他还没有解开。   天还未亮,红烛已经燃尽,几缕微光从小窗里透进来,打在地上,还映出了一些图案,张季迢猜想,大抵是拂晓了。   意识慢慢回转,张季迢才终于发现,那不是梦——   自己还被身后的人抱着。不变的姿势躺了一夜,他的左手已经发麻,但是他却不敢吵醒身边人,只能忍着,继续拉回意识。   就这么静静地躺着吧,毕竟以后,再也没有机会可以离他这么近了。   想到这里,张季迢感觉到,那熟悉的压重感又向他胸口袭来,一阵阵的闷痛感,让他清醒着,不再迷糊。   好闻的幽香袭来,,是他最熟悉的味道,曾经多少个夜晚,他都在这香的陪伴下入眠,可是,以后就闻不到了啊……张季迢流连,最是不想离开。   他忽然就想转身拥抱他,但是在即将念头驱动他的身体的时候,他想到今晚即将发生的事,忽然又极力忍住了,起身,轻轻移开他的手。   触碰到他的手的一刹那,张季迢有些恍惚,似要昏倒,但是一瞬间,他清醒过来,扶住床沿,遂起身。   他还在熟睡,青丝顺着他的侧脸搭下来,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阴影,是不可多得的美景。张季迢看了一会儿,低眉,套上狐裘,轻轻出去了。   门一关,床上那人慢慢打开眼眸,眼里是掩不住的悲伤。   这里的婚礼,跟中原的婚礼相比,没有那么复杂,这日,刚日头升起,长老院里忽然就来了一批人,他们脸上都挂着喜庆的笑容,几个人一群在一起谈笑风生,然后帮忙布置婚房,布置院里,之后,大院里开始起了炊烟,一盘盘佳肴都端了出来,摆在大院里,供人取食,拂月早已经跟着双亲去接新娘了,那边的场景更是喜庆,村子里所有未出嫁的女儿都来这里打闹了,不知是搞了多久,终于是把这新娘给请上了花轿,平时清净的街巷上,现在两旁站满了送行的人们,他们手里还挂着篮子,里面装满了熏香加工过的花瓣,花轿一来,便朝前面撒过去,自有天女散花之感。   中间不知过了多少道繁杂的习俗,在三跪九叩六升拜之后,天也快黑了,终于是双双入了洞房。   到行拜见礼之前,新郎要揭开新娘的头盖,拂月到这个时候,已经对若眉没有了太多的兴趣。   眼前这个女子,他对她并没有男女之间的情意,只不过是长老之间的联姻,这婚姻,本来就不由自己做主,为的,都是一些权利、声誉的联系。   晚上,客人们开始喝贺郎酒,这个时候,新人依然还有很多事要做,并且要一直闹到深夜,方可休息。   这里的人们,都一个个喜形于色,整个村子都被喜悦的氛围笼罩着,直到第二天清晨,都没有人注意到,有个曾经和拂月住在一起的人去了哪。   “明日该回门了。真忙呢。”   和檀望着眼前的张季迢,道,“三长老的亲友都被请去参加婚宴了,你到我这里来,是怎么了?”   张季迢耸耸肩,笑:“今日是他大婚之日,我一个外来人,不好去凑热闹。”   况且,他没有请我。   只是一句,明天你搬走吧,张季迢就趁早出来了,他不想让人误会。   和檀看起来很高兴,忙给他斟酒,继续道:“以后,我们就是同路人了,来,喝!”   “喝!”   张季迢举起酒尊,将苦涩一并咽下。   午时,花轿经过街巷,没有经过这个位于最东面的大院,但是锣鼓喧天的声音却是久久挥之不去,即使是没了意识的士兵们,也驻足听这喜乐。   当时,张季迢正在院内帮忙,听到这个声音的时候,他舒心一笑。   即使没有亲眼目睹,但是见证了,也算是幸运了。   这个院子里,只有北面的屋子是住人的,平常就是和檀住在那里,现在多了一个张季迢,倒不显得那么冷清了。   外面,那些士兵还在做事,来来往往,灯火通明。   屋内,两人不醉不方休,喝到深夜。   今日,为了喜庆,每间大院门口挂了灯笼,长老院里更是通夜喧闹。   #   姑苏是个好地方,这个时候,长安城还在飘雪,姑苏的柳树都开始发芽了,嫩绿嫩绿的新芽,附在光秃秃的树枝上,倒是好看得紧,到处都是春意盎然,百姓们都开始出来游玩,随处可见孩童的嬉闹。   王爷一行被接到姑苏知府府内,先是安定下来,知府就带着王爷出去遛弯了。   林榭和元七看着王爷被知府大人拐跑,双双叹息。   “诶,你家王爷倒是一点也不关心这失踪案了。”   “诶,我家王爷大抵是去看鸟儿去了罢。”   林榭拍拍元七的肩膀,道:“你家王爷看着挺虚的,得多炖点鸽儿啊鸟儿啊给他好好补补。”   上次王爷从藤椅上跌下来那久久不能站起身的样子,林榭看着就觉得不对劲,这王爷,该是太虚了,没有元七过去扶他,倒起不来了。   “你胡说!”元七一把拍开了他的手,道,“你才虚!我家王爷健壮着呢!”   林榭眼睛瞪大,指着元七,不可思议道:“你居然敢这么动我?信不信我告诉皇上去!”   元七一脸不屑:“你去啊,皇上那么远,我马上就可以告诉我家王爷你说他虚!”   “你!”   林榭顿时无话可说,不用说,他虽然是皇上身边的红人,但是这个元七一样是王爷身边的红人,况且……那皇上还不一定骂得过王爷呢……   这么想着,林榭立马就消气了,笑嘻嘻地问他:“你家王爷最喜欢吃什么啊?”   元七学着自家王爷的样子,睨他,道:“红豆薏米粥。”   “哎哟,这可巧了,皇上也最喜欢吃红豆薏米粥呢!”   “可不是嘛,”元七撅起嘴,“皇上喜欢什么,王爷就喜欢什么。”   “那皇上喜欢王爷吗?”   林榭这话一出,元七立马被吓变了脸,伸头瞧了瞧四周,连连捂住他的嘴,紧张道:“林侍从,你可不能胡说!”   林榭差点被他捂断了气,连连点点头,模糊道:“不说不说!”   元七松了口气,像是终于放下心来,才正色道:“林侍从,你这么信口胡言,怕是在皇上身边混不过几年咯!”   林榭啧啧啧,道:“这不是跟你才说嘛。”   元七不再搭理他,赶去给王爷煮粥了。   王爷遛弯回来的时候,林榭正在庭院里逗着那条大灰狗,一脸闷闷不乐。   “王爷,大理寺的人来信了。”   王爷还没踏进府,通信的人就进来了。   听到声音的林榭顿时就神采奕奕了,赶紧跑到王爷身边去看信。   皇上,投石杀人案有眉目了,有人来自首了,他陈述他当晚是看见有人从井里面爬出来,误以为是见了鬼,便投石把他砸死了。   信的结尾处有皇帝的笔迹:   福仪,你怎么看?   王爷一看到最后皇上的留言,顿时就变了脸色,气得自称都变了,愤愤道:“我在这么远查案,他还要我去翻那陈年旧案!”   林榭在一旁道:“这人怎么现在才来自首呢?”   “还不是大理寺那帮人无用!到现在才来调查!”   王爷气不过,把信揉成纸团,塞入袖口里。   林榭道:“要是当初来自首,也不会成为无名尸体了,这都隔了三年了,以前就是有线索的人,现在大抵也不记得了。”   “要不是当初给那老皇帝过大寿,也不至于搁置这么多年。”   王爷淡淡地说道,似乎是忘了刚才他对皇帝的怨言,道,“不能闹出动静,更何况离皇宫那么近,他身体又不好,受不得刺激。”   林榭没有忽视王爷用了“他”而不是“皇上”,道:“那王爷怎么看?”   王爷瞪了他一眼,没理他,进府便喊:“元七!本王的红豆薏米粥好了没有!”   里面传来元七的大嗓门:“王爷!好嘞!”   林榭站在原地,看着后面一脸笑意的知府大人,回笑:“知府大人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   知府大人忙回,他可知道,这林侍从可是皇上身边的红人,得罪不得。   林榭趁机问道:“王爷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审人?”   知府脸上闪过一丝思虑,道:“王爷说明日审。”   “明日啊……”   林榭无趣地跟在知府大人后面,也进了府。 第13章 惊吓   姑苏失踪的男子,名叫刘山,他爹是在姑苏城里富甲一方的地主,一知道自己的儿子也失踪了,那是急得一夜头发都白了,寝食不安,过了这么久了,还没有完全接受这个现实。   三流王爷审问的时候,见的是刘山的兄长,刘清。这个人也是个俊俏的男子,在当地也算是小有名气的诗人,这文人就是有股子风流味儿,一见到王爷,硬是翘着个嘴角,一脸淡然,跟旁边跪着的田束大不一样。   “你确是不知道之后发生了什么?”   田束应:“王爷,确是不知道,我这一昏,醒来的时候就我一个人了。”   王爷睨向刘清,道:“你弟弟有没有什么仇人?”   刘清笑道:“这可多着了,山儿生得俊俏,自是被那些庸人记恨着,也不知道啊。”   说完,眼睛飘向旁边的田束。   田束低着头没看见,但是王爷和林榭看得一清二楚。   王爷敲着桌面,微微抬头,道:“你是什么意思?”   刘清悠然道:“这田束自小就嫉妒山儿的美貌,谁知道他说的是不是真的呢。”   林榭稍稍偏向田束,问道:“有此事?”   田束此时冷汗直流,磕头道:“王爷,我虽是嫉妒,但没有陷害过他啊!他家在姑苏那么有钱!”   王爷捋着胡子,缓缓道:“此外,没有其他的线索了?”   “王、王爷……”   “嗯?”   王爷眼一抬,看见田束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看起来像是玉佩。   “刘山被掳走的时候,这个东西掉在了旁边,我想着这东西只能交给王爷,便一直没拿出来……”   “混账!”王爷怒喝,“私藏东西是会被定罪的!”   “王爷饶命!”   田束吓得连连磕头,一声比一声响。   旁边的刘清一看这个东西,立马抢了过来,放在手里看了几眼,激动道:“王爷!这是山儿的玉佩!”   王爷看了一眼林榭,林榭意会,下去拿上来这个玉佩。   玉佩是半圆形,上面刻着山字,上头挂着的结绳断了,看来是扯下来的。王爷瞥了一眼刘清,看来跟他身上那半个是一整个。   这玉,一看就不是什么闲人把玩之物,王爷咂嘴,不愧是姑苏城富甲一方的地主。   “既然这么贵重的玉佩都没拿走,说明不是为了钱财了。”   林榭这么分析,王爷赞同地点点头。   “这东西还给你吧。”   刘清接过玉佩,脸上尽是复杂,问:“王爷,既然不是为了钱财,那么谁会掳走山儿呢?”   “这本王就不知道了,”王爷捋捋胡子,悠然道,“怕是拿去杀了吧。”   王爷话一出,刘清脸色一变。   “田束,本王问你,你们在路上的时候有没有什么异常,比如有人跟踪你们。”   这十个人不是在同时间失踪,说明是算准了路程,想要同时送到京城去。   “王爷,当时我们都顾着路上的风景了,没注意过这个。”   田束刚说完,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一顿,脸色大变,道,“王爷!我想起来了!”   三个人顿时都聚精会神地看着他。   “山儿失踪的前一天晚上,当时我们住在客栈里,山儿曾对我说过好像有人在盯着他,但是我当时没注意。”   “哪家客栈?”   王爷和林榭难得异口同声。   “那时候我们刚出发不久,就在离这里不远的秋叶客栈。”   王爷顿时起身,道:“带路!”   王爷一行,带上了元七,开始前往那个秋叶客栈。不得不说,年青人就是精力旺盛,这“刚出发不久”还真的挺远的,王爷就是坐在马车上都受不了了。   那秋叶客栈的老板娘倒是好记性,一问,居然还记得田束。   “你是跟一个长得挺好看的小子来的嘛,因为当时觉得对比还挺明显,就记得。”   老板娘笑嘻嘻,暗中戳伤了田束的心。   王爷道:“当晚,你们住在哪间?”   “我带您去。”   田束说着带着三人进了之前他住的屋子,这时候还没有人住,王爷跟林榭环视了一周,屋子并没有奇怪的地方。   王爷转身道:“刘山有没有跟你说他觉得在哪里被盯着?”   “没有。”   林榭上前,问跟上前的老板娘:“当天晚上有没有奇怪的人来住宿?”   老板娘想了想,摇摇头:“好像没有。”   王爷补:“有没有说一定要住在哪间屋子的客人?”   老板娘眼前一亮,点头捣蒜:“有有有!有两个男子,看起来还挺和善的,说一定要住在两位公子的隔壁。”   “长什么样?”   “也就很普通吧,我也不大记得,毕竟只有生得好看的我才记得。”   王爷问:“住在左边还是右边?”   “右边。”   四人到右边的屋子去看,却没料到这屋子已经有人住了,但是里面的人一看到是王爷,立马出来,恭请王爷进去。   “这是怎么了?王爷怎么会来这里?”   “不是说王爷来查案嘛!怕是这屋子里有什么东西呢!”   那两人开始窃窃私语。   这屋子也并没有什么奇怪的,摆设跟每间屋子都一样。并且,即使有什么,都过了几个月,难保没有人回来取走。   老板娘看着眼前的屋子,忽然叫出了声。   “我记得,好像那两位客人走了之后,小冬打扫屋子的时候发现了什么东西,我还存在那呢!”   待老板娘取出那东西之后,王爷只看了一眼,顿时立在原地,面如死灰,似乎全身都僵硬了。元七看到此物,也顿时吓得面无血色,连连退后。   林榭没注意到两人的变化,看着那东西,顾自道:“这不是挂玉佩的盘长结吗?”   林榭递给王爷,这才看到王爷的脸色不对劲,忙问道:“王爷,您怎么了?”   王爷这时还没缓过来,踉踉跄跄退后了几步,嘴里喃喃:“不可能,不可能……”   元七回过神来,忙去搀扶着王爷,对林榭道:“王爷不舒服,你把东西带着,先回去!”   “诶!”   林榭应了声,把东西包好,跟着出去了。   这东西到底暗示着什么?怎么把王爷吓成这样?   林榭想不通,但是,大概暗含了身份。   回到府上后,王爷总算是恢复了点元气,瘫在檀木椅上,拉着元气道:“你去给本王煮一碗红豆薏米粥。”   “诶。”   元气应了,看了他好几眼才不放心地走开。   林榭听了元气的话,不敢拿东西出来刺激王爷,只道:“王爷,那田束还在外面等着呢。”   “让他走吧。”   “好嘞。”   林榭得令,出去了。   王爷一人面对着偌大的屋子,脑子里面却是怎么也冷静不下来,那盘长结一直盘旋在他脑中,挥之不去。   难道,真的要……   王爷闭了闭疲惫的双眼,只听得几声清脆的鸟鸣声,半晌,又睁开了眼。   知府大人托着只漂亮的鸟儿站在前方,笑嘻嘻道:“王爷,下官知道您爱鸟,给您送来了!”   王爷定了定心神,点点头,赞赏道:“有心了。”   知府大人见着这王爷早晨出去的时候还是神采奕奕的,回来时就意识不清了,可把他吓个半死,这王爷要是在他府上出了点事,他可是九族都保不了了。   林榭打发了人,回来了,一见王爷,便道:“王爷,那大理寺的人倒直接把信送您这来了。”   王爷看他呈上信,勉强接过,打开:   王爷,皇上最近疲劳,带话要吾等将信送至您处,那投石案一传出来,忽然来了个人,说是尸首的妹妹,哭着喊着说冤了三年,这次一定要为哥哥讨回公道,她陈述,哥哥一人在京城做生意,三年前就没了音信,再也没回来过,当时那案子没传出去,她身在别处,也不知,现在才得知。   王爷把信递给林榭,这时元七把粥端过来了,一勺勺喂给他吃。   林榭看完后,皱了皱眉,道:“看来还真不是无名尸体啊,只不过是没有亲友在长安罢了。”   王爷顾自吃着粥,没搭理他。   林榭咂嘴,道:“王爷,这皇上的意思是,把这投石案也交给您了?”   “那大理寺的人又不是一个个都是废物,自己不会破案?”王爷擦了擦嘴,道,“把这案子给本王,自然是跟这失踪案有关联了。”   林榭脑中又升起了疑云,但是又不敢问出口。   王爷瞥了他一眼,接过知府大人的鸟儿,叫上元七逗鸟儿去了。   林榭擦了把汗,这王爷果真怪异,光是喝了那一碗红豆薏米粥,就恢复了大半精神,还有心情逗鸟儿了,看来,这案子有眉目了。   他再次看了看那盘长结,那到底是谁的东西?为何王爷会吓成那样?难不成……   林榭皱了皱眉,将其托起。   这盘长结做工似乎不怎么精巧,但是看着总觉得哪里很奇怪。   到底是哪里呢?   林榭细细端详着,翻过来看了几遍,终于一声惊呼——   “啊!原来是这样!” 第14章 发枣   “喂!快醒醒!”   和檀迷迷糊糊地听到有人在叫他,人的意识还没有回转,但是有一种东西直接让瞬间他坐起来。   “几时了?!”   张季迢见他终于醒了,这才稍稍放心,道:“刚破晓呢,我看你还在睡,就想着你是不是要开始起来做事了。”   和檀还没清醒,道:“是,得叫那些人起来做事了。”   说完,他揉揉眼睛,挣扎着站起身,然后走出屋子。   张季迢倒是不会一醉就睡到第二天日头三竿,他已经习惯了早起,因为拂月每次还没破晓就得出去——   啊……   张季迢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他已经不在了啊。   他似乎还没有习惯醒来时可以见到拂月的生活,这个时候,脑子里还闪过了什么念头。   他赶紧收拾一下,也出了门。   门外,来来去去的,士兵们已经开始做事了,和檀站在院子中央伸懒腰,一看到张季迢出来了,笑道:“你可没事做了吧?”   张季迢道:“没有啊。”   “我带你去个地方!”和檀忽然神秘起来。   “什么地方?”   “那地方可以看到整个村子,特别是在晚上的时候,最好看了!”   两人吃了午饭,这才动身。和檀说的那地方是在村子外的一个断崖上,从村子里出去,走一段路,就可以上到那地方。   那里似乎并不是什么人烟稀少的地方,从路面上厚实的土地来看,该是很多人从这里踏过了。   两人坐在断崖边上,俯视着整个北星村。   这个高度,冷风刮过来,让人不住地冷颤。张季迢裹紧了衣裳。   这个时候,大院里的人们都在吃着饭,从这个角度看过去,整个村子方正有序,街道分明,似乎都处在云间,有薄薄的雾气笼罩着,加上炊烟袅袅升起,几点星火,描绘的是一副上好的乡间图。   街道上,还有稀疏几个人,白墙黑瓦,加上周遭植物的点缀,更是锦上添花。   和檀指着最西边的一幢大院,道:“今日,三长老便在那。”   “若眉在那?”   “对。”   和檀忽然撑着脑袋,颇有兴趣道:“这若眉对拂月有心思,那可是全村子的人都知道。”   张季迢没说话,在等他接下来的话。   “以前的三长老,生得俊俏,但是不太言语,看过去似乎很冷漠,女孩儿们不敢接近他,唯有这个若眉,在他还没选上长老的时候喜欢缠着他玩。”   那就是青梅竹马了。   “不过,我们都不知道拂月怎么想。”   和檀看向张季迢,忽然笑了一下,道,“像他那么让你住在他屋里,我们都还是第一次见呢,倒以为他只对男人有兴趣了。”   “你这是打趣我了。”张季迢佯怒。   和檀连忙请罪,笑:“不过啊,现在看这,应该不是这样。”   张季迢回笑:“他跟我说,以后要少见面。”   “那是自然。”和檀道,“一旦长老娶妻了,就要开始忙起来了。”   张季迢觉得,他之前也挺忙的。   “去把士兵们带回来,一直到出现人形,都是长老干的活,我们这些人,就只是负责把人送到。”   “这样啊……”张季迢若有所思。   和檀站起身,道:“长老们每天都要去一趟婆婆家,给她请安,而婆婆每顿饭菜都是我送过去的,昨天和今天,婆婆都要去参加三长老的婚宴,所以我就不用去了。”   张季迢只听明白一点,拂月每天会去婆婆家。   “所以……”和檀忽然别有深意地一笑,道,“要不要跟我一起去送饭给婆婆?”   张季迢忖度片刻,咂嘴:“不了。”   都说了还是少见面,还是别去惹是生非了。   “好吧。”   和檀顾自转身,准备回去了。   张季迢跟着起身,追上去,问:“你什么时候娶妻啊?”   和檀笑:“你怕我也把你赶出去?”   听到赶这个字,张季迢略微皱了一下眉,并没有让和檀发现。   即便他不愿意承认,但是事实上,好像就是这样。把他捡回来的是他,把他赶出去的也是他。   “放心吧,我可没那么早。”和檀顿了顿,又道,“你要是一直在这里生活的话,婆婆大概会给你找个妻子。”   “啊……”   张季迢叹了口气。   “你不愿意?”   “也没。”   张季迢倒不是不想,只是,一想到自己的哥哥还下落不明,就顿时心急起来,或许那时有拂月的陪伴,他都忘了这件事了。   两人并肩而行,和檀又道:“按照这里以前的惯例,三长老在第三天该每家每户发枣儿了。”   张季迢刚想说什么,和檀抢了先,“不过,我们这个大院,从来没有人光顾的。”   是啊,谁想整天面对着一群死人呢。就连张季迢这样的大男人,也心有余悸。   这里的习俗,在第三天的时候,新郎要带着新娘每家每户发枣儿,而收到的人家则要祝福,而且要说得尽量多。这适逢三长老大婚,有孩子的人们忙逼着孩子们背了一大串的雅韵诗词,都准备在三长老面前一展身手。   这日,张季迢人还没睡醒,就被和檀叫起来了。   和檀对此的解释是:三长老可能会来这里。   张季迢道:“你不是说这里没人光顾吗?”   和檀点点头,道:“是这样的,因为之前管这里的老人已经去世了,我也不知道大长老和二长老大婚有没有到这里来,但是你在这里,应该会来这里的。”   “我啊……”张季迢思索了下,“应该不会。”   “这可说不定,”和檀凑到他面前,道,“最晚就是在午时过来了。”   “那你叫我这么早起来?”   张季迢一脸惊讶,现在还是破晓,天边只是一抹微白。   和檀兴奋道:“他们已经开始发枣儿啦,这个时候都有很多未嫁未娶的人去抢枣儿,这样是可以沾到福气,可以早点找到心仪的人的!”   难怪啊……   张季迢一副不感兴趣的样子,恹恹道:“那你去吧,我不去。”   “为什么不去啊?”   “可是我们不去,他又不会来这里。”   和檀好说歹说,这才终于把人说服,两人去了。左拐右拐这才终于找到拂月在哪里。   他拉着若眉,怀里揣着一个很大的篮子,正在被一群小孩儿年青人围着。   和檀远远地看到了,便拉着张季迢,道:“在那呢!”   张季迢无疑看到了,但是并没有表现出跟和檀一样很激动的表情,倒是一脸风轻云淡。   “去吧!”   “你多大啦?”   张季迢忽然问出这个问题,让和檀一怔,接着道:“二十有二。”   张季迢点点头,不动声色道:“那你去吧,我还没到弱冠呢。”   和檀瞪大眼睛,不可思议,道:“看不出来啊!”   张季迢推推他,道:“你去吧,我在这等你。”   和檀继续惊呼:“这还没弱冠,就被派上战场啦?”   和檀这一惊呼,那边人立马将注意力转移到这边。几个黄毛小孩儿甚至跑到这边来,拉着和檀的手。   张季迢跟拂月有一秒的对视,随后,他匆忙转移了视线,看着和檀被孩儿们拉扯。看来这和檀还挺受欢迎的嘛。   和檀一把拉住了张季迢,把人拉到拂月和若眉面前,他说了什么,张季迢没有听到,但是,他知道,拂月的视线,就像要把他杀死似的,一直停驻在自己的身上。   张季迢不敢直视他,只好对着若眉笑了一下,谁想到,这若眉竟脸一红,躲到拂月身后去了。   还真是可爱啊——   张季迢这么想着,拂月已经转移了视线,和檀已经要到枣儿了,到他面前道:“看!”   张季迢点点头,这下应该可以走了。   两人刚转身,那边就叫住了,只见几个小孩儿把手里的枣儿尽数给了张季迢 ,张季迢受宠若惊,忙接着。   和檀咂咂嘴,道:“看来这些小家伙还是更喜欢你啊。”   张季迢抬头,便见拂月低头跟若眉说着什么,神情甚是温柔。   他低眉,果然,他并不是人们口中说的是个冷漠的人,反而其实是个很温柔的人,只不过是,没有展现给别人看罢了——   那就不是见证者吗?   两人回去后,一直到日暮,都没有见到院子里有谁来过,看来这地方果然是冷清啊。   温着一碗酒,两人对坐着,下着一盘围棋,不亦乐乎。   “季迢啊,你有没有妹妹啊?”   “没有,就一个哥哥。”   “哥哥也不错啊,他也是士兵?”   “不,我只是阴差阳错才来了这西域,原本我是个读书人。”   “读书人?”和檀脸上抑制不住的兴奋,道,“那能不能教我念书啊?”   “念书?”   “对啊,婆婆以前教我们念《易经》,但是我可想念《论语》呢!”   “好啊,我可以教你啊。”张季迢凭着那常年熟读的功底,道,“第一篇是学而篇,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和檀跟着念:“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对,这个的意思呢,就是说,学习的东西要时时温习,也是一件很快乐的事情,有朋友从远方来做客,也是一件高兴地事情,人们不知道你你却不生气,也是一种君子的行为。”   “有朋友从远方来做客,就是你咯!”和檀笑,“也是一件高兴的事情。”   “我这并不算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况且我差点就死在雪地上了。”张季迢道,“而且,我这也不是自己想来这西域的。”   “哦哦。”和檀道,“接下来呢?”   “接下来是,有子曰:其为人也孝弟,而好犯上者,鲜矣;不好犯上,而好作乱者,未之有也。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孝弟也者,其为仁之本与!”   “有子曰:其为人也孝弟,而好犯上者,鲜矣;不好犯上……” 第15章 心病   “王爷,那盘长结……”   三流王爷把玩着手里的杯盏,漠然道:“盘长结有什么问题?”   林榭抹了把冷汗,道:“那盘长结倒不像是贵公子佩戴的东西啊,做工忒不仔细了些。”   林榭以为那盘长结能有什么不同之处,结果,只是发现,下边多了一个环而已,因而,共有八个环,这做工确是不仔细了。   “说的是,”王爷抬眼看他,道,“那是重要的证物,自然是要交给本王保管了。”   “是。”   王爷一回来,就将盘长结收了,并且再没提这事,明显是通过那盘长结知道了什么,但是林榭不敢直接问。   “这里已经没什么好问的了,准备去余杭吧。”   “诶,我让元七去准备。”   王爷眼一睨,凌然道:“元七什么时候成了你的奴隶了?”   “这……”   林榭连忙请罪。   王爷用鼻子发出了长长的“哼”,然后起身去找元七了。   林榭抹了把汗,连忙起身。   姑苏知府不知为何这王爷在这还没呆几天就要走,倒以为是自己没招待好,连忙跪地磕头请罪,王爷一看这架势,倒是困惑了。   “这是作甚?”   “王爷,小官没招待好您,罪该万死啊!”   王爷皱着眉,道:“你们这些人,都被那皇帝管教得动不动就罪该万死,你倒是去死啊!”   王爷一喝,这知府大人倒真的朝那墙壁撞去,幸好元七及时拉住了他,不然可能真的没命了。   元七道:“王爷跟您说笑呢。”   王爷没再理会他,一行人终于赶往余杭。   余杭相比于姑苏,更是暖和,那地上一些无名的野花已经开始含苞待放了,河流汩汩,随处可见妇人在河边捣衣,孩童在追逐嬉闹,农田上,男人们也在开始耕土了,一派生机勃勃。   这次,王爷一行住进了余杭的衙门府,一进府,县令就已经等在门外了,王爷屁股刚坐上椅子,那跟张福同行的两个人就已经跪在了王爷跟前。   “王爷,当时我们两个就只是去了一次茅房,等在后边的张福就不见了。”   王爷和林榭立马察觉,问:“你们没有被打晕?”   一人摇头道:“没有,王爷,张福是在我们没看到的时候失踪的。”   另一人道:“我们都只以为他是去哪里了,所以没有在意,等了一会儿,还没见他来,我们只以为他先走了,所以也就没再等了。”   王爷问:“你们在哪如厕?”   “就是一个树林子里,张福就等在不远处。”   林榭问:“你们什么都没有听见?”   一人道:“我们俩当时还在谈话呢,怕是没有听见。”   王爷眼神一凛,道:“不远处,就算是惊呼也没有听见?”   两人都摇头。   王爷抚额,看来这两个人都是废物。   林榭问:“你们先前没有察觉到有人跟踪你们?”   “没有,我们三个一路上都在谈笑风生。”   还谈笑风生?   林榭脸色奇怪,道:“所以你们俩对张福失踪,什么线索也提供不了?”   两人点头。   “胡言!”   王爷怒喝一声,在檀木桌猛的一拍,吓得两人连忙磕头。   “本王倒是怀疑是你俩把人弄走了!”   “王爷饶命啊!”   县令在一旁插嘴道:“小官当初问他们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   王爷站起身,跟县令耳语几句,县令立马把其中一人拉起,带走了。   留在这里的那人见王爷又恢复了一脸淡然,心里稍稍放下了大石头。   王爷喝了口茶,道:“你什么时候说出真相,本王什么时候就放了那位。”   说完,王爷看向林榭,道:“你在这听着,本王先去小憩一会儿。”   林榭应着,心里默念,这小憩,怕是要睡到明日早晨了。   那人见王爷走了,看着这林榭,也不知道他是何许人物,更是低头不语。   林榭走到他面前,道:“我是皇上身边的林侍从,林榭,没有听过我,应该听过皇上吧?”   那人猛的抬头,点点头。   “说谎话的话,我可是会上报给皇上的哟。”   林榭笑眯眯,但是语气却是渗透着威严,让人不可小觑。   王爷小憩,待他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他坐起身一看,身边元七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   王爷一个动作,元七立马就从梦中惊醒,边擦着口水,边迷迷糊糊问道:“王爷,粥给您煮好了。”   “去盛一碗吧。”   “好嘞!”   元七揉着眼睛出去了,刚出门就碰上了准备进门的林榭。   “王爷,那人招了。”   王爷打了个哈欠,道:“说。”   “他说当时确实是两人如厕,听见了后面张福在叫,但是两人当场就跑了,根本就没管张福死活。而且,他们听到那绑架的人说,不会伤你性命,安全送你到京城的话。”   “又是送到京城。”王爷忽然眉头一挑,颇有趣味道,“你怎么问出来的?”   “我说要把他送到皇上那去,那人当场就吓尿了。”   “没用的东西。”王爷讽刺一笑,道,“张福在叫什么?”   “你们是谁你们干什么之类的,因为张福没爹没娘,所以那两人也觉得死就死了,跟他们没关系。”   说完,林榭皱皱眉,似乎是愤然。   “那行了,既然这样,人放了吗?”   “没呢,等着您发落呢。”   “放了吧。”   “可是王爷……”   林榭似是有点犹豫。   王爷淡漠,道:“不放的话岂不是要笑本王言而无信了?”   “诶。”   林榭得令,退了出去,这时候,元七就端着粥进来了。   他把粥递给王爷,然后低着头,似乎是心情有点不好,到王爷跟前道:“王爷,今日您小憩的时候,我看到林侍从收了一封信,当时我在边上,看到了,林侍从虽叫我不要告诉您,但是我觉得还是有必要跟您说一声。”   “什么事?”王爷皱眉,“你怎么这么啰嗦了?”   元七似是很难开口,在王爷的催促下,他才缓缓开口,道:“李公公说皇上忽然病了,要您回去,但是林侍从怕这案子刚有点眉目就断了,让我不告诉您呢。”   元七说完,抬头看王爷,果然,他的失神在预料之中。   王爷像是被定住了一般,嘴里喃喃着:“病了?”   “王爷……”   “什么病?”   “这个李公公没说。”元七舔舔嘴唇,道,“既然让您回去,应该……”   元七没敢说下去,转口道:“皇上每日劳累过度,这您也是知道的。”   王爷顾自道:“怪不得那投石案也交给本王了。”   他忽然起身,将碗塞回给他,看向窗外,道:“元七,备马,本王要回长安。”   “王爷!”   元七起身,道:“您这一回去,可是要花整月时间。”   “骑马去。”   “王爷……”   “快去!”   元七看他意志坚定,连忙应了,出去备马。   王爷这一决定,县令也睡不着了,虽不知是什么事,但赶紧起来给王爷备人陪同去京城,林榭一听说王爷要回长安,顿时就心情复杂,看着元七忙碌,倒是一动不动。   王爷穿好衣服,最后跟林榭道:“你代替本王,继续破案,有事跟本王传信。”   “是。”   林榭应着,心里却在担心着王爷。   不多时,王爷一行人已经在路上了,一路没有歇息,快马加鞭,赶往长安。   #   “皇上,林榭来信说,王爷已经在路上了。”   李公公屏退宫女,道。   躺在龙床上的皇上,此时没了往日的威严,仅仅是连续几日的劳累,身体就已经撑不住了,看来是真的老了。   “好。”   皇上点点头,问:“案子交给他了?”   “是的,林侍从一个人在余杭。”   “嗯。”皇上似是放心,“那孩子也是聪明的,朕信得过他。”   “皇上……”   李公公欲言又止,看着皇上憔悴的面庞,转口道:“听大臣们反映,太子这几日早朝都很不错。”   “嗯,那就好。”   李公公咽了口口水,终究是退下了。   他搞不懂,这个侍奉了二十多年的老皇帝,此时到底在想些什么。   那王爷机敏得很,迟早会发现的,到时候,可是一发不可收拾了。   李公公面对着满夜的星光,轻轻叹了口气。   快马加鞭行路,也花费了半月多的时间,一行人才终于到了长安。连喝口水都没有时间,一行人连忙进城。   元七这一路上忙着照顾王爷的身体,就怕他受不住风寒也病了,几次提议要歇一会儿,但是王爷并没有时间歇息,二十天的路程,他硬是坚持了下来。元七不敢相信,平时那个坐一天马车都喊着累的王爷,竟然这时候这么有骨气了。   一进城,王爷连元七都顾不上了,衣服也没换,快步走向大明宫。   此时正是午时,大明宫内的宫女们忙着给皇上用膳,太监们一见这王爷进来了,赶紧通报。   李公公一听到说王爷来了,连忙禀报皇上,皇上还没来得及听完李公公的禀报,王爷就冲了进来。   宫女们被他吓了一跳,连连退了出来,李公公连忙行了礼,也出去了,内屋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王爷满面风尘,脸色并不是很好,是这么多天没休息好的缘故,此时眼眶下面都泛着青。   一进门,他就皱着眉,看着皇上面色红润,好端端地盘坐着用膳,道:“你哪儿病了?”   “都不行礼了。”   皇上这话颇有责怪的意思,但是眼睛里是快要溢出来的笑意。   王爷顾自上了席,看着面前为他准备的碗箸,脸色愈加难看,道:“你叫我回来陪你用膳?”   “朕确是病了。”   “哪儿病了?”   “心病了。”   王爷定定地看着他,随即转移视线,道:“你怕我查案?”   皇上哈哈大笑,道:“我要是怕你查案,会犯这么明显的错误?”   王爷脸一沉,道:“林榭果然在监视我!”   “福仪,我把你叫回来——”皇上忖度片刻,终是叹了口气,接着道,“你不明白我的意思?”   王爷皱着眉,似是不悦,没有言语。   皇上语气认真,道:“太医们骗朕,但是朕不想骗你。”   隔了一会儿,他眼里满满的落寞,低眉,接着道:“终究是我对不起你。”   作者有话要说:   人呢- -咋一个人都没有- - 第16章 套话   “皇上,你没有错。”   王爷的脸上毫无波澜,怕是内心却不是如此。他说完这句话,从席上起身,转身欲离去。   “福仪——”   皇帝连忙起身拉住他,不曾想却已经头昏目眩,在即将瘫倒在地时,王爷转身抱住了他。   “皇上,你何苦呢?”   说这话的王爷,此时脸上已没有半分平时的潇洒玩味,低眉敛目,眼里竟是深深的无奈。   皇上半晌才回过神来,他摇摇头,道:“没有何苦,这是我该得的。”   王爷不语,这怕是他最不愿意面对的皇上。   “你会怎样?”   皇上这一问,王爷自是听懂了,良久,道:“你自有想法。”   元七一看到他家王爷从大明宫回来了,连忙上前扶人了,笑嘻嘻道:“李公公跟我说,皇上无大碍呢。”   王爷睨了他一眼,倒是没说话。   “王爷,要不要先去沐个浴,然后舒舒服服吃上粥?”   “知道还不快去?”   “诶!”   元七一边看着他家王爷吃粥,一边摸着那狗头,乐呵呵道:“皇上见您回来了,是不是开心得紧?”   王爷皱眉,没接他的话茬,道:“那大理寺看来是可以歇着了。”   “怎么?皇上要您去大理寺办案?”元七想了想,道,“是那投石案?”   王爷不语。   吃过后,王爷倒下就睡,一觉睡到翌日午后。   元七自是不敢打扰他,便一个人去太后那把王爷的鸟儿接回来了。这先王就最疼爱的两个皇子,福禄,福仪,都是太后一手带大的,虽说这福仪是养子,但是一点儿也没有偏心的意思,反而是福仪更会逗太后高兴,更得宠爱。   这会儿王爷刚醒,就见得元七在院里逗鸟儿呢,不觉问:“你去太后那了?”   元七见王爷醒了,这会儿也没心思去逗鸟儿,大不如去逗王爷更好玩,于是赶紧平跑到王爷身边道:“王爷,太后是一天比一天精神了。”   王爷皱着眉,似是在思考着什么。   元七笑道:“太后一直惦记着您呐,还叫我多给您煮点粥喝呢。”   王爷无语,顾自出了府。   不用说,王爷肯定是去大理寺了,那里一大堆的事,搞得大理寺一个个焦头烂额,刑部也跟着受罪。   自昨日从大明宫回来之后,王爷就一直在思考着那件事,那东西,现在就在他身上,如果这东西大白于天下,只要一句说辞,那么,整个事件就水落石出了,只是,他到底应该怎么做,这是一个难题。   元七自是知道这件事的,但是也没有提起过,看来是在等着他做决定。只是,皇上到底是想做什么?   王爷边思考着,一边就到了大理寺,不用说,这个时候的大理寺卿出去办事了,那少卿是千百个盼,终于是盼到了王爷的到来。   “王爷,您看。”   少卿呈上卷宗。   王爷稍稍过目了一下,大抵是这个无名尸体老家是四川的,因为到京城来做生意,之后就再没了消息,本每月都会写一封家书回来,但是妹妹后来再没有收到,倒以为是生意不景气,哥哥没脸写家书了,到后来,京城放出翻案的消息,这妹妹才终于知道,自家哥哥早就不在了。   这人家里还有两个读私塾的弟弟,大抵是家境不错的,因为那尸体早就处理掉了,妹妹也没见到,只是到哥哥做生意的地方一打听,才知道原委。   那一起做生意的伙计倒以为他是回家乡 ,自然也是没在意。   妹妹哭诉,这哥哥向来是和善待人,仁厚老实,从来就没得罪过人,在商场上都是有名的和事老,自是不会有得罪人,只是谁会将他推进井里,再残忍地石头砸死他,倒是有些不忍直视不忍听了。   王爷道:“这确是推进井里再砸死的?”   少卿点头道:“仵作当年验尸时就道这井水不深,人可以站立且水不过膝,大不是淹死的,那人身体各处都是被石头砸的伤处。”   王爷点点头,道:“来自首那人呢?”   “已经被关进监狱了,等着发落呢。”   “好,带本王去看看。”   两人进入监狱,好不容易才是见到了自首那人,只见那人此时已是奄奄一息,身着洗旧的青衫,蓬头垢面,瘦骨嶙峋,倒是几天没吃饭的样子,看年纪,倒有四十多了。王爷不由得冷哼,这大理寺的规矩,他是知道的,一旦进了监狱,就跟死了没两样。   那人听见声响抬头,见了王爷,忙跪地。   王爷睨了他一眼,道:“起来,好好说话。”   那人只是嘴里喃喃:“是我杀了人,是我杀了人……”   王爷隔着铁门,冷冷道:“大理寺根本查不到是谁杀了人,你这自首岂不是自投罗网?”   这话一出,旁边少卿心头一凉,虽说是大实话,但是总觉得受到了伤害,偏这话还是王爷说出来,倒是连反驳的机会都没有。   那人浑身战栗,不知为何,嘴里只是一直重复那句话。   王爷转头对少卿道:“你把他弄出来,给他吃好喝好,待会儿本王再问话。”   “是。”   少卿虽是不情愿,但是不得不按照王爷说的去做,他连忙叫了两个人来,把人弄了出来。   王爷坐在檀木椅上,一边等着人,一边来回问着少卿话。   “大理寺卿到哪儿去了?”   “大人去调查那人去了,想知道他说的对不对,昨儿还来信,说那人说的家乡里竟没有一个人认得他,应该是撒谎了。”   “他说他是哪人?”   “说是佛山人呢。”   “叫什么?”   “叫贾良。”   “多大了?”   “三十有二。”   “既然撒谎了,罪加一等。”王爷忽然笑道,“这人一看就是在说谎,你们大人还真的有这个闲情去查啊。”   少卿顿时又不敢说话了,伸手擦了擦冷汗,这话要是被大人听到了,怕是又不知道在背地里怎么碎碎念了。   说着,这人已经被带上来了,换了身衣裳,洗了洗,看起来精神多了。   那人连忙跪下,嘴里倒不再念着什么了。   王爷放下卷宗,问:“你是谁家的仆人?”   “王爷,小的只是个平民。”   那人说起话来,倒也不含糊,怕是早有准备了。   “平民?长安城的平民还是佛山的平民?”   “小的是佛山的,上头全都故去了,还没娶妻,下头也没有,就小的一个人。”   王爷眉头一皱,道:“来长安作甚?”   “来长安讨饭。”   “你说,见那人从井里面爬出来?”   “是。”   “那这么说,是他自己掉进井里的了?”   “小的不知,只是一去就看到了他爬出来,小的只以为是水鬼,吓得没了脸色。”   那人说话时,脸上毫无表情,倒像是背了这话,再倒出来似的顺畅。   王爷心生狐疑,问:“你见到他爬出来,有没有被吓得惊叫?”   “小的当时怕他伤害小的,便一声没吭,赶紧跑去搬石头了。”   “他见到你,有没有说什么?”   “大概是小的身在暗处,他看不见小的。”   王爷冷哼,转头问少卿:“尸体是在哪天死的?”   少卿答:“是在三月初十。”   “几时?”   “据仵作推断,大抵是戌时死的。”   “既然是三月初十戌时死的,”王爷露出深意的笑容,道,“初十月亮从东面升起,到戌时大抵是东南面,当时人是头朝东脚朝西,说明你在西面,他在你的东面,他伏在井边,你站着,那么,光照过来,应该是他能看见你,你看不见他吧?怎的你还能被他吓着了?”   那人顿时一惊,吓得连连后退,脸上是不可思议的惊恐。看来,他大抵是没想到,王爷会观察得这么仔细,这一问一答,他全都暴露了。   王爷大手一拍,怒喝:“你说不说实话!”   那人被吓得面无血色,连连磕头,嘴里也开始碎碎念。少卿看他这副模样,也学着王爷睨了他一眼,道:“你可知,欺骗朝廷的话,可是会让你生不如死的。”   王爷冷飕飕道:“谁是你的雇主?”   那人只是低头不语,一副打死不从的样子。   “你在本王面前最好是不要说谎,本王不像是那些没用的废物,不能奈你何!”   少卿一听这话,冷汗直冒,这废话这话,王爷可真是毫不忌讳啊,倒也要他大理寺少卿不在的时候说啊。   王爷拂袖起身,道,“你说你孤身一人,那要是本王把你所说的故里全都杀光,套上你的名字,到时候,本王看你还嘴不嘴硬!”   少卿心里一惊,这王爷向来是有恃无恐,他所说的,怕是没有做不到的。只怕是,这人要是无一点恻隐之心,怕也是套不出话了。   他看向那人,果然,已是浑身战栗,伏在地上的双手也在大幅度颤抖,果然是受惊不小了。   王爷甩袖而去,只留下一句话:“本王给你三天时间,是做千古罪人,还是迷途知返,你自己看着办。”   少卿赶紧给身边人一个眼神,自己追上去送王爷。这王爷果然不好惹啊,但是如果不是他出手,怕是这案子没可能翻案了。   少卿用手抚扶胸口,笑:“王爷,下官送您!”   作者有话要说:   捉虫,伪更 第17章 明晰   “王、王爷!”   大理寺少卿屁滚尿流地冲进王爷府,活像一个黑影从庭院中飞过,吓得边上喂鸟儿的元七手一抖,把谷子全都撒了。   “叫叫囔囔的做啥子呢!”   元七一边抱怨,一边低下身子去捡起谷子。   屋内正在看书的王爷听到这声音,皱眉,看着人跪到面前来了,才道:“鬼叫什么呢?”   “王爷!”少卿额上是密密的汗珠,但此时他来不及在意这些,只惊恐道,“那贾良死了!”   “什么?”   王爷嚯地站起身,问:“怎么死的?”   “撞墙死的!就昨儿晚上的事!”   昨天才审问完,要他考虑,结果晚上就死了?   王爷紧锁眉头,似是在思考这个事情,良久,他道:“那贾良确是孤身一人?”   少卿道:“大人还在查呢。”   王爷捋捋胡子,深思:“必是收了东西,替人一死罢了。”   少卿抹抹额头上的汗珠,问:“这么说,不是他了?”   “自不是他,”王爷睨他,“现在人也死了,要找出他帮谁做事,就不可能了。”   少卿半天不语,只看着王爷,等待王爷道出下一步。   王爷忖度片刻,终道:“这案子,谁说要翻案的?”   少卿诺诺:“王爷,是皇上。”   少卿见着王爷眉头紧锁,料到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等待发落。   “为什么要翻案?”   “皇上道之前是因为他才草草结案,不能放过一个可疑人。”   “呵。”   王爷发出嘲讽的短音,道,“那好,本王去问问。”   少卿刚想开口,这个时候,门外人传来声音:“王爷,荆州的林榭来信了!”   王爷踏步出去,拿到信这才稍稍放心。   王爷,荆州的四个人失踪的时候,河边有个捣衣的老婆子说她看到三五个人在河对面做什么,她有点聋听不清,但是看到那些个人三两下就上了船,据了解,那船应该就是载着苏汇和马如初的船,而且陈东和汤案就在后面的船上,不知为何四个人都不见了,据我观察,应该是威胁了船夫,直接把船开到别的地方,之后再送走的。   王爷看完之后,嘴角微微上翘,心里自是一片清明。   少卿在一旁道:“王爷,那失踪案是不是跟这投石案有关联?”   王爷睨他,道:“目前本王也不清楚。”   说完,他顾自离了王府,朝大明宫去了。   李公公一看这王爷来了,连忙通报,只道:“王爷,皇后在里面呢。”   王爷拂袖,道:“你只道本王要商量要事。”   李公公连忙应了,没过一会儿,皇后便就出来了,两人路过的时候,她顿了顿,道:“皇上龙体欠安。”   王爷不语,顾自踏进内殿。   老皇帝这时才用过膳,见是他,笑道:“你跟朕有要事要谈?”   王爷直切主题:“三年前的投石案,皇上为什么要翻案?”   皇上眼神飘忽,倒是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   王爷靠近一步,道:“林榭在荆州查案,过不了两月就要回来,到时候,皇上打算怎么办?”   老皇帝轻轻叹了口气,看向书案,道:“有些事情,朕不得不去做,这也算是,报恩吧。”   王爷轻微皱眉,倒不理解这话是什么意思了,道:“皇上日夜胡思乱想,自是欠安。”   老皇帝看向王爷,笑道:“福仪,这些事,你都会知道,朕百年之后,你都会知道。”   “你!”   王爷气不打一处来,见他又不肯说,顾自生着闷气。   两人再无话,王爷甩甩袖子,一句话不说走人了。   “越来越不懂规矩了。”   皇上在背后喃喃。   元七等了一下午,也没见他家王爷回家,这下子就慌了。本以为他是去皇上那了,朝李公公一打听,才知道早就离开了,李公公倒以为是回王爷府了,这下子也奇怪起来,道:“是在大理寺吗?”   “问了少卿了,说下午没来呢。”   元七连忙去问别的人,李公公进门轻声道:“皇上,那元七到处在找王爷呢。”   “他能去哪?”   “不知。”   皇上闭目,没再去想。   元七问遍了宫女太监,终于得知王爷是出城了。   这就怪了,王爷又不需要出去买什么,出城作甚?   元七摸着身边的大狗头顶上快被他摸秃了的毛,道:“乖,王爷过一会儿就来了,马上就可以开饭了。”   但是,一直到深夜,元七迟迟没有见到王爷回来,这下子是真急了,憋屈着张脸急得在屋里团团转。   身边一个小宫女道:“王爷会不会是住到别人家去了?”   “怎么可能!”元七翻了个白眼,道,“王爷没有我在身边睡不着的!”   小太监扑哧一笑,道:“王爷怕是发觉没你在身边也能睡着了的。”   元七气红了脸,骂:“不许乱说!不许乱说!”   边骂着,还边挥手过去,势要打人,但可惜那小太监身手敏捷,一两下就跑开了,还边嘲笑他。   “不跟你们一般计较!”   元七顾自想着王爷可能会去的地方,但是怎么也没有头绪,在以前,王爷就喜欢去街市上溜达溜达,但是怎么也很少出城啊,这王爷一个人出城,会是因为什么事呢?   元七想不通,他的脑袋瓜一向只有在他家王爷生气的时候才稍稍转的动,现在是脑子里面一片浆糊。   等到第二天早上,王爷才风尘仆仆地回来了,手里还拿着一个信封,一看到元七,还没来得及听元七讲述他没陪在王爷身边那一晚上的辛酸史,就把门一关,自己躲屋子里去了。   元七吃了个闭门羹,倒也不气,只是担心王爷,赶紧滚出去给王爷熬粥去了。   王爷小心翼翼地打开那封信,不用说,这就是他昨天夜里获得的东西。   要说王爷昨晚去哪了,这还跟那投石案有关系。   向来王爷就是不会理会那些民间的是是非非,对于哪家又发了财,哪家又破了产,他向来是不关心的,并且,这些事,他连听闻都不想听闻,老百姓的事,是那个老皇帝关心的事。   但是,昨日,王爷还是第一次去了解长安城百姓的情况,这对于王爷来说,可谓是绝无仅有,若不是为了破案,或许他根本就不可能知道,原来在长安城,还有财力几乎可以跟皇宫相抗衡的大家族。   他们的大庭院甚至跟王爷府有过之而无不及,家里的摆设,甚至都是稀世奇珍,就连那仆人都一个个穿的有模有样,丝毫不差,甚至那狗碗里的东西,都快赶上元七的伙食了,王爷心里默默道,下次给元七多点银子。   昨日,王爷逛遍了长安的大家族,其实不过是三家,萧家,张家和传说中跟皇室有亲的赵家,听说他们都在长安各占一方天下,谁要是跟他们家攀上一点关系,就算是前世修来的福分,直接乌鸡变凤凰,要升天了。   但是一路下来,王爷并没有得到什么实质性的线索,三家都是有头有脸的大家,即使是有什么事,见到这王爷,也是要隐瞒几分的了。直到王爷带着遗憾,准备归去的时候——   “王爷!”   元七端着粥,在门外喊。   王爷让他进了,然后道:“等会儿你去捎个口信给大理寺少卿,就说本王找他有事商量,今儿个傍晚过来,本王先小憩一会儿。”   元七弱弱道:“王爷您这小憩倒是要睡到明儿早上的了,却是傍晚叫他过来?”   王爷睨他,倒是一脸不屑,道:“你这是觉得本王言而无信了?!”   “没有没有。”元七出去的时候还问一句,“王爷您昨儿去哪里了?我可担心您了。”   王爷语中带刺:“去看了看皇上眼中贫苦的黎民百姓富成什么样了。”   元七知道他这又是对皇上不满了,也不惹他,顾自出去了。   大理寺少卿到王爷府的时候,元七便给他沏好了茶,备上了躺椅,道:“王爷小憩呢,怕是这会儿醒不来,您先等着。”   “不是说傍晚来商量吗?这会儿还未醒?”   元七苦着脸道:“少卿您这是不知了,我家王爷小憩一向就是一睡睡到明日的了,还不能把他叫醒。”   于是,在少卿喝了五壶茶,睡了三四个时辰之后,王爷终于在子时醒转。   望见窗外黑压压一片,他似乎想起来,好像有什么事没做。   他出门见到躺着大睡的少卿,这才反应过来,顺转把元七也叫醒了。   王爷睨着迷迷糊糊的少卿,冷道:“本王昨日为了查案一夜未睡,你倒好,睡到本王府上来了!”   少卿连忙起身请罪,道:“王爷,是发现什么了吗?”   王爷冷哼一声,问道:“在那投石案发生之后,长安城有没有发生什么别的奇怪的案子?”   少卿愁眉苦脸,道:“王爷,那时都忙着投石案呢,就算有什么案子,也不会注意到啊。”   “若不是大理寺受案,便是刑部了,明日,你去翻翻,看有没有这样的案子,要在三月初十之后,五月之前的。”   少卿应了,接着道:“这之后的案子跟那投石案有关联吗?”   “说不准。”王爷目光飘忽,道,“这都是本王的推测罢了。”   少卿点点头,这王爷,向来是不问世事,怎么这时候忽然开始破案了,他搞不懂。   王爷道:“另外,本王让你查一件事。”   “您说。”   “那贾亮,你认为会是什么人?”   少卿思考片刻,道:“莫不是叫花子?”   “还有别的可能吗?”王爷忖度,道,“本王认为,也有可能是人贩子手里的商品,或者是人家里的仆人,不管是哪样,都登名在册,你通信给大理寺卿,让他即刻回来,并且彻底搜查长安城内叫花子的人数,人贩子贩卖奴隶的情况,以及哪个人家卖掉的仆人情况,本王不想听过程,要结果!”   “是!”   少卿走后,元七才上前,道:“王爷,您昨日是查案去了?”   王爷睨他,冷嗖嗖道:“不然呢?”   “那也不是整夜未归啊,您都不知道,我都去皇上那找您去了。”   “皇上?”   王爷忽然目光一凛,道:“皇上怎么说?”   “没怎么说啊。”   王爷往梨花木椅上一躺,道:“行,你去叫一个丫鬟过来。”   元七忽然眼睛一亮,喜道:“王爷,您要纳妾了?”   王爷伸脚一踹,把元七踹出了门,怒:“叫过来!”   元七赶紧闭上嘴,屁滚尿流地出去了。   不多时,一直在外头打扫院子的一个丫鬟过来了,她站在王爷面前的时候,腿还是发颤的,这深更半夜的,不知王爷叫她来,是有何事呢?莫不是——   “本王要你做一件事。”   王爷盯着她,道,“你叫什么?”   丫鬟心里默默地抱怨了一句,在王爷府扫地这么多年了,居然每天经过院子的王爷不记得她的名字,还真是贵人多忘事啊。   “叫小雪。”   “多大了?”   “今年二十二了。”   “这么大还没嫁人?”   “是。”   王爷忽然笑道,“你帮本王做成了这件事后,本王许你一个好人家,怎么样?”   “多谢王爷!”   小雪连忙跪地。   “好,你听着……”   作者有话要说:   捉虫,伪更 第18章 跟踪   “你知道为什么我会被安排在这里做事吗?”   和檀伏在案上,举着手道。   张季迢道:“我倒是很想知道之前我随身佩的剑去哪了。”   “因为我有一次去中原的时候,做了一件错事。”   “我觉得是怕我会伤害你们,所以才收掉了我的剑。”   “我觉得,那并不算是很大的错误,但是我们北星村的人一向以善为名,所以大长老觉得我有很大的罪过,才被打发到这里来的。”   “不过其实那把剑也不是我的,只不过是出发前被硬塞的,我还觉得不好用。”   “但是三长老跟我说,其实我没有很大的罪过,但是他没办法把我弄出去。”   两个人就这么你一言我一语地谈着话,甚至你说你的我说我的,还能愉快地说了很久。   过了一会儿,和檀忽然抬起头,道:“你那把剑,我好像看过。”   “我也听过拂月提起你的事情。”   “我记得当时是婆婆在拿着那把剑,上面是有什么字吗?我看到婆婆在仔细看剑鞘。”   张季迢侧头:“不知道啊,剑上会有什么字?”   和檀摇摇头,道:“那就不知道了。”   张季迢忽然灵光一现,惊道:“那剑鞘上似是有字,我记得当时我还跟别人谈起过,不过只以为是花纹罢了。”   和檀继续伏在案上,道:“是吧。”   张季迢细细思索:“那剑上怎么会有字?”   和檀有气无力问:“你为甚来到这里?”   “我是无意中来的,毕竟我原先只是一个读书人,只是被人强行绑架到兵营里,才被派到西域来。”   “你们中原缺人缺到需要征读书人当兵了?”   和檀莞尔。   张季迢道:“我也不知道啊,只是觉得很奇怪而已,像我这样的读书人,也没有练过什么武,即使是到了战场上,也根本发挥不出什么作用啊。”   和檀很不语了。   两人就这么一直到了破晓。   他们两个倒是有说不完的话,能够一直促膝而谈,但是很长的时间,只是你说你的,我说我的罢了。不如说两个人无聊到了这种程度。   开春后,天气渐渐暖和起来,张季迢偶然发现,那枯树园里的树木都开始发了新芽,积雪也开始慢慢融化了,生机又重新回来了。   这个时候,张季迢才发现,整个村子似乎都忙起来了,经常是一到巷里,见不到几个人了,就连当初那些喜欢打趣他的小姑娘们都不见了。   这个时候,人就开始无所事事起来了,整日在屋子里饮酒作乐,倒也是荒诞。   这日,他去了婆婆的院子,想问一下那剑是怎么回事,但是很不巧,婆婆并不在屋子里,他等在门口,但是等了一个时辰,见到的却是拂月。   两个人自那次发枣儿后已经将近一月没有见面了,这个时候,两人打了照面,张季迢觉得甚是尴尬,想着怎么不去看他。   倒是拂月,脸上刚没有一丝尴尬的神情,问道:“你在这作甚?”   张季迢要开口,但是又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那把剑的事,那把剑能够到婆婆家去,无非就是当初拂月把它送过去的。但是现在,张季迢倒有点难为情。   拂月看着他脸上的表情变化,问:“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   张季迢欲离去,拂月从后面叫住他:“你还好吗?”   是一句很好的问候,但是这个时候,张季迢并没有心思去推测那句话里面藏着多少感情,因为他看到婆婆过来了。   婆婆见到两个人都站在院门口,笑问:“你们都找我呢?”   张季迢连忙笑:“本想着来看看您的。”   拂月倒是一脸面无表情,用张季迢听不懂的语言说了什么。   婆婆笑着拍了拍张季迢的肩膀,道:“你明日再来吧。”   “好。”   张季迢连忙回去。他发现,拂月能够很正常地见他,但是他不能。他不明白个中缘由,但是总觉得他的心情不在他的控制范围内,总是莫名其妙地出现想要逃离的感觉。   他不喜欢这样的感觉。   他忽然想起来什么,连忙奔回去,一进大院,叫声就破口而出:“和檀!”   和檀这个时候正在屋子里念着论语,听见他喊他,倒以为是出了什么事,连忙出来道:“怎么了怎么了?”   张季迢奔到他面前,气喘吁吁道:“你上次跟我说,你去中原犯了个错误,到底是什么错误?”   和檀松了口气,道:“我倒以为是什么事呢。”   张季迢弯下腰,道:“我忽然觉得有点奇怪,我总觉得拂月应该是这么想的。”   “什么?三长老怎么想的?”   和檀不明白怎么这件事忽然又扯到三长老身上去了。   张季迢把人推进门,道:“你听我说……”   #   “王爷!”   王爷正带着他的鸟儿在遛鸟儿,忽然听到后面有人叫他。他慢悠悠地反头,这才发现是大理寺少卿。   少卿上气不接下气,跑到王爷跟前,道:“大人在路上遇到了点困难,怕是不能如期而至了,我去翻了翻那卷宗,果然发现有线索!”   王爷仍是平静,道:“说。”   “只是那案子太多了,我也说不清您到底要哪些,三月初十到五月前,光是盗窃案就有五起,另外还有三起纵火案,两起土地纷争案。”   王爷忖度片刻,道:“盗窃案分别是什么情况?”   “在三月十五,城东一家包子铺遭偷盗,所有的面粉都被偷了,店主怀疑是对面的城西的包子铺嫉妒他们生意好所以抢劫,事实证明确实是这样。   三月二十城西一户人家晒的衣服莫名其妙全被偷了,并且同晒在一根竹竿上的别家的却没有被偷,后来发现是一群孩子在那边争闹,把衣服都撞到地上,他们怕主人生气,就把衣服全都扔了。   三月二十九,城西一平民家发生入室盗窃,听说家里的值钱的东西都被偷了,之后抓到了案犯,是从通州一路偷到这里来的,听说偷盗的东西就隔夜搬到通州老家去,老家有他双亲、妻子和三个孩子。   四月初六,城东一老农种在田里的麦子一夜之间全没有了,那麦子还没成熟,不知道偷走干什么,这个案犯之后抓到后解释说是要拿去治病,至于那个偏方怎么需要那么多麦子他怎么问也不说。   四月二十三,春风楼的老鸨说有个姑娘随身携带的东西全被偷走了,后来查到是春风楼另一个女子嫉妒她,才偷她东西的。三月初十到五月的偷盗案就这些,下一起案子是五月初六了。”   说完后,少卿大喘一口气,似是松了口气。大抵是背下这些也花了不少时间。   王爷认认真真听完了他所有的说词,然后道:“那纵火案呢?”   “三月十二城西一家猪肉铺半夜走水,后来说是因为炉子半夜没熄灭,才烧起了旁边的柴火。   三月二十六,村里一破宅走水,里面一个人也没有,听说是因为半夜有人进去撒尿,火把随便扔在那里才着了。   四月十五白天因为一些孩子在草垛旁边玩火,把草垛烧着了,几个全溜了,结果火烧到了隔壁,幸好及时发现了,才止住了。”   王爷点点头,道:“看来,应该跟纵火案没关系。”   “王爷,”少卿不理解,问,“这盗窃案跟投石案会有什么关联呢?”   王爷高妙地一笑,道:“这些事还不能跟你说,你们大理寺配合本王就行了。”   反正你们也查不出什么东西来。   少卿连忙应了,道:“王爷,那十人失踪案有眉目了吗?”   王爷忽然瞪他,语气不善:“要不是你们大理寺无用,还需要本王去查案吗!”   “是是是。”   少卿连忙请罪,这位他可惹不起。   王爷又瞪了他一眼,顺着鸟儿溜达去了。   看来是在思考着他刚才说的那些话吧,王爷这么神秘,必是已经知晓了个中真相,倒是刑部和那边大理寺一点动静也没有,真不知道皇宫每月发那么多俸禄都养了些什么东西。   王爷倒是潇洒,这一着之后,就逛着街市去了,这个时候的东西街市上,已经开始卖着风筝了,王爷心里开始痒痒了,若是放在以前,王爷一定会不屑地睨着这玩意儿,只道是庸民才会玩的东西,但是自去年元七带着他放了一回之后,他便对这东西上瘾了,玩得不亦乐乎。   王爷要了一只鸟儿状风筝,心里乐呵地准备带回王爷府,想着要开始压榨元七了。   这时候,一个身影闪进了那边的巷子,眼睛却死死地盯着王爷的背影,透出戾气的目光。 第19章 推断   他们终于把他们带回来了。   张季迢这天刚醒过来的时候,见到那院子里面莫名多出了几个人,这倒不要紧,但是,怕就怕在,那些个人都是很眼熟的,这就很惊悚了。   他认得,这眼前几个不就是当时跟他一样被抓进兵营的马如初和刘山吗?!   张季迢不禁擦擦眼睛,但是在再次睁开的瞬间,他恍然,他不是在做梦,确实是马如初和刘山!即使没了表情,眼神呆滞,但是模样没有变!   他甚至内心还有一点恐惧,当初就死在自己面前的战友,几个月后就这么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倒是汗毛倒竖了。   跟着出来的和檀见他僵硬,好奇道:“你怎么了?”   “那两个人——”   张季迢指着两人,颇颤道:“是我的战友。”   和檀看了一眼,随即低眉,走过去,也没打招呼。   张季迢倒是有点疑惑,在后边道:“你去哪?”   “我跟你说,”和檀没回头,道,“这些人,最多在十日后就要送走了。”   张季迢跟在他后面,道:“所以这段时间都在我们院里?”   “是的。”   “这是什么时候送过来的?明明昨日我还没看到有。”   和檀回头巧笑道:“是深夜送过来的。因为怕会吓到孩子们。”   “哦。”   和檀解释道:“我去跟婆婆报一下数目。”   张季迢立马止步。   接下来,每一天清晨醒来的时候,都会看见多了好几个人,而且,都是熟面孔,这让张季迢有点寝食难安的味道——   光是看见那些曾经的战友,就觉得心里有一种情感要破土而出。   却是这几天来,两位长老有的时候会过来看一看,大概是张季迢在这里有一点不放心,至于是不放心张季迢还是不放心这几个人,这就不得而知了,毕竟每次见面张季迢都没见过这两位长老的好脸色,估计还一直在怀疑他。   就在和檀说大约明日后日就会把人送走的时候,这天夜里,拂月忽然来访。   或许是有了预兆,今日张季迢怎么也没有困意,跟着和檀下了几盘棋喝了几樽酒,倒是出来赏月光来了。   拂月推门而入,披星戴月。   和檀一看到是三长老,先是问好了,然后头一转看着张季迢。不用说,定不是来找自己有什么事。   拂月径自走到张季迢面前,道:“我有事跟你说。”   “好。”   和檀很机敏地走开了,整个空荡荡的院里就剩下他们两个人。   安静得可怕,连呼吸声都可以很清楚地听到。张季迢这会儿倒是平静得过分,道:“什么事?”   “你想回去吗?回中原。”   这突如其来的问题,真是让他一震,大抵是没想到,他还能够回去吧。   半晌,他没有回应。   拂月看他怔住,继续道:“我可以消除你的记忆,明日你就可以跟着他们一道回去了。”   张季迢这回是反应过来了,早在他从拂月屋里的时候就看到过他在研究这一类的东西,没想到,这么快,就可以了。   这里果然是容不得外人的啊。   张季迢自嘲了一句,心中那句话却是死死压在了喉咙,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拂月看他没反应,又道:“你可以回去读书做官,娶妻生子。”   “娶妻生子?”   张季迢忽然笑了一下,眼里尽数的不甘,道,“忘了所有人,不顾我兄长的安危,去享受?”   拂月顿了一下,平静道:“可是你在这里一样是不顾兄长的安危。”   实话,是一把剑,能够把人从麻木中刺醒,那一切的想象都会随之灰飞烟灭,暴露在空气中的尽数是刺目的真相,让人不得不去接受。   张季迢微怒:“你这是要逼我去死了?”   拂月似是惊讶,对上他眼的那一刻,忽然低下头来,道:“我没有,我想救你出去。”   “不用了,谢谢你。”   张季迢不知怎么了,如果说这是在几个月前说出来的话,他估计会欣然接受的了,但是现在似乎有点不同了,但是哪里不同了,他自己也说不清,怕是那点残存的记忆,是他想留住的东西吧。   但是拂月并没有料到张季迢会拒绝,他本以为,让他回去该是一件喜闻乐见的事才是,现在他既然这么说了,拂月倒也不动作。   原地思了半天,才缓缓道:“好。”   他缓缓转身,每一秒都透露着掩藏不了的失望,就这么在张季迢面前暴露无遗。   他为了他,怕是花了很长时间去研究怎么消除人的记忆,很不巧,张季迢没答应。   张季迢于心不忍,这会子倒是一点一点声音发不出来,像是被定住了一般。   待到拂月的身影消失不见,他才缓缓转身,也进了屋里。   和檀看他一脸恹恹,道:“你怎么了?”   张季迢大抵把拂月的想法告诉他了,和檀一听完,两眼圆瞪,惊奇道:“为什么不答应?”   张季迢少有地皱了眉,道:“如果失去了记忆,那回去了又跟没回去有什么两样呢?”   和檀道:“可是,怕的就是你会……”   和檀没再说下去,张季迢也懂了,这会儿倒是眼神飘忽,道:“既然不相信我的话,那我回去又有什么意思呢?”   和檀这会儿不说话了,他自知没有理。   “我知道外人肯定是不能相信的,不然怎么会对我这么防范呢,就像是在防范一个入侵者一样。”   住在这里数月,张季迢第一次说出了这样的话,本以为自己也是个随遇而安的人,但是其实内心深处却始终是有这样的想法,他不禁自嘲似的笑了笑。   “倒不是入侵者。”   和檀想洗白一下,但是发现他没词儿,于是杵在原地不语。   张季迢忽然想起个什么事,道:“你们这里还真是好严格啊。”   “是啊——”   和檀说完这句话,忽然表情在脸上凝固了,仿佛时间都停滞了,双眼看着那烛光一动不动。   张季迢见他这模样,倒是疑惑,问:“怎么了?”   “我或许可以帮到你。”   和檀像是呓语般的,道,“我可以帮你。”   “什么?怎么帮?”   和檀这才看向他,道:“我可以保留你的记忆,让你回去。”   张季迢瞪大双眼,道:“还能这样吗?”   “应该可以。”   张季迢颇为疑惑,道:“这样,你就罪加一等了吧。”   和檀忽然笑:“也没什么,反正都是罪人了。”   张季迢皱眉,道:“不行。我宁愿待在这里陪你。”   “你不想回去吗?”   “想,可不是以牺牲别人为代价。”   和檀叹了口气,道:“你还真是好人啊。”   第二日,一大早,就有十多个小伙子来了这边,各自背这个行囊,领着人就准备要出发了。   张季迢和和檀起来之后,看着一行人,两人心里都想着心事,但是谁也没有说出口。   不一会儿,婆婆过来了,在院门前似乎是在叮嘱着什么,后来有一些小姑娘也过来了,大抵是来送行。   张季迢看着这景象,愉悦道:“是不是要过很久才回来了?”   “嗯,大抵是在大暑了吧。”   “哇——”   “这个时候只有数十人,以后每月都会有十多人再去的。”   和檀解释着,似是心不在焉。   张季迢看过去,忽然发现,那些个跟他一起并肩的战友们,身上那把剑也不见了,他猜想,大抵是被收走了吧。   那把剑上到底有什么?张季迢每次想到这里,脑子里就一种声音在呼唤他,但是他又混沌,不知到底是什么。   他记得,在军营里,有九个人跟自己一样,都是莫名其妙被抓到这里来的,并且还都是当地有名的美男子,这就很奇怪了,把生得好看的读书人送到战场上来,到底有何意图?   张季迢忖度着那把剑,有一个念头忽然窜入心中,让他大惊——   “该不是——”   和檀见他大叫,倒以为是怎么了,连问:“是什么?”   涨几天倒退几步,双目失神,这突如其来的真相让他有点喘不过气来。   和檀一脸疑惑,道:“你疯啦?”   张季迢终于是回过神来,连摇头道:“不不不,只是想起一些事。”   “什么事?”   “为什么我会到这里来。”   和檀狐疑:“你不是幸存者嘛。”   “是。”   张季迢不再发话,他想证实自己的猜想是否正确,到了屋里,才问道:“你们这个村子以前有没有外人进来过?”   和檀摇摇头,道:“以前没听过,你确是第一个。”   “那就是了。”   张季迢忽然冷静道:“怕是,中原的人知道有这么个村子的存在,所以想要找到你们,那剑上的文字,应该就是要让你们跟中原合作的事情,让我们这几个读书人特别佩戴那剑,怕也是因为我们十个相貌出众,自然是令人会心生好感的,带到这里来,就是想着或许你们会同意。”   他忽然明白为什么那两个长老对他这么有敌意,怕是看到了剑上的文字,才会起疑的吧,说来也是,一般人肯定会怀疑的。   “合作?”   张季迢盯着他,道:“你们不是会使死人复生吗?这样可以大大减少中原出兵的数量。”   “但是啊——”和檀注意到了一个细节,道,“你们中原很少派兵过来啊,距上次和匈奴交战已经有五年之久了,而且,我们这些年都是在送一些老死的牧羊人回去。”   这回轮到张季迢惊讶了,一拍脑袋,道:“我竟忘了这回事!”   “我听闻,你们现在的皇帝似乎很慈悲呢,战争很少发生,婆婆有的时候会跟我们谈起这个。”   张季迢点点头,松口气,道:“那可能是我多想了。”   幸好是他想多了。   和檀沉吟一会儿,道:“那也不是没可能,毕竟,已经开战了。”   他忽然转问道:“但是你有没有想过,我们这里的文字,为什么你们中原人会知道,还把它刻在剑鞘上?”   张季迢经他这么一提醒,也开始疑惑起来。   “我们这里的文字,一般是没有流传出去的,因为我们经常外出的人都会学汉语。”   张季迢彻底困惑起来,这下子他的猜想全部推翻了,这个谜怕是解不开了。   不过,他发现一个事情——   “你很聪明嘛!”   和檀一笑,道:“不过是按着你说的来而已。”   “怪不得每次对弈我都输给你。”   “你能想象出这么一大场戏也很了不起啊!”   “…你是在讽刺我吗?”   “没有没有,罪过罪过!” 第20章 昏倒   “王爷,那之前一直在院子里扫地的小雪呢?”   王爷睨了一眼元七,呷了口茶,道:“怎的,你倒关心起她来了?”   “不是…”他摸了摸额头,道,“上次您深夜叫了她之后,就不见了。”   王爷只不理他,手里来回捣鼓着林榭写过来的信。   王爷,查到了那船,但是听说那两个船夫以前是经常在那里做事的,在那次之后就再也没来了,船走了没多远一行人就全部上岸了,听附近的百姓反映,似乎没有激烈打斗的现象,应该是受到了威胁,之后就再没了消息。   王爷挽起袖子,开始点墨。   在通州,你帮本王查个人,叫许粱,是个偷盗犯,找到人了立即给本王送到京城来,本王要亲自审问。   写完后,王爷顾自往后一靠,闭上眼开始静养。   这段时间,皇上的病似乎是越来越严重了,太医们焦头烂额,也捣鼓不出来皇上到底是患了什么病,只是浑身无力,身体越来越虚弱,就连读书都读不了,大部分时间都是躺在床上。   这些,还是王爷从李公公口中听说的,这段时间,王爷似乎一直在怄气,但是原因,他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自然是不愿意去看皇上了。   “皇上怕是——”   李公公说到这里,深深地叹了口气,然后看着王爷。   王爷自是不理睬的,他知道,这个时候,怕是所有有点关系的人都守在大明宫前,想要见一见皇上,他这个时候去,怕也是见不着——   王爷紧锁眉头,倏地又起身,似是下意识喊道:“元七!本王要面圣!”   王爷到大明宫时,这李公公总算是松了口气,轻声道:“皇上此刻在休息呢。”   王爷应了一声,独步上前。   该是众人都散去了,今早传出皇上咳得厉害,可是把众人吓坏了。   王爷走近寝殿,皇上已是熟睡,几个小宫女在旁边伺候着,一见王爷,也都散去了。   王爷走到龙床跟前,看着睡梦中人,自是不忍心打扰,只是静观,皇上再不如从前那般神采,脸上是无比的憔悴,似是几十天没吃饭般蜡黄,头发也花白了些许。   他轻轻叹了口气,皇上不过知天命之年,却已是未老先衰,怕也是日夜操劳的缘故,这些年来,他亲眼看着先王留下来的江山,被他一点点地放弃给匈奴,但同时,却是国泰民安,敞门而无偷盗之事。   王爷自是对他的病了解一二,但却是没想到,这个时候会恶化到这个程度,心里只是一惊,却是无所动作。   他站了良久,终是无话。欲转身之时,看到案上的东西时,顿时麻木在场,连脚都快站不稳,待他近前一看,才讶然。   那是半块玉佩,上面刻着一“水”字,上面的红绳已经断了。   这块玉佩,竟是如此眼熟,王爷脑海中快速过滤了一下,终是想起来——   这便是和姑苏失踪男子刘山身上的玉佩相配的另一半玉佩!色泽,裂缝,质地,竟是一模一样!   王爷顿时脑子里面开始混乱起来,这另一半玉佩真的是刘清的吗,又怎么会在皇上这里,这两个疑问一直萦绕他,烦得他回去了也没有心思逗鸟儿了。   当时,刘清并没有解释为什么这是一半,有两种可能,一,这玉佩是刘清的,后来不知怎么了,到了皇上手里,二,玉佩原本就不是刘清的,而是另一个人的!   王爷眯了眯眼,看来,这第二个解释最有可能,要说刘清会把他的玉佩交给皇上,或是皇上去没收了他的玉佩,除非是他的玉佩上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但是如果是那样,他就没有必要在王爷审问的时候还佩戴着引人注目,既然这样,这玉佩定是另外一人的了。   会是谁呢?又有谁会将这玉佩交给皇上?如果明知是破案的线索,不交给负责此案的王爷,却交给皇上,难不成是有什么隐情?或是——   王爷不敢再往下想,他连忙叫来元七,道:“你赶紧去把之前那个石将军叫过来!”   元七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只按着王爷说得去做。不一会儿,石将军就已经跪在了王爷面前。   “本王问你,之前本王派你去做事的时候,皇上有没有跟你说甚?”   石将军摇摇头,道:“这可不知了,一向这李将军才是皇上身边的红人,都是跟李将军商量得多。”   王爷紧锁眉头,道:“那你觉得,这事,皇上有没有察觉?”   石将军忖度片刻,道:“当时末将带兵去支援时,皇上倒是亲自来见了末将,只道要英勇。”   王爷问:“没有提及那事?”   “丝毫没有,是一句话也没有提到。”   王爷点点头,不语。   石将军抬起头问:“王爷,是皇上有所察觉了?”   “怕是了,不然不会让本王去查案。”王爷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梨花桌面,道,“只是,这其中,皇上却是——”   王爷话还没说完,这厢李公公就过来传话了,说皇上要见他。   王爷自是屏退了石将军,再次前往大明宫。   怕是知道他已经看到了那玉佩了。   王爷这一路都在思考,这两件案件的背后,一定隐藏着巨大的真相,他现在只是在边缘徘徊,只是知晓了其中的一角,若要全部揭开谜底,怕是只有——   王爷不敢再去想,他只怕,若是真的有一天,皇上他——   到了大明宫,他连忙去见皇上,皇上就坐在龙床上,还在喝着宫女端过来的药汤,一见到他,竟是咳嗽不停。   王爷一眼瞟到那案上的玉佩已不见了,这才道:“皇上,您该保重龙体。”   “那你早时不来见朕?”   王爷不语。   老皇帝支走了宫女,叹息道:“你知道多少了?”   “臣不明白皇上说为何事。”   “你不用跟朕装糊涂,”皇帝竟是笑了,“朕还不知你,最是聪明了。”   王爷皱了眉,道:“皇上为何病?”   “旧病。”   皇上侧头看他,道,“福仪,只怕是——”   “皇上!”   王爷立即打断他,道:“无须胡思乱想。”   “朕的病,不是一天两天了,不过是撑得住撑不住的区别,你一走,朕就熬不住了。”   皇上说这话时,脸上浮现出柔和的微笑,岁月的痕迹更加深了,倒是眉目祥和。   王爷既是低眉不语。   “福轩愚钝,虽已快而立之年,但对大事尚不能做出判断,他需要你。”皇上伸手去拉他,道,“你明日去早朝罢。”   良久,王爷似是决绝,抬头笑道:“皇上忘了当初跟我的约定吗?”   “若你如此,”皇上眉宇间多了忧虑,轻道,“朕只能把帝位传与你了。”   “皇上!”   王爷倏地站起身,眉头紧锁,像是受到了极大地惊吓,连声音也在发颤,道,“若你如此,我也只能陪你一道赴死了。”   皇上凝视他,转头咳嗽两句,心中尽是不忍,却是越咳越厉害,直不起身来。   王爷连忙上前与他拍背,嘴里念道:“皇上,你是得了心病。”   王爷轻叹:“既是心病,又为何让我插手?”   皇上缓过来,道:“你最是懂我了。”   你最是懂我了。   说这话的人,不再是那位于权力至高点的九五之尊,而是将尽残年的至虚之人。   王爷手里竟是无力,望着皇上,眼眶红了,但语句却是无情。   “你别指望我。”   皇上一笑,道:“朕早知道你会不答应。”   王爷起身,竟是快要跌倒,冷笑:“我没那么大度。”   皇上看着他的背影,两行清泪竟是止不住了。   “王爷!”   元七看着他家王爷虚虚晃晃进了院子,连忙抛了那狗去接他的王爷了,没料还没到,人已经跌到在地,动弹不得。   元七吓了一大跳,脸色都苍白了,连忙叫人:“赶紧过来!”   边扶起了王爷,元七连忙去请太医,这一闹,却是瞒了皇上,李公公道,要让他知道了这事,怕是病情又要加重了。   王爷躺了一天一夜都没醒,把王爷府上上下下快急疯了,整个皇宫还封锁着消息,怕民心不安。   元七最是担心,一天守在王爷身边,滴水不进,就怕错过了王爷醒过来,命人熬了一锅红豆薏米粥,也不知热了几遍。   但是终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大明宫里的宫女随时被叮嘱了不能说不能说,但是还是一不小心说漏了嘴,这皇上立马就急了,忙把李公公叫来了,道:“你不许骗朕,他到底怎么样?骗朕可是欺君之罪!”   李公公只记恨着该赶走这肇事者,这会儿倒是说不出话来了。   皇上急道:“你快说啊!”   李公公只怕皇上急火攻心,只能道:“王爷就是劳累过度了,这会儿休息呢。”   “朕不信!”   说着,就要下床亲自去王府看看,李公公忙劝住:“皇上!龙体要紧呐!”   “朕不该逼他!”   皇帝一边喃喃,一边撑着起来穿衣,李公公是拦也不敢拦,只急道:“皇上,龙体要紧呐!”   李公公终是没劝住,这老皇帝拖着抱恙的龙体赶到了王府,这元七一见不得了,忙叫人来迎,只见这老皇帝直直扑往王爷跟前,潸然,嘴里还喃喃着。   王爷府这干人看着场景,倒也不知咋办,后来赶到的李公公连忙扶起老皇帝,心疼道:“皇上!”   王爷自是昏睡,毫无动静,这老皇帝自是伤心欲绝,怎么也劝不住,元七自是跟着伤心哭起来,这一屋子的人怎么嚎,也终是没有把王爷给嚎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伪更 第21章 真相   王爷,张季儒人找到了,一直在跟踪下官,到了通州才抓到人,正准备带回去给您审问,另外您交代的那个人小官已经找到了,一并待会给您。通州的两个人完全没有一点线索,他们两个同行全失踪了,而且没有人看到他们。   林榭的信到了,这会子王爷终是醒转,一睁开眼,看到的是元七和一群宫女小太监跪在跟前,只道:“本王睡多久了?”   这些人一看,王爷睡了两天终是醒过来了,连忙哭的哭做事的去做事,元七这可是兴奋到头,一把抓住王爷的手哭啼啼:“王爷!奴才可想死你啦!”   王爷嫌弃地甩开手,道:“本王怎么昏倒了?”   “您还说,这不是前几天从皇上那回来就昏了头吗!昨儿个皇上还来看您了呢,那叫哭得伤心啊!”   “皇上来看我了?”   “是啊,李公公好不容易劝回去了,这没休息多久呢。”   元七一边说,一边还吩咐着给王爷弄点吃点过来,还把林榭的信给王爷看了,这才放心下来。   王爷看着信,心里甚是疑惑,这张季儒怎么忽然出现了?当初还不是到处找都没找到吗?   他忽然想起来什么事,顿时心里一片清明。   “林榭什么时候回来?”   “怕是要月末了。”   王爷叹了口气,道:“回来也没什么用了,怕是也已经知道了。”   元七只不懂,还道:“王爷,前段时间那小雪不是不见了吗,这会子忽然回来了,说要见您呢。”   王爷一听,立马眼睛一亮,像是燃起了希望之光,急道:“本王要见她!”   “诶!奴才去把她叫过来。”   不多时,小雪已经到了跟前,一把鼻涕一把泪,先是问候了王爷,再是眼神飘忽。   王爷自是懂了,连忙把元七支走了。   “王爷,那公子生性风流,听说还经常滋事,在当地名声不太好。”   王爷点了点头,问:“他是什么时候过去的?”   “大约是三年前五月份的事呢。”   “他在那边做什么事?”   “什么事也没有,听说是游手好闲。”   王爷沉思,既然是这样,那么就没有什么好多想的了。   “好,本王答应过你,你办成了事就给你许一个好人家的——”王爷忽然顿了顿,道,“等会儿本王就给你置办。”   “是。”   小雪说着退了出去,这个时候元七进来了,道:“王爷,喝点粥罢。”   “嗯。”   王爷思虑着小雪刚才拿来的情报,看来这案子,是有着落了。   想着,他嘴角不自觉地上翘着,看着元七甚是一颤,这王爷可真是很少这么笑着啊,总觉得很诡异……   饭后,王爷本想去看望皇上,结果大理寺少卿这个时候来搅了个局,说要见王爷。   一见人,边立马开口:“王爷,上次您让小官查的,已经查到了,因为还不久前的事,大约是三个月前长安城外一帮乞丐里面说少了一个人,前几日小官去问的时候,说是拿了钱跟着别人走了,还叮嘱他们不能说出去,不过这帮人一见是朝廷的人过来查案就慌了。”   “乞丐……”王爷忖度片刻,道,“好。”   两人见完,王爷连忙赶去大明宫见皇上去了。这老皇帝见到王爷又是神采奕奕,这才终是松了口气,道:“你可吓死朕了。”   “皇上担心我,倒不担心你自己么?”   王爷勾出笑,道,“臣知道这投石案是怎么回事了。”   皇上笑得温良,道:“这么快?你倒说说看。”   王爷把玩着手里的瓷杯,缓缓道:“这事,还真得归功于皇上呢,要不是您说翻案,这真正的犯案者不知要逍遥多久。”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皇上。   “这是?”   “这是很早的一封信,至于他的书写者,其实跟本案没有一点关系。”   王爷淡然道,“这就是臣之前一晚上没回宫换来的。”   皇上看了看,上面都是很短的一句句话:   三月十五   一定要给银子   怕是他再威胁   不用管,去做就是了   三月卅一   混账东西   反正没人知道   你去别的地方   我去封口   四月初五   已经好了   就凭他敢   都是没用的东西   皇上看完之后,疑惑道:“这是什么?”   王爷笑:“皇上这是不知了,长安城内有三家可谓是富甲一方,便是这萧家,张家和传说中跟皇室有亲的赵家,那日臣便是去这三家看了看。   “这大家族在外都是一样,体面得很,倒不知道里面藏了多少东西。”   说完,王爷笑了笑,皇上倒也没生气,继续听他说。   “臣最后到张家去,也是什么都没问到,但是最后要走的时候,他家一个仆人说我掉了东西跟上来送,告诉我去城东的包子铺找一个穿黑衣服的男子取信,现在想来,这必是哪家派过来监视张家的奸细了,连老爷和少爷的对话都敢偷听,完了还找了个书生给他记下来,就怕有一天要造反,这可是要被定罪的。   “不过幸好,要不是他,我还没这么容易破案,我找到那人后,说要取信,他居然说要我跟他对弈三局,若我赢了他便把信给我,看像是大家公子,这文人墨客总是一股怪脾气,非逼得对弈一夜,这才把信给我。   “我猜这信就不对劲,打听到张家长子现在在别处,所以就派在我院子打扫的一个丫鬟过去打探了点消息,这长子果然不得安宁。   “同时,在三年前,投石案发生后,在不久后又发生了一起奇怪的盗窃案,据臣看来,跟这投石案绝对脱不了干系!”   “你觉得,案犯是谁?”   王爷笑,道:“皇上觉得会是谁?”   看皇帝不语,王爷道:“据臣推测,那日,应该是有个人先把受害者推进了井里,然后用石头砸死了他,之后臣觉得,根据那封信,应该是有什么证物掉在了现场,而这个东西被另外一个人捡到了,就拿着东西去逼张家给钱,当然成功了,之后,他家里却遭了贼,东西被偷走了,这下子张家应该觉得很惶恐,所以长子出去避难了,老爷留下来负责封人的口,怕这东西传出去,自然,那件偷盗案就是这个时候发生的,而盗贼已经回通州去了,虽是被大理寺查出来了,东西却不一定上缴了,况且隐藏这件证物,是之前被盗的人必须做的事,不然一被告发,他也是要定罪的。”   王爷一气呵成,不留一丝考虑的余地。   皇上点点头,道:“那你是想说,那张家的长子就是案犯了?”   “只是臣的推测,过一会儿,林侍从带人回来了,铁证就到了。”   王爷脸上是自信的笑容,那种意气,是势不可挡的,是无人可比的,像是亲自抓住了案犯,要将他送进监狱里一样。   皇上微微低头,像是有些于心不忍,道:“福仪,你漏了一个细节。”   “什么细节?”   “那长子虽无理,但为何要至一个陌生人于死地?那无名尸体在长安城里也没几个人认识,更别提是张家长子了,两人无冤无仇,为何要置于死地?”   王爷皱了皱眉,似是不悦道:“人心诡谲,这不是臣所考虑的东西。”   “不考虑这个,即使再有力的证据,也可以说不通。”   皇上坚决,道,“因为,朕觉得,张家长子无意杀他,可能只是——”   “皇上想说,那来自首的人的说辞是正确的了?”   王爷打断他,道,“确实,臣想过,如果是真实的,那么,他说见到有人从井里面爬出来这句话,根本就不成立。   “如果正确的话,难不成是他自己掉进了井里面?可是据臣所知,那井周围筑着将近半米高的矮围墙,就算是一脚踢过去,也不可能掉进去的吧。”   皇上摇摇头,道:“如若你真的知道了为什么,这失踪案你就解开了。”   说这话的皇上,眼里闪着莫名的光,似是哀伤,又似是悔意。   “莫不是,皇上知道这事?”   王爷皱着眉,他倒是不愿意往这方面去想,想得越多,知道的越多,说不定越烦恼。   “朕说过,朕百年之后,你自会知道。”   王爷自是不语,他转头不去看皇上,道:“皇上明明知道内情,却是装作不知,说要翻案,只是想帮谁洗清嫌疑吧?”   皇上不语。   王爷顾自说道:“臣只希望,皇上能多为自己着想,倒不是为了一些无关的人费心思,白白生病。”   说完,王爷出了大明宫,一见到元七便道:“你去把那少卿叫过来,另外,让他把三年前三月二十九偷盗案的人带过来,本王要问话。”   “诶!”   元七应了回去了,这个时候,王爷掏出怀内的盘长结,看了半晌,终是叹了口气,把它包了起来,放进了匣子内。   他不记得是什么时候,已经不再去想那个人的事了,就算是一点点,都会摄人心魂,像是漂浮在云层中,永远抓不到落脚点的那种忐忑感,似乎也已经在多年前消失殆尽,只剩下最后一点点的火星在明明灭灭。   就算是知道了又怎么样?   终究,这人世间的事,他终究还是不要太为渗入。 第22章 动机   自那日王爷把投石案拎清了之后,这皇宫自是清净了下来,就连大理寺卿也回来了,听说了王爷这一番断论,自是惊奇了半晌,连说着要感谢王爷。   一行人都等着林榭把人带回来,事情便水落石出,只是那失踪案还是毫无进展,只有等到张季儒开口,或许事情才会有转机。   王爷自从大明宫回来之后就在思考皇上说的那话,或许,这桩案子背后,还隐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东西。皇上曾说过是报恩,看来,这背后的东西,皇上可是一清二楚。   这几日,皇上明显是恢复了气色,还能够出来溜溜弯,找太子背背书,那是惊得那些个太医哑口无言目瞪口呆,还真不知这皇上到底是哪儿病了,一病就起不来,这会儿还能好端端地起来了。王爷自是知道,这是心结解开了。   要说这投石案,王爷自是功不可没,但是王爷向来不是趋之若鹜于名誉之人,若是解了皇上的心结,倒也无可,只是那日半块玉佩的身影每日浮现在自己眼前,总是扰人心神。   却说那大理寺听了王爷的断论,自是把那盗窃案的关系人给抓回来了,等着王爷来了,让人跪了接受审问。结果王爷一看是个弱冠之年的男子,便知不对劲。   “你家里还有没有兄长?”   “回王爷,兄长几年前就奔赴江南做生意去了。”   “你兄长有没有捡到过什么东西,很贵重的?”   “小民没听说过。”   “那你兄长跟城东张家有没有什么关系?”   “这小民不可知了。”   那人倒是镇定自若,大有你能把我怎的的气势,只可惜他不知,这大理寺的监狱可是出了名的吓破人胆。   门一关,这人开始嚎叫了。   “冤枉啊!”   王爷睨了他一眼,道:“什么时候肯招了,什么时候出来。”   少卿还有点后怕,问:“王爷,要是自杀了——”   “看他那鬼哭狼嚎样,没勇气自杀。”   王爷扔下这句话,顾自出去了。   这王爷的断论只是在大理寺传播开来,那张家自是不知了,况且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若不是有铁证摆在面前,怕是不会招供了。王爷只等林榭回来,再做定论。   这阵子,皇宫的事慢慢多了起来,先是太后诞辰,整个皇宫开始喜庆起来,幸好这个时候皇上身体还不错,就趁着赶紧喜庆完了,之后是要给太子纳妃,这挑来选去,终于是定下了个人选,只可惜那太子又闹了,说这太子妃不合他意,老皇帝可谓是操碎了心,说是论年纪论身世论姿色论才气都可谓是配得上他了,但是太子觉得她太不稳重,只凭着几分姿色就像入了皇家,还不够。   这老皇帝没了办法,只好派王爷出马,王爷一通教训,从三纲五常讲到女权社会,从纣王讲到汉高祖,批判了一气,终是骂得太子抬不起头来,以后见着这皇叔都得绕道走。   这期间,林榭终于是盼星星盼月亮地给盼来了,提着两个人就往王爷跟前一甩,豪气道:“王爷!您要的人下官给您带来了!”   王爷正喝着茶,撸着狗,顺着鸟儿,这会子叫他亲自送过来了,顿时眉开眼笑,但是又不动声色地隐藏了去,只道:“这张季儒就是当时偷袭本王辇车的那个了?”   张季儒这可是吓破了胆,连忙磕头了:“王爷!草民罪该万死!”   林榭在一旁插嘴:“王爷,这人道,跟踪是因为他也想知道自己的弟弟去哪里了,所以希望王爷能破案,早日找到弟弟。”   “这么说来,偷袭车辇是为了确定到底是不是本王对吧?”   王爷一眼看穿了他的心思,倒也不怒,淡漠道:“你不是跟你弟弟一同赶考的?”   “是,当时小民趁着那些人没注意溜出来了,本想着救他,没料到早已经送走了。”   王爷眯着眼,道:“送到京城了,所以你也来京城,假装是做生意,其实是打听弟弟的消息?”   “是、是。”   “那这么说,你是见过那些绑架的人了?”   “见过,但是还觉得挺面熟的,但是一时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王爷陷入了沉思。   林榭在一旁问道:“你说面熟,是怎样的面熟?见过,还是只是认识罢了?”   “小民也记不清了。”   王爷沉吟了一会儿,道:“行,你这一路,本王知道的,你都知道了?”   张季儒顿时脸色煞白,连连摇头道:“小民只是跟着王爷到哪个地方罢了,至于王爷的行动根本就无从可知!”   王爷看向林榭,问:“你在哪抓到他的?”   “住在客栈的时候,这人鬼鬼祟祟,还问老板娘王爷是不是在这。”   “那时候小民不知王爷已经回去了!”   王爷点点头,道:“你先等着,本王先问问这个。”   王爷看向那边抖成筛糠的人,平声尽气问道:“三年前,你偷了什么东西?”   那人低头道:“王爷,草民实在是迫不得已——”   “本王没问你原因!”王爷蓦然打断他,道,“本王可没时间听你讲你有多悲惨,本王只想知道,你偷了些什么!”   那人畏畏缩缩:“胭脂,金簪子,还有一些银器,全都还回去了。”   王爷用手指敲着桌面,淡然道:“只有这些了?”   “只、只有这些了。”   王爷忽然转头问林榭,道:“你觉得,这些东西,男子会用吗?”   林榭摇头:“只怕是有些男子也会用的了,比如——”   王爷摆了个手势让他闭嘴,回头道:“你偷了什么男子用的东西?”   那厢那人已经额头上布满了汗珠,青筋突出,似是在隐藏着爆发的情绪,摇了摇头。   “像是玉佩啊,念珠啊,扇子啊这种,有没有?”   那人猛的一颤,倒是不说话了。   王爷步步逼近,道:“欺骗本王的下场,你是不是还没见过?”   那人连忙磕头,磕得响亮,道:“王爷!我招!我招!”   看来是有骨气的,毕竟这么久还替着上家着想,算是忠诚了。   王爷终是松了口气,听他说完。   这人当初偷东西的时候,确实开始是偷了这些东西,结果走的时候看见那胭脂盒旁边放着一把精致的扇子,想着或许能换很多银子,便一道顺走了,谁曾料,才偷了没几天,大理寺便查案来了,东西也都送去通州了,这个时候,忽然有个人找到他,说那扇子之事千千万万不能说出去了,还回去之后,还拿了一大笔银子给他,他自是收了东西好做事了。   听到这里,王爷心里了然一笑,看来,铁证就是这个人了。   “好,本王知道了,现在就去大理寺。”   林榭倒是一脸疑惑,问:“王爷,您不会是已经知道真相了吧?”   “托你的福。”   王爷说完,顺带着林榭一起去了大理寺。这大理寺一听王爷的话,立马去抓人了。   那关在监狱里的男子一见眼前那偷盗之人,也知事不可瞒了,干脆招了。   林榭听完这王爷的推断,霎时佩服得五体投地,连连道这失踪案看来也是有眉目了。   消息传开,这张家长子被抓,张家的声誉自是受了损,一下子倒门可罗雀,无人问津了,那尸首的妹妹大老远赶来感谢王爷,对着元七一把鼻涕一把泪,说王爷是他的恩人,王爷只呆在屋里喝茶。   这投石案算是水落石出了,但是那张家长子却一天到晚在监狱里喊着他是受了惊吓才杀了人的,一直到死也这么喊着,大理寺的人只道是疯了。   这话传到王爷耳中,顿时就打了个激灵,这不就是皇上所说的——   王爷紧锁着眉头,把元七给吓了一跳。   “王爷,您不高兴吗?”   王爷无话,只忽视了院子里等着元七的林榭,顾自去了大明宫。   皇上自是嘉奖了他一番,众人倒以为这皇上的病是这投石案和失踪案所致,案子一破,自是高兴了。   “福仪啊,朕就道你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将来在朝廷一定是重臣!”   王爷听着这番话,不动声色地皱了眉头,只道:“皇上,那张家长子在监狱里一直喊着是受了惊吓才杀了人——”   王爷顿了顿,倒是迷惑,“皇上之前跟臣说动机,臣虽然没有考虑过,但是确实觉得有蹊跷。”   皇上叹了口气,道:“朕说过了,这些事,在——”   “皇上!”   王爷倏地打断他,道,“如今人也死了,皇上还瞒着不说,只道是疯言疯语,却是白白冤枉了人!”   “不算冤枉!”皇上掷地有声,“终究他是杀了人。”   “皇上,您说讲究动机。”   王爷灼灼盯着老皇帝,似乎是要把他戳穿。   皇上叹了口气,道:“你还记得我们困在林子里被救的那次吗?”   听闻这言,王爷瞳孔瞬间放大,似是想起了不好的事,竟颤抖道:“皇上是指——”   “把人推进井里的和杀了他的确实是两个人,不,推进不准确,应该说导致他掉进井里的,但是由于当时没有找到杀了他的人,所以都认为,前者就是一切事情的始作俑者。”   皇上看着王爷,轻声道,“这也就是朕想翻案的原因。你那么聪明,自是知道朕说的是什么。”   王爷大抵是还没从震惊中缓过来,只道:“皇上却是这般心……”   “福仪,朕一直都觉得,”皇上顿了顿,道,“你来当皇帝,最是合适。”   “皇上!”   王爷跪倒在地,道,“不可胡言!”   “朕知道你没那个心。”   老皇帝莞尔道,“你最是洒脱了,看似什么也不关心,却是最会享受的,你说,朕羡慕一下你,也不行吗?”   王爷皱眉道:“皇上日理万机,皇恩披泽于天下,怎说这番话,臣不过是好闲罢了。”   皇上上前扶他起身,轻声道:“朕也想过,如果能逍遥世外,那该有多好。”   王爷吟笑:“自是美酒倾樽,丝竹琴弦,美人相伴了。”   “朕只想你一人相伴。”   老皇帝抓着王爷的手,在微微颤抖着。   作者有话要说:   伪更 第23章 表演   这日,张季迢正准备起个大早,去看看婆婆,和檀来了兴趣,也跟着一块去。两人到那的时候,还没进院,就听见屋内传来很大的声音。   张季迢仔细听了听,是婆婆的声音,不过听着力度,倒像是在骂人似的。   和檀一脸疑惑,道:“婆婆向来是很好脾气的啊,怎么忽然在发火了?”   “是不顺心吗?要么你去听听?”张季迢提议。   两人悄悄进去了,和檀凑在门边竖起耳朵听里面的动静,张季迢看着他的表情,时而皱眉,时而咬嘴唇,就知道事情不简单。   听到一半,和檀抬头轻声说:“我大抵知道怎么回事了。”   两人赶紧出了院,和檀这才敢出声,道:“看来有点麻烦了。”   张季迢急了,道:“怎么回事?”   和檀看着他欲言又止,终是耐不住他的催促,道:“婆婆好像是在说三长老呢。”   “他?”张季迢有点错愕,道,“他怎么了?”   “我听到婆婆说,即使是村子里的人都不能完全相信,更何况是一个外来客人,还说,即使是这样,也难保村子的秘密泄露出去什么的。”和檀舔了舔嘴唇,道,“怕是,三长老求婆婆让你就这么回去了。”   张季迢呆若木鸡,前几天他还问自己愿不愿意消掉记忆回去,难不成,他——   他不敢想了,怕是,上次他的话,让拂月去冒了这个险。   和檀问:“还去不去了?”   张季迢沉吟一会儿,道:“不去了吧,婆婆在气头上。”   “那下次来吧。”   说着,两人便回去了,但是张季迢却一直想找拂月,他想问问,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张季迢只觉得头脑眩晕,拂月把他从雪地里救了出来,还为了他能够留下来劝服了两位长老,现在,为了他能够回去生活,甚至能够求婆婆放他回去——   不该是这样的。   他自是知道这已经越过了他们这个村子的规矩,向来是隐于世外不闻的,但是现在,他可是知道了这个村子的存在,放他回去,就等于是引狼入室了。   况且,他何故帮他到此?   他想去找拂月,可是却不敢。既然已经分开了这么久,他也没什么理由去找他,况且,他现在很忙,还不一定能找到人。   和檀看他神情恍惚,就知道肯定是在想拂月,打趣道:“想他的话去找他啊。”   “可是——”   “今日是休息日,都在的。”   张季迢惊讶,道:“休息日?”   “对呀。”和檀道,“长老们今日休息,不信的话,你可以去找他。”   张季迢忖度了一会儿,终是迈出了步子。   这条巷子原本是跟着拂月一起走过的,但是现在只他一个,路过的小姑娘这个时候也不会打趣他了,自然也是知道了三长老都已经娶妻了,打趣着也没意思又不讨好,自是看着他背后里偷偷说几句,跟着逃了。   张季迢驻足在大院前,这会儿却是不敢进去了,愣了好一会儿,直到里边有人出来,看到了他,还说了什么话。   张季迢自是听不懂,回以微笑,进了院。   那门紧闭着,张季迢倒是有点不敢冒犯,怕是见到若眉在里边,那就很尴尬了,毕竟两个人还只是见过一面而已,又戴上了三长老的妻子的头衔,这就很高妙了。   张季迢犹豫了一会儿,终究是敲了门。   很快,门便被打开了,拂月见着是他,怕是早料到了,低着头让他进来了。   “打扰了。”   张季迢这才发觉,他的声音竟沙哑得不行。   屋内的蜡烛已经少了一半,床榻上也换上了新的被褥,多出来的东西表明,这个屋子有了女人的痕迹,就连一旁的墙壁上,那大红的囍字还没有撕下来。张季迢忽然想起来,他们才大婚没多久。一种熟悉感压迫而来,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拂月怕是知道他来找他是什么事,这会儿倒是立在一处,不语。   张季迢只能先开口了:“今早你跟婆婆说了什么?”   “和檀告诉你的?”   拂月忽然这么问了一句,倒是张季迢疑惑:“不然呢?”   “我跟婆婆说,让你回去。”   拂月抬起头直视他,像是无所畏惧般。   张季迢皱着眉,道:“你这又何苦呢?我也没说生活在这里不好——”   “你是说,离开了我之后生活得很好?”   张季迢这会儿不敢看他,只低着头,拂月只以为是默认了。   “我以为你生活在这里是不开心的,因为我都没见你笑过几次。”   拂月顾自道,“既然是我会错意了,那我去跟婆婆说好了。”   “拂月——”   似乎他很少这么叫他,开口的瞬间,一股无形的陌生感扑面而来,像是要扼杀他般,把他喉咙紧紧掐住,他花了好大力气才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   “你不必为我做这么多。”   此话一出口,就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他的一句话,就将拂月所做的所有努力,全部否决,甚至不带一丝犹豫,将人抛向了深渊,连呐喊声都没来得及听。   拂月只低眉,无语了半晌,语气似是失落,道:“我知道了。”   他早该料到,拂月那么内敛含蓄的人,能够对他所说那么伤人的话都一笔带过,就连反击的欲望都没有,仅仅是一句“我知道了”,就宣布了他的失败。   张季迢顿时哽咽了,想着要离去了,脚下却是灌了铅的沉重,一步都踏不出去,甚至连动,都需要花费巨大的力气。   拂月在等着他说告别,看他一动不动,倒是走近他,拉着他手臂道:“你怎么了?”   张季迢连忙摇摇头,双目却恍然间被门口吸引——   若眉回来了。   拂月没察觉,只以为他不愿看他,轻声道:“你是否在生我气?怪我多管你的事?”   张季迢看到若眉那一瞬间,忽然就慌了,顾不上什么话,只道一句“我回去了”,便匆匆忙忙走了。走过若眉身边时,他忽然停了一下,但是很快,他逃也似的走了。   那是一股很熟悉的味道——   他们身上有同样的味道。   拂月看着他离去,这才发现若眉的存在。他略微皱了眉,几秒后,转身跟了出去。   若眉看他也跟着去了,倒也没说什么,只放下手臂里挽着的篮子,坐下来开始女红。   张季迢走了不久,忽然停下来,对着对面一个小姑娘笑了一下,却是双目失神。   小姑娘也回之一笑,欢快道:“哥哥你笑起来真好看!”   那一刹那,他忽然回过神来,那笑,不是对于她,而是——   心痛。   为什么会心痛?   在拂月追上来,他看到拂月的脸时,他终于明白了一直萦绕在他脑海里的问题,他彻底明白了。   “对不起,你没事吧?”   拂月虽是面无表情,但语气里是隐藏不住的担心。   “没事。”   他莞尔,忽然就松了口气,像是下了决心般,道,“如果我没了记忆,你们就会放我走的吧?”   拂月一愣,似是不解。   “我接受你的提议,消去我的记忆吧。”   说出这句话时,他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会心一击。像是置于痛苦中终于解脱了的病人,他忽然就什么都明白了,大彻大悟。   拂月低头不语,只道:“你想好了?”   他笑:“我总不能连累你。”   他是多余的那个。   他有了自己的家庭,却对自己的事如此关心,因为他多余。   如果他消失了,谁也不会记得,曾经有个来自中原的人,到这里来生活了一段时间。   而他之所以要忘记——   无非是有感情了。   这就是他大彻大悟的结论。   这本就不是他所能承受的,即使一点点萌芽,他也不能容忍任其发展,至于无法收手的地步。   即使是付出了忘了所有人的代价,他也不可能再呆下去,因为他忽然明白了自己的心思,对拂月的心思。   为什么会在没见他的时候思念,为什么听到了他大婚的消息,明明是心痛,却要扮出替他高兴的样子,为什么要离开他的时候,会心一刺一刺地痛,为什么嫉妒若眉——   困扰了他好久的问题,终于有了答案,但是,这却是他最不愿意面对的。   拂月只点头:“好。”   他知道,他没理由拒绝。   那么好的机会,可以让他远离他。   张季迢对他笑道:“其实我经常笑的。”   拂月抬起头来,其实不明白他刚才所说为何意。   张季迢再不语,顾自转身离去。   那是他最为艰难的一段路。   举步维艰,每一步,都会击溃他,伤得他体无完肤。   直到终于走到了和檀面前的时候,他终是瘫在榻上,任两行清泪流过,只闭眼,不再去理会。   他终是表演完了。 第24章 癫狂   “王爷,那失踪案,有眉目了吗?”   林榭这好不容易才出来一趟,没想着,却是跟着王爷在京城里乱转。   “你不是在破案吗?怎的问本王?”   王爷倒是好兴致,一手捻着那鸟儿,只赏风景。   林榭干脆退几步,跟元七并行。   元七手里还牵着那狗儿,这会子自然是没空理他,只道:“林侍从怎的跟我走一块儿了?”   林榭恹恹:“王爷忙着呢。”   元七瞪他,道:“我在府里的地位还没有这狗儿的高,你还想占了那鸟儿的位置,高我两级了?!”   “不敢不敢。”林榭忙笑,“只是你好端端一个大活人,倒没有这畜生的地位高啊。”   元七只不理他,顾自遛狗去了。   自张季儒出现之后,这个失踪案似乎已经到头了,所有有线索的人都出现了,都问过了,但是这些线索都是些碎片,根本连不起来,更别说要从这几年找出真相,可能是无稽之谈了。   目前知道的是,所有的男子都被送到了京城,但是具体送到哪里了,根本毫无头绪,而且背后又是谁在操控这一切,更是镜花水月。   林榭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有什么东西一直在心里呼之欲出,但是他又不清楚,到底怎么会有一个迷迷糊糊的答案。   自他回京已经半月有余,但是王爷似乎已经打算放弃这个失踪案了,整日闲得遛鸟遛狗,也没有再过问失踪案一句话。大理寺那边更是,既然翻了投石案,似乎是已经立了大功似的,也没有放出消息说失踪案了,整日不知在做什么。   这接手案子的就王爷和林榭,大理寺不管了,刑部尚书又病着,王爷又逍遥快活去了,不知要拖到什么时候。   张季儒这会子还在京城做起了生意,似是知道这案子没有头绪,也不指望他们了。   这太子妃定下来之后,也该选日子大婚了,王爷自是不理会这些事的,另外这天气渐渐暖了起来,皇宫里也开始做乐了,王爷自也是不理这些事的,任他们怎么乐,总之,他闲他的。   要说这王爷,还真是个脾气古怪的人,这会儿看着元七在门口跟林榭调情,不,这在王爷看来,或许更为恶劣——   这林侍从自回来之后就天天没事似的,有事没事也跑过来跟元七谈上一会儿,虽然元七的心思都在王爷身上,但是这人一天天的,总得出点什么事才好交代不是,这不,这天王爷刚踏步道院子里,这林榭就栽了个跟头,一把去扑进了元七怀里,元七一看王爷都到了面前,连忙一把推开人,屁颠屁颠到王爷面前去了。   王爷只当没看见,睨了林榭一眼,这才走了,林榭只委屈,但也没办法,谁教元七是拿着王爷俸禄吃饭的人呢。   太子的大婚,可算是让皇上好好高兴了一把,整天乐得合不拢嘴,就连这王爷已经半月余没来这里跟他说话了,他也没在意了。   俗话说,这太子的婚礼就是要体面,要世无仅有,要重大得即将载入史册似的,因而,耗费自然是可观的,碰上这种时候,自然这王爷就要开始抱怨了。   “又不是什么娶了什么绝世美人,不过是长得一般罢了,还没本王死去的王妃好看,真不知道这皇上是怎么选出来的。”   元七在一旁拆台:“那您还劝着太子要了是怎么?”   王爷冷哼一声,道:“不劝,那皇上还见得到太子大婚吗!”   元七抬头,两眼都直了,只道:“皇上可是病到此了?”   王爷顾自道:“这太后诞辰花这么多也能理解,这太子大婚也搞这么大排场,搞得跟皇上选妃似的。”   “那不可是,太子不就是储君。”   元七又补了一句,“王爷您大婚的时候,那应该是是举国欢庆吧?”   这句话,倒是把王爷给说安静了,只不语,怕是想起了什么。   元七抱怨道:“王爷啊,那林侍从看追着我问失踪案的事。”   王爷像是神游去了,一言不发。   元七顾自叹了口气,道:“他还真固执啊,要是知道了的话,怕是不会再问了吧。”   王爷横眉道:“那林榭倒是跟你挺亲近的嘛。”   元七连忙请罪:“王爷,不怪奴才啊!林侍从老来烦奴才!”   趁王爷还没有生气之前,元七连忙转移话题,道:“王爷,您可是有半月余没去皇上那了。”   王爷冷哼一声,胡子也都翘了起来,道:“用不着你提醒,本王还没昏到日子都记不住的地步。”   说着,王爷已经站起身,去屋里取出了一个匣子,便出门了。   元七自是知道,王爷这是去大明宫了。   看着他手中的匣子,他便知,不是去找他闲谈那么简单。   这会儿皇上歇在内殿,见到半月没见的王爷这会儿风风火火过来了,招呼都不打一声的,就抱着个匣子往他面前一放,道:“这个给皇上了。”   “什么?”   “这里面的东西,皇上该是看一眼就明白了,”王爷勾起一抹笑,“这可不是皇上故意留给臣的吗。”   皇上打开匣子一看,便明白了。   “皇上,你身边的林侍从天天去烦臣身边的一个奴才,还处处问着失踪案的事,臣怕这元七一个漏了嘴,就说出来了,所以还是觉得,”   王爷顿了顿,看向皇上的眼里多了一分请求,“罢案吧。”   皇上此时也没了笑容,脸上是半分的忧郁,看着那东西,只道:“原本朕以为,你该会是来问朕的。”   王爷笑:“皇上所以为,臣倒不觉得,臣以为,无论是怎样,臣都不会做任何评说。”   皇上黯然,此时倒是说不出话来。   “皇上,臣不想知道原因,就像——”   王爷顿了顿,其实在忖度,接着道,“皇上不也不想知道臣做这些是为什么吗。”   “福仪,其实……”   “皇上,臣不想知道。”   王爷打断他,漠然道,“臣对这些事,都不感兴趣,破案只是因为皇上的旨意。”   “那朕命令你听呢?”   王爷低眉,似是黯然,良久无话,直到他自己都不确定皇上还有没有在听,只轻声道:“那么,臣听便是了。”   谁让他是皇帝!是天下最大的王!是权力权威的代表!   他可以无视任何人,但是唯独他,即是他的兄长,也是他的皇上,他不能违抗的君主。   皇上眼里尽是疲惫,挥手道:“你退下吧。”   良久,王爷无话,退下了。   太子在朝廷里也开始风起云涌,一手遮天,但是就手段来说,比老皇帝更加强硬了,对于一些乱事,不是放任不管的态度,而是加大力度,这在地方看来,便是加强集权了,怕是为之后做好准备。   但是这老皇帝的身体却一天天好了起来,简直是折煞了那帮太医,不知怎么的就忽然病了,又不知怎的忽然好了起来,就连李公公都拿太医们没办法,只道皇上天相。   这林榭陪在旁边,看着皇上的气色,道:“皇上,这天是越来越暖和了。”   皇上只点头,话锋却是一转,道:“你认为,那失踪案该是怎样的?”   林榭听闻这话,自是一个激灵,这不是老本行嘛。   “皇上,线索不够。”   “怎么说?”   “虽然每个人都有一套说辞,但是连起来,全是碎片,根本不能拼凑起来。”   皇上笑道:“你发现没有,王爷似乎对这案子不感兴趣了。”   “是啊。”林榭耷拉着,道,“这都一月有余了。”   “那是因为,”皇上眼神飘向了窗外,道,“他已经知道了真相。”   林榭瞪大了眼睛,像是听到了什么噩耗一般,满脸都是不相信,但是他训练有素,这个时候只是收敛,道:“王爷已经知道了?”   皇上只不语。   林榭暗自忖度,怪不得这些日子都不见得他有动作,原来是已经知道了?那为什么不大白于天下呢?   他脑中忽然闪过什么东西,顿时一个激灵,差点站都站不住了。   这日,他去找元七之后,元七一脸愁眉苦脸地回去报告了王爷,只道:“那林侍从不只是受了什么刺激了,居然问起我盘长结的事。”   王爷悠闲饮茶,道:“这是自然,不然你以为他没事找你作甚?”   “那盘长结的事,莫非是皇上——”   “此话可不能乱说。”王爷睨他,轻飘飘道,“本王尚且不敢说,你倒是大胆。”   元七跪地磕头,只道:“王爷,这事迟早瞒不住的。”   “那也要瞒!”   王爷扣响茶碗,皱眉,“本王一天天闲得!”   元七连忙抚慰他:“王爷,皇上关心的是众生,您关心的是平生,只是关注点不一样罢了。”   王爷叹口气,道:“只怕是,本王派去的人,早被皇上发现了。”   元七一听这话,倒是安静了起来,一语不发,像是受了惊似的,蜷缩在地上,还可以看出在微微发颤。   王爷一看他这模样,顿时就起了身,踏步回了屋内。   人还没进屋,这厢石将军就急急忙忙过来求见了,说话都不利索了:“王、王爷!皇上刚才召见末将了!”   王爷连忙把腿甩回来,表情一滞,道:“皇上问什么了?”   “问那十人的事——”   王爷连忙把元七支出去了,这才让他继续说。   石将军边擦着汗,边颤巍巍道:“皇上问,那是人是否是谁派出去的。”   “你怎么说?”   “末将只道不知。”   石将军又停顿了,接着看了王爷一眼,接着道,“皇上问,是否是王爷您派去的。”   王爷只觉什么东西忽然破碎了,他忽然大笑起来,笑得令人生寒,令人畏惧,石将军吓得脸色苍白,冷汗不住地往外冒,这时候倒是吓傻了。   王爷笑够了,元七这时候进来的时候,看着王爷又笑又哭,倒是情不自禁了,跟着抹起眼泪来,跪在王爷身边一语不发。   “对!就是本王派去的!”   王爷似是癫狂,这时候踏着步子出了屋,元七在后面喊着王爷,倒是只做没听见,石将军也不知王爷怎的忽然这疯样了,被吓得不轻,站都站不起身了,这才是元七过来扶他,他才迷迷糊糊起了身。   元七看着王爷的背影,抹着眼泪,把身边一个小太监叫过来了,吩咐道:“你去跟着王爷,王爷要是出了事,为你是问!”   小太监应了,连跟上去了。   乍暖还寒 第25章 舞勺之年(一)   “禄儿,过几天,母后去给你接个弟弟来好不好?”   六岁的福禄还不知道母后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他拉着母后的手,软软地问:“谁啊?”   皇后只笑不语。   梁宣德二十三年,开国大将宁王病故,留下三岁的宁仪,皇上下旨,由皇后收养这个孩子,并改名福仪,对外称为三皇子,同年,皇后生下了安平公主。   “福仪!父皇来了!”   太子拉着福仪,赶紧开始背起书来,还边摇头晃脑,装作很认真的样子,福仪则看着他那样子笑了起来,不用说,这是太子的常用伎俩,只要父皇一过来检查,立马就装出这副样子来蒙混。   但是这次,他连书卷都拿反了,福仪在一旁乐不可支,以至于都没有意识到父皇已经走到了身边——   “福仪,你笑什么?”   皇上笑吟吟地看着两人,和颜悦色。   “父皇,你看他——”   说着,他指着太子拿着的书卷,立马收住了笑。   太子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这福仪是笑他拿反了,但是居然不跟他说!太子瞪着福仪,一脸不满。   皇上大笑,道:“禄儿,你可想蒙混父皇啊?”   “没有没有!”   福仪这会子可不敢造次,低眉顺目,倒也没看见太子飞过来的眼刀子。   “禄儿,不可怪罪仪儿!”   被父皇这么一教训,太子连忙收起了眼神,忙道歉认错。   待皇上一走远,太子凑近他,只道:“你还在笑我对不对?”   “没有呀。”   抬起的脸是一脸的认真,没有半分的戏谑,太子倒不好意思起来了,道:“对不起,我错怪你了。”   福仪看着被他抛在一边的书卷,道:“你刚刚读的那里,有——”   “啊!你又来了!”太子捂住耳朵摇头念叨,“知道你聪明,我就是笨,怎么也记不住!”   “你还比我大呢。”   “不过大两岁而已!”   两个孩子在园林里你一句我一句地争论着,雪梅在一旁笑道:“娘娘这两个孩子可真谓是热闹呢。”   “是啊。”皇后边给安平公主梳着发,道,“本以为禄儿会不喜欢仪儿,没料到这两孩子这么投缘。”   “可不是呢,这三皇子一出去,太子也急得找他呢。”   “禄儿见别的皇子都躲着的,偏就是跟仪儿合得来。”   皇后温婉地笑,更加显得美丽动人,似乎是皇后天生的美人坯子,太子生得也是俊俏,身边人连连说可是个好坯子,以后定是美男。   “诶,我跟你说,昨天我发现张公公在一个地方尿尿,我带你去!”   福仪似是不感兴趣,道:“这有什么好看的。”   “我们去吓他一跳!”   “这个——”   福仪还在考虑,这边太子就已经把人拉走了。两人到了一处草堆旁才停下来,太子轻声道:“就是这里了。”   “那我们躲在这里岂不是要被他尿到身上?”   光是想着这个,福仪就已经皱起了秀气的眉毛。太子拉着他的手安慰他:“没事的,我们趁他还没尿就吓他!”   福仪妥协了,跟他躲在一起,但是眉头还是皱着的。太子跟他靠得紧,这又是个没人的地方,两个孩子安静得呼吸声都可以听得很清楚。   不一会儿,果然,张公公急急忙忙赶过来了,褪了裤子刚想尿,这个时候,两个身影从草垛里飞了出来,吓得他面无血色,连连后退,一个没站稳就坐在了地上,裤子已经湿了。   见是太子和三皇子,这才松了口气,张公公连连喘气,似是还没缓过来。   太子哈哈大笑,旁边的福仪则是一脸不情愿,不敢看张公公,只是眼神乱飘。   笑够了,太子才拉着福仪走了,本以为就只是个小插曲而已,结果没想到这件事居然传到了皇后耳里,两人晚一点回去的时候,皇后让两人并排站着,严肃道:“谁出的主意?”   看着两人的时候,皇后心里大概也有了底,这两人对比对比,就知道,谁是罪魁祸首。   太子知道母后这是生气了,自己是真闯祸了,顿时吞吞吐吐,欲说不说。   “母后,是我做的,我错了。”   声音响起,太子惊讶得抬起头看着福仪一脸的淡然,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两人拉着手,紧紧拉着。   皇后只看了他一眼,便点点头,道:“以后不可以了,听到没有?”   “知道了。”   皇后收拾两人,让两人上了席。   太子一直都一语不发,他没料到福仪居然帮他顶了锅,最重要的是,母后居然没有惩罚他抄写!   以前,太子只要是淘气了,都会被罚抄写三字经,这个时候都是福仪帮他抄一半,而今天,居然没有被罚!   太子躺在席上,翻身对着福仪,道:“母后是不是看出来其实是我做的啦?”   福仪平躺着应:“嗯。”   “那为何不罚我?”   “母后希望你去认错。”   太子安静了,过了一会儿,他又道:“为何你跟个大人一样?”   “什么?”   “总是不惹母后生气,每次背书也是最快的了,写字还那么好看,你还——你还生得比我好看!”   说最后一句的时候,太子明显是带着不服的口气的,身边的人都夸太子生得俊俏,但是有一次他听到一些小宫女在背后都是说着三皇子生得好看,又比太子懂事,怕是更得皇上宠爱了。   太子一听这话,倒是没关注后面的话,全注意到了生得好看这话。   “可能,因为我没有娘亲了。”   福仪说这话时,脸上被月光洒过,是平常那副淡淡的笑容,嘴角微微上翘,竟是分外可爱。   太子就这么搂上去了,边道:“福仪你真好看!”   福仪被他吓了一跳,连连推开他,软软道:“你压到我了!”   第二日,太子乖乖地到皇后面前认了错,并且提出要自领罚——这都是福仪教给他的,据说这样母后就不会真的罚他。   果然,母后没有罚他,还夸他能认错。   彼时的三皇子不过十岁,却是聪颖过人,甚至是皇上,都称赞的三皇子多一些,大有看好他的意思。这六艺不敢说样样精通,却都是熟知一二,对于这么小的孩子来说,已是很不错了,并且,这人都说,三皇子明显是更为稳重一些。   自说这三岁看大,七岁看老,从十岁的三皇子身上,就可以看出未来这人会成为怎样的人。   而明显——太子要稍弱。   但是,最令人惊讶的,或许就是十几年之后的命运了。   皇宫每年都会举行茶会,并且是在每年的十月份,这时候,该是秋高气爽,最适宜饮茶作诗,文人们自是最喜这天气,没有三月六月那绵绵的愁绪,没有一月那刺骨的寒气,尽是最豪爽的季节,是有愁也偏道好个秋的,这越是大气的诗词,越是皇上喜欢的。   但是在太子和皇子眼里,今年的茶会就是一场作乐的午会,因为太子跟皇上提议,王爷们要带着世子们来,不免这就多了很多玩伴,像是太子经常和三皇子在一起,不自觉觉得自己就是蠢一点,这就得从别人身上寻得聪明劲儿了。   福仪最是喜欢这种场合,带着一群不谙世事的世子们作诗,最是有闲情的了,但是这太子一见这情景,可就不乐意了。   “福仪!”   福仪跑到他身边,道:“怎么啦?”   “你都不陪我玩!”   福仪一看,这太子该是吃醋了,连连赔笑:“没呢,这不是你自己不跟我们来的嘛!”   他还说!明明自己都不知道他为什么背起古诗来简直就像是在背三字经一样,连气都不喘的,实在是太可恶了!   福仪一看这太子噘着嘴在那生闷气了,连连拉着人走了,边走边道:“你不是也背过很多诗吗?”   “可是——”   “可是记不起来了对吧。”福仪顾自打断他,道,“其实啊,你应该去注意那边的人。”   说着,福仪王那边人多的地方指过去,太子看过去,只见是一些穿着华丽的女人,身边还牵着小女孩。   太子这时候也已经知道了他想表达什么了,但是还是不动声色道:“怎么了?”   “以后的太子妃,应该就是从那里面选的。”   太子急了,只道:“我只要跟福仪在一起。”   “笨蛋。”   福仪白了他一眼,道,“你当了皇帝以后,我就是王爷了,我也是有王妃的。”   太子似是有些焦躁,但是也只能作罢,因为他说的在理。   “你看,蒙亲王的女儿就非凡,在别的人都躲在娘的身后的时候,她就能跟别人谈起来。”   “可是她生得却是一般。”   “并不是说生得好看就一定能稳得住后宫,像这样的人肯定能为你以后稳定国家献计的。”   太子望着福仪的侧脸,他怎么也想不出来,明明只有十岁的福仪,为什么却能说出这么有建设性意义的话,甚至他都有点恍惚,这个三皇子真的是个孩子吗?还是某个老年人吃了返老还童丹变成这样的?因为,这样的话,实在是不符合他的身份。   福仪注意到他在看他,立马笑了,道:“如果你不喜欢她,你看,刘亲王的女儿也不错——”   “可是她们我都不喜欢!”   福仪偷笑,道:“那你喜欢谁啊?”   “我就喜欢你——”   “笨蛋!”   说着这话的福仪已经跑远了。   事实上,这次的茶会,确实就是为了将来的太子妃做准备的,因为立马,太子就被叫了过去,给每位县主认识认识了,这还没完,这每位县主还准备了节目要表演呢!这时候福仪又不知跑哪去了,大抵是跟着那些那些世子们去闹去了,太子只好一个人硬着头皮看完了,然后一一叫好。   明明太子只有十二岁,这些县主大的也不过十岁罢了,这个时候就为了十年后做准备,可以说确实是用心良苦了,不过这也不过分,皇家的婚礼,自来是要放长线钓大鱼的,不然这整个天下还不好交代。   太子自是不会知道这个中缘由,只是节目一结束,赶紧去找福仪去了,只不过找了半天,没见福仪的身影。   作者有话要说:   上榜啦~今天更一章~ 第26章 舞勺之年(二)   话说这福仪也是闲得没事,跟着这些个世子们吟完了诗,没事做了,自是要寻些乐子。   十几岁的孩子们能找些什么乐子,这其中最大的当然是握有主导权在手,只道是要去划船,这些个世子们自是跟着去了。   临花湖是这里观景最好的位置,划上一叶扁舟,即可躺上半天,美景尽收眼底,还不需花力气,周围四处尽是秋色,火红的枫澄黄的菊湛蓝的湖水虽没有连天,却是有另一番妩媚之处,引得人流连忘返。   这些个世子们见到湖边停着一船,忙一个个上去了,结果站不下这么多人,还留了三四个在案上,不用说,这闲情的福仪就上去了,还是争着第一个。   他最是爱这些个山水了,跟那个太子最是不一样的。   两个人在一旁划着水了,船便缓缓前进了,破开了水面漾起一圈圈涟漪,福仪还脱了鞋子双脚往水里一伸,虽没顾得上体不体面,顾自快活去了。   这船本是等着几个王爷约着等会儿来游湖的,结果几个人到湖边一看,船都已经开出去了,免不了一顿抱怨。   结果一个王爷看着坐在船边戏水的福仪,顿时眼睛一亮,喊道:“你们这些孩子上船作甚呢!”   这一喊,岸上那几个孩子吓了一跳,还以为是闯祸了,连忙跑了。船上的世子们听到这一喊,纷纷伸出头来看,这一看,看到是自家老子,忙吓坏了,叫着前头两个掉头。   福仪不觉叹叹气,看来是没戏到桥那边去了。   前头两个划船的只会前进,又不会掉头,这会儿你一下我一下,倒停着不动了。   岸上人更是急了,只顾催着,船上人更急,两人划着划着这船开始摇晃起来,福仪赶紧把脚提上来了,他怕一个不小心人就掉进去了。   但是这怕还是怕得有点用,因为这几个世子吓得出来了,都在一边,重量倾斜,这船就晃得更严重了,王爷们在岸上大喊大叫,喊的是要小心不能翻船了,这传过去,甚是嘈杂,世子们也听不清,只以为是开骂了,更是急得如锅上蚂蚁,手忙脚乱,又不知作甚,扒着船边,这一扒,船就彻底失去了重心,往这边翻过来了,所有人全部落水。   岸上王爷们看到这一幕呆不住了,连忙纷纷跳下水去救自家儿子,世子们又是娇生惯养的,都不会游水,扑腾扑腾得只要淹没,幸好这船没走多远,不然在王爷们划过去之前,这些孩子们肯定全军覆没了。   然而,王爷们不能一手两个,这就正好剩了福仪没人救,这王爷都没怎么见过福仪,倒以为它是谁家的孩子,也就没管,幸得福仪会点游水,倒也没淹死,浮在水里艰难地前行。   这个时候,这太子终是找到了这里,一见这场景,倒以为是王爷们在比赛游水了,还不由得笑了两下,这十月里的凉意不减,泡在水里应该很凉的,是谁想出这主意的?   然而,没高兴多久,等王爷们游得远一点之后,他就发现了独在水里的福仪,他惊叫一声,连鞋都顾不上脱,连忙下了水了。   福仪看前方有人游过来,倒以为是谁呢,定睛一看才发现是太子,这下惊了,忙叫道:“你下来干嘛呢!”   他可是知道的,这太子从小就是身体不好,每次生病的时候看着福仪蹦蹦跳跳就一脸羡慕,说要跟他一样很少生病就好了。   旁边王爷们看到有个人游过来,倒以为是那小子的爹,也没注意。   太子也没顾上太多,抓住福仪手的那一刹那才终是松了口气,抱着人差点哭了。   “要沉啦!”   福仪艰难地说出这句话之后脱离了他,忙划水。   两人划了不久终是到了岸上,太子浑身湿透累得趴在地上,福仪在一旁气喘吁吁道:“我又不是不能自己游上来。”   王爷们这才看清楚,这人是太子啊!顿时面如土色,刚刚他们是没救谁?   幸得两人并没有去怪罪这些大人,听得这些王爷过来道歉,倒也是挥挥手,就回去了。   浑身湿透很难受,还要听这些人叽叽呱呱一大堆,更难受!   两人手拉着手回去找母后了,这皇后看到两人是大吃一惊,忙问是怎么了,带着人去沐浴了。   两人说出这事,皇后顿时怒了,道:“这些个王爷居然连太子都不救了?!”   福仪纠正:“母后,当时是我掉下去了。”   皇后惊讶,问:“那禄儿你下去干嘛?”   “我去救福仪啊。”   说这话的太子一脸骄傲。   皇后笑了起来,连连夸道:“是个男子汉!”   福仪看着太子,也笑:“幸好我们都会游水!”   后来,皇后出去了,听说是皇上来了,看来这事应该是不能告一段落了。   至于后来怎么样了,这也不是两个孩子关心的事。   两人沐浴更衣完,在内屋里,福仪问:“你当时为什么要去救我啊?”   “我怕你上不来了,就没人陪我玩了。”   “笨蛋,那些世子都可以陪你玩啊。”   太子皱了皱秀气的眉,道:“可是我只喜欢跟你玩。”   福仪笑得开心。   第二日,两人均开始咳嗽。看来是受凉了。   这福仪还好,自小身体好,跑个半晌也就好了,但是太子就不一样了,躺在席上半天不能动,看着福仪在一旁,倒也清闲。   皇后这时候跟着别的妃子赏菊去了,福仪最是会逗他了,一会儿给他背个诗,一会儿给他写两个字,总之,越是太子不喜欢的,他越喜欢做,看着他躺着想下来又昏昏沉沉的样子,福仪不由得捧腹笑了起来。   太子怎能受得了这个,忙道:“你这人不厚道!”   说完,又开始咳嗽起来,福仪不笑了,忙去学着母后那样给他拍背,这时候雪梅进来了,手里还端着药,这可苦了太子了,怎么也不喝。   雪梅最是拿太子无奈,以前都是皇后在这才能逼着他喝药,现在这太子又是仗着皇后不在,怎么说也不喝。   福仪在一旁咯咯笑:“你不喝就不能跟我一起玩啦。”   太子噘着嘴,道:“苦。”   福仪上了席,在他身边耳语几句,顿时,雪梅看见这太子的脸上出现了变化,由惊讶变成了委屈,接着看着她,道:“我要喝药。”   雪梅惊了,这福仪还真是有办法,居然几句话就能把人安抚如此,看来还真的是聪明。   其实说聪明,不如说福仪知道,太子最怕的是什么。   两人一起长大,身上的毛病自然都是了然于心,只不过福仪更懂得如何利用罢了。   太子从小就怕蛇,不管去哪里玩,一见到蛇就怂了,福仪不过是说了“蛇最喜欢缠着不喝药的孩子啦”这样的话,马上就让他就范了。   雪梅一勺勺喂完了药,这才放心地出去了,福仪在一旁道:“我跟你说,其实父王知道你怕蛇,把园子里的蛇都清干净啦!”   太子听闻这言,顿时瞪大了眼睛,手指颤巍巍地伸出来,指着他道:“你骗我!”   “我是为你好嘛,你不好,怎么跟我出来玩儿啊?”   听闻这言,太子又忽然点点头,道:“是这样的。”   “对吧。”   福仪下了席,在那边捣鼓毛笔。   太子无聊,望着福仪,干巴巴道:“福仪你陪我聊天吧。”   “外面好像忽然下雨了,刚刚还有太阳的呢。”   福仪跳了起来,道:“我去外面看看。”   说着,人已经出去了,太子倒是想知道他去干嘛了,但可惜自己根本不想动,鼻子还是塞塞的,难受得很。   福仪出去便看到雪梅在照顾六岁的安平公主,忽然就想起来自己刚来这里的时候,还只有四岁,这小娃娃一下子就这么大了,还是遗传了他妈妈,生得甚是可爱。   这下雨天最乐意的就是去草丛里面抓小虫子了,这太子最是怕这些小东西的,但是福仪就喜欢把它们抓起来看看逗逗,这会儿抓了几条蚯蚓,赶紧跑回去给太子看。   他手一伸,太子就尖叫起来,把福仪手吓得一抖,几条蚯蚓就掉下去了,太子忙道:“弄走!”   福仪噘着嘴道:“你真的是很胆小诶,不过是几条蚯蚓嘛。”   这下子,福仪反倒不开心了,虽然知道是拿来逗他的,但是看到他这么不乐意,倒有些耍脾气了,转过身,低身去把蚯蚓捡起来。   太子也顾自生着闷气,明明知道自己不喜欢这些东西,还要拿过来吓自己,明明就是故意的!   福仪捡完之后出去了,倒不如自己去玩玩,这下雨天雨也不是很大,福仪顾自出去了,留太子一个人在屋内,雪梅又在照顾妹妹,自己没人陪,只好睡觉了。   这会子皇后才赶回来,不用说,这忽如而来的雨打破了赏菊的性质,几位娘娘自是回去了。   一回来,没见着福仪,只见太子,问道:“仪儿呢?”   太子还生着闷气,闷闷道:“不知道!”   “这是怎么了?”皇后笑道,“吵架了?”   “母后!”   太子这下子是有了依靠,忙诉苦道,“福仪知道我怕虫子,还抓那些东西来吓我!”   可爱的脸都皱成了一团,鼻涕流了下来,一点都不在意的。   皇后笑着帮他擦鼻涕,边道:“仪儿这是逗你开心呢,他看你生病了,想你快点好起来呢。我可是听说了,今天可是仪儿让你喝药的哦!”   太子有点害羞,脸红了,结结巴巴道:“那明明是我……”   “仪儿可比你会体谅人多了。”   皇后这话一说出,太子就缄口不言了,不用说,默认。   从小他就会说各种讨好大人的话,人们喜欢他也不是没有道理的,自己呢,只会颐指气使,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别人不顺着自己就生气了。   福仪倒却没有因为他这样生过气,印象里他一直是个好脾气。   但是看他今天这个样子,可能是生气了。   太子越想越觉得应该是这样,趁着母后去照顾公主了,连忙爬起来。刚刚睡了一觉,大抵是已经恢复了元气,这个时候倒可以出门了。   出去的时候,雨已经停了,他见到在后院里的福仪跪在地上捣鼓着什么,凑近一看,才知道是在给蚯蚓们做窝呢,他虽不乐意,但是还是凑近蹲下了。   “你怎么出来了?”   福仪见到他倒是觉得很惊奇。   “对不起啦。”   福仪笑嘻嘻道:“刚刚母后跟你说的话我都听到了哟。”   “啊——”   太子似是有些羞涩,低头。   “我应该说对不起,我不应该吓你的。”   福仪真诚地给他道歉。   “那你没有生我的气吗?”   “没有。”   福仪摇摇头,又继续去捣鼓他的蚯蚓了。 第27章 舞勺之年(三)   福仪刚来这里的时候,就是非常活跃的,见人也会叫好,倒是不同于太子,太子一见陌生人就会害羞,即使是在长大一点,还是不变。   福仪刚来的时候,最是惹人喜欢的,上上下下的宫女们小太监们都喜欢逗他玩,就连皇后都连连对雪梅夸这三皇子可爱。   这就是太子不喜欢他的开始。   后来,他发现,自从他来了之后,皇后似乎更是喜欢福仪了,以前对自己的关心似乎也少了一大半,太子心里自是不快活不乐意了,但是又没办法,他可没有福仪那种本事,能够讨别人喜欢。   福仪来了之后,他就跟自己睡在一起了,六岁的太子第一次没跟母后睡在一起,而是跟一个福仪,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只躺在席上怎么也睡不着。   四岁的太子这又认生,身边有个娃娃了,这还不乐意了,怎么也睡不着,但是倔着性子不想跟他说话,自然是难熬了。   四岁的福仪自是什么也不在意,很早就入睡了,根本不管身边太子怎么想的。   第二天太子就更不开心了,这雪梅就知道关心福仪有没有睡好,都不关心关心自己的!明明自己昨晚都没睡好!太子更不开心了。   这福仪一来,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太子顿时觉得自己失宠了,可是很委屈的。   看着母后带着福仪,心里不免生了嫉妒,干脆去看看这个小娃娃,到底有没有这么可爱!   这太子一去看,这才发现这个小娃娃是真可爱,皮肤滑滑的,甚是白皙,还见着人就笑,死可爱死可爱的,就连太子都想上去吧唧一口。   皇后看出他的意图,对着小福仪道:“仪儿,去亲亲哥哥!”   小福仪顿时撅起嘴去亲他,太子倒害羞了,躲得远远的。   结果没想到,晚上就寝时,小福仪趁着哥哥没在意,凑上去吧唧了一口,然后笑得可爱。   太子的心都快软化了,见着这小福仪倒脸红了起来。   是被四岁的小娃娃调戏了?   看着小福仪的笑脸,太子害羞地不理他了。   自此之后,太子莫名就对小福仪有好感,也不嫉妒他了,倒是愿意时时跟着这个小娃娃的。   两个人一直同寝,到十几岁时仍然是这样。   十岁的福仪自然是不记得曾经自己还亲自去吧唧了太子一口,倒是太子却记得清清楚楚,这日跟他提起来的时候,还一脸笑嘻嘻,道:“福仪你小时候真可爱。”   “我现在也很可爱的!”   福仪明显是忽略了重点。   倒是这六岁的安平公主似乎是不怎么招人喜欢,总是哭闹,皇后为了照顾她简直没时间去做别的事,一心全在她身上了。   太子跟福仪也是不愿意去招惹她的,这公主一见到两位哥哥,就开始大哭,怎么也哄不好。   皇后没心思在两位身上,两位自是喜欢到处晃晃,一会儿到那边去捉鸟儿,一会儿到那边去玩玩泥巴,总之,总能找出乐子来。   从这,太子发现,福仪似乎是很喜欢鸟儿,一见到有鸟儿在头顶上盘旋,就要追着半天的了,管它是什么鸟儿。   这日太子刚醒过来,身边已经没了人影,本以为他是早起要去作甚的,没想到他却是高兴地回来了,道:“你猜我发现了什么东西!”   “什么?”   “夜明珠!”   福仪骄傲地扬起手里的夜明珠,道。   太子疑惑,道:“这是哪儿来的?”   “公公给我的!”   “哪个公公?”   “张公公。”   太子一听这个名字,可是要皱眉的了,闷声道:“哦。”   “听说晚上会发光的呢!”   “哦。”   太子看起来是不高兴了,福仪想了想,坐在他身边,道:“你不喜欢张公公啊?”   “嗯。”   太子低头。   “你去吓他,他还送了这个给我。”福仪拉着他的手,道,“所以他是个好人呢!”   太子抬头,看着他不说话。   “听说很好看的!晚上会发光呢!跟萤火虫一样!”   太子顿时眼睛就亮了,这萤火虫多漂亮啊!   福仪一句话就能够把太子说服,这会儿他已经期待着晚上的到来了。   直到晚上,太子还是一脸兴奋,两个人自用过膳后就坐在席上,等待夜幕。   随着天空最后一点光亮也湮没了,夜色渐渐笼罩,夜明珠开始发出微弱的光。   两人凑在一起,目不转睛,很有耐心地等着夜幕完全拉下来。   没过多久,屋里已经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了,夜明珠发出明亮的光,甚是好看,两个孩子都惊叹起来。   “好漂亮啊!”   “是啊!”   没想到这夜明珠能够这么好看,一点点光亮在黑暗中熠熠闪光,福仪不禁把它紧握在手,然而这样光就暗了一点,太子道:“你手过去一点。”   “给你拿着。”   “好。”   太子接过夜明珠,福仪则躺上了。   太子这会儿倒奇怪了,道:“你就睡啦?”   “嗯,困了。”   太子把夜明珠放在福仪枕边,他嫌太亮,翻了个身,面向他。   太子干脆也面向他,道:“福仪,你是不是觉得我很任性?”   福仪吃了一惊,道:“怎么了?”   “昨日母后跟我说,我该稳重一些,父王都在为我寻太子妃了。”   福仪一愣,竟是半晌无话。   “福仪?”   “是该稳重些好。”   “你也觉得吧?”   “是。”   福仪忽然笑道:“其实,娶个稳重的太子妃,可以慢慢改的。”   太子忽然不愿意了,道:“我娶了太子妃,就要住进东宫了。”   “嗯。”   “那你怎么办?”   福仪笑:“我还小。”   太子不语,自是上去抱人。   “你干嘛?”   福仪一惊,但是没动作。   “以后就不能跟你同寝了。”   他们同寝了六年,听他这么一说,福仪还真的有点感伤起来,抱着人开始哭了起来。   太子一见他哭了,情感渲染,自己也跟着哭了。两人哭得累了,自是睡了。   翌日起来,两人眼睛都哭肿了,太子还抱着福仪嘴里念着“不要不要”。   皇后问他不要什么呢,太子软软道:“我不要离开福仪。”   福仪在一旁低着头不说话。   皇后笑了,道:“关系好啊,可是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啊!”   太子点点头,看着福仪。   这话可是应验,今日皇上刚早朝完,就带着个十岁大的小姑娘过来了,意味很明显的,这个姑娘怕是要成为太子妃了。   太子当时还跟着福仪在一起背书呢,这会儿忽然被父王叫过去了,还不知道是什么事,一看这小姑娘,顿时明白了,随即皱眉。   皇上介绍人道:“这是崇亲王的女儿,小名梨儿。”   “哦。”   看太子似是有些不高兴,皇上也没有点破,只道是太子还不懂事,旁边亲王也笑而不语,两人顾自是谈别的去了,只留下两个孩子。   这姑娘是生得好看的,还有两个梨涡,怪不得叫梨儿,看着太子的眼神里还带着一些委屈,怕是太子这么久不跟她说话,有些难过了。   太子道:“我叫福禄。”   梨儿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真没意思。   太子看她怯懦懦的,话也不太说,自是不喜了,倒是不如福仪,还能跟他聊天聊地的,这姑娘也太胆小了吧!   其实这太子是不知,这姑娘第一次见人,自是要害羞些的了,太子倒只以为是胆小了。   姑娘看他不理她了,心里着急了,拉着太子想说什么,但是又不太敢,嘴巴动着,又没有声音发出。   太子不太耐烦,甩开了她的手,跑了。   这一跑可不得了了,姑娘哭了起来,去找爹爹评理了,这亲王面子上也过不去,皇上自然是要动怒一番的了,这太子也太不懂事了!   太子跑回去找福仪了,福仪见他回来,问:“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太子闷声不语,这还没过多久,皇上就过来了,大抵是送走了亲王,要来教训太子了。   福仪被皇后支开,一个人在别院,看着雪梅带着公主,公主一见这福仪,倒是没哭,对着他笑了起来。   福仪不禁感叹,这小公主笑起来也是挺可爱的嘛。   “这小公主还是第一次对你笑吧?”   雪梅也笑,道,“看来公主还挺喜欢你。”   “是吗?”   福仪更是觉得,公主其实没那么令人讨厌嘛,大抵是小孩子都是爱闹腾的,不哭的话,还是很体面的。   这厢太子可是被教训了,敢在父王面前都不给面,这皇后也没理由护着人,这一巴掌一巴掌打下去,太子也得亏没叫出声,闷着声,疼也不带哭的。   “这么有骨气?”   这对着干就得吃点苦,福仪回来的时候,见到的已经是太子躺在床上不能动的了,背上屁股上都是紫红的条痕,一看就是被竹鞭打的。   大抵是觉得手打得不过瘾,再寻了竹鞭来。   真够狠的啊。   福仪大抵也能猜到□□,只道:“父王让你见姑娘了对不对?”   “嗯。”   “你——”福仪欲言又止,道,“你还是听父王的话罢。”   “我不喜欢那个女孩。”   “那你大可以跟父王说啊。”   太子趴着,一脸痛苦,道:“说了他就不让我娶她吗?”   福仪自是不再说,他也知道,这些话不过是安慰罢了。   他看着雪梅进来给他涂药,在一旁心疼也没办法,便躺在他身边,笑嘻嘻道:“我今天发现公主还挺可爱的。”   太子不语。   福仪顾自道:“你疼的话,叫出来了,父王就会心软了。”   “我才不!”   福仪看着他侧脸,道:“大丈夫能屈能伸的。”   太子皱着眉,想想他说的话也对,噘着嘴不说话。   福仪想了想,道:“是谁的女儿啊?”   “崇王爷的女儿,叫梨儿。”   福仪点点头道:“我记得她。”   随即,他又道:“我知道了,你肯定是喜欢比较豪爽一点的女孩。”   “你怎么知道?”   “上次见她的时候就一直躲在娘身后。”   太子不觉惊叹,这福仪真是什么都逃不过他的眼。   “贞亲王的女儿应该是你喜欢的。”   太子听了,不觉得吸了口凉气,疼。   雪梅听了,连忙轻了手,道:“疼了?”   看他点点头,雪梅又道,“殿下,这你喜欢的,皇上可不一定喜欢呐。你看你母后,温良淑贤,这才是皇上喜欢的,那跟花木兰似的女子,可不是皇上喜欢的。”   太子问:“为什么呢?”   福仪在一旁道:“因为皇后太厉害,就成了则天大圣皇帝啦。”   “对啦!”雪梅夸他聪明。   太子依然不懂,但是也不想再问了,他觉得,再问下去,他也可能依然听不懂。 第28章 舞勺之年(四)   太子躺了三四天,背上的伤痕还没有结疤,福仪在一旁看着甚是心疼。   皇后过来看他的时候,只叮嘱道,这父王的话可不能违逆了,他可是最大的王。   雪梅每次来涂药的时候,还会碎碎念,道这崇亲王的女儿其实是很乖巧的,又惹人喜欢,太子只是一时没有发现而已。   太子听了这话,私底下就跟福仪抱怨:“我就是不喜欢她嘛。”   福仪挠挠头,道:“你看这牛郎织女,相爱也不能在一起的嘛。”   太子闷声不语。他躺了这么多天,都不能出去玩,闷得慌,幸得福仪一直在他身边陪着,才没觉得无聊。   福仪这几日还会去逗逗公主,自从那日发现这小公主会对自己笑了之后,他就异常喜欢她了,没事就去看看她。   这之后,皇上倒也没提过太子妃这事,但是明显是已经下定了决心,就是等太子到了成婚的年纪了。   天气渐渐变冷,十一月一过,雪就开始来了,推开门一刹那发现这世界银装素裹,雪梅立马把这两个孩子叫起来了。   福仪最是喜欢这季节的,便不顾身后的太子了,顾自疯去了,在雪地上打滚,滚得一身雪。   太子可不敢这么干,至多是站在远处看着福仪疯,也就满足了。   皇后也带着小公主出来,一见这景象,小公主立马开心了,嘴里喊着“母后母后”,便是要跟着福仪疯去的了。   皇后一松手,小公主就蹒跚跑向福仪了,福仪一见小公主也来了,拉着人开始疯跑起来,太子在远处看见这情景,倒是嫉妒了,也想去,结果被皇后一拉,只道:“你身体不好,可不能去疯。”   太子委屈,道:“可是鸢儿也去了。”   这鸢儿便是小公主的名字了。   “鸢儿不常生病。”   皇后一句话,太子就只能站着看他们俩玩了,等两人玩够了回来,见到的是太子一脸的不高兴。   福仪最是会哄他的了,凑到他身边道:“没关系啦,其实很冷的。”   太子噘嘴,道:“你明明都出汗了。”   说着,伸手去给他擦汗。   旁边雪梅看见,笑着对皇后道:“殿下可真会体贴人啊。”   皇后笑着点点头,道:“禄儿若是能如此,那本宫就放心了。”   雪梅自是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意思,这福仪若能在身边辅佐太子的话,那是最好不过的了。   福仪拉着太子回了屋,道:“我刚才发现,公主身上有一股奶香味。”   太子不甚在意:“因为她喝奶啊。”   “不是,”福仪摇摇头,随即对他笑道,“跟你身上的奶香味一样。”   太子瞪圆了眼睛,道:“我身上有奶香味?”   “是啊,我在你身边睡觉的时候闻到的。”   说着,福仪挤挤眼,道,“是偷了羊奶喝吧。”   太子顿时低下头,拉着人道:“你别告诉母后……”   “不会不会,要什么都告诉母后不还不知道抄多少遍三字经呢。”   太子一愣,随即撇撇嘴,道:“福仪你什么都知道。”   “我还知道,明天父王要带我们出去射箭!”   “什么?!”   太子一惊,道,“你怎么知道?”   “刚才我听到母后在吩咐雪梅给我们准备衣裳。”   不得不说,福仪的观察力真的很强,这事还真被他说中了,翌日一大早,皇后就给两人穿上了衣裳,并叮嘱一定要小心,还派了个小太监跟着两人。   这次的射箭主要是那相国觉得皇上过于操累,想要皇上出去活动活动,所以顺便也带上了太子和福仪,几个其他的皇子也跟上了,年纪太小的就没带上。   这谁都知道这二皇子是最善于射箭的了,太子倒是想在众人面前秀一把,但是碰上这个二皇子,几乎是没可能了。   一行人去了城外的林子里,这大冬天的,寒风呼啸,一个个都裹紧了衣裘,福仪更是躲在太子身后颤颤。   “你不是比我强壮嘛。”   “今非昔比。”   福仪看着这偌大的林子,只觉得冰冷,更别提要捕猎到什么动物了。   “谁先打到猎物,谁就赢了!”   皇上这一声吼,众人都开始蠢蠢欲动,来人有三皇子,四皇子,太子,福仪,那个小太监,还有两位亲王,及两位世子,还有相国和皇上。   两位皇子和世子已经开始拿起弓箭准备出发了,福仪只跟在太子身后,那小太监自然也是跟着两人身后,双手抱胸瑟瑟发抖道:“好冷啊——”   太子碰碰福仪道:“你拉着我,我怎么射箭啊?”   福仪忽然一个激灵,用手指指着前方道:“那有兔子!”   福仪声音一响起,兔子立马拔腿而逃,三人连忙追上去了。   结果,三个人还是没追上,跑了好一会儿,还是让它跑了,太子一箭没射中。   福仪跑得气喘吁吁,蹲在地上喘气,小太监更是不行了,也蹲在旁边大喘气,太子拿着弓箭炫耀道:“哈!你们都跑不过我!”   “胡说!”   太子接着又站起身,道:“咱们比赛谁跑得快,怎么样!”   “好啊!”   福仪回头看了一眼,道:“你要不要一起?”   小太监连忙站起身,皇后叮嘱他一定要跟着太子三皇子的,这小太监可不敢这时候懈怠了,连忙跟上去。   两人便开始比赛跑步了,太子还嫌那弓箭麻烦,抛了叫小太监捡着了,接着跑。   两人拼命似的往前跑去,偌大的林子里,两个少年迎着初雪后的暖阳朝前跑去,不问前路是何方。   只是,身后那个那弓箭的小太监在后头吭哧吭哧地跟上去,颇有些坏了景致的意思。   跑了好一会儿,福仪终是累了,停住了歇息,太子一看他没劲了,立马也停下来笑道:“我赢啦!”   “你赢了。”   福仪愿赌服输。   那身后的小太监也累的半死,就差没一口气喘不上来死在这里了,拿着弓箭喘大气。   福仪一看,这林子前方似乎是有村庄,隐隐约约还可以看到有炊烟袅袅升起,看来是在生火做饭了。   太子歇了一会儿,道:“我们可以回去了吧?”   福仪指着前方道:“你看前面,有村子。”   太子回头看去,这才看到,惊喜道:“原来这林子外面还有人家住啊。”   “应该是隐居吧。”   看这林子似乎是挺大的样子,虽然在冬天,已经全部掉光了叶子,但是光秃秃的树枝依然可以挡住很多光线,在林子里生火倒也不是不可以,砍柴生火很方便,况且附近还有河流,大可以生存。   福仪掉头,道:“我们回去吧。”   太子跟上他,从小太监手里接过弓箭,这才发现,他们俩什么也没打到。   太子懊悔道:“早知道那时就不比赛了。”   福仪转念一想,道:“我们或许可以到下面的村子里去要一只兔子。”   “真的吗?!”   太子眼睛一亮,这样就可以回去交差了!   福仪点点头,但是那边小太监不乐意了,道:“殿下,再不回去皇上该急了。”   太子皱眉,道:“你是皇上么!”   小太监吓得面无血色,顿时就跪下了。   福仪看着这人,拉着太子道:“你别这么说,”说着又转头对小太监道,“我们很快就回来,你在这等着,好不好?”   小太监此时也不敢吱声,看着两人走远,只在远处看着,也没跟上去。   两人走出林子后,果然在下面一个沟壑的地方看见了几户人家,福仪看了看,道:“我们得从这上面下去。”   “好像没有路吧。”   太子朝下望去,这离下面几乎有十米高,如果跳下去,估计会骨折吧。   “我们从那边下去。”   福仪指着右边,那有一条小路,大抵是下面的人上来砍柴踏出来的小路。   “好!”   两人小心翼翼地过去了,但是那条路只容一人过,太子走在前面,手扶着旁边的树木,脚下举步维艰。   福仪看了看,拉着太子手道:“你小心一点,这边滑下去就直接到下面了。”   “嗯。”   结果,怕什么就来什么,那边太子抓住的树干有刺,太子被扎了一下,顿时就松手了,脚下没站稳,人就滑下去了,连带着牵着他手的福仪也跟着下去了。   两人像滚雪球一样还带着惊叫滚了下去,泥土全都裹在衣裳上了,滚了一会儿,终是停住了。   福仪一睁眼,就感觉到了痛感,往脚上一看,果然,被太子压住了,这会儿定是崴了。   他吸着凉气,推推太子,没动静,这才发现太子晕了。   怎么办?   这个念头一旦闪过福仪的脑海,他刹那就慌了,怕是这太子受了惊吓昏过去了,自己脚又崴了,两人在这里动也动不了。   福仪把人推过去,然后扶着旁边的土堆站起身,这才看到,两人果然是滚到下面了,几十米外,就是那几户人家。   但是这个时候,人应该都在吃饭了,谁还会出来啊?   福仪后悔起来了,不该想出这种所谓的“捷径”来,但是眼下事情都已经发生了,也没有办法了。   他一眼看过去,太子的手还在流血,他蹲下身看了看,然后用内衫帮他擦掉血迹,幸得还不是很大的伤口,已经止血了。   福仪大喊了几句,然后整个山谷只有他的回音,没有人应。   在下面喊,怕是上面的小太监也听不到了,他们离他那还有一段距离。   福仪不知怎的,心里忽然生出绝望来。自己丢了没事,反正也已经没爹没娘了,可是太子不一样!他可是将来这江山的主人!这万人之王!   福仪咬咬牙,去搬他,但是力气太小,搬不起来。   福仪只能继续大喊,希望过去的人可以听到,但是一样,没有动静。   他想了想,倒不如他去那几户人家里求救,希望能够找到个好心人来救太子。   然而他回头一看,才发现,太子大腿处的衣衫已经染红了,他吓了一跳,凑近掀开衣衫,才看到他大腿处有一处很大的伤,正往外流着血,看起来煞是恐怖,福仪吓坏了。   他心里在责怪自己,如果他不提出这个建议,他就不会有事了,或许这会儿都回到皇宫了,如果不是他——   他不敢再想,如果太子有一点事,他可是罪魁祸首!   福仪想把衣裳撕一块下来帮他包扎,但是这面料未免太好,他撕了半天都没有撕下来,他心急如焚,看到那鲜血直流,脸都吓变了色,苍白苍白的。   他忽然想起来出来的时候母后给了他一块手绢,他如获至宝,连忙掏出来,折了两折赶紧给他包扎,手绢立马被染红了,福仪急得额头上冷汗直冒,但是又没办法,都顾不上擦,连忙跳了两跳,想过去找人。   结果,还没跳几米,就发现他们处在一个很危险的位置,旁边一条很宽的河拦住了他的去路,左右看不到尽头,如果想要过去,只能划船了,但是又没有船!   福仪看着这场景,心里是彻底绝望了,或许这就是天命吧!   他回到太子身边,这才发现,太子已经醒过来了,一看到福仪,便皱眉道:“好痛啊——”   福仪蹲在他身边开始掉眼泪,哽咽道:“对不起,都是我出的主意,现在我们回不去了。”   太子一看他哭了,也慌了,道:“不怪你,都是我硬要下来。”   福仪哭得厉害,太子倒不知所措了,捂住伤口,想过去拉他的手。   他们一个脚崴了,一个腿受伤了,怎么样走不动了。   福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对不起,都是我害的……”   “不怪你!”   太子皱着眉,声音却软软的,“是我要想跟你比赛先的。”   福仪只顾着哭,太子被他这情感一渲染,也开始觉得绝望,哭了起来。两个孩子在深山之中哭泣,却是无人听闻。 第29章 舞勺之年(五)   “皇上!这么晚了,这太子和三皇子也该回来了罢!”   相国甚是担心这两人,且不说太子和三皇子,就连那个小太监都没了影子,不免让人担心起来。   皇上点点头,道:“是该回来了,怕是走远了,迷路了,”他看了看几人,道,“你们去找找人。”   两位亲王连忙马上弓箭,出发去找人,皇子和世子们则跟皇上待在一起,相国随后也跟了上去。   几人在林子里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人,回来的时候,见着皇上腿都是软的,幸得这相国还有点世面,只一个眼神,皇上就知道了怎么回事。   “没找到人?怎么可能?这两个人还能丢了?”   这时候,那边小太监终是跑回来了,只跪下道:“太子殿下和三殿下说是要去那边的村庄里,结果一去,就再没见过人了!”   “不是叫你跟着他们吗!”   皇上忽然怒了,这小太监果然是一点用处都没有。   “三殿下叫奴才在上面守着,他们就下去了——”   “下哪里?!”   “那边有个山谷,山谷里面有村子。”   说着,小太监正准备带着几人去,但是忽然没了方向感,怎么也找不到他所说的山谷了。   相国骂:“你这不是好好地回来了吗!怎么找不到路了?!”   小太监头都磕疼了,只道:“来的时候确实是认得的,现在倒不认得了——”   皇上甩甩袖子,抑制不住的愤怒。   “他们要是有什么差错,朕绝不饶你!”   小太监冷汗直冒,吓得脸色苍白,就差一口气没上来,咽死在皇上跟前。   “你们继续找,”皇上指着相国,道,“你跟朕回去,叫军队过来找!”   皇上把御林军都给叫过来了,找了一天,仍然没见太子和三皇子的身影,眼看着已经入夜,皇上心里的烦躁愈加明显,道:“找不到都去陪葬!”   皇上这话一出,众人吓坏了,连带着亲王们也开始着急,这太子可是未来的储君,又是皇上最宠爱的儿子,没了太子,这皇上可谓是得疯了。   更何况,这太子和三皇子失踪的消息已经封锁了,不能传到宫里,但是皇后还是听说了,这可急得不得了,雪梅怎么安慰都没用,还特地跑去太后那儿,学着拜了两拜佛祖,祈祷他们没事。   小太监怎么回忆,都找不到之前那个山谷,那个山谷似乎就跟从人间蒸发了一样,或许跟那桃花源一般,进去了出来,便再也寻不到了。   小太监这条命都在太子和三皇子身上了,却又是怎么也找不到,不说,这小太监也是挺委屈的,明明之前说了不要去了,倒是没办法,太子执意要下去,他总不可能去得罪太子,但是眼下,他已经得罪皇上了,要是早知道是这个结果,他宁愿得罪太子,也不要得罪皇上啊!   倒是现在说什么也没用了,一群人在林子里面翻遍了,都没有找到太子和三皇子,他们只知道,太子和三皇子是进了一个山谷里面,至于那个山谷,却是怎么找也找不到,到最后,都已经是夜幕了,所有的人都怀疑,这个小太监是不是在撒谎。   “奴才没有撒谎!奴才确是看见太子和三皇子进了山谷了!”   “他们为什么要山谷?”   相国这时候的一句话,倒是让小太监结巴起来了。   “到底怎么回事?!”   皇上一声吼,让小太监立马开口了:“皇上,奴才听三殿下说,要去那村子里面找只兔子,才下去的。”   林子里举着火炬,照得黑夜如昼,小太监跪着,却是看不到任何表情,其实脸色已经吓得苍白。   皇上听完这番话,自是生气,道:“比赛射箭,这两人倒会投机取巧!”   相国在一旁道:“皇上,这边地势高,下了山谷,怕是很难上来了。”   “那山谷在哪呢?!”   “这个——”相国看向小太监,道,“当时你们是怎么到那边去的?”   “太子殿下跟三殿下要比赛赛跑,奴才便跟着,跑了好一段路,三殿下看见那有炊烟升起,便道是人家。”   “这林子就这么大,还能跑到哪儿去!”皇上一声令下,“给朕找!找不到都别回去了!”   这边可是苦了亲王们,本来是出来玩儿的,没想到却丢了两个人,这会儿想回去也回不了了,陪在这找人,几个世子困了,窝在一处打瞌睡,皇子们则没那么闲,那还不得赶紧找到自己的小哥哥,不然父王生气起来,可是很可怕的,不说现在已经生气了。   皇上也跟着一夜未眠,到翌日晨光熹微,仍然不见两人踪影,不说踪影,就连传说中的山谷都根本就没有。   小太监这会儿被吓得以为都是幻觉了,这太子跟三皇子总不可能是无缘无故就失踪了,还连之前的地方都找不到了,这该不会是——   小太监颤了颤,这也太玄乎了!   找了一天,所有的人都精疲力尽,皇上此刻已经红了眼,只道:“找不到人,朕要你们陪葬!”   太子失踪,三皇子也失踪,皇上可谓是心力交瘁,相国只让他回去歇歇,他自是不肯。   亲王们开始过来劝,毕竟这一天不吃不喝,身体怎么受得了?皇上受得了,亲王受得了,世子们皇子们也受不了啊!   劝了半天,皇上总算是答应回宫,皇上走了之后,其他人在林子里不吃不喝把这林子翻了个底朝天,都快布下天罗地网,倒是没有找到太子和三皇子,这两个人和那传说中的山谷,就这么从人间蒸发了。   皇后听闻皇上回来了,连忙去了,见着人憔悴,便知是无望,捂着脸恸哭。   “都怪臣妾,要不是臣妾只派个没用的太监去,就不会出现这种事了....”   皇上挥挥手,摇摇头,道:“不,不怪你。”   几天过去,自然没有消息,皇上下令就连尸体也要找回来,皇后眼泪都快哭干了。   太后静养,一听闻这事,拖着身体也到了大明宫,把皇上也大骂了一顿,气得发颤,皇上只低头认错,心里难受也无处可说。   “那福仪也跟着丢了?!”   “是的....”   “混账东西!”太后一摔桌,气道,“那可是宁王的儿子!”   皇上自是后悔。这宁王是大梁的大功臣,在南方稳定了百越之地,北方击退了匈奴,可谓是庇护了这大梁的半壁江山,而生平清贫,藐视富贵,洁身自好,因而被封为宁王,是唯一一个异姓王。妻子生下宁仪后便撒手人寰,三年后宁王也病故,这唯一的一个儿子,皇上便破了规律,把他接过来,收养了,改名福仪。   福仪聪明这点,便是继承了他爹这点,美貌也是继承了娘这一点,在太后这,可是最喜欢的一个孩子,总背地里说这太子不如福仪。   皇上也自是知道这太后是心疼宁王了,但他又何尝不是呢,更何况,这太子都没了。   太后自是叹了叹气,气够了,也就顾自回去了,暗自伤神。   皇后日夜寝食不安,看着这安平公主更是想起了两人,不觉泪流满面,这两人一走,心肝就剩一个了,怎能不伤心?   雪梅内心里难受,也不敢表现出来,怕是惊动了皇后,又该不吃不喝多久了。   御林军搜了这么久,就连尸体也找不到,得令回来了,那小太监倒以为是自己造成的过错,林子里上吊了,尸首都没有人去收拾,倒有点祭奠太子和三皇子的意味,只是这小太监倒也命苦,死了也没得其所。   皇宫这会儿还封着消息,要是这太子和三皇子失踪的消息传出了皇宫,怕是要扰乱民心的了,更何况,这年本就安平无事,若来了这么一事,怕是要大帮那些算命的一把了,该是要什么星宿什么天象的都往外说,搞得人心惶惶。   皇上自是不可能这么傻,只道是这太子和三皇子修炼去了,至于修炼什么,去哪儿修炼,谁也没个准话。   皇后那厢还没缓过劲来,这边又正好是那灵妃诞下龙嗣,还是个男儿郎,皇上也没表现出多高兴,所有人都还笼罩在大梁失去了储君的悲伤中,即使是喜事,皇上也只是赏了些东西打发了,灵妃自是不悦。   国没了储君,自然是二皇子要担起责任来了,皇上这边还在跟相国商量着立二皇子为储君的事宜,那厢安妃就已经在教导二皇子了。二皇子自是懂得,这太子一没了,就是自己上位了,虽然还只有11岁,但是明显,心智已经很成熟了,要说那太子,怕是还没他能担起大事的。   但是,这太子和福仪就这么好端端消失了,难道真的是失踪了?   还有那山谷,难道一并跟着失踪了? 第30章 舞勺之年(六)   “这是哪儿?”   福仪一醒过来,便看到自己已经是躺在席上了,旁边太子睡得香甜。   他看了看四周,简陋的房间里东西很少,除却床外,只有一张桌子,便无他物。   他动了动脚,已经不是那么疼了,应该是上过药了。他看了看太子的腿,也已经缠上了纱布——   看来,是有人救了他们。   难道,是那村子里的人路过,看到了他们?   还有,自己怎么昏过去了?   他连忙把太子摇醒,道:“你快醒醒!”   太子总算是行了,揉着惺忪的眼,问:“怎么啦?”   “我们得救啦!”   福仪一脸高兴,拉着太子的手晃了起来,直到太子吸了声冷气,这才意识到过力了,赶紧松手。   “你昨天哭着哭着就睡着了……”太子觉得好笑,道,“然后,我就看到有人过来,我就赶紧大叫,他们就把我们带回来了,还帮我包扎了,帮你上药了。”   “啊啊——”福仪羞得脸都红了,只道,“是我们看见的那个村子吗?”   “是的。”   太子回想起,道,“是两个大哥哥,都挺和善的。”   正说着,那边人就已经进来了,见福仪已经醒了,笑道:“现在脚不痛了吧?”   福仪点点头,甚是感激。   那人至多弱冠之年,甚是年轻,这时候见到两个孩子,倒是开心得很,道要送东西给他们来吃。   福仪忙叫住了人,道:“哥哥,我叫福仪,你叫什么?”   “我叫含烟,记住了哦!”   “嗯!”   太子跟他解释,另外一个哥哥叫锁望。   “真好听的名字。”   “另一个哥哥看起来有点凶的样子,但是人还是很好的。”   太子一边跟他解释,一边就看着另外一个哥哥进来,端着羹汤给他们喝。   福仪看过去,果然是有点凶,没有什么表情,看起来就像是在生气一样,但是动作又很柔和,递给他的时候还记得说小心烫。   福仪趁他们不在问:“这村子就他们两个人吗?”   太子摇摇头,天真道:“我也不清楚,反正就看到过他们两个,而且——”   太子忽然小声道,“刚才你在睡觉的时候,我出去,听到他们两个说话,你猜怎么了?”   “怎么了?”   太子露出疑惑的表情,道:“我听不懂他们说话,他们说他们是北方的人,是家乡口音。”   “不是很正常吗。”   福仪倒是没在意。   福仪忽然想起什么,道:“你有没有跟他们说你是太子?”   他跟太子身上的衣服原本都粘上了泥,现在都拿去洗了。但是两人因为射箭出来,都穿了便服,因而可能他们看不出来是皇室的人。   “说啦~”太子笑,“我说,父王知道了你们救了我,肯定会大大地赏你们的,他们答应过几天就送我们回去。”   这会儿福仪倒是不说话了。   “怎么了?”   福仪睁着大大的眼睛,道:“你说了你是太子,就不怕他们拿你去要挟父王吗?”   “啊?”   太子似是吃了一惊,大抵是没想到他们会这么做,反倒护着他们道:“我觉得他们不是那种人,不然也不过救我们了。”   “也可能吧。”   福仪下了席,这才发现,走起路来也不会痛了,他的脚差不多已经好了,这才一天的功夫就能好,福仪不禁感叹真是妙手回春。   太子忙问:“你去哪?”   “看看这村子还有没有别的人啊。”   “我也去!”   福仪立马回头,把他按在席上,严肃道:“你腿还没好!”   “好吧。”   太子耷拉着脑袋,只是这个理由,他不知道听到多少回了。   福仪这会儿溜出去了,这才看到那两个哥哥正在一边聊天呢,他悄悄地走过去了,然后闪了个身,只见得前面几家人家都是敞着门的,他也没敢叫出声,在门外看了看,发现没人。   这时候该是午时了,应该开饭了啊。   他去别的人家门前看,都是敞着门,但是一个人的影子都没有。   福仪一肚子的疑惑都给带回来了,把这疑惑都倾泻给了太子,他这才道:“你说,这整个村子不会就他们两个人吧?”   太子忙摇头,道:“怎么可能?福仪你一定是看错了,说不定他们在别的地方呢。”   福仪点点头,道:“你说的有道理。”   相处了几天下来,几个人都在等着太子的腿好,福仪倒是挺喜欢这两个哥哥,混了一会儿也就熟了,明显,这福仪更受欢迎。就连入寝的时候,含烟还要抱着福仪睡觉,说他身上香。   太子就不解了,这怎么福仪到哪儿都更受欢迎呢?好像他身上天生就带着光环,接近他的人都能被他吸引——   太子垂头叹了叹气,小小年纪,想什么呢!   福仪自是不知他在想什么,只想着他的腿能快点好起来,一能走路,他们就能回去了。   这日福仪正找乐子呢,太子忽然来了一句:“父王会不会担心我们啊?”   福仪骂:“笨蛋,当然会了,所以你要赶紧好起来啊。”   太子噘着嘴,道:“又不是我自己不想好——”   福仪上他身边,用手按了按他的伤处,问:“痛不痛?”   “其实不痛了。”   “你下来看能不能走。”   他扶着太子下席,试着走了两步之后,太子一脸兴奋,道:“我可以走路啦!”   福仪笑:“我们可以回去啦!”   “等等!”   太子忽然顿了一下,道:“之前你给我包扎的那手帕是不是母后给的?”   “嗯。”   “我记得含烟哥哥好像洗了,不知道放哪儿去了。”   “去问一下吧!”福仪刚转身,便看到那桌上几页纸下面压着白色的东西,不用说,应该是手帕。   福仪过去一看,果然是,拉着一角把它拉出来,是那块手帕——   上面却写满了字!   太子凑过来看,也疑惑道:“这是什么字?”   福仪抬头道:“你没说这是母后的手帕?”   太子摇摇头,道:“那时我哪还记得这事。”   怕是以为是没用的了,才写上了字,福仪考虑要不要带走。   这时候,门外有脚步声,并且越来越近,福仪来不及考虑,一把把手帕塞入内衫,然后拉着太子走远一点。   含烟和锁望推门而入,看到这太子已经可以站起身了,含烟忙喜道:“腿好了?”   太子点头:“嗯嗯,我们可以回去了吗?”   “好啊。”   福仪倒是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跟着含烟和锁望两人就出去了。   这个时候,本应该是午后出来晒初冬的太阳的,但是放眼望去,这山谷里竟是一个人也没有,让人不得不产生怀疑,更何况是观察力这么好的福仪。   但是福仪并没有说出来,他可知道,有些事还是不要说出来比较好,不然可能会很尴尬的,毕竟这两个人没有恶意,而且是他们的救命恩人。   含烟和锁望一人牵着一个,带着两人坐船过了河,到了那山前。   说来奇怪,那船是从很远的地方拖过来,这个时候就靠在岸上,怕是他们准备好了。   上面就是他们摔下来的那个小道,上去了就可以到林子里了。   “小心一点哦,可别像以前那样摔倒了!”   含烟一边提醒,一边拉着福仪的手,带着他走上去。   果然,那条他们摔下来的小路就是通往上面的小道,上面还残留着上次他们摔下来的痕迹,福仪不禁别过头去。   含烟带着福仪走在前面,两人不一会儿就沿着那条小道爬了几米,身后锁望带着太子也很快就跟上了。   不一会儿,他们就上去了,前面依然是一片没有树叶的枯木,跟他们来的时候一样。   含烟拉着福仪,问:“你们是从哪边过来的?”   “我记得是在北面。”   含烟点点头,摸摸他的头道:“你很聪明嘛。”   太子在身后叫道:“我也很聪明的!”   含烟笑道:“你们都很聪明!”   福仪拉着含烟道:“哥哥你认得方向吗?”   “当然啦!”   含烟指着身后的太阳道:“你看,那边是南边,只要一直往前走,就能走出去的。”   一行人跟着含烟走,走了好一段路,没走出林子,倒是看到了一具尸体——   “那是!”   太子先是惊叫了起来。   含烟问:“谁?”   尸体还吊在树干上,因为天气的原因,还没有腐烂,但是已经开始散发臭味了,太子一眼就看出来了,这是那个小太监。   “是个小太监,陪同我们一起来的。”   含烟问:“怎么死在这里了?”   太子忽然低头,道:“他说过叫我们回去,可是我们还是下来了,这样的话,父王肯定要怪罪他的,他怕是自杀了。”   福仪不语,其实,他也有原因。   含烟问:“你们不听他的劝,才会掉下去的,但是这个人却被以为是疏忽了,所以被怪罪了?”   福仪点点头。   “所以说,他本不该死的,反而应该是劝你们的人对吗?”   两人都默默点头,心里怕是在反省,因为他们不听劝,而害了一条人命。孩子都是天性烂漫的,对生命自是敬畏的,更别提,这条人命本是救了他们的。   含烟看他们这模样,看了看锁望,锁望却皱着眉,道:“走吧。”   “等一下——”   “你可别忘了,我们是送他们回家的。”   锁望看向含烟的眼神里多了一份乞求,像是要劝住他一般。   “可是——”   “那也没有办法,不是吗?”   含烟皱了皱眉,接着对福仪道:“你先跟他玩一会儿,我跟他说会儿话,可以吗?”   “嗯。”   福仪虽是不解,但是还是拉着太子到一旁。   太子听着两人说话,立马眼睛一亮,道:“就是这个,他们的家乡话。”   福仪竖起耳朵来听,也听不懂。   “他们在说什么呢?”   福仪猜想:“大概是我们做错了事,考虑还要不要送我们回去吧。”   这话吓了太子一跳,他忙道:“真的假的?”   福仪一笑,道:“骗你的啦!”   说罢,那边两人也已经说完了,过来拉着人,道:“走吧。”   福仪笑:“你们在说什么悄悄话啊?”   “说你们俩谁更聪明呢!”   太子一听,立马辩论:“当然是我啦!”   四人这么谈着,过了好一会儿,太阳都下山了,终是走出了这林子。   福仪出了林子一看,道:“对!就是这里了!”   再沿着路往前走,就到了城内了。   含烟蹲下身笑道:“接下来认得路了吗?”   福仪乖巧地点点头:“认得啦!”   “那我们就不陪你们啦。”含烟摸摸他的头,道,“以后可要乖乖的哦,不能再乱跑,让别人担心你啦!”   “嗯嗯。”   两人点头如捣蒜。   太子问:“你们不送我们回宫吗?父王知道是你们救了我们,一定会很高兴的!”   “不用啦!”   含烟笑,“你们没事了,我们就放心了,再说了,天都快黑了,我们也该回去了,不然也有人在担心我们哦。”   “这样啊——”   福仪颇有些不舍,拉着含烟还不肯撒手,还要人抱。   含烟笑着抱了抱小福仪,然后道:“我们走啦!”   福仪和太子两人在后面目送两人再次走进林子里,直到再也看不见人了,他们才转身。   福仪一看,这太子都已经一脸的眼泪了,拉着福仪不肯撒手。   福仪帮他擦眼泪,道:“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嘛。”   太子哽咽:“可是他们真的很好啊——”   福仪拉着人,边擦着眼泪,边安慰人,两人不久便进了城。   看守的侍卫一见到这两人拉着手回来了,太子还抹着眼泪,忙通报。   两人才走到半路,这皇后皇上太后都出来了,皇后一见到这日思夜想的两个孩子终于回来了,不禁泪流满面,抱着两个人哭个不停。   皇上在一旁欣慰地笑,还好这两人没事啊,这另立太子的奏折都拟好了,这会儿回来了——   简直皆大欢喜!   太后更是激动不已,前天才骂了自家儿子一顿,这会儿两孩子就回来了,可不,也偷偷抹着眼泪。   太子道:“母后,是两个大哥哥救了我们。”   “他们人呢?”   皇上道:“朕可要好好奖赏这两人!”   福仪撅嘴道:“他们已经走了,把我们送到城外就走了。”   皇后点点头松了口气,道:“没事,回来就好。” 第31章 舞勺之年(七)   皇宫上上下下都知道这太子和三皇子回来了,这草拟的奏章也就没用了,那厢安妃还在教着二皇子宫中的礼仪,这时候一传出太子已经回来的消息,心里不免是叹了口气,看来这二皇子继承皇位是没希望了,只是这话可不能乱说,即便是心里想想,也要适宜。   二皇子一听这太子居然几天之后还能回来,只道:“太子还真是福大命大啊。”   “怕是遇上了贵人吧。”   安妃自是懂得,这在宫里说话,还是得说得好听点,不然以她这年纪,怕是爬不上一品妃这个位置。说起来也怪,这皇上自皇后生了安平公主之后,就不常来皇后这了,怕是念及到这皇后亲自照顾安平公主日夜劳累,夜里经常睡不好的缘故,所以这后宫里,灵妃又刚好诞下龙嗣,常妃卧病在床,这正一品的妃子就剩下她跟俪妃,本以为这皇上该是宠幸这两人了,没想到这皇上自被太后骂了一顿之后,竟是一次也不来,每晚每晚都要张公公陪在身边批阅奏折。   这张公公也没想到,皇上怎么忽然就这么关心众生了,明明之前早朝都有时不来,让相国没得办法只好依次通报皇上龙体欠安,但是现在不仅日日早朝,还把时间延长了,这可是绝无仅有。   皇上的勤奋,自然是带动了整个皇宫的运作,之前还可以偷偷懒,这六部尚书天天坐在大堂上没得事做,可是现在不同了,就连小小的偷鸡偷狗案,这刑部也不敢怠慢,连忙派人过去安抚百姓。   两个人跟皇上道了那日的事情,这才知道,原来那小太监说的不假,但是为何找不到那山谷,就是个谜了,皇上之后又派人去找那山谷,却又是无功而返,简直奇怪!出的来,进不去,这山谷难不成还有妖怪?   这话自然是没跟两个孩子说,只是福仪觉得父王派人去找他们,却没找到这点很奇怪而已,明明那山谷是个很显眼的地方,一直往南边走就可以到的,为何御林军没找到?   那小太监确实也是死的冤,这也怪不得别人。   太子自那日回来之后,就天天跟福仪念叨着那两个哥哥真是大好人,可是竟然连奖赏都不要就直接走了。福仪这才想起来,那日的手帕一事。   他掏出手帕,递给太子道:“你看,这上面写的什么东西?”   “看不懂。”   太子接过手帕,道,“我们随便拿了人家写的东西,会不会他们知道之后来找我们啊?”   福仪摇摇头,道:“应该不会了吧,这明明都是我的手帕啊。”   太子撅着嘴,道:“这手帕也没什么重要的,母后都给了好多给我,你要它回来干什么?”   福仪凑近他悄悄地说:“我们在那里呆了那么多天,确实是除了两个哥哥之外谁也没有。”   “那又怎样呢?”   “不知道。可是一个村子只有两个人,不觉得很奇怪吗?”   福仪把这手帕塞给他,道:“你留着吧,或许以后还可以找到他们。”   “真的?”   太子一听这话,忙藏好了那手帕。   经历了这次的事件之后,皇上不敢轻易地把两人带出去了,这大冬天,所有人也一直闷在宫里,福仪寻不到什么乐子,只是陪着太子背书写字,这会儿也闷了,拉着人道:“我们去看公主吧!”   太子早听闻这公主一见福仪不再吵闹了,这会儿也感兴趣了,跟着福仪去见见这妹妹。   谁料,这安平公主一见福仪倒是笑吟吟的,一见着太子上来,立马脸皱成一团,大声哭了起来。   皇后打趣道:“禄儿,看来你吓到妹妹了啊。”   太子这会儿也不知所措,反而生气闷气来,道:“福仪见她她就不哭。我一来就要哭,这不是膈应我嘛!”   福仪凑到他身边笑:“你对她笑一笑嘛。”   雪梅也应和道:“这小公主啊,其实还挺喜欢笑的呢。”   太子别扭,半天不肯笑,直到福仪拉着他,让他凑到公主面前的时候,太子摸摸小公主的脸,温柔道:“鸢儿不哭了啊——”   小公主立马止住了哭声,扑进了哥哥的怀抱。   皇后和雪梅在一旁笑,看来这小公主还是挺可爱的嘛。   太子不怀好意地看着福仪,道:“以前福仪也是跟鸢儿一样,要我抱。”   福仪一下子红了脸,别过脸去不说话。   这可乐了雪梅,只听她道:“可不是,小时候啊,三殿下可喜欢缠着太子殿下了呢!”   皇后笑:“现在可不一样啦,这禄儿可是分秒都不能离了仪儿呢。”   “我哪有啊!”   太子这会儿也红了脸,争辩道。   “哟,还害羞啦?”   雪梅倒是喜欢打趣太子,看着太子羞红了脸,反倒笑得更欢了。   太子抱着公主,倒是不理会雪梅。   公主声音软软地叫着“哥哥”,把这太子的心都叫化了,自这时起,这太子是真的发现这个小公主没有之前那么令人讨厌了,反倒是经常过来看看她,连带着福仪也跟着过来。   这日皇后去找皇上了,太子拉着福仪过来看公主,这会儿看着雪梅拿着红线在教几个小宫女打结,倒是有几分兴趣,过来问:“你们在干什么啊?”   雪梅忙把太子推到一边,道:“这是女子才用学的东西,殿下你赶紧到一边去!”   福仪一看,歪着头道:“你们在打结吗?”   太子看着女工们手中的红线,好奇道:“我也想学!”   雪梅忙把他拉走,道:“殿下该去读书了!”   福仪跟着被拉出来,不明所以,只道:“不学就不学。”   太子到了内殿,闷气道:“有什么好读的,读书那么无聊!”   福仪忙拉着人家道:“可别,以后进了东宫,那才叫无聊呢,父王肯定派一大堆人来看着你,教你读书。”   太子皱起秀气的眉,不满道:“我去了东宫,那你呢?”   福仪不说话了。   太子还不知道,这福仪是宁王的儿子,倒是以为是宫里哪个过世的妃子的儿子,只以为他俩是兄弟,况且,皇上收养福仪这事,对外也只是宣称是妃嫔所生,对内,妃子们宫人们虽知道这是宁王的儿子,但宁王威名在外,为大梁做出这么大贡献,皇上收养这个孩子也在理,更何况,宁王跟皇上,可是生死之交。   只是这戳到了福仪的痛处,他并不知这些,因而觉得本是寄人篱下,被他这么一说,倒觉得自己应该有个王府才对。   这么一想,福仪立马摇摇头,这想法太天真了。只是他不知,这皇上收养一个宁王的儿子一事,实在太过蹊跷,破了规矩,可谓是前所未有。   自己也算是幸运了。   太子看他不语,倒以为他是舍不得他了,只笑。   福仪倒不明白他为何笑,只觉得无趣。   过了这个冬天,太子便13岁,太子乃是腊月初八所生,于那腊八粥同日,福仪总拿这个来笑他,只道:“腊八腊八,大一岁啦!”   古时说腊八所生,便是天佑之命,是富贵之命,将来可是不愁吃不愁喝的,而又是皇室的第一个孩子,自然是万千宠爱于一身,是个吉相。   太子也因这生日,在黎民们庆祝腊八的时候,顺带着也祝太子身体健康,皇宫里摆宴时,可收到不少的赠礼。   福仪最是喜欢跟着太子到处去见见人的,这日太子光是让宫女们给他穿上吉服就已经花了很长时间,为了这宫宴,御膳厨房早几日就在准备食材,午时还不到,山珍海味全都供奉上来,福仪跟着太子进大殿的时候,嘴就一直没合拢。   不用说,这次的宫宴,明显带着另一种目的,太子光是看着那些小姑娘,就知道了。   那些姑娘们被安排了歌舞,在饭前开演,太子跟着皇上坐在一起,跟福仪隔着远,倒也没什么兴趣,只是父王在身边,总得装成很认真的样子。   福仪跟着二皇子和四皇子坐在一起,那灵妃还带着刚出生没多久的五皇子来了,福仪怎么看,也觉得没有小公主可爱。   福仪看着对面坐着的达官显贵,歪着头,只觉得好笑,他们都盯着太子瞧,怕是在看,这太子有没有看上自家女儿,好来一桩姻缘。   宴会还在进行,福仪已经吃饱了,悄悄对着旁边二皇子道:“我们走吧!”   二皇子可是懂规矩的,只道:“母后还没走呢。”   福仪瘪着嘴,不满道:“有什么关系啦,我都吃饱了。”   那边八岁的五皇子也道:“我也吃饱啦!”   福仪悄悄道:“我们溜出去吧!”   于是,在宫女们上菜肴的间隙,福仪拉着五皇子溜出去了,两人一动身,那厢二皇子也忍不住了,跟着溜出去了。   那边太子眼睁睁看着三个人溜出去了,刚想报告给父王,这么一想,又没开口——   要是说了,福仪怕是要挨骂了。   可自己还要跟父王商量着哪个女子更加动人这事——   实在是无趣!   他看见了崇亲王的女儿,梨儿,他只撇撇嘴,看她那手脚都在微微颤抖,不禁腹诽,这女孩儿也太胆小了罢!   这人只是不知,这女孩儿只是紧张罢了。   宫宴还要持续很久,福仪溜出来后,回了殿,便又看见这雪梅在教宫女们缝衣服呢。   他忽然明白了,看来这太子的婚事怕是已经定下来了——   不然这宫宴只是过一遍形式罢了。   福仪等了好一会儿,这厢终于教完了,福仪忙拉住一个小宫女。   那小宫女被三皇子这么一拉,顿时慌了神,道:“三殿下怎么了?”   “你教我打结好不好?就是上次雪梅姐姐教你的。”   宫女忙摇头,道:“奴婢可不敢,被雪梅姐姐发现了可是要被打的。”   “我不告诉雪梅姐,你也不说,不就行了吗?”   宫女疑惑:“三殿下学这是为何?这是女子学的东西。”   “因为太子想学,我学了再教他。”福仪很认真的,“我跟你学就没事,他跟你学会被打的。”   看着三皇子天真的脸,宫女终是败下阵来,带他到隐蔽的假山背后,从身上掏出几根红绳,递了一些给他,道:“给您。奴婢教您最简单的二重盘长结。”   福仪接过了,宫女指法很快,他有些跟不上,几次都没学成,最后宫女一步步拆分开来教他,他才匆匆忙忙跟着做完了,一拉,还有点样子,不禁笑吟吟道:“我是不是学会了?”   宫女接过看了看,不禁笑出声:“三殿下,您这怎么少了一个环还拉得出来啊?”   福仪凑过去看了看他编出来的和宫女编出来的,果然,他的左侧少了一个环,但是居然做出来了!   福仪刚想说要再来一次,就听到那边传出脚步声,宫女很警觉,一听便小声道:“奴婢先走了。”   说完,人就不见了踪影,福仪正惊叹她的速度之快,那边就有人过来了。   来人是崇亲王,太子和皇上,不用说,在商量太子妃的事吧。   福仪忙装作是路过这里,见到人还叫了,然后赶紧跑了。   太子都没来得及叫住他,福仪就跑得没踪影了。 第32章 舞勺之年(八)   太子这日将近日暮才终是回来了,皇后带着人一道回来,福仪一见他耷拉着脑袋,就捧腹大笑。   皇后在那厢笑道:“好你个仪儿!早跑了,我说怎么找不到人!”   太子只噘着嘴不语,看着福仪的眼睛里还泪汪汪的,看来是被母后安慰了一番了。   太子进屋内的时候,福仪讨好他般地把手里编好的盘长结给他看。   太子一看,顿时眼睛就亮了,忙拉着人家问道:“你哪来的啊?”   “我学的啊。”   福仪一脸骄傲。   太子兴奋地抱着人家,很开心的,还蹦蹦跳跳的。   福仪被他勒得难受,你别说,虽然福仪比他小两岁,却还比他高一点,这也是太子在他面前自卑的原因。   “我教你啊。”   福仪把人扒下来,道,“这个好像是挂玉佩的。”   顿了顿,他又道:“反正你马上住进东宫,就会佩戴了。”   太子一听他说这个,立马脸就沉下来了,低头道:“父王给我安排了婚事,明年春天就要娶梨儿。”   福仪听到这个消息,倒是没有多大反应,只点了点头。   “到时候我就要搬进东宫了,父王说已经给我安排好了所有人,就等我大婚了。”   太子情绪低落,说完抬起头看福仪面无表情,似乎还有点饶有趣味的意思,不禁耍脾气了。   “福仪,你是不是也希望我娶梨儿?”   福仪睁着眼睛看他是生气了,低头道:“父王决定了是不会轻易变的。”   太子急了,拉着他道:“我知道啊!”   “啊?”福仪不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倒是有点犯迷糊,这会儿看着他不说话。   太子这时也不明白他怎么了,只是心里一股闷气,他也不明白,生气的缘由是什么。   福仪一脸莫名其妙,伸出手道:“我教你打结好吗?”   “不要!”   太子生着闷气,转过身,不再理会福仪。   福仪也不知他怎么就忽然生气了,这会儿又不知道怎么讨好他,便也无话,两人之间的沉默甚是可怕。   福仪顾自捣鼓着那盘长结,太子只坐席上晃荡着两条腿,无趣。   不一会儿,皇后过来要带着太子去见太后,这次太后身体有点不适,便没来参与宫宴。太子见着福仪还是不跟他说话,急了,一把拉住福仪,道:“你跟我们一块去!”   福仪惊讶,但是也没拒绝,皇后顺便带着福仪去看看太后。   这太后是看着这两人一起长大的,这皇上一在面前,太后也不避讳,只道:“这禄儿大婚后,你打算怎么安排仪儿?”   福仪一听这话,便知太后是在护着自己,至少在太后面前,皇上倒说不出寒酸的话来,他注意到拉着他手的太子手紧了紧。   皇上只笑道:“仪儿自然也是需要王妃的了。”   太后点点头,问:“有人选了?”   皇上点点头,倒是没有说出口。   福仪低着头,听着这话,自然是已经知道了。   皇后笑道:“这禄儿可是舍不得仪儿呢。”   太子一听这话,立马红了脸,辩论道:“母后,我哪有啊!”   福仪抬起头来看他,正好两人目光撞在一处,太子直觉尴尬,忙低头。   太后又叮嘱了几句,皇后带着两人行礼,这才终于回去。   “母后的身体倒是大不如从前了。”   回去的时候,皇上带上了这句话,似是说给皇后听的。   福仪自是没注意到,他只顾着他的王妃一事了。   太子一搬到东宫,这说明自己也要住到王府去了?   自己没爹没娘,若是到远处,怕是会受欺负,皇上该不会让他离远了的。   想到这里,福仪心里默默松了口气。   太子自是不会知道福仪在想什么,回去了,只拉着人家笑:“你教我打结好不好?”   福仪似是惊讶,大抵是没想到这太子怎么忽然又不生气了,但是没问,点点头,道:“好。”   身边也没有红绳,福仪随便扯了点线给他,太子也不顾忌,拿着就开始学他。   #   宫里的宫女们忽然就忙起来了,福仪出去转转的时候,见到的都是小太监,宫女们似乎都很忙。   太子这些日子都把自己关在屋里,不出来了,怕应该就是这大婚的日子一天天近了,冬天都快过去了,这一到春天,他就得搬走了。   宫女们忙的,怕是打扫东宫,布置婚房,以及为太子准备衣裳等东西吧。   福仪忽然就觉得,自己忽然闲了起来,皇上特许太子在大婚前可以歇息数月,福仪也不用跟太子一起背书写字,倒是这皇后忙着照料公主,这会儿也是没空来管太子。   福仪每日都睡不好,翻来覆去。太子倒是一夜夜好眠,这可苦了福仪,又不敢把他吵醒,只能盯着头顶的帐子发呆。   看来这太子是安心了,之前那么不想娶梨儿,这会儿倒是一回都没提过这事,似乎是默认了,福仪想着以后就要自己一个人了,这会儿倒伤心起来,自己连爹娘的样子都不记得了,便住在这,一直都是跟他生活在一起,要分开,还有点舍不得了。   这厢,皇上早朝便在商议册立太子之事,福禄是皇后的儿子,也是第一个儿子,是为储君,这会儿还要来个临轩册立皇太子,之后麻烦的事还有很多,只是这婚事似乎是订得有些仓促了,太子刚立完,就得开始忙活婚事了。   相国对此事是没有异议的,但是几位大臣指出,这事都安排在一起,未免有点太赶了,司礼监那边可能忙不过来。   但是也没办法,崇亲王封地在岭南,那边离京城远,疏于管理,又是百越之地,常年都能听到那边的叛乱的声音,这崇亲王来联姻,自然是可以大大增强跟岭南的联系。   况且,崇亲王将千金嫁过来,自然是有另一番目的。   崇亲王是先王的第五个儿子,本是最聪明的一个,先王还曾考虑过要将他立为太子,结果因为几位大臣联名上奏,道祖宗之法不可变,因而作罢。之后,封地也封得远,怕的就是他对太子有威胁,但是又派他去镇压岭南的叛乱,可谓是一举两得。   崇亲王这些年在岭南也渐渐地积聚了一些势力,这次提亲,怕就是来表明立场,若是朝中有大臣觉得这崇亲王对中央有威胁,削弱军队减少封地便是早晚的事。   只要女儿一嫁过来,后宫之事,自是可以压制,若是他真要反,也不能不顾忌太子,这一可以消除皇上对他的戒备,稳定实力,二可以为以后世子出仕铺好路,不得不说是一举两得。   他定然能够想到,这太子要娶太子妃,必然皇上就要赶紧册立皇太子,太子的位子一定,进了东宫之后,就相当于已经开始接触政事,便是可以干涉朝政的了。   二一个,太子要登基时,有他鼎力相助,怎么想也不会是一件坏事。   有大臣指出,这崇亲王来提亲,不过是再攀上一层关系,到时候储君登基,他便无人可牵制他,太子妃又不是个吃素的,到时候怕是太子会动摇。   皇上自然也是考虑到了这层,但是并没有想得那么坏,崇亲王自幼聪明,但是自被封王,一直没有做出什么坏名声的事,岭南几次叛乱也被镇压,大抵是博得了皇上的信任。但这朝廷中总有人怀疑他的动机——   “怕是在韬光养晦呢!”   这话不知谁说的,人也没有站出来,夹杂在讨论声中,但是皇上听到了。   但没有办法,大婚的诏书都已经下了,这册立太子必须赶在大婚前面,不然这亲王的女儿嫁过来什么名分都没有,岂不是丢了皇家的人?   今早,册立皇太子的诏书就已经下来了,有司已经算好了日子,几日后便要册命,司礼监忙派了人过来跟他交代了一些事宜,还把新的远游冠带来,教身边的宫女怎么给太子穿戴。   福仪在屋里听着外面的声响,只无趣。   几日后,临轩册立皇太子,各官都着官服。早些时候就立于庭中待命,太子起了大早,穿戴绛纱袍好之后,被三个侍从接走,前头一人发引,侍卫开路,一路上都是鸣鼓喧天,仗势做足了,宣告天下,这就是未来的储君。   路上两列侍卫都举着黄旗,仗势甚是浩大,有司和各官都就位,前头引路的侍从带着太子站在大殿东面,黄门侍郎拿着册书和宝绶在殿前方。皇上着衮冕服上御座,太子这时才入殿,拜了两拜,百官皆跟着再拜,中书侍郎一人跪读册书,一人授宝绶,太子再拜,侍郎这时拿了玺绶经中书令授予太子,这时候,侍中才奏礼毕,众人方于皇上退出后退场。   这时候,算是正式地立了太子了,太子受了这恩典,到了这时候,却是累的半死,他身体本就虚弱,在这寒冬里硬生生是冒出一身汗。   接下来几天,还要去见母后,这时候应该可以见见福仪了,昨日夜里,自己一直没睡好,一想到马上就要跟他分开,心里总是舍不得。   这册立太子很匆忙,但是一路上都有条不紊,自这日起,太子便住进东宫了,他跟着张公公进东宫一看,早已是打扫得微尘不染,东西也全部置备好了,似乎就等他进来住了,看来那些宫女们倒还要忙着这地方了。   他一进门,那边张公公就叫过来两个宫女,道:“殿下,这就是以后服侍您的人了,这个是初夏,这个是慕青。”   两个丫鬟皆行了礼,那边又有两个太监过来了,张公公道:“这是海安,这是从兰。”   太子一看到这两人,便想起来那日吊死的小太监,心里有些不快。   张公公还要忙东宫其他事宜,早早去了,留太子一人用午膳,初夏端膳进来的时候,看着太子一人看着窗外若有所思,笑道:“殿下,该是舍不得皇后娘娘呢?”   太子看着她,这时候倒有点不好意思了,倒不是想母后,而是—— 第33章 舞勺之年(九)   朝见皇后,也是一项大礼,早早就开始准备,太子一过去的时候,皇后还没来,在殿上受了册书,舍人带着太子到殿外,六部尚书皆立于此,皇后着祎衣,太子这时候才拜两拜,这时候才算是礼毕,众人可以退出。   太子这时候都红了眼圈,见了母后,也低头不语。   皇后自是知道他不舍,笑道:“禄儿可是大了。”   礼毕了,两人回到大殿,雪梅见了太子,欢喜道:“殿下可好看了!”   福仪在雪梅旁边也笑,大抵是替他高兴了。   皇后道:“仪儿马上也要搬出去了,看来以后可就是本宫和鸢儿两个人咯。”   “你去哪?”   福仪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   雪梅笑:“听皇上的意思,大抵是在京城里封王呢!”   京城?那岂不是隔得很近了?   皇后拉着福仪欣慰道:“仪儿最是懂事了,这些年,母后也觉得亏欠了你——”   “母后,”福仪打断她,道,“母后没有亏待仪儿,仪儿能在母后身边很开心。”   “是啊,仪儿能在母后身边,母后也很开心。”   皇后说着,眼圈竟是红了。这段时间,两个孩子都要相继离开了,怎么也是不舍的。   雪梅笑道:“太子殿下可是每日要来娘娘这里请安的,三殿下倒也离得不远,可以常来看看娘娘和公主的呢!”   这话说得对,只怕这接下来又是太子的婚礼,忙得没时间了。   而福仪才十岁,要学的东西太多了,让他一个人住进那么大的王府里去,未免是要担心的了。   几人谈了一会儿,太子便回去了,接下来很多繁杂的事,谒太庙会群臣会宫臣等等,十三岁的太子却是吃不消,每次下来都累得半死,幸得那厢初夏和慕青都是有点资历的宫女,在服侍太子这方面又丝毫不懈怠,因而博得了太子的好感。   东宫还有很多机构,现在正在慢慢扩充,太子尚小,也不需要那么复杂,这些都可以等太子弱冠了,自己去做。这会儿,果然是应了福仪那句话,太子三师太子太保等等人都派来教导太子了,太傅少傅整日督查太子的功课,这太子也只有每日去给母后请安的时候才是轻松一点了。   福仪听着太子给母后抱怨劳累的时候,只拉着公主在逗她呢,待太子快走的时候,跟上前递给他一个东西。   “什么?”   太子一看,竟是那颗夜明珠。   那夜明珠自那晚看过之后,没几日两人便对它失去了兴趣,这会儿不知他怎的又找出来了。   “给你。”   福仪给完之后,就跑回去了。   海安在殿外候着,这时候看见太子手里多了一个夜明珠,乐呵呵道:“皇后娘娘给的吗?”   太子摇摇头道:“福仪给的。”   “三殿下啊。”   太子忽然想起来,之前他藏在内殿的那块写了字的手帕,好像还没拿回来。   福仪应该是找得到的,当时藏的时候是当着他的面。不过那手帕也没多大用了,毕竟现在隔了这么久,那两个哥哥还没有回来取,应该就是没多大用处的。   太子刚想上辇车,迎面看到来给皇后请安的安妃,安妃忙下来给太子行礼了,太子这才上了辇车,海安道:“安妃娘娘好气色呢!”   这安妃来请安倒是早啊,太子特意赶在所有妃嫔前来请安之前才来,这会儿就来了,可真是勤快。   回了东宫,慕青在给太子更衣,这边初夏进来道:“殿下,天儿冷了,奴婢过来给您添炭。”   太子趁时问到:“封在京城的王爷一般是住在哪儿的?”   初夏回:“殿下,这个要看皇上的意思了。”   太子点点头,道:“为什么有的王爷可以分在京城呢?”   初夏看了一眼慕青,这才答道:“殿下,一般是不能辅助皇上的王爷才会被分在京城的。”   太子听着明白了,指的是对王位没有威胁的人吧。   昨日太傅教他为政之道的时候,他听着无聊,只道:“君主要仁德,但是为臣的却心思复杂,还不是一样治不了国?”   太傅道:“殿下,这就是诸葛孔明所道,亲贤臣远小人了。”   太子皱着秀气的眉道:“想亲贤臣,就能亲的吗?”   “这——”太傅倒是被他搞混了,不知他这“亲”是指何意。   给太子陪读的是一个小生,这会儿听了太子的话,倒是偷笑起来。   “小人背后里算计,贤臣明面上献计,贤臣所想,小人都知,小人所想,贤臣却不知,在这点上,贤臣就吃亏了吧。”   太子一张天真的脸往太傅面前一放,太傅倒有点迷糊了,定了定后,道:“贤明的君主,便要会识得贤臣小人。”   “小人总是和善的面容伪装自己,贤臣进言不怵,因而有的君主便会搞混吧?”   “这——”   太傅抓着书卷用力道,“听得进忠言的君主才为贤君,只能听谗言的君主便为暴君。”   “那老师觉得,让我娶太子妃的话是忠言还是谗言?”   太子这话一出,那陪读的小生吓得屁滚尿流地跪下了,太傅也是吓得面无血色,良久才抖着手道:“殿下,臣不议政事……”   太子倒是一脸云淡风轻,道:“你刚刚教到哪儿了?”   这太傅算是看出来了,这太子虽年纪小,说出来的话可能把人吓个半死,这要是传到皇上耳朵里,他这头估计是不保了。   小小年纪就能知道这些,怕是也是个聪明的主儿,只是之前只听闻这太子任性愚钝,倒不及那十岁的三皇子稳重,说这话的怕是要遭雷劈的了。   #   福仪这些日子,一个人睡在内殿里,没了太子的陪伴,倒是有些空虚起来。那些书也看不下去,干脆想出去走走。   这时候,他忽然想起来那手帕,环视了一周,把那手帕找出来了。   那手帕是母后给他的,现在上面写满了文字,倒显得有点像是密书的东西。   他拿在手里反复看了看,还是——   看不懂!   想着这东西是给了太子的,这会儿正好想出去转转,顺便去看看这东宫怎么样好了,跟雪梅打了招呼便出去了。   这东宫重新整饬了一遍,内外都是很体面的,就连外头打扫院子的丫鬟都穿得很好看。   那边海安一见是三殿下过来了,笑道:“太子殿下在崇文馆读书呢!”   估计是上次太傅受了教训,这次还带上了个少傅陪在一起教书,这次太子倒是没出什么幺蛾子,安安静静在学。   一旁陪读的小生也跟着认真学习,他本是京城富豪赵家的嫡孙,在家里闲着没事做,被自家老爹送进了东宫,这会儿跟着太子读书,倒也不失为一种乐趣。   福仪便在寝殿等着太子,结果这一等,就等到了午时,这时候太子才姗姗来迟,见到福仪反而是吓了一跳,道:“你等我?”   福仪点点头,为了不打扰他学习,他便没让海安去通报。   “既然来了,我们一起用午膳吧。”   福仪点点头,留下来。初夏进来给他们布菜,见着福仪行了礼,出去了。   太子顾自道:“那太傅太没意思。”   福仪从袖里拿出手帕,递给他。   “你找到了?”   “反正给你了,我给你送过来的。”   太子收下,道:“看来,那两个哥哥不会来了。”   福仪道:“鸢儿还说你去哪儿了呢。”   太子眼睛一亮,喜道:“鸢儿想我了吧?”   “是啊。”福仪笑吟吟的,“以后连我也不常见到了。”   太子听了这话,道:“我问了老师,他说封在京城的王府不会很远。”   “你可是马上就要成亲啦!”   福仪提醒他道,“你该惦记一下,以后怎么跟你的太子妃好好相处。”   “反正我又不喜欢她。”   “那你喜欢贞亲王的女儿吗?”   太子一愣,倒有些不明白他忽然提到贞亲王的女儿,这个姑娘还是去年赏花的时候才见过一面,怎么忽然福仪这么惦记她了?   “不喜欢。”   太子皱眉道。   福仪奇怪,道:“你上次不是还说喜欢她吗?”   “我什么时候说过啦!”   太子有些气愤,赌气不理人家了。   福仪笑呵呵道:“不喜欢就不喜欢啦,那你喜欢谁啊?”   太子毫不犹豫脱口而出:“当然是你啦!”   这话一出,两人皆一愣,福仪倒是没明白这话,还笑着打趣道:“那你娶我做太子妃啊。”   太子这会儿撇嘴,小声道:“你又不是女的。”   福仪没听清,问:“你刚说什么?”   “没什么。”   用过膳后,福仪顾自离了,太子看着初夏进来,还问道:“为什么太子妃不能是男人呢?”   初夏被他这一问问住了,只笑道:“殿下,这男人跟男人怎么能生出孩子来呢?”   “为什么要孩子呢——”   太子似是有点不解。   旁边慕青解释道:“殿下跟太子妃生的儿子,将来可是储君呢,是要当皇帝的呢!”   “哦!这样啊!”   太子顿悟,看来他的作用就在于这里啊。   但是,如果他不是太子了,应该就可以娶福仪了吧?因为他不用生以后做皇帝的儿子啦!   但是初夏的一句话立马让他打消了这个想法。   “夫为妻纲,这可是老祖宗留下来的法子,怎么能两个男人在一起呢!这可是违背了天理的呀!” 第34章 舞勺之年(十)   太子的婚礼定在三月初二,至二月初二,已经过了册妃大礼,太子也不急,在寝殿只拉着初夏陪他聊天,初夏忙去了,便拉着海安陪,一副优哉游哉的样子。   “殿下,过几天就要临轩醮戒了,您该准备准备了。”   海安这番话也不无道理,这迎亲的日子就快到了,太傅受了皇上的旨意,没来教书了,太子整日无趣。   太子不耐烦了,道:“我知道了。”   这偌大的东宫,宫女太监一大堆,但是怎么都觉得无趣,没事的时候就去丽正修书院翻翻书看看,但是有的书艰涩难懂,太子也没识得几分兴趣。   过了几日,便是临轩醮戒,向来这事皇上是很重视的,待太子到了朝堂,皇上早已通天冠绛纱袍候着了,太子被领着拜了三拜,这皇上才命:“往迎尔相,乘我宗事,勖帅以敬。”   “臣谨奉制旨。”太子接了旨,这才让舍人接出去。   回了东宫,初夏在给他更衣,慕青在一旁喜道:“过几日殿下就要去迎亲啦!”   太子倒是没多大的兴奋,只点点头。   初夏问:“殿下不怎么高兴啊。”   太子恹恹只不语。   “是不是不太喜欢太子妃啊?”   初夏一句话就道出真相,一针见血。   见太子点头,慕青只道:“这有情人终成眷属啊,终究是祝福别人的话,你看看,上到皇帝,下到黎民,有多少人能跟心上人在一起呢。”   初夏笑:“殿下心上人莫不是太子妃?”   太子只苦着脸,也不语。   初夏道:“这不喜欢太子妃,倒可以纳妾啊,侧妃啊。”   听着初夏和慕青在谈论该如何纳妃纳妾,太子只低头不语。   这几日,太子去给皇后请安的时候,明显是不太开心,脸上总是没有笑容,搞得雪梅以为他过得不好了。   皇后看出他的心思,道:“禄儿,这事,还由不得你任性。”   福仪在一旁逗着公主,只当没听到。   “这太后的身体越来越差,前几日还叫太医,殿下若是大婚,倒可以让太后高兴高兴呢!”   雪梅这话倒是应了皇后的心思,皇后道:“对啊,禄儿不是很喜欢皇祖母的吗?”   “嗯。”   太子点了点头,看向福仪,这福仪只顾着跟公主玩去了。   雪梅喜道:“这三殿下可真是喜欢公主啊。”   皇后笑着打趣道:“倒不如把这鸢儿嫁于仪儿,你说好不好?”   “不可以!”   这边福仪还没说话,太子就急了,忙道。   三人皆被他吓了一跳,皇后忙道:“禄儿,母后这是开玩笑呢。”   福仪只盯着太子,一语不发。   这边公主被哥哥的声音吓到了,张嘴就哭了出来。   雪梅忙把公主抱过来,开始哄了。   皇后看着太子还真生气了,忙笑道:“禄儿,母后说说而已,再说了,这鸢儿可是仪儿的妹妹,怎么能嫁给他呢?”   太子只赌气,看着公主哭,站在远处一语不发。   福仪倒搞不懂这太子怎么忽然生气了,但是搞不懂原因,自然是不知怎么去哄了,他又不像雪梅,可以把公主抱在怀里哄。   皇后这会儿也不明白,怎么就一句玩笑话,这太子还当真了呢?就算是真话,这福仪娶了自家妹妹,又有什么关系呢?   福仪走过去,想跟太子搭话来着,这太子倒不理人家了,最后离去的时候还生着闷气呢。   从兰见这太子不太高兴,也不敢说话,怕惹了他,只默声在一旁。   皇后还纳闷呢,只道:“这禄儿怎么好端端生本宫的气了?”   雪梅哄好了公主,道:“这太子殿下是舍不得三殿下呢。”   “本宫不说了玩笑话嘛。”   “太子还小,当真了呢。”   福仪在一旁只不语。   皇后皱皱眉,随后道:“仪儿,几时了?”   “辰时了。”   #   三月初二黄昏时,崇亲王在京城置办的宅邸前迎来了最尊贵的人,四处打鼓,锣鼓喧天,街市上的百姓都凑过来看热闹。   太子身着喜服,在带领下进了家门,崇亲王正在门内候着,林氏服礼衣在屋外候着,太子进了屋内,而太子妃在丫鬟陪同下,出了东房,这崇亲王、林氏便开始授命,受了父母之命,太子便带上太子妃,上了花轿。   礼虽不多,但过程复杂,且劳人。   迎送太子妃的一路上都是人,可见这崇亲王即使是在京城,力量也不可小觑。   接下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还要三跪九叩拜见父王,最可怕的是,这太子妃一看就柔柔弱弱,怕是到时坚持不住,就要苦了太子了。花轿里,太子一语不发,他本就对这个太子妃没抱多大期待,此刻就算是她服翟花钗,盖了盖头,在别人看来惊艳无比,也丝毫引不起太子的注意。   这太子妃倒是紧张得不敢说话,自牵她上来之后,这太子就再没碰过她,话都不说一句的,甚是冷淡的。   一直到皇宫里,下了花轿,长长的红地毯铺上来,这可不知要走多久,太子牵着人下来了,只踏步上前走。   太子妃有点跟不上,但也不想惹他生气,小跑着。   三跪九叩这礼行完,太子基本上也就累瘫了,本就是十三岁的少年,体力也不似成年人,更何况——   还要拖着这个太子妃!   太子妃才十岁,这三跪九叩礼怎么受得住,只能让太子拉着走,两人好不容易行了礼,这才终于到了东宫,那厢宫女们太监们早就迎在门口了,一见太子回来,赶紧上前接人了。   太子方年幼,这些酒宴自是不用参加,这会儿只需在内殿陪着太子妃行完最后的礼。   太子太子妃尚未成年,这些虚礼便不用了,只掀了盖头,太子看都没看太子妃一眼,便拿起酒樽。   太子妃自掀开盖头那刻起,便知自己不招太子待见了。   喝了合卺酒,这会儿也入夜了,太子只顾自更衣。   太子妃这时候似是惶恐道:“殿下……”   “你不必紧张。”   说完,太子便倒下,睡了。   这一夜就这么过去了,太子睡得安稳,这太子妃是一夜未眠。   一来,就感觉到了强烈的被抛弃感,曾经在王府里,她可是千金,可是到了这里,太子连看都懒得看她一眼,这是何等的屈辱!一想到这,枕都湿了。   翌日起来,便要去拜见母后,一大早就起来了,看到太子妃一脸憔悴,也没问,顾自起来了。   太子妃陪嫁过来的还有一个贴身丫鬟,□□儿,看起来比太子妃还小,大抵只是过来怕太子妃孤单的吧。   这春儿进来给太子妃更衣,初夏只笑道:“你出去罢,我来就好。”   慕青给太子更衣,道:“皇后娘娘昨日可高兴了呢,还叮嘱奴婢今日一定叫您早点去,没想到殿下起得这么早!”   太子笑吟吟道:“明明是你起得晚,我可要跟母后说你不叫我起来!”   慕青被他这一说,倒笑了:“殿下可别打趣奴婢了。”   太子妃在一旁看着太子说笑,心里只是不好受,但是也不敢表露出来,只跟着用膳,然后跟着去立政殿给皇后请安。   这会儿皇后倒是醒了,见着这两人来请安,心里快活,笑道:“可要好好的啊!”   太子妃是王府里长大,教养自不用说,这会儿露出好看的笑,谢过皇后。   福仪正好这时候也跟在旁边,看了这太子妃,倒是弯了嘴角。   太子注意到他在笑,心里倒是有点不快,却又不知为何自己不快,但是却没像上次那样。   皇后道:“待会儿可要去你皇祖母那看看,她肯定很开心的。”   太子应着,脸上笑着。   听闻福仪再过几日,也要搬进王府里了,太子倒想知道,这福仪是怎么想的。   太子妃尚小,家里人教了一些礼仪,怕也是记不全,加上一夜未眠,这憔悴自是被皇后看出来了,皇后笑道:“梨儿,你这是昨夜没睡好?”   太子妃一听这话,脸立即红了,低头想说话,却说不出来。   太子面不改色道:“梨儿昨日太过劳累了。”   他想表达的是,走了那么久,三跪九叩,早就撑不住了,但这话在皇后和雪梅听来,就不一样了。   福仪看着两人偷笑,倒不明白了,只站着一旁看着。   皇后道:“这是你三皇兄,福仪。”   太子妃行了礼,福仪也笑道:“要多注意休息呀!”   太子看着,心里又不快了,一看这福仪笑起来,总觉得心里堵堵的,怎么也说不清那滋味。   他已经好几日没见着福仪了,这几天为了迎亲,他呆在东宫听司礼监派过来的太监讲迎亲应该注意的地方,实在是无趣!   不知福仪这些日子在做什么——   以往,福仪只要不背书,就能找乐子,大冬天也能出去玩得欢快,下雨天尚且能抓些玩意儿玩,而他不在,或许他就能更自在了吧。   两人寒暄会,再去见太后。   太后此时已经是卧病在床,受不得风寒,见了太子妃,果真是很高兴,赏了不少东西,直笑着太子妃不错。   这太子妃倒知道,要多笑笑,招人喜欢。   只是这太子正眼不看人家,人家怎么笑也不清楚,只是心里有一种疑惑,这人为何跟福仪一样,到哪儿都受欢迎?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因为傻虞儿之前发读后感的时候眼瞎了,所以把圣女的救赎发出去了,也就是底下那章,所以看见了也不要惊慌,app上翻过去的时候会出现很多章的存稿....(并不是在炫耀存稿多啊喂!)(有存稿为什么不日更啊喂!)而且本来我是想锁上的,结果一!直!在网审啊!从前天开始就一直没过,所以我想改想锁都没有办法(>﹏<)虽然我发出去了并没有人看得到- -但是我还是要说下,毕竟还有追着的野生小天使是咩(>﹏<) 第35章 舞勺之年(十一)   福仪被封为恭王,王府就在京城东边,封王后没过几日,就有大人来接着福仪走了,皇后送到宫门口,拿着手帕抹眼泪,雪梅牵着公主,心里也难受。   福仪倒笑着安慰母后,道:“我会经常回来看母后的。”   向皇祖母告别了,这才离去。   这皇祖母最是喜欢这个孩子的,当初得知他失踪的时候,那是比失了儿子还担心,甚至都把皇上给骂了一顿,可见重视其程度。   这一走,怕是要等到太子即位了,才能有点声音吧,而且看这架势,皇上连王妃的人选怕是都定下来了。   太子这几日跟着太傅倒是学了不少知识,这福仪搬出去的消息还是人已经到了王府他才听到的,还是从初夏跟慕青的聊天里面听到的,这一听就不得了了。   太子妃还在屋内点着蜡烛,太子忙要出去,初夏看他急急忙忙,问:“殿下去哪儿呢?”   “我去恭王府。”   “这么晚了明天去吧!”   初夏背后叫没叫住,太子已经上了辇车了。   慕青听到初夏叫唤,出来道:“怎么了?”   初夏愁眉苦脸道:“太子去恭王府了。”   “这么晚了还出去啊?”   “应该没事吧。”   这厢太子到了恭王府,才见门口两个太监在守着门,看来是在用晚膳了。   两人见着太子来了,忙通报,这边福仪听着还没吃完就出来了。   陪着吃饭的是两个丫鬟,惜文和乐灵,都是皇后身边的宫女,看来这福仪果然被皇后看重。   太子没管这些,见到福仪,只扑了上去,将人家抱在怀里,还哭了出来的。   福仪倒不明白这太子是怎么了,倒以为是受了委屈到这里来哭了,安慰道:“出什么事了?”   那厢惜文和乐灵出来刚想行礼,看到这幕,竟定在原处不知所措。   太子摇摇头,只道:“你搬来这边,怎么不跟我说?”   福仪笑:“你不是在崇文馆读书吗,我就没打扰你。”   太子噘着嘴,道:“你是不想见我?”   “没有没有。”   福仪笑道:“你这么晚来这里,就问我这个?”   太子自是羞愧,这时候见到身后站着的两个丫鬟,到害羞起来了,红着脸推开福仪。   那两个丫鬟见两人分开了,这才行礼,叫了太子。   太子红着脸应了,福仪见他这模样,更觉得可爱,抱着人不撒手了。   太子刚被人瞧见这模样,这福仪又黏上来,他忙推开道:“别人在看呢!”   “有什么关系?”   福仪撇撇嘴,离开了他。   “要在这用晚膳吗?”   太子想了想,答应了。与其跟太子妃一起吃,不如跟福仪一起吃呢。   惜文看太子要留下来,忙去端菜,乐灵只出去招呼两个小太监。   太子看了看寝殿,倒是富贵堂皇,看来父王对福仪不会差,那两个丫鬟也是皇后身边用惯了的丫鬟。   太子拉着福仪抱怨道:“我那太子妃整天都不说话的。”   “是你不跟人家说话吧。”   他之前可是见过他们两人走在一起的,一句话没有,只有沉默,难怪那太子妃看起来总是闷闷不乐的。   “我不知道说什么。”太子皱着眉道,“还是跟你在一起,才不会难受。”   福仪笑:“父王可是很喜欢你的太子妃呢。”   “是啊。”   不光是父王,母后和皇祖母都很喜欢她啊!   太子闷闷道:“你又走了,我都没人玩了。”   “你不是在读书嘛。”   “可是没有你陪我——”   太子这话一出,立即又住嘴了。   “我听说陪你读书的是赵家的嫡长孙诶!”   福仪倒是一脸笑意。   “那又怎样?”   “好像跟我差不多岁吧。”   “比你大一岁,不过你今年不是11岁了嘛。”   太子撑着头,恹恹道,“也是个无趣的人。”   福仪骄傲道:“那是,谁有我有趣!”   太子用过晚膳后,这边海安已经过来接太子了,福仪看着他上辇车,这才回寝殿。   “太子殿下还挺挂念王爷呢。”惜文笑道。   “是啊。”   福仪也是一脸笑意。   那厢,太子一回去,太子妃还在等他用膳,见他道已经用过了,便让春儿陪着吃了。   太子看她落寞的样子,忽然有点于心不忍,走到她身边道:“以后不用等我。”   “啊?”太子妃受宠若惊,这可是他第一次主动搭话,她笑道,“好。”   他的恻隐之心忽然提醒他,这是他的太子妃!   毕竟是以后要过一生的人,可不能对她这么冷漠。   但是一想到福仪,不知为何,他总对她生不出好感来。   太子妃自他那句话之后,这夜似乎特别高兴,还唤着春儿准备明日的衣裳。   “准备那个干什么?”太子疑惑。   “明日是清明啦!”太子妃笑道。   太子这才想起来,自己光顾着读书了,连这么重大的日子都忘了!   清明时节,宫女们要出城去洒扫,初夏还怕太子没人照顾,想着如今又有太子妃了,自己这般担心应该是用不着了,便作罢。   翌日,福仪起来的时候,看到这边惜文和乐灵已经不见了踪影,这才想起来两人在昨日晚上便说过要去洒扫,今日他还要去宫里参加酒宴,常新一早就过来帮他更衣,还叮嘱道:“王爷,您身边没人陪着,该当心一点是。”   “知道了。”   这常新虽年纪不大,但是却是细心,照顾王爷这方面也忠耿。   只是这福仪一回去,便是要去见母后的了,这宫宴举行,现在他可不跟以前一样,半路流出来还不会被骂。换了个身份,就得处处小心。   这日里,还有场赐酒宴,不过这自不是福仪会参加的东西,他还小,喝不得酒,自然是一去了皇宫,便去找母后请安了。正巧,他去得晚了点,妃嫔们已经走了,这太子似乎知道他要来,也晚来了,带着太子妃姗姗来迟。   福仪一见这太子妃也在,倒是有点拘谨了。   皇后可是听说了这太子昨儿晚去找福仪的事,只笑道:“禄儿夜里去找仪儿作甚呢?”   太子被她这一说,倒是红了脸,道:“他搬走,你们都瞒着我。”   雪梅可笑了,道:“殿下那时可是在认真读书呢!”   太子妃也笑道:“殿下可认真了呢。”   太子听她这么说,心里倒是有点奇怪,要说这太子经常不在殿里,她怎的知道他认真?怕是在皇后面前夸夸他罢了。   福仪道:“当了太子,自然要认真了。”   几人寒暄一番,终是准备出去了,这小公主一见福仪,倒是顾自上去拉着人了,福仪拉着人也自在。   御花园此时的花也开了一大半,正是游玩的好时候,福仪之前都没有什么心思出来玩,现在跟着小公主正好,拉着人家处处跑的,很开心的。   皇后在后面笑着看着,雪梅笑道:“小公主可就跟着三殿下最开心了。”   “是啊。”   旁边太子听着这话吗,倒是皱了眉头,小公主明明跟着自己也很开心的。   太子妃在一旁看着太子不语,笑道:“今年的花开得真早啊。”   太子这才看向她,点点头,道:“是啊。”   这会儿,前头福仪碰上了过来的几个世子,倒是聊上了。   几个世子看着他拉着公主,还笑道:“公主真可爱啊!”   “你可别说,她可不听这夸奖的话。”福仪对着公主笑了笑,公主要拉他到别处,脸上还不高兴的。   世子们见状笑道:“公主要去别的地方啦?一起好不好?”   公主只摇头,明显是不喜欢跟他们在一起了。   福仪刚想带着公主离开了,这边忽然窜出一个人影,把福仪吓了一跳。   看清了来人,福仪这才道:“你吓死我了。”   来人是贞亲王的女儿,那个以剽悍出名的诗云,要说福仪是怎么跟她认识的,还要说起她的名字。   去年赏花时,福仪听到这诗云的娘亲在御花园里叫诗云的名字找她,福仪一听这名字,倒是想帮她找一会儿,但后来这诗云一出现在他面前,福仪一脸不相信,道:“你是诗云?”   “名字是爹爹起的,太柔了,我不喜欢,我字浩安!”   “浩安?”福仪没想到一个女子的字能这么男性化,这会儿倒是笑起来了。   “你笑吧,反正我说给每个人听的时候都是这么反应的。”诗云是一脸的不在乎。   “我以后可是巾帼英雄,跟那些只会绣花的女子是不一样的!”   福仪听了她这话,算是真真认识了这个诗云。   却说这诗云故意吓福仪,没想到把这公主也吓哭了,这会儿不知该怎么办,看着福仪道:“我不是故意吓公主的啊,怎么办啊?”   那边皇后一行看到公主哭了,雪梅刚想过去,被皇后拦住了,道:“你且看看。”   太子本看到贞亲王的女儿就很不爽,这会儿听闻这话,也停住了,看向那边。   福仪看着这小公主哭了,这会儿蹲下来,帮她擦眼泪。   诗云也跟着蹲下来,后面这些还没走的世子们倒不敢出声了,要是惹火了这公主,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事呢。   福仪指着诗云道:“你看,这是诗云姐姐。”   诗云看似是不会安慰人,只拙笨地学着福仪对她笑,刚想言语,却又顿住了,问道:“她叫什么?”   “鸢儿。”   “鸢儿不哭哦,姐姐给你糖吃。”   说着,她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糖来,递给公主。   福仪接过这糖,咬了小半块,这才伸给公主。   公主看着这东西,倒也不哭了,张嘴咬了。 第36章 舞勺之年(十二)   太子见了这场景,倒是不恼了,这福仪哄人还真的有一套,以前他哄自己的时候,一哄一个准。   雪梅在一边感叹:“这三殿下还真是细心呐。”   皇后只笑不语。   这边公主吃了糖也不生闷气了,拉着人家还要吃。   诗云笑道:“小公主原来喜欢吃栗子糖啊。”   福仪点点头,道:“我也觉得挺好吃的。”   诗云嫌弃他了,道:“我给公主吃的,你还要吃一点,真是,要吃我给你嘛。”   说着,又拿出两块糖来,给了福仪和公主。   公主高兴了,那边世子们看着这场景,也退了,这诗云可不好相处,说不好还要吵架的。不知这福仪怎么能跟着诗云相处得来。   那边四人终于上前了,诗云忙行了礼,太子看过去,这诗云果然有胆识,见了皇后太子也是面不改色,倒是一脸自然。这诗云见了太子妃,倒一时轻笑了起来。   梨儿见了她,倒是有点怯弱。   福仪拉着公主在一边,没注意这边两个女孩子的表情,皇后嫌都是孩子们,她们在这不好说话,便和雪梅到别处去了。   太子倒不明白这自家太子妃见了诗云怎么这副模样,还稍稍有点生气地皱了眉。   诗云开口了:“太子妃这几日都忙坏了吧,我看都瘦了好多呢。”   梨儿只笑道:“是啊。”   这边小公主跟着皇后去了,福仪过来时,见了太子,太子只看着她俩人寒暄,丝毫没有掺和的意思。   诗云见他来了,便没再说,道:“我先走了。”   福仪看着她走,看了一眼太子和太子妃,忙跟上去了。   太子见他跟上去,皱了皱眉。   太子妃奇怪道:“三皇兄跟她很熟吗?”   太子问:“怎么这么问?她怎么了?”   太子妃摇摇头,道:“女孩子们都知道,这诗云从小志在做巾帼,跟一般地女孩子不一样。”   “不一样啊……”   他忽然想起这福仪之前就两次谈到过这贞亲王的女儿,难不成——   “你跟着我作甚?”   福仪笑道:“你不是去跟那些县主玩,是要去哪?”   “我去看新进的进士们打球啊。”   “那很远啊。”   宫女们出城了,长安城的一些百姓们去了南山踏青,乐游原上面尽是些文人墨客在那吟诗呢,进士们打球的地方还在城外,两人又不能跑太远,只能在杏园里里放风筝了。   杏园里面有一大块空地,现在这个时候有几个孩子在那放风筝呢,福仪跟着诗云一过去,便看到这太子跟太子妃已经到了,这才反应过来,他们绕了好远的路才到这里。   太子见了福仪自然是疑惑,这两个人开始不是朝南面去了吗?怎么到这来了?只是太子妃说想放风筝,他便陪她来了。   福仪对于这个风筝没有多大兴趣,他想看的是鸟儿,这会儿各种鸟儿已经出没了,现在就在枝头叽叽喳喳叫着呢。   福仪一见这鸟儿,就高兴了的,追这那边的杏树去玩儿了。   诗云倒也不在意这些,随便讹了一个世子的风筝,便拉着跑起来,一点形象不顾的。   太子妃倒没有她这么大胆,只是看着自家太子,大抵是想让太子帮她找个风筝来。   太子只看着福仪,倒没有注意到这边太子妃,提步走向了福仪。   福仪一见他,看了看他身后的太子妃,道:“你的太子妃在等你呢。”   “哦。”   太子倒是不甚在意,指着那边道:“那是什么鸟儿?”   “画眉。”   福仪过去了,太子也跟着过去,福仪疑惑道:“你跟着我作甚?”   “不然我多无聊啊,我又不想放风筝。”   福仪一脸的莫名其妙,道:“你不是有太子妃了吗?怎么无聊了?”   看来这福仪是没有跟太子玩的打算了,太子回到太子妃的身边,只好帮她要了一只风筝。   这太子妃怯弱道:“我不会。”   看来这太子妃只是想看着他放风筝罢了!   太子瞟到这二皇子也来放风筝了,这会儿想起了之前打猎的事,倒是心里有点不舒畅,想着要跟他一决高下,便拿起风筝线,要放的了。   太子妃也不明白这太子怎么就忽然这么积极了,在一旁只笑。   福仪追了一会儿鸟,这会儿看到诗云的风筝已经升上去了,心道果然这人不简单,像她这样这么大的一只大燕子,就算是大人都要花一番功夫才能升上去,这诗云才一会儿工夫,就已经升到挺高了。   这边二皇子看到了太子,自然也是想到了那日打猎的事情,心里暗笑,这放风筝,还真没哪个人能赢过他的,线一松开,便朝着别处去了。   太子也不甘示弱,朝相反的方向跑去,这空地上放风筝的人多,倒也没人注意到他俩。   这边诗云正好看见这两人拼命跑起来,只想着肯定是在比赛了,想着这太子可是身体弱一点,二皇子又是好体力,定是比不过二皇子的了,心里暗想着怎么帮太子一把。   果然,这二皇子的风筝慢慢起来了,而太子那边虽也升起来了,但是明显慢很多。   福仪追鸟儿的时候,看见这两人在人群中穿梭,便知个中缘由了,放风筝的人虽多,但大多是大人们带着孩子们的。他们这一跑,自是引人注目。   二皇子的大鱼风筝已经升得很高了,这时候,太子的蝴蝶风筝却摇摇晃晃,看起来像是要坠落。福仪在远处看着,心里暗想着,这太子是输定了。   就在这时候,忽然有一只大燕子风筝慢慢在靠近大鱼风筝,福仪自是认得的,是诗云的风筝。   难不成是要——   福仪弯起嘴角,确实是她做得出来的事。   果然,不一会儿,那大燕子已经到了大鱼周围,他看得到那边二皇子在吆喝什么,但是晚了,这边大燕子的线已经和大鱼的线缠在一起了。   “喂!你过去一点!”   “没有办法了!风吹过来的!”   “喂!喂喂!快缠住了!你快过去!”   “我跑不动了!”   这么说着,两个风筝已经绕在一起,二皇子怎么拉也拉不出来,倒是摇摇晃晃地,快要坠了。   “喂!你别拉!不然都要掉下来了!”   诗云在那边喊着,二皇子自然知道这个道理,只是焦躁,这么一大块地,怎么这姑娘跑到这边来了?   太子在那边一看这场景,自然是知道这诗云是在帮自己了,忙跑起来,那蝴蝶风筝升得越来越高,眼看就要超过缠在一起的大鱼和大燕子风筝了。   而诗云和二皇子还在胶着,二皇子往后面拉了拉,诗云看着缠得越来越多,心里暗喜。   福仪在那边鸟儿也忘了追,只道这是好戏。   二皇子这边急得满头大汗,对诗云喊:“你好端端到这边来作甚!”   诗云也是很委屈的,道:“风太猛了,我被带到这边来的!”   “你撒谎!明明风是往你那边吹的!”   “我没有!你怎么知道是往我这边?这里风这么大!”   二皇子被气得面红耳赤,倒拿不出什么话来反驳她,心里只道这女子太放肆,居然敢这么和二皇子说话。   诗云在那边道:“放下来重新来过吧!”   二皇子看了一眼那边,太子的蝴蝶已经上去了,咬咬牙,开始收线。   诗云嘿嘿一笑,目的达到了。   太子妃在一边看着这两人,倒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只道是诗云放肆惯了,不把这二皇子放在眼里。   看着自家太子的风筝已经上去了自是欢喜,跟着太子跑过去了。   这边二皇子和诗云收了线,风筝都落到地上了,这两人跑到风筝旁边,二皇子指着她道:“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二皇子福勉啊。”   看着诗云这一脸淡然,二皇子不禁惊奇。   “我是诗云,字浩安。”   浩安?!   二皇子手指都在微微颤抖,脸色不寻常,道:“你是故意的吧?!”   “真没有,我说了,是风太大了。”   看着这诗云面色如常,二皇子这下还真信了她的鬼话,捡起风筝,不再理会她。   诗云嘿嘿一笑,也捡起风筝,跟上他道:“这边人太多了,咱们去那边吧!”   “你还想来缠着我!”   二皇子这话一出口,便觉不妥,但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已经收不回来了。   但这诗云似不在意,只笑道:“我没想啊,只是一起放风筝嘛。”   二皇子不语了,任她跟上。   福仪见了,只笑,这诗云跟上了二皇子,看来有他受的了。   太子见这诗云跟着二皇子走了,想着这道谢也没个法了,心里倒着急起来,只不过他不知,人家诗云不过是兴致来了,帮他一把,也没想要道谢的了。   福仪这会儿也不追鸟儿了,坐在一处歇息。   这午时可是要回宫里庆宴的,这会儿也玩得差不多了,他起身拍拍袍子,提步走人。   这边二皇子终是再次升起,但是看到太子的风筝高高悬起,心里不是滋味。这边诗云看着他不做声,笑道:“别看了,我又不是故意的。”   “你——”   二皇子想骂,但是又发现说不出口,这诗云倒是坦诚,看着他道,问:“我作甚?”   二皇子憋红了脸,倒是有点觉得丢脸,自己在个小姑娘面前,倒显得自己像个姑娘!   诗云看着他的样子,不敢大笑,只偷笑,这二皇子可真可爱啊!   她一看,便看到那厢福仪已经准备出了杏园,一个激灵,道:“我也得回去了,是不是快到午时了?”   他们可都是要提早几刻入殿的,这会儿不该玩了。   二皇子一听这话,看了看天空,道:“是该回去了。”   说完,他疑惑,问:“你回去作甚?”   “我是客呀。”   看来这二皇子还不知这诗云是谁吧,也是,这二皇子只天天跟皇子们在一起玩,没有福仪那么开朗,到处也玩得开,自然是不知这诗云了。   “你是谁家的女儿?”   诗云道:“贞亲王。”   怪不得!   怪不得说话这么不客气!这贞亲王可不是能小觑的王爷,封地在苏州,是块江南宝地,但是在朝中势力却很大,即使是皇上商国事也要问他一二。但是这诗云没列入太子妃的人选,怕是跟她的性格有关,他的父王自来便是喜欢温婉的女子。   二皇子自是明了,收了风筝准备走人。这厢太子也已经收了风筝,要回太极殿。 第37章 舞勺之年(十三)   却说这一行人回了皇城,这麟德殿人已经来了大半,福仪看到大家都还没落座,看来是皇上还没到,都等着呢。   后面二皇子诗云,太子太子妃已经到了,福仪一见了诗云便笑道:“我可是看到了。”   诗云自是知道他指什么,回笑道:“是吗?”   二皇子自以为说的是那事,倒也没多在意,只去找母妃去了。   诗云凑到福仪身边,悄声道:“我是故意的。”   这时太子从两人中间进来了,对诗云道:“方才,谢谢你了。”   诗云似是有些受宠若惊,连道:“没什么。”   福仪笑:“你跟二皇兄比赛?”   “没说。”   太子倒是有点不愿意承认,毕竟是人家一个女子帮了他,这才赢了二皇子的。   “没想到你放风筝这么厉害?”福仪不禁感叹。   这一感叹,太子就不满了,怎么只夸她呢?   “不过是喜欢跟着哥哥放罢了。”   太子看着两人相谈甚欢,心里不禁生了醋意。   上座后,太子闷闷不乐,太子妃也不知为何,本是赐酒给群臣,是皇恩浩荡,但是这太子明显与气氛不融。   那厢福仪看着太子,心里想了一下,怕是自己方才跟诗云说话惹恼了他,这会儿想着怎么宴后去哄人。   几人在中央献舞,这不禁让太子想起了之前他的太子妃也曾经为了博得他的好感而献舞。   太子妃只欣赏,没有半分尴尬之色。   菜呈上来,太子没什么食欲,只不过身边这太子妃吃得欢快,自己也不好扰了人家兴致,跟着吃了。   宫宴持续的时间很长,太子得待到最后,皇子们早早下了,福仪也跟着溜了,到了殿外,便看到这常新等在外面,一见福仪出来了,忙迎上去。   “你怎么来了?”   “惜文姑娘惦记王爷,叫奴才来接王爷呢。”   福仪想起这太子可能还在生他的气,只道:“我还有点事跟太子说。”   “那奴才陪您一起等。”   福仪趁隙问道:“那贞亲王的世子现在在做什么官呢?”   “王爷,现在是礼部的主事呢。”   “他才多大,就当上了主事?”   “王爷,已经弱冠了。”   他不禁皱眉,才弱冠,便爬到这么高的官,怪不得这诗云就连二皇子也不甚忌惮的,在皇后面前,也是淡然自若,若不是家风便是如此,怎能教出如此之人?   常新道:“王爷,贞亲王一直便是重臣,有如此成绩不怪。”   福仪对朝廷的事还不甚明白,他摇头道:“我可不想插手朝政。”   常新笑道:“王爷,以后您可是也要上朝的,怎么不插手朝政了?”   福仪撇撇嘴,若是太子即位了,自然他有法子不上朝。   “况且,王爷这么聪明,必是大器呢。”   常新这可不是拍马屁,皇上为了照顾到三皇子的教育,专门派了博士和助教来教他,这些人可都是连连夸赞,这福仪必是大器。   福仪倒没听懂他话里的意思,只道:“大器可不能乱说,传到皇上耳朵里还以为我要做什么呢。”   常新忙请罪闭嘴了。   等了一会儿,这太子总算是被放出来了,群臣散场,一时,太子在人流中倒不好找。   这太子出来一眼便看到了站在最外边的福仪,心里倒是有点欢喜,但一想到之前跟那诗云的谈笑风生,又郁闷了。   那诗云早不知去哪了,福仪此时只跟着常新站在一处。   太子让那太子妃先回去了,站到福仪面前的时候,福仪一愣。   随即,他笑道:“你没生我气吧?”   太子此刻倒顾忌脸面了,道:“生什么气?”   “啊,那就好。”   “你等我出来就说这个?”   “对呀。”福仪笑吟吟的。   太子不满了,正欲走,福仪忙拉住人道:“给你吃东西。”   说着,便伸手往他嘴里送,太子还没反应过来,嘴里多了一块糖——   福仪笑吟吟道:“是栗子糖。”   他猛然想起来,不久前那诗云给公主和福仪一人一块糖,还道那福仪抢公主的糖吃。   “这个好像还是江南那边的特产呢,我从来没吃过。”   太子慢慢嚼了那糖,果然好吃,怪不得那公主一吃便不哭了。   “好吃吗?”   太子点头。   “那我走啦。”   福仪说着便跟着常新走人了,这厢太子终是反应过来,他留着那糖给他吃呢!   方才一定是诗云在跟前,他没好意思拿给他吃。   想到这里,太子忽然脸有些微红。   午后便是祭太庙,这可是大事,他作为收养的皇子,也是要参加的,只是这福仪需要回去换身衣裳。   福仪回了王府,看到这惜文跟乐灵笑嘻嘻在门口呢,一见到王爷回来了,忙道:“王爷,回来啦!”   “这么高兴作甚?”   “王爷,奴婢晨儿去洒扫,遇见那绿岚,道被皇上看上了,正要给名分呢!”   福仪咂嘴,这绿岚本是太后身边的小丫鬟,在太后身边跟了几年了,没得太后欣赏,只因为长相端庄,皇上要了去。惜文、乐灵和绿岚又是同时进宫的,所以这事她们也跟着高兴。   惜文给福仪更了衣,满脸的高兴,不住道这绿岚若是做了妃嫔,命就不会差了。   福仪只道:“你们命会差?”   惜文忙请罪,道:“跟着服侍王爷奴婢自然是荣幸,只是那绿岚之前因为是三等丫鬟,一直被上头的欺负呢。”   也是,这惜文和乐灵是二等丫鬟,但那绿岚太后一直都不太喜欢,因而一直升不上去,也难怪她们俩替她高兴了。   午后,一行人祭太庙,凡是皇族子均要参加,福仪在那边看见太子妃也来了,倒有点奇怪。   按理来说,这刚嫁进来没满一年的妃嫔都是不得参与祭太庙这项活动的,难不成这太子妃有特许?还是因为是崇亲王的女儿?   亲王尚只可带上世子,她一个女儿家又有什么资格来这里?   福仪只跟在后面,没管这些,反正这也不是他该管的东西。   祭太庙的过程稍复杂,福仪只跟着拜了,每年几次的祭太庙,早就不是什么新鲜事了,只不过出了皇城倒是很新鲜的了。   福仪注意到后头太子妃跟在皇后身边,太子只一脸的不耐烦,他记得以前就算再怎么无聊,他也不会露出这种表情的,况且是在□□庙前,更不能表示不满,看来,这太子应该是遇到麻烦事了,不用说,肯定跟着太子妃有关。   礼毕了,福仪还不敢去找太子,这会儿只跟着走,等着回了皇城再说。   这等所有的礼毕,回到皇城,已经是日暮了,福仪刚想去找太子,那厢二皇子就过来找他了。   福仪倒不明白,这二皇子找他能有什么事,道:“怎么了?”   二皇子倒是有点羞赧,道“那诗云姑娘……”   福仪一听这名字便知道他想说什么,笑道:“诗云怎么了?”   他忽然伸出手来,手里有一个小布包,道:“诗云姑娘给你的,还捎了一句话。”   “什么话?”福仪接过打开一看,便愣住了。   “她道,你喜欢便下次给你带一些来。”   “啊——”福仪倒是不好意思了,道,“谢谢你了。”   二皇子带到意思,便走了。福仪看着那包栗子糖,忽然觉得这诗云倒真聪明。   怕是看到了他给太子喂糖?   福仪刚想转身,不料身后站着太子,吓了他一跳。   “刚刚他跟你说什么呢?”   太子看着他手里的布包,问,“这是什么?”   福仪看到太子身后的太子妃,想了想,道:“诗云给的,你要不要吃?”   太子忽然别扭起来,道:“你自己吃吧。”   说完,便拉着自家太子妃走了。   福仪这么一揣摩,大抵是生气了。但是这太子妃在旁边,又不好追上去,便揣好布包,回王府去了。   谷柏把王爷接回去了,见着这王爷边走还边吃糖呢,笑道:“王爷,糖吃多了牙齿不好。”   “嗯。”   应着,继续吃。   既然他不要,那自己吃好了。   回来,乐灵在给他更衣,道:“王爷,皇后娘娘今日派人送了些衣物来。”   福仪点点头,这皇后是心疼他的,但是还是得趁着这清明送过来,只怕是被那些个宫里的人看见了在背后碎嘴。   “之前王爷们送来的东西也都安置好了。”   这时候,常新门外候着:“王爷,晚膳准备好了。”   “端进来吧。”   乐灵退了出去,福仪把剩下的糖包好,放好。   作者有话要说:   五一放假,每天一更,尽量用掉乱掉的那章之前的存稿(哎呀我好任性啊~~~) 第38章 舞象之年(一)   梁宣德三十年,绿岚诞下龙嗣,顺利升上了宁婕妤,后宫一片哗然。   本是太后不看好的丫鬟,这一到皇上那去了,反而爬上了三品妃的位置,位于下面的女人们自然是不服的。况且这太后还在,皇上也不敢封得太高。   但是因为有个儿子在,这些人也不敢怎么说,人家是母凭子贵,谁叫你生不出儿子呢?   同年冬,太后薨,天下恸然。   三年后,常妃病故,宁婕妤封宁妃。   “殿下,该起了。”   初夏在外头唤,每日都起得很早的太子怎么今日到了这时还没起?   太子睁开眼,看到身边的太子妃熟睡时,心里一惊,本来他们都是分被而睡,怎的这次……   昨日恭王妃的人选定下来了,傍晚他找到福仪,喝了个烂醉,福仪送他回来的时候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现在看太子妃的样子,怕是——   初夏在外面唤,太子忙应了。   这日早朝,他一直在想这件事,以至于他们说了什么,他也没听见,只听得那边皇上派二皇子去蒲州监督修坝。   最近由于大雨不断,蒲州那边的河运已经严重超了水位,坝决了堤,淹了旁边的村庄,难民无数,这事传到皇帝耳朵里,自然是要重视,派谁去,成了问题。   福仪马上大婚,四皇子上次从马上摔下来在养伤,自然是不能派去的了,而太子、二皇子成了人选,大臣你一句我一句,皇上不耐烦,道:“你们两谁愿意去?”   这时候太子还没反应过来,二皇子一步上前,道:“臣愿前往。”   众臣见这太子没动作,虽是在下面小声议论,但是没人站出来说话。   这事就这么定了,太子失了这么一次好机会,自己却完全没察觉。回了东宫,慕青看他一副丢了魂魄的样子,担心道:“殿下,这是怎么了?”   太子抬头,这才看到他家太子妃站在不远处等他呢,他心里一阵烦躁,皱了眉头。   “我去恭王府。”   慕青看他这样子,倒也没说什么,反头看见太子妃黯然,忙安慰了几句。   福仪见这太子魂不守舍过来了,背着手道:“早朝时你怎么了?”   “什么?”   “父王选人去蒲州,你怎么不去?”   太子只失神,似要摔倒,福仪忙扶住了他,皱眉道:“你这是怎么了?”   “我昨晚,”他口干舌燥道,“好像——”   福仪歪着头听他说到一半,问:“好像什么?”   太子低头道:“好像和梨儿……”   说到这,福仪大抵明白了,问:“那又怎么了?”   太子猛的抬头,见他不甚在意,不语。   “你们不都做了四年的夫妻吗?”   听到福仪这么问,他点了点头,忽而抬头问道:“福勉什么时候动身?”   福仪对他的转变颇有兴趣,莞尔:“后日。”   “哦。”   福仪正色:“蒲州离京城这么近,蒲州刺史怎么可能等着这边来派人过去?自然是等着人去立功呢。”   太子听他这么一说,眼前一亮,道:“这个意思?”   福仪颔首道:“四皇弟养伤,我的大婚日子早就算好了,自然是给你的机会。”   他顿了顿,随即笑,“真可惜,你没领情,若是你说要去,那群人必以你位高来帮着你,二皇兄是没机会的。”   看着太子一脸懊恼,福仪饶有趣味揶揄道:“你不会是一直在想你跟你太子妃的事才丢了魂吧?”   看他默认,他又道:“其实你称病不上朝,这事肯定是还是让你去,我会帮你说话。”   “不是——”   太子欲言又止。   “不是什么?”   福仪注意到这太子从进来后便没有正眼看过自己一眼,这会儿凑到他面前,道:“你很奇怪诶。”   太子忙后退,差点撞到后面的案上,福仪眼疾手快拉住了他。   太子忙离了身,道:“我回去了。”   两天后,二皇子赶往蒲州,太子倒是想知道背后帮他的人是谁,若不是工部的人把这个情况说出来,这事蒲州刺史必然要瞒下来的。   倒是这两天福仪称病没有来上朝,这让太子有点顾忌,毕竟前几日从恭王府出来的时候,他什么也没有说。不过这福仪没有来上朝,对于朝中来说似乎没有什么影响,因为每次这福仪什么议论也不发表,只静静听完了大臣们谈完了,问到他,他只道附议。   皇上只道这福仪还小,对于这些政事,还不甚了解。   太子一直放心不下福仪,然而每日他要见太子妃,这就让他陷入两难境地,他想去看看福仪到底是不是病了,但这太子妃一直很乖巧,初夏也劝他该多跟太子妃说说话。   这日下了朝,工部尚书潘越叫住了太子,只道:“前日殿下怎的不去蒲州?”   太子终是确定,就是这人了,听他这么说,他只笑:“今日身体抱恙,受不得风寒。”   潘越忙点头道:“殿下可得注意身体啊。”   太子应了,道:“多谢了。”   既然是没领情,还是得谢了好意。   朝中还算太平,但明显很多人并不看好这个太子,既身体不好,又不聪明,从这次工部尚书冒着风险故意放水给他,他反而不接受来看,愚钝至极。   而那二皇子身手极好,为人虽畏缩了些,但看得出来能成大器。三皇子已经封了王,便是没有机会了,四皇子还年幼。   太子退了朝便往恭王府去,这会儿常新见了他倒是没往常那般殷勤了,看得出来很勉强行了礼,待人进去。   “王爷最近受了风寒,在歇息呢。”   最近天是越来越冷了,只是那福仪一向是好身体,不常生病的,怎的这回受了风寒?   初夏见了太子,行了礼道:“王爷前日在外面站了一个时辰,受了凉呢,这时在睡呢。”   站了一个时辰?   太子越发觉得不对劲,问:“为何站了一个时辰?”   初夏似是为难,只道:“殿下走之后,就站在外边不进门了。”   太子推开门,见他在睡,阖上门,问:“喝了药吗?”   “喝了。”   “何时睡的?”   “大抵睡了有一个时辰了。”   太子点点头,道:“我等一会儿吧。”   初夏给他端了茶,他就坐在外室等他醒来。   看来不是不在意嘛,不然为何这般?   想到这,他嘴角弯起。   足足等了半个时辰,太子听到里边福仪在叫初夏,这下才推门进了。   福仪见是他,问:“你怎么来了?”   “你两天没上朝,我来看你。”   福仪只侧过脸,不语。   太子坐在榻边,问:“为何着凉了?”   虽然初夏跟他说过了,但是他想听他怎么说。   奈何这福仪倒是不语,只要下榻。   太子忙扶住他,道:“你要作甚?我帮你。”   “我要水。”   太子一听,忙叫了初夏断了水过来喂了人,道:“今日那潘越来找我了。”   福仪只应了,没说话。   太子看他白皙的侧脸,问:“好些了没?”   “没事。”   太子看他不太愿说话,道:“你不舒服?”   太子搂着他肩,他整个人倚在太子怀里,脸色不是很好,摇头。   太子也无话,抱着人,心里倒是有点庆幸,这福仪若是清醒的话,这时候怕是已经把人推远了。   “你怎么跟潘越解释的?”   “只道我受不得风寒。”   “你不该这么说。”   福仪抬眼看着人,这才发现两人靠得太近,忙撑起身,但又被他拉了回去,问:“为何?”   “一以为你身体弱不能担大任,二你放下了难民只为自己身体。”   福仪盯着他道,“你该说,二皇子行事畏缩,这一行可以锻炼他的胆识,四皇子没了母妃,又摔断了腿,是需要个人藉慰,而且,我的大婚在即,身边又没几个人,你身为兄长,该担待。”   太子听了一愣,道:“是我大意了。”   福仪摇摇头,道:“尚书令那边的人思想守旧,怎么也是护着你。”   太子看着他低眉的样子,忍不住心动,低头在他脸颊上轻吻一下。   福仪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忙推开他,红着脸道:“你做什么?”   太子定定望着他,只道:“前日为何站了一个时辰?”   福仪只不语,离他远远的,皱着眉。   “殿下王爷,是否要用膳了?”   听到门外初夏的声音,福仪终回过神,小声道:“你快回去吧。”   太子只皱眉,起身道:“你好生歇息。”   出去见了候在门前的初夏,太子叮嘱道:“煮点红豆薏米粥给他喝吧。”   发现他爱喝红豆薏米粥,还是因为之前一同用膳的时候,他抢了他碗里的粥喝。   初夏应了,这才进了门。   太子出了恭王府,问海安道:“王爷迎亲的日子是什么时候?”   “殿下,是十月初十。”   太子点点头,王妃是梁州刺史的嫡女,他没见过,想着是父王选的人,应该不会差到哪儿去,只不过应该也是跟他的太子妃一般的无趣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又来了……趁着空闲时候发一章~没错我已经放假啦 第39章 舞象之年(二)   恭王的大婚在即,这可乐坏了两个丫鬟,整天也是笑嘻嘻的,福仪只道:“那梁州刺史的嫡女怎么样?”   “奴婢也没见过,不过听说是个很温柔的女子。”   惜文笑:“王爷也没见过吗?”   “没有。”   福仪倒是不关系这他将来的王妃是什么样,他只知道,这梁州离京城这么近,那刺史必然是来讨好皇上来了,送的女儿不会差,但是就怕是个引子,除了宫里的几个重要的人外,都不知道其实他是之前宁王的遗子,那刺史必是以为是皇子的标准送过来了,不知如果他知道了他其实是宁王的儿子,还愿不愿意把女儿嫁过来了。   或者说,这刺史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只不过是来试探他。当年他爹宁王病故时,大家可都是知道有他这么个儿子的,一下子没了音讯,自然会想知道去哪儿了。   蒲州离京城近,不及几天便可以到,这二皇子一到,见了那刺史,才终于知道这河堤怎么这时候还没修好的原因。   原来是那户部拨的银子不够,大伙儿见这二皇子来了,都以为要多拨银子呢。   “之前户部拨了多少银子过来?”   那司户答道:“拨了两千两银子。”   二皇子算了算,皱了眉,道:“这怎么够?还不够修半条河的!”   那厢刺史只点头,道:“是啊。”   二皇子看了看刺史,问:“你们这整个州都没钱了?”   司户答道:“回二殿下,前些日子为了安抚难民,花了大笔钱呢。”   看来这户部是有意为难他啊,既然这样,只能请求拨款了。   他写了折子,道:“先修着,拨了款再说。”   “诶。”   王爷的大婚,虽不如太子大婚那般奢华,但好抵是皇上很欣赏的皇子,十月初十,锣鼓喧天,迎娶梁州刺史的嫡女,梁州刺史高兴坏了,一直合不拢嘴,送了女儿之后站在后边望了许久呢。   “老爷,这恭王靠得住吗?”   胡氏望着迎亲的轿子,心里不免担心这个女儿。   “你看我什么时候看错过人?”   刺史翻了个白眼,进了屋。   福仪看起来挺高兴,这晚上会见父王的时候还喝了酒,不过倒是没喝醉,几个皇子见这福仪平常不喝酒的,这会儿倒是爽快,轮流着过来干杯,势要灌醉他,结果几人倒了,福仪红着脸,没有迷糊地意思。   太子本就不敢多喝酒,这会儿看着福仪,笑:“你今天很高兴啊?”   福仪摇摇头,道:“没有。”   他家的王妃还在府里等着他回去呢。   “明明是很高兴嘛,都喝了这么多,怎么还没喝醉?”   福仪摸着脸,道:“我也不知道。”   太子干了几杯,这时候也快醉了,拉着福仪笑:“真好啊,以后就有人陪着你了。”   福仪看着他醉了,道:“你不也有人陪着吗?”   “可我不喜欢她。”   福仪低眉,道:“我也不一定喜欢她。”   “我打听说,那梁州刺史的嫡女可是举世的美色,你肯定会喜欢的。”   太子说的时候对着他傻笑。福仪一听这话,皱了眉,问:“你选的?”   “说什么呢?”太子笑道,“这可是父王选的人,自然是跟母后一样了。”   还别说,那梨儿在太子眼里看来,是一般,但是在别人看来可是不可多得的美人。   这恭王妃福仪没见过,拉着人回来的时候只觉得这女子倒不是一般的柔弱,这长长的一段路走下来,也没见她道累,回了王府还健步如飞的。   他最是不喜那些矫揉造作之人,明明有体力,在男人面前偏要装作一副娇弱的样子,倒是像诗云这样的女子,最是入得他的眼了。   只可惜,诗云是他欣赏的女子,但是——   他看着眼前人,笑道:“我该回去了。”   太子一把拉住他,道:“你的王妃才13岁……”   “我知道。”   福仪定定看着他,等他接下来的话。   太子只拉着人,双眼微醺,想说什么,但又觉得说出来不好,欲言又止了半天,终是道:“你该稳重些。”   福仪笑了,点头:“我会的。”   放了人走,太子不放心,跟了出来。   “你回去吧,很晚了。”   太子噘着嘴,似是不满,道:“真麻烦。”   福仪看了他一眼,便跟着常新回去了。   王妃一直在等他,惜文在给她换衣服,见了他回来,忙笑道:“晚膳已经备好了。”   福仪点了点头,惜文出去了,他问:“你叫听白?”   女子点点头,姓李,名听白。   “你跟李将军是本家?”   李彪李将军乃是辅国大将军,年纪轻轻便担此大任,英勇善战,无败绩。   女子声音朗朗:“李将军是臣妾的大伯。”   福仪点点头,但是王妃看不到。原来是这样,朝廷里这些人物关系,他一向是不关心的,至于这刺史把女人嫁过来,本以为是讨好朝廷,然而这么看来,明显不是。   惜文把晚膳端过来,两人喝了合卺酒,掀了盖头,福仪这才发现,这美貌果然不是虚传。   只可惜,入了他的眼,没入他的心。   那双眼睛含着情,笑吟吟道:“王爷没喝醉?”   福仪摇摇头,道:“没有。”   两人用过膳,乐灵进来收拾的时候,出去顺带关了门。惜文在外边等着她,只笑道:“明儿可以歇一会儿了。”   乐灵掐着她胳膊,道:“小声点。”   然而,两人失算了,因为福仪很早就醒了,叫了惜文进来换衣裳,两人要去见母后的。   惜文见着两人走了,这才凑到乐灵身边,疑惑道:“怎的这般早?”   “怕是赶在娘娘们前边去吧。”   常新挥挥手,道:“悄悄说什么呢!”   惜文忙撅了嘴,散了。   这厢福仪带着王妃去见母后是很高兴的,毕竟这母后连连夸王妃,又是生得好看,又是懂得礼节,赏了不少东西,雪梅带着公主在边上,此时安平公主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见了兄长的王妃,也笑吟吟道:“三皇兄最是心疼人的,嫂嫂可是有福了。”   听白羞涩一笑,只道多谢公主。   看得出来,这王妃比太子妃更是通性,太子带着太子妃在一边,这太子妃脸上虽是挂着笑,但恐怕心里是不好受的。   而这太子见着这恭王妃一脸精神,便放心了下来。   雪梅笑道:“从小这三殿下就最是乖巧的了,”说着,看向公主,道,“公主啊,可最是愿意跟着三殿下玩的。”   安平公主倒是不好意思了,道:“你可别瞎说。”   这边听白莞尔,道:“可不知王爷竟是这般用心,妹妹怕是最舍不得他了呢。”   公主嗔道:“母后,你看看她!这刚进门的王妃倒打趣起我来了!”   皇后大笑,道:“你啊,对这刚进门的王妃可得客气点,不然仔细她对你的三皇兄不好了呢!”   “母后这可是打趣我了。”   气氛融和,福仪看着他的王妃游刃有余,心里倒是松了口气,有了这么一个王妃,必然会少很多事,看来这父王倒不是一点看不清人。   这边太子妃插不上话,甚是尴尬,太子也不帮着她,只看着福仪,一脸痴相。   这厢,户部已经又拨了两千两银子过来,蒲州刺史一看这消息,笑得眉眼弯弯,道:“二殿下,这可是您的功劳啊!”   那还用说?!不是为了领功,他倒是不会想来这里,更何况,这就是明摆着给他立功的机会,那太子倒不知是为何那天早朝没说要去,不然自己肯定是没这个机会的。   二皇子看着满堂文武,道:“修河堤之事,要尽早完工,难民安置得怎样了?”   户部尚书上前道:“殿下,已经全部安置好了,救济粮也全部发放下去了。”   “好。”   “只是……”   户部尚书欲言又止,眼神乱飘。   “只是什么?”   那边工部尚书上前朗声道:“殿下,今日才接到消息,道这难民中有瘟疫。”   “瘟疫?”   二皇子皱眉,这好端端的,怎么生出瘟疫了?   刺史道:“殿下,这瘟疫也是今日死了人,才查出来的,那边人心惶惶呢。”   若是一般疾病,还有法子救,这瘟疫来得快,怕是还没等郎中查好怎么治,人就全部感染了。   “现在传播多少人了?”   “殿下,才几个人有症状,那边已经派人过去了。”   二皇子点点头,道:“你多派几个郎中过去,先把人隔离起来,别大规模扩散了。”   “是。”   刺史在那厢问:“殿下,这事,要不要报告皇上?”   二皇子沉吟片刻,道:“先瞒住,父王最近劳累。”   “是。”   作者有话要说:   好累好困……但是还是要更新! 第40章 舞象之年(三)   重阳节,举国放假。这天,宫里的皇子们是要去南山登高的,作为王爷,福仪自然也是跟着一起去的。一大早,乐灵就给两人穿戴好,并且做好了一些小吃给他们带上,怕饿着了。   宫女们自然是也要去出去热闹热闹的,这会儿看着王爷王妃已经走了,才收拾收拾准备出发。   二皇子还在蒲州处理难民瘟疫之事,这会儿也没来得及回来,登高的有太子太子妃,恭王爷王妃,四皇子,安平公主,五皇子和六皇子因为年纪幼小,都有宫女们陪着,而太子最大,自然是要照顾着所有人。   一大早,一行人就迎着晨光登山了,每人身上佩戴着茱萸香囊,手里拿着茱萸,等着到了高处去插。   终南山很高,一行人爬上去,到了山顶,就已经过了午时,两个宫女牵着五皇子和六皇子甚是劳累,到了山顶,两个皇子便吵着饿了。   这时候,这六皇子噘着嘴,拉着宫女的衣角,道:“我要尿尿。”   宫女似是有些为难,眼睛看向太子。   太子立马反应过来,起身道:“我带你去吧。”   “好!”   太子带他到一隐蔽处,六皇子笑嘻嘻道:“太子哥哥,你不许偷看!”   太子揉着他的头发,不屑道:“你才多大,有什么好看的!”   六皇子今年也四岁了,已经知道羞了。   太子背过身,看着远处正在插茱萸的福仪,眼睛眯了眯。他正对着他这边,嘴角带着笑,阳光洒在他身上,可谓是举世无双的好看,只可惜是旁边的王妃太碍眼了。   太子刚想着,这王妃怎么什么时候都笑着的呢,怎么自家太子妃就闷闷不乐的呢,忽然听到一声尖叫——   像是六皇子传出来的,他连忙反头,刚才还在那边的六皇子已经没了身影!   他连忙跑过去,扒开草,前方竟然是峭壁!   边沿,还有一点泥土松动的痕迹,难不成——   太子顿时心一惊,那边的人听到惊叫声,都过来看,看着太子跪在那处,福仪忙上前,问:“怎么了?!”   太子朝下面看了一眼,什么也没有。   这么高,摔下去,肯定没命了。   福仪看他双眼通红,心里了然。   “六皇弟呢?”   恭王妃的一句话,顿时让所有人明白了眼前发生的所有事。   “好像……从这摔下去了。”   刚刚还说这不能偷看的六皇子,就在自己背过身后,就这么没了。   众人听到这句话,顿时顿在原处,显然,这事超出了他们所能承受的范围。   两个宫女顿时就跪地大哭,本是派过来带着两个皇子的,结果只带回去一个,必然两人都别想活了。   福仪蹲在太子身边,拉了拉他的手,随即趴在边沿,想看看下面是什么样子。   太子忙拉住人,颤声道:“危险。”   “没事。”   福仪低头一看,下面杂草丛生,虽是峭壁,但是看起来有不少突出的岩石,如果六皇子掉在这岩石上,或许能够获救。况且,登上这山的,那边也是一条路,只不过是危险一点,有胆识的年轻男子往往会选择从这边上来。   只不过,今天得知皇家的人要来登高,所有人都不许上这南山,今日从那边上来的人一个没有。   福仪起身,道:“马上叫人来搜,可能六皇弟掉在岩石上。”   他看着两个宫女哭得梨花带雨,皱眉道:“你们别哭了,马上下去。”   那边五皇子看着自己弟弟没了,已经开始哭了,四皇子都快被吓傻了,太子妃跟他也差不多表情,这说要保护好皇子的是那两个宫女,但是带他来尿尿的却是太子,这太子肯定脱不了干系!   福仪把太子拉起来,轻声道:“我们先下去吧。”   王妃看着自家王爷在这种场合依然冷静镇定,在众人中俨然是军师模样,心里不禁叹服。   这登高也没心情了,边下山,太子边拉着福仪颤声道:“都是我,他要我不许偷看,我就没偷看,要是我看着他,他就不会掉下去了……”   福仪低眉,道:“你不必太自责——”   “可是如果不是我,他就不会掉下去了。”   福仪想安慰他,但是发现在这件事上,他竟开不了口。六皇弟是父王现在最宠爱的妃子——宁妃的儿子,这孩子没了,还不知道父王会怎么怪罪下来,到时候,恐怕——   福仪拉着他的手,捏了捏。   一行人下了山,两个宫女腿都软了,站都站不住,福仪忙吩咐侍卫:“马上让父王派人去终南山背面找人,就说六皇弟掉下去了。”   侍卫一听这话,自然是知道这严重性,忙飞快窜了出去。   福仪吩咐四皇子带着五皇子回皇城,让王妃先回去了,自己跟着太子和两个宫女去见父王。   皇帝听到这个消息,顿时气煞了头,手一拍案,骂:“不是派了人过去跟着吗?!怎么还会掉下去?!”   皇后在一边也噤声,她知道这件事情有多严重,这会儿要是宁妃知道了,怕是接受不了这个事实了。   而且,这南山背面陡峭,虽说是有些岩石,但是六皇子才四岁,怕是早就没命了。   “朕都说过这两个小的就不要跟着去凑热闹了,她偏要说见见世面!”   皇帝气得发抖,这会儿张公公在旁边也不敢说什么,只道:“皇上,要把宁妃娘娘叫过来吗?”   皇后给他一个眼神,他立马退了出去。不一会儿,宁妃就急急过来了,见到了皇上,忙跪地大哭。   “皇上!”   皇帝看着这宁妃哭得梨花带雨,心也软了下来,道:“可别哭出病了。”   皇后去把人扶起来,也甚是心疼她,好不容易从太后那里被皇上要过来了,现在却唯一的儿子没了,自然是令人怜惜的。   这边,福仪太子一行人已经过来了,见了皇上,立马跪地。那两个宫女也噤了声,见这宁妃哭成这样,只更难受。   太子发颤,说不出话来。福仪低头,道:“父王,儿臣失职。”   “到底怎么回事?”   已经派人去找了,但是恐怕希望不大。   福仪看太子的样子,刚想替他说话,太子立马开口了:“父王,六弟说要尿尿,我带着他去,谁料他从边上摔下去了——”   皇上看着几人也是面色紧张,皱着眉问:“怎么会掉下去?你怎么看着人的?”   太子低头道:“他不要我偷看,我一转身,他就掉下去了。”   皇帝看向后边那两个宫女,眉头皱得更紧了,道:“不过是一个四岁的孩子,尿个尿也需避着?!”   宁妃在一边泣不成声,皇后望着几人,也无奈叹息。   福仪道:“父王,此事,不全是皇兄的错。”   皇上看向他,意味不明道:“你倒是急着护着他。”   福仪只低头不语。   皇后在一边插话,道:“禄儿也是疏忽了。”   皇上看着皇后,道:“那你说,这罪该定给谁?”   皇后转头看向那两个宫女。   皇上皱了眉,这六皇子他是喜欢的,太子又动不得,要怪,这宁妃也不好,要把孩子带出去。   “来人,把她们两个拖下去斩了,你,去领五十杖罚。”   一声令下,只听到两个宫女的惊叫。   “是。”   太子应了,这才起身。   不久,有人来报,没有再南山背面找到人,而且,连尸体也没有找到。   山下有河,或许是尸体入了河,被冲走了。皇城侍卫找了一天一夜,也没有找到尸体。   宁妃伤心过度,在寝宫里养着病,谁也不见。皇上这几日干脆罢了早朝,天天往宁妃殿里跑。   福仪放心不下太子,第三日便过来看他。   海安见了王爷,只低眉道:“太子殿下这几日都没下过床呢。”   这事虽然太子有责任,但是那刑部的人不至于下重手,五十杖罚不会很重,只不过是装作这模样,让外头人以为太子真的受重罚了而已。   福仪一进内殿,太子妃行了礼便回避了,这厢太子听到福仪的声音,只兴奋道:“你来啦!”   福仪看他趴在床上侧着脸对他笑,只莞尔:“五十还是太少了。”   太子听了这话,也不恼,笑嘻嘻道:“我正想去找你呢。”   “找我作甚?”   福仪坐在他身边,低头看他。   太子收起笑容,正色道:“这下子,朝中肯定骂我的声音一片。”   “父王这几日没有早朝。”   “背地里骂呗,先是没去蒲州,现在又是把父王最宠爱的妃子的儿子弄没了。”   太子看着他的一双眼中透着点点光亮。   “那你还笑得出来?”   “我见着你高兴嘛。”   福仪伸手去揭他外袍,太子忙叫道:“干甚呢干甚呢!”   “我看看你的伤!”   福仪瞪他一眼,手里动作却轻柔,慢慢把衣服扒了。   虽不会下重手,但是五十杖还是实实在在挨了,虽过了两天了,背上还是青一块紫一块的,看着福仪心疼了。   “涂了药没?”   “今日还没涂呢。”   太子又对着他笑。   福仪拿过药膏,按着人道:“我帮你。”   太子乖乖趴着不动了。   福仪手指挖了药膏,往他背上涂抹,忽然想起什么,动作没停,问道:“之前是谁帮你涂的?”   太子这是明显听出了意味不同了,只憋着笑道:“初夏帮涂的。”   “怎的不让你的太子妃帮你?”福仪饶有兴味地问。   “她下手没轻没重的,啊——”   福仪故意在他伤处按了一下,闷闷道:“这不是帮过了吗?”   太子嘿嘿笑,道:“就涂过一次。”   福仪皱着眉,默默帮他涂药,完了之后帮他把衣服穿好。   看他要走,太子忙拉住人家,急急道:“你生气啦?”   “哪有。”他幽幽回了一句,道,“我回去了,不打扰你跟你的太子妃用午膳。”   “呵呵。”   太子低笑,这下子把人惹恼了,他甩开他,跑了。   初夏差点跟他撞上,道:“王爷要用膳吗?”   “不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睡过头了…… 第41章 舞象之年(四)   福仪走了之后,太子慢慢好了,没过几时已经可以下床了,几天没上朝的他已经不知道这几□□里都发生了些什么,本想问问福仪的,结果人家现在根本就不来看他了。   昨日早朝,大臣们还在讨论,那二皇子修河堤怎么到现在还没回来,按理来说,已经一个月有余了,应该差不多了。   而二皇子那边,瘟疫扩散,半数难民染上了瘟疫,二皇子没有办法,只能把人隔离起来,但是有的孩子染上了瘟疫,父母们不离开,自己也染上,导致扩散。   二皇子没想到,这本来是修河堤,怎么忽然治起瘟疫来了,瞒不过,只能向皇上禀报。   今日上朝,就听到蒲州有瘟疫就行,皇上眉头紧锁,显然是没想到怎么会忽然传播瘟疫。   户部尚书上前道:“皇上,半月多前,就已经拨了两千两去了。”   皇上点点头,问:“什么时候开始传播瘟疫的?”   相国点点头,道:“皇上,二殿下道是半月前。”   福仪一听这事,便知不对劲,这瘟疫不是二皇子刚去的时候就有,而是已经去了大半月才出现,明显是在刁难二皇子,只要拖住他,二皇子不知什么时候回京。   可是巧了,这次太子又没早朝,这事,怕几天后他才能知道。   福仪心里暗笑,这扶太子还真不容易啊,特别是他明显感觉不到,有人在扶他。   他这么想着,退了朝就往东宫去。   从兰知这两人感情好,见了王爷也笑嘻嘻的,只道:“太子殿下跟太子妃在梨园呢。”   梨园?   他们俩倒是好兴致,有闲来梨园,倒不如去早朝呢!   福仪不满,脚步往回转:“他回来了就说我来过了。”   “诶!”   从兰应了,没想着这王爷前脚走,后脚太子就携着太子妃回来了。   这太子妃道自己怀孕了,想出去透透气,太子可是一惊,只不过一次,居然就怀孕了!这事也算是喜事了,不仅父王母后要高兴,而且自己再也不用愁怎么让她怀孕了!   太子这一高兴,太子妃倒以为是真心了,这提出去梨园散散心也就顺理成章了。   结果,等他们回来了,这从兰一说,王爷刚来找他呢,太子还没听完,人就冲出去了。   幸好,福仪走路很慢,这太子不久便追上了人。   福仪看到人的时候一惊,随即勾出一抹讽刺的笑,道:“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不陪太子妃多玩玩啊?”   太子拉着人家笑道:“她怀孕了。”   福仪一愣,看着他笑得眉眼弯弯,撮着嘴道:“这么开心啊?”   太子看着人不对劲,忙道:“不是,我是想,这样我就没有负担了。”   福仪自然是知道他说的什么意思,脸上却不怀好意,道:“可不得多生几个,不然怎么抢皇位?”   太子笑吟吟道:“你找我什么事?”   福仪这才正色道:“二皇兄在蒲州,那边发生瘟疫了。”   “瘟疫?”   “半个月前查出来的,现在还回不来呢。”   太子皱眉,沉吟一会儿,道:“谁这么做?”   福仪拍拍袖子,不经意道:“你觉得呢?”   太子还没说话,这边福仪就已经准备离开了:“我先回去了。”   说完,他又加了一句,“我的王妃还在等我用膳呢。”   太子一听这话,拉着人家不撒手道:“你吃醋啦?”   “怎么能呢。”   福仪扯出袖子,施施然离去。   恭王妃看他回来,脸上还带着一丝不乐意,笑问:“这是怎么了?”   “太子太笨了。”   福仪叹了口气,摇摇头,又道,“不是笨,是太善良。”   听白笑:“那可以算是优点呢。”   “明明——”   福仪欲言又止,“诶,算了。”   居然还有心情跟他的太子妃逛梨园!   福仪越想越气,干脆进了内屋不出来了。   “怀孕了?”   听白明显对这个消息很感兴趣,道,“那正好,这么一来,太子殿下就不会被派到很远的地方去。”   “怎么说?”   “我出嫁之前,曾听父亲在跟人商量,梁州有人想叛乱,似乎是不满朝廷的统治,你知道,前几年因为干旱和沙尘,梁州最近几年的收成非常不好,但是赋税却一点没变,而且听说最近匈奴又要来侵犯,大抵要征兵,所以就非常乱。”   福仪听着这话,皱了眉头,道:“什么时候说要征兵了?谣传吧?”   “可能是那反叛头子为聚人心散播的谣言。”   福仪点点头,道:“所以要去镇压的话,大抵会是派皇子们过去,二皇兄这时候又没回来,肯定是派太子去了。”   “对。”听白点点头。   福仪接着道,“梁州靠近西域,向来是重兵把守,但是如果太子一去,碰上匈奴进犯,就麻烦了。”   “不过也不是空穴来风,这匈奴进犯向来这梁州的老百姓最先知道的。”   福仪点点头,怕的就是这个。   “太子妃怀孕向来不是什么新鲜事,父王也不可能因为这个不让他去。”   福仪来回踱步,忖度片刻,问,“你父亲大抵什么时候会上报叛乱之事?”   听白道:“父亲一向谨慎,并且梁州兵多,一时还不会上报,只不过这事迟早要被皇上知道的。”   福仪点点头,看来得早点跟太子说清楚,不然依这人的性子,肯定是首当其冲要去的。只不过,这太子这时候应该也要去早朝了,既然还有闲陪着太子妃去梨园的话!   福仪黑着脸,唤乐灵进来更衣。   听白看着自家王爷脸色不太好,笑道:“你倒是挺在意太子殿下的。”   乐灵笑道:“王妃娘娘这就不知了,王爷可是从小跟太子殿下长大的呢,那可关系好着呢!”   福仪不满地看了乐灵一眼,乐灵立马住了嘴。   乐灵原先本是皇后身边的丫鬟,对这些自然是知道的。王妃听了,直笑不语。   本以为这梁州刺史晚些才会上奏,结果没想到,翌日早朝,这皇上就提到了梁州叛乱之事。   这时候,太子已经来早朝了,福仪在后边听着大臣你一言我一语,只悄悄戳了戳站在前边的太子。   太子微微朝后倾了倾,只听到福仪小声道:“不可去!”   这时候,中书令发声了:“皇上,这事定要解决的,梁州离京城可近得很呐!”   皇帝点了点头,道:“众爱卿觉得,派谁去好?”   侍中站出来说话:“臣认为,定当是李将军去合适!”   尚书令反驳道:“李将军去镇压梁州的叛乱,可谓是大材小用了!”   侍中反驳:“梁州的叛乱关系京城安危,怎的是大材小用了?”   “京城有几万御林军把手,岂可是区区梁州叛军可威胁的?”   “那——”   “行了行了!”皇上打断两人的唇枪舌战,问,“相国,你觉得呢?”   相国发声:“皇上,既然这样,何不派太子殿下去呢?”   尚书令立马附和道:“是啊,太子殿下无功绩,正好趁此机会立功啊!”   “众爱卿以为呢?”   下边落针可听,既然相国都发声了,自然都是默许了。   “太子,你以为呢?”   福仪在后边戳他,太子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最后竟是答应了。   不用说,这相国必然是着急了,这才把太子推上去的,本想着这太子会拿太子妃怀孕一事来推脱,却没想到这太子竟是答应了!福仪越想这事越觉得生气。   退了朝,这福仪见了太子,一脸不高兴,道:“你怎的就答应了?”   太子呵呵笑:“既然需要我,那我就去嘛。”   “笨蛋!”福仪一通好骂,“你根本就没有带过兵,也不会指挥,你怎么去镇压叛乱?连梁州两万兵力都镇压不了,要是碰上匈奴入侵怎么办?还有,你的太子妃怎么办?”   太子被他说得一愣一愣的,只道:“这个——”   “我都提醒你了,你还要去!”   福仪甩甩袖子,简直拿这个人没办法!   “这个你不用担心,我自有办法。”   福仪眯着眼,冷哼一声。   “谢谢你的关心。”   太子看着人家笑,很是真诚的。   福仪不屑道:“像你这么善良的人,迟早会吃亏的。”   “不是还有你吗。”   福仪气得跳脚:“那你怎么不听我的话!”   太子忙安抚他,道:“这事我自有打算。”   福仪冷哼一声:“希望你别死在路上,我可不想见到你的棺材。。”   太子看着他的背影,嘀咕:“居然对我这么没礼貌。” 第42章 舞象之年(五)   梁州叛乱主要集中在西边,东边靠近长安,军队都集中在这边,怎么也不敢乱起来,而梁州的地势是西高东低,如果叛军想攻下来,是很容易的。   而他们至今还没有动作的原因,便是留在西边的一些军队在拦着他们,但是不消一些时日,定是要溃败了,这个时候,攻下来就势不可挡了。   太子带着五千精兵赶往梁州,出发前,福仪将听白绘制的一张详细的梁州地形图给了他,并且叮嘱几句,这才放心他过来。   梁州的兵将都在刺史手里,在太子来时已经调了三分之一的兵赶往西边,太子到的时候,听说那些被调过去的兵已经被打得七零八落,果然,跟他说的一样。   太子先是看了看梁州刺史手里的兵权,凑个整也就两万兵力,加上他带过来的五千精兵,统共两万五,而叛乱主要是民兵,没有受过系统的训练,却光是凭着地势优势就灭了送过去试兵力的一万兵,可见并不是那么容易镇压的。   太子仔细看着地图,问道:“匈奴要入侵是真事还是谣言?”   军师在那风生水起地笑:“当然是谣言了,这一要入侵,便是要熬到寒冬了,那些人必定是熬不过的。”   太子点点头,父王在位这些年,匈奴鲜少入侵,他本想着这匈奴入侵必是因为攒够了实力才发动战争,这已是秋高气爽,怕是不会在这个时候来。   “那也不一定。”   那边刺史出言,道,“就在不久前,那边还有传出过几个樵夫伤了匈奴的话,不知是真是假。”   太子抬头,问道:“这事是怎么传开的?”   军师回:“这就是谣言的开始,说是这匈奴要报复我们。”   “查得出来是谁传的吗?”   “那恐怕是查不出来了,想必也是那些反叛头子传的。”   太子紧锁眉头,如果是真的,那就不只是镇压叛乱这么简单了。   刺史低头道:“殿下,什么时候发兵?”   太子忽然笑道:“那些个叛乱的人不过是孤军作战,拉着一些分不清头脑的百姓充数,想必还拉上了当地的山匪,我们要打的,是这些人,百姓都是无辜的。”   军师点点头。他已有知天命之年,想必那派一万兵力过去探探虚实就是他的主意,但是很不巧,这太鲁莽了。   太子指着梁州地图的西边道:“既然他们在高处,那么,我们就在更高处。”他用手指在梁州和兴州、凤州的交界处,道,“这边是更高的地方,我相信,如果梁州没了,这小小的兴州和凤州也保不过多久,所以,从这边杀过去。”   军师擦了把汗,弱弱道:“殿下,我们的兵将若是从旁边抄过去,可能要花上好几天的时间呢,而且也不确定途中会不会遇上叛乱军呢。”   太子点点头,笑:“所以,我们走直线过去。”   “直线?!”   堂内,军师,几位大将军,刺史都一脸惊讶,怕是以为这个太子殿下疯了不成。   “走直线的话,可全是叛军啊!”军师急道,“到时候,还不知多少人能活到最后呢!”   “军师别急。”太子赶紧安抚人,“我说走直线,就一定是办法的。另外,还需要办一件事。”   次日,梁州刺史的信送到兴州、凤州刺史手中,内容均相同——   近来叛乱军越来越猖狂,太子殿下已想办法镇压,望阁下出援军数千支援。   另外还夹杂着另外一张地图,上边写好了详细的进攻步骤,可谓是万事俱备。   两日后,一万五千精兵已到达梁州和兴州边界,兴州和凤州派过来的兵全部分布在两州边界上,叛乱军成了瓮中之鳖。   然而,驻扎在凉城的叛军根本不知道这件事,待有人察觉到的时候,他们意识到,已经被包围了。   “混账!那官军什么时候到西边去了?!”   明明西边的官军被他们打得差不多了,那小小的兴州和凤州也不敢出声,却是没想到,什么时候多出来这么多兵力?!   “老大,听说那长安派了太子过来督战呢。”   头子紧咬牙关,心里思考着对策。   叛军立马出兵,原本的地势优势,现在已经荡然无存,本来他们就是靠着地势优势独占一方,现在只好搞突围,往东边去那是不可能的,因为官府在那边,不知那边有多少兵力,过去就是送死,北边、西边都有兵,况且地势高,很难攻上去,现在,只有南边可以突围。   南边,只要顺着嘉陵江,就可以到利州,利州兵力不多,是个可以驻扎的好地方。   “老大!西边的官军已经到了半天了,还没有动静,不知搞什么啊!”   头子拍了桌案,道:“官军怕是在休息,我们赶紧从南边走!”   老二不服气了,道:“不过是一万多官军而已,我们这光是山匪都有一万,怕他作甚!”   老三更是激动,道:“对啊大哥!不如就这么打过去!”   “蠢货!那些个山匪不过也是见机行事,从我们这捞好处,不然你以为到现在官军还不来剿了他们是为什么!”   头子口里喷着数点,道,“我们赢在老百姓信我们,但是我们已经被包围了,等他们有了动作,我们这边早就完蛋了!”   几人虽是不乐意,但是还是跟着头子往南边迁移。山里的土匪见这些人走了,便想也是被官军包围了的缘故。   “山主,我们怎么办?”   那山匪头子想了想,道:“我们别凑热闹了,要是跟着他们走,不一定被剿了,等会官军来了,派个人去认个错,自能安心。”   “是!”   那厢叛乱军行到南边,嘉陵江下游河段已经干枯得只剩得河床,正是因为干旱,他们才有机会煽动群众,但是现在,他们却恼了。   “这河里水都没有,咱们怎么走啊?难不成,沿着河岸走到利州去?”   那么估计还没等他们到,官军就全追过来了。   “蠢货!”头子怒道,“我当然想到了,不然带着你们过来做什么!”   “那您是要……”   头子瞪了一眼说话之人,唤了军师过来。   “报——”   太子跟着刺史到了这边,此时正在跟军师商量对策,这会儿见了报信之人,军师忙道:“怎么样了?”   “殿下,那边河床上堆积了大量的兵器,还有些人在岸边等着说要投降呢。”   他们之所以这几日都没有动作,一是不清楚这叛军占据的地形,便不敢轻举妄动,要逼到他们出来,才好动作,二是在安抚城内的百姓,但是明显,效果甚微,那些老百姓似乎被叛军洗脑了。   军师笑:“看来真的是逃了!”   “你派几个人过去看看,我们先按兵不动。”   军师急了,道:“殿下,到这时候,该出兵了吧?”   “他们不是说投降吗。”太子反问。   不久,有人来通报。   “这是他们头子写的降书。”   迫于殿下的机智,我等投降,请将军出来受降,我等大兵力均藏于东边的凫山上。   太子看了这降书,紧锁眉头。   大将军上前道:“殿下,看来是投降了吧?”   太子目光一凛,道:“你,立马带上五千精兵,沿着河岸追上去,见到了叛军,捉头领便是。”   “是!”那边大将军领命,立马出了营帐。   军师一惊,道:“他们还敢逃?”   “哼,”太子冷哼,脸上是嫉恶的表情,道,“这个时候,就牺牲这些无知的百姓,这就是他们恶之所在。”   “殿下的意思是——”   “自然是丢下一些人,大部队逃了。障眼法罢了。”   军师擦了擦汗,这太子可谓是料事如神,如果这是他在指挥,恐怕就让这些人跑了。   “军师,随我去一趟吧。”   太子起身,拉上了军师。   到那凫山脚下,果然是一些抛掉了兵器的百姓们,太子往面前一站,顿时威风严肃,朗声道:“头子在哪?”   一人出来了,笑嘻嘻地,见了太子,道:“殿下,人都在山上呢。”   “山上有多少人?”   “回殿下,共二千五百二十三人。”   “哦?这么少?”   那人尴尬笑:“还有部分留在原地,没跟来呢。”   太子笑得诡异:“那好,既然降了,回去吧。”   那人明显是愣住了,只不语。   “都是些种田的农民,军师,你道怎么处理?”   太子把这问题抛给了军师。   “自是派发回去,种田。”   军师这话一出,下边数百人立马抗议了。   “说什么种田,连水都没有,怎么种啊!”   “就是啊!连赋税都交不起,活都活不下去了!”   “只顾着自己享受!谁来想想我们百姓!”   “……” 第43章 舞象之年(六)   抗议声不绝于耳,军师红了脸,喊道:“太子殿下在这里,你们也敢乱说话!”   这些个人自然是没有见过太子,军师这一吼,果然,大家都安静了下来,目光聚集在太子身上。   太子笑笑,道:“大家不要急,蒲州那边在发洪水,这边又干旱,已经做好了把水引过来的工作了!”   之前福仪叮嘱他的事,便是此事。为了此事,他还专门上奏给皇上,这会儿肯定已经在动手了。   大家这么一听,顿时半信半疑。   “太子殿下说话,你们也不信吗!”   军师又是一吼,这下子,大家算是放下了悬着的心。   那人看情况有点不对劲,准备悄悄溜了,没想到这边人已经把他捉住了。   太子笑嘻嘻看着他,问:“你们沿着河逃走的共有多少人?”   那人只不语。   “派五千兵力去追,能不能追上?”   那人眼睛圆瞪,明显是没想到这太子竟然识破了头子的计谋。   军师给押解的人一个眼神,那人立马被带走了。   不久,传来捷报,那几千人已经追上了,头子也已经抓住了。   将军押着人,送到太子这里来接受审问。   “殿下,还有几个头目,在外边押着呢!”   “嗯好!”   太子转向依然不屈的头子,笑道:“我只问你一事,那樵夫伤了匈奴一事,是真是假?”   头子抬头,冷笑道:“我先问你,你们是怎么到西边来的?”   军师一拍案,怒:“太子殿下在跟你问话呢!”   “要斩便斩,我胡某人绝不怕死!”   太子安抚一下军师,笑道:“你是不是觉得,我们只怕是从天上飞来的?”   从东到西,即使是绕着两州边界走过来,也会被发现,但是他们是忽然出现在西边的,让人摸不着头脑。   “若不是从天上飞过来的,那边是从地下窜出来的了。”   太子一句话,头子彻底明白了,瞪圆了眼睛,嘴里说不出话来。   “井渠!”   “对了。”太子摩挲着手掌,笑道,“这干旱持续了这么久,井渠里早就干得一滴水都没有了,通过区区一万多人,绰绰有余。”   头子紧咬牙关,似是懊悔,怎么他就没想到这个呢!   “所以,那樵夫伤了匈奴的事是真是假?”   太子又问了一遍,笑意已经收起来了。   “自然是真,我胡某人不可能信口胡言!”   太子眯起眼睛,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胡某人亲眼所见。”   “那樵夫还能找到吗?”   “他们经常在那边砍柴,自然是能找到。”   军师倒是不明白这太子问这些有什么用,总之,那匈奴还不是没来入侵?   “好,”太子点点头,问,“你是哪里人?”   那人本不想说,但是旁边侍卫用力按了他一下,他怒目圆瞪,道:“是许州人。”   太子点了头,道:“你愿不愿意归顺?”   “哼,要是做朝廷的走狗,我胡某人便不会出来叛乱了!”   军师刚想拍案,这边太子按住了他,道:“我欣赏你的胆识,只不过,太蠢。”   那人一听,立马要跳起来,被旁边的侍卫按得死死的。   “若是打仗,确实可用,”太子目光一凛,道,“不过,放弃百姓逃命,可定死罪。”   翌日,太子准备回京,叛乱已经全部镇压,那头目,太子想了许久,还是斩了,老百姓们听闻了从蒲州引水一事,也都安分起来。至于那山贼,既然是为虎作伥,也逃不过一番围剿,不过这事自然不归太子管了。   却说那伤了匈奴的樵夫,太子派人去找,不过一个时辰便找到了,那樵夫道是太子见他,还以为是要定罪,吓得路都走不稳了。   太子在营帐里见他,只问:“那匈奴,你道怎认得?”   这樵夫又不上战场,怎认得这是匈奴?   “小民只道那人说话叽叽呱呱,根本听不懂啊!”   “你又怎伤了他?”   “那人走近小民,小民只道要伤我,便用劈柴的斧子挥了过去,那人只受了点皮肉伤,不打紧的,就跑了。”   太子皱着眉,看来这人是有所夸张啊,这一斧子批下去,怎么可能是一点皮肉伤?   军师在一边疑惑,道:“你确定不是你跑了?”   “小民砍了他,自然是心有余悸,还没跑呢,那人却先跑了。”   太子点点头道:“行了,你可以回去了。”   什么也没问出来,不过从他这么说来,应该不会是匈奴,若是匈奴,怕这人早就不在了。   水渠在抓紧修筑,太子回京,不过是半月,便镇压了梁州的叛乱,皇上可是好好奖赏了他一番。   福仪见这太子领着赏回来了,自是上去慰问一番。   “走井渠?”福仪一番好笑,道,“你还真会打主意。”   “若是你,你会如何?”   福仪高深一笑,道:“自然是火攻,现在梁州是西北风,你便直接带兵沿着渭水到凤州,从凤州一放火,保准全军覆没。”   太子皱眉:“那样的话,岂不是所有的百姓都烧死了?”   “所以,我没跟你说,我就知道你不会这么做。”   福仪哼着歌谣,走在前边。   太子追上人家,道:“那匈奴并没有入侵,不在你的意料之中?”   “是,我确实不知道。”福仪顿了顿,忽然笑道,“不过你的太子妃这几日可是郁闷得很呢。”   太子昨日回来的时候也只是跟她说了声,并没有过多的交流,倒是他,想快点见到福仪是真的。   “我的岳父待你不差吧?”   太子一听这话,顿时敛了表情,道:“可不是,没想到居然那么年轻!”   “不然你以为听白有多大?”   听着福仪这么叫自家王妃的名字,太子拉着脸,不理他了。   福仪也不过去哄人家了,在背后偷笑。   只是苦了那二皇子,半个月过去,忙忙活活总算是止住了瘟疫,却没想到这太子一个奏折递上去,又要修水渠,可算是停不下来,呆在蒲州都两个多月了。   这边又传出宁妃怀孕的消息,整个后宫终于从丢了六皇子的阴影中出来了,之前皇上一直没好脸色看,因为太子一回来,宁妃一怀孕,这宫里的差事总算是松了口气,总算不用过着无缘无故被骂的日子了。   这天,福仪接到了苏州刺史送来的包裹。   那送东西的人只道是贞亲王的儿子孟默云送来的,福仪一看便知,是诗云借着哥哥的名头送东西呢。   若是说自己送的,还不知这看到的人会怎么想。   听白见了这东西,只笑道:“看来这世子是有心了呢。”   福仪看着手里寄来的栗子糖,直笑不语,这诗云,上次托人送东西来是在三年前,这次又是为甚?   他找了个理由,顾自去了东宫。   这时候,太子在练书法呢,太子妃在一边看着,见福仪来了,太子妃忙退了,这福仪手里拿着一个包裹。   “这是什么?”   “反正是给你的,我留了一半,给你一半。”   说着,太子接过了包裹,一打开看,眉头便皱起来了。   “别这么不高兴嘛,人家一片好心。”   福仪饶有趣味地看着他的表情。   “还给你,我不吃。”   福仪知他这是傲娇了,只笑道:“我喂你你才吃?”   说着,还真的拿了一块去喂他。   太子看他递过来的手,皱着眉苦着脸,还是张口接了。   上一次吃,是三年前了。但是他还记得那个味道。   三年前她托人送了一次,他也拿了一般送过来了,但是他就是不要。   “好吃吗?”   太子不置可否。   福仪把包裹留在这里,道:“你不吃,可以给你的太子妃吃啊。”   “谁说我不吃了!”   福仪努努嘴,道:“那我回去了。”   “你等等!”太子一把拉住人家,问,“你还记不记得那个夜明珠?”   福仪歪着头点点头。   “我说,一个公公身上怎么可能会有那种东西?”   福仪挑挑眉,道:“张公公可是皇上身边的大红人,有不很正常吗?”   “可是夜明珠是安神之物,一般不会赏给公公才是。”   太子正色,福仪倒是皱了眉,问:“怎么了,你怀疑什么?”   太子摇摇头,道:“我只是觉得,张公公给你这个夜明珠,有点奇怪。”   “也有可能是有人赏给了公公,他知道不妥,便给了我。”   “那谁会这么糊涂,给公公送夜明珠呢?”   福仪耸耸肩,道:“不知道。”   接着,他又说道:“不过我倒是见过,明明喜欢吃糖却拒绝我的糊涂之人。”   太子一愣,道:“你说我呢?”   “你说呢。”   福仪一笑,转身出去了。   “喂!”太子从后面跟上人家,问,“我一直想问,你跟你的王妃关系好像很好嘛。”   “怎么了?你吃醋了?”福仪揶揄他,“也是,你跟你的太子妃关系可不太好。”   “你喜欢她?”   福仪顿住了脚步,然后慢慢转身,笑得诡异:“还没喜欢到有了孩子的地步。”   “你——”   太子看着人家远去的背影,却是有口无言,这话,他竟无言以对。 第44章 舞象之年(七)   九月后,宁妃的孩子顺利产下,是个女孩,取名安乐公主,虽说是女孩,但是龙心大悦,立即封了号。   而说这边,太子妃也顺利产下一个男孩,自然是普天同乐,皇上取名为轩,一出生,这边太子就受到了来自各方的祝福。   当然福仪也不例外,带着自家王妃过来道喜,还是特意避开了人多的时候,趁着大早上过来的。   听白可喜欢这孩子了,在旁边逗了许久。福仪笑嘻嘻道:“现在,你可是当父亲了。”   太子似乎没有想象中那么高兴,只淡淡笑道:“是啊。”   那边太子妃笑着对听白道:“若是喜欢,便可自己生一个。”   太子听了这话,饶有趣味地看着福仪,道:“你道如何?”   “我自有打算。”   福仪凑近他,道,“今儿午时的宴会,必是能见到一个人。”   “谁?”   “给你送栗子糖的人。”   福仪只莞尔,太子倒是皱着眉,道:“你很希望见到她?”   “自然是得当面见到她道谢了。”   “无趣。”   福仪问:“你不喜欢她?”   见太子不言,他又问道,“为什么?”   “不为什么。”   “你一向为人和善,自不是无缘无故讨厌别人。”福仪抱胸睨他,道,“因为跟我关系好?”   太子一愣,倒不语了。   午时,皇宫举行大宴,各地的亲王都过来道喜,一些高管更是借着此机会赶紧巴结太子,谁都知道,这太子的孩子一出生,太子之位就很难摇动了。   福仪带着自家王妃在御花园转,讨论着这个季节应该去哪儿玩比较好。   “王爷好兴致,这会儿倒想着去玩了。”   一串清脆的笑声从身后传来,两人一转身,便看到那诗云跟着自家哥哥,在后边笑他们呢。   “妹妹冒犯了,还望王爷王妃见谅。”   这孟默云倒是个明事理的,这会儿还给妹妹道歉呢。   诗云拉拉哥哥的袖子,嗔道:“哪儿冒犯啦?”   福仪记得,这孟默云是礼部主事,可谓是最年轻的官员了。   王妃笑吟吟道:“县主说得没错,王爷可是心情好啊。”   诗云拉着这听白,只道:“王妃可真是合我的心意了。”   说罢,又瞧了一眼福仪,道,“只可惜啊,没能早点认识你。”   听白拉着人家,道:“我在梁州,你在苏州,怎的认识?”   福仪插了一句,道:“你只跟着那些个世子玩,怎的认得听白?”   “哟哟哟!”诗云撅着嘴,道,“好一番讽刺,听白,你看他,护着你,倒这么说我了!”   听白莞尔,不语。   福仪只耸肩,看着太子和太子妃从远方过来了,只淡淡笑了。   诗云也见到了那边两人,拉着听白小声道:“我可不能见太子殿下。”   “怎么了?”   没等她问,这边诗云就拉着哥哥走了。听白看向福仪,只见那福仪勾着笑在那目送诗云呢。   那边太子和太子妃已经过来了,见了福仪,不满道:“那孟默云怎么还没见我就跑了?”   福仪淡然道:“不是孟默云,是诗云不愿见你。”   “哼,我还不愿见她呢!”   听白只跟着福仪身边,心道这诗云也真是大胆,见了太子都敢跑了,这不是不把太子放在眼里吗?   太子妃看起来气色不错,大抵是有了孩子,便喜上眉梢了,见了福仪,也笑吟吟的。   这时候,那听白凑上福仪,跟他耳语几句。   福仪点点头,笑了笑。   这太子看着这情景,心道,这外边传恭王爷和王妃关系好,可真不是误传。   可是,自己跟自家太子妃就没有这样的动作,别说耳语,即使是说上几句话,那也是在太子很高兴的情况。   即使是这样,这太子妃依然没有一句怨言,自从从岭南嫁到这边来,可谓是委屈了,但是任劳任怨,想到这,太子着实觉得,自己对太子妃太冷漠了。   正想着,那边福仪笑嘻嘻道:“我们先走啦。”   说罢,拉着听白便走了。   太子妃在一旁艳羡道:“他们感情真好啊。”   太子只不语。   午宴设在百福殿,福仪见惯了这场面,也不觉得新奇,只安安静静坐着,等着开饭呢。   他倒是觉得很有趣,他的王妃居然看出来,那栗子糖是诗云送过来的,刚才在御花园,跟他耳语的就是这件事。   他倒是好奇,这听白,怕是跟他是一类人,怪不得他总是愿意跟他的王妃呆在一起呢。   这会儿那安妃眉开眼笑,本就有了个二皇子,现在又多了个公主,不用说,可谓是不用愁这以后的生活了。   只是那宁妃倒是不太高兴,也是,丢了儿子,现在安妃和太子妃都有孩子了,心里未免是伤心的,只不过,坐在安妃身边,倒是也是含着笑。   而这午宴,不用说,还有另一个目的,便是二皇子的婚事。二皇子已经16岁了,该是娶妻的年纪了。   午宴过后,太子忙把福仪叫住了。   “怎么了?”   还要隔开王妃和太子妃,福仪倒以为他是要说什么呢。   “父王在跟安妃娘娘商量娶妻的事儿呢!”   “我知道啊。”   太子忽然勾出一抹笑,道:“安妃娘娘好像是中意崇亲王的女儿。”   福仪一愣,随即点点头,道:“猜到了。”   “什么?”太子明显对他的反应很失望,道,“你居然知道?”   “这个嘛……”福仪笑笑,“我看得出来二皇兄对诗云有好感。”   怕是之前放风筝那次,二皇子就看上了诗云了。   福仪想起来当时他羞涩念诗云给他捎的话时,就觉得有趣。   “你没什么想法?”   太子盯着他的脸,似乎想从他的脸上看出一丝丝的不舍。   福仪反问:“我能有什么想法?”   “你果然就喜欢你的王妃?”   福仪皱皱眉,随即点点头。   太子似乎是不相信,还没说话,就见福仪揶揄道:“你一直以为我对诗云有什么想法?”   没等他回答,他又道,“不可能,虽然我欣赏她,但是——”   “但是什么?”   福仪嘴角弯起,道,“你不喜欢她。”   太子一愣,随即红了脸。   “我不喜欢她是因为——”   “因为我?”福仪随即转身拍拍袖子,道,“要说多少遍你才相信,我心没那么大。”   太子跟上去,问:“所以只喜欢你的王妃吗?”   福仪不置可否,只不理他了。   “你有时间想这个,倒不如想想,怎么拯救你的黎民万千。”   “没什么好拯救的。”   “那就好好想想,怎么跟你的太子妃培养感情。”   太子不语了。   翌日早朝,刑部交来一件案子,搞得满朝堂开始叽叽喳喳议论。这刑部负责的案件,若不是关心到皇家,便是不用交付皇上的,但是,这案件,明显是连着大理寺那边的人也查不清楚了。   却说在许州,一户人家里,男人夜起时,在院子里看到有人影,便以为是小偷呢,一喝声,那人影便翻墙出去了,那人想追上去的,结果不料那人折回来,手里拿拿着刀,上前就把手无寸铁的男人捅死了。   本以为顺着可以查出来,这人是谁,结果问过去,周围的邻居都没有发现异常,一个也问不到线索,都一月过去,案件就搁置了,但是那男人家属上了衙门哭着要伸冤,这就很棘手了。   许州衙门应付不过,提交给大理寺,大理寺花了半月,也什么都没查出来,便上奏了。   大臣们对这种杀人案一向是唯恐避之不及,碰上这事,谁也不敢发声。   这时候,清朗的声音响起。   “父王,儿臣愿着手调查。”   大臣们一看,这不是太子殿下嘛!   福仪对于这太子站出来,早就猜到了,看,拯救黎民万千,昨儿个还说不用的吧。   “只不过,儿臣有一请求。”   皇上听这太子愿前往,当然是乐意的了,点头道:“什么条件?”   “儿臣希望恭王一道去。”   “?!”福仪被他这么一说,也站不住了,刚想上前说话,太子一把拉住了他。   “恭王,你是否愿意随太子前往?”   福仪看他似乎是有话要说,虽是不乐意,但还是道:“臣愿意。”   退了朝,福仪忙拉住太子道:“干嘛拉上我?”   “你若不愿去的话,到时候只跟父王说你身体不舒服便可,我要你去,是觉得多个帮手比较好。”   福仪皱眉,随即笑道:“我不想去。”   太子愣了一下,拉着人家,道:“你不愿帮我?”   他就说说客套话,没想到他还真不愿去?!   福仪盯着人家,沉吟一会儿,道:“我不喜欢麻烦。”   太子拉下脸,甩开他的手,转身离去:“不去就不去!”   福仪在后边看着他的背影,轻笑。 第45章 舞象之年(八)   两日后,太子准备动身去许州,当然,身边还有被他拐来的福仪。   “你还真是有本事呢。”轿里,福仪轻飘飘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太子正在一边偷笑。   要说这太子怎么说服福仪跟他一起来的呢,是那天他去恭王府,故意把这事说给了听白听,这听白一劝,福仪可不得不答应了。   太子似是有些嘲讽,道:“我要你去你就不去,你的王妃要你去你就去,你还真听她的话呢。”   “笨蛋,那是因为我跟你熟啊!”   福仪翻白眼,这人还真是迟钝,亲近的人,当然可以拒绝了。   “哟,恭王和恭王妃的相敬如宾可是传遍了整个皇城,你怎么还跟她不熟了?”   “那便是生分了。”福仪看着窗外道,“若有一天我跟你也如此,我们的缘分也就到头了。”   太子一愣,说得有道理。   “你不会那么对我吧?”   福仪回眸一笑:“那可不一定。”   这案件奇怪的地方有这么几点:一,那人既然开始逃掉,要么是畏惧男人手里有武器,要么是他手里原本没有武器,那么,在外边就肯定有接应的人,给他武器,或者换了有武器的人来,把人捅死了。   现在没有到许州,也不知道他们的院子布局是怎么样的,但是,恐怕也不会奇怪到哪里去,一般院子后边肯定是别的人家,或者是巷子,那么,如果大半夜听到男人被捅死的惨叫,一般都会出来看看,那么想要逃掉就是很难的事。   福仪低头沉思,问:“那人为什么要去他们家的院子里?”   他当初以为不来了,便也没有了解这案件的具体情况。   “为了银子。”太子皱眉道,“之前住在那院子里是个商人,因为在长安做生意,有了点积蓄,死之前,把银子都埋在院子里,把他的恩人,也就是现在那户人家邀请住进来,他们院子里埋了银子这个是那个村子里公开的秘密。”   “就没有人想去偷的?”   “肯定有啊,他们那个村子还算是民风淳朴,夜不闭户,据村民说,之前有个男人穷困潦倒,想偷这些银子,结果那人家给了他一笔银子,让他出去谋生。”   “很善良嘛。”福仪摸着下巴道。   “是啊,那户人家在村子里的口碑很好,几乎没有人说他们坏话。”   福仪抬头,眼睛里亮闪闪的,问:“既然这样,那小偷也不至于杀人啊,偷窃罪最多进监狱,可是杀人罪可是死罪啊。”   太子皱着眉,道:“我也想不通。再说,既然是这样,那么是村子外的人偷盗可能性大。”   “但也不排除其实这个村子原本就有些这种人,只不过是隐藏得比较好,而且,如果大半夜在村子里乱窜的话,很容易被发现的吧,但如果是附近的人,就很容易隐藏了。”   太子被他说得一愣一愣的,问:“那村子那么纯朴,会出杀人犯?”   福仪轻笑:“你总是把人这么想得美好。”   太子不置可否。   “那户人家的男主人是不是有夜起的习惯?”   太子点点头,道:“是的,可能也是担心大半夜有人来偷东西吧。”   “那么,是村子里的人可能就很小了,因为如果大家都知道他的夜起的习惯,偷东西应该避开这个时间才是,他又不是整夜都守在院子里。”   太子总算是松了口气。   两人在马车里讨论了些皮毛,这不见到现场,还真的是很难做判断。   几日后,两人到达许州,许州刺史专门出来迎接了,太子只道:“快点去村子里吧。”   那村子位于许州的南边,算不上人烟稀少,但是人也不多,最多一百户人家,围在一条河的两边,形成众星拱月的仗势。   那户人家一见到太子和恭亲王驾临,忙磕头了,那女主人只涕泪纵横。   这家里一共七人,女主人已经上了年纪,大抵是五十多岁,那男主人也是五十多岁,两人膝下有两儿一女,女儿已经嫁出去了,两个儿子均在家种田,已经娶了妻,两位儿媳看着甚是温顺。   两人看了看他们家的布局,是位于村子的中东部,南边门口就是那条河,院子位于北边,大抵是后院,院子里栽着两棵很大的树,东面一棵,西边一棵,成守卫状,院子是圆形的,只有南边一个入口,围墙砌得有十多尺多高,要翻进来的话,必是一个壮汉。   院里是一座假山在东边,还有些许观赏花木,西边空荡荡的是一片空地。   “要进来的话,肯定是从西边过来吧。”   福仪问,“他在哪里被杀的?”   县令在西边那块空地指了指,道:“王爷,就是在那边,身上匕首还没取下来呢。”   “当时他追上去了是吧?”   “是的。”   福仪饶有趣味道:“他能爬得上去这十多尺的墙吗?”   女主人擦着眼泪道:“夫君不足四尺八,定然是爬不上去的。”   “既然知道自己爬不上去,为何见了盗贼没有大声喊叫,而是去追盗贼呢?他也不清楚盗贼有没有带着武器对吧?”   “这……”   福仪这一问,问得女主人倒是一时无语了。   那厢大儿子站出来说话了:“父亲不是那样胆小的人,况且对于这种盗贼,父亲一向都是希望能够善化他,让他改邪归正的。”   “这样吗?”   福仪转了一圈,回头问大儿子:“你们家里所说的银子,埋在哪里?”   那人摇摇头,道:“小民也不知,只是知道有这么一笔银子罢了。”   “你们都不知道?”福仪转而问所有人。   家里的人都摇头,这说明,那银子的藏处,只有那死去的男人知道了,但是如今他已经死了。   “你家里藏了银子这事,除了这个村子之外,还有没有人知道?”   老妇人摇摇头,道:“这里的村民都是土生土长的,都没有出去过,自然这消息也不可能传出去的。”   那县令加上一句:“况且,这个村子很偏僻。”   “那这么说,那盗贼一定是通过某种手段知道的了?”   太子插了一句:“你们村子里的难道没有去参加科举做官的?”   福仪看了他一眼,倒也无话。   老妇人又摇头:“我们这村子里啊,全是些没文化的人,也没个私塾,都念不了学,只能回来种地了。”   “这么落后啊——”   福仪打断了太子要说的话,道:“既然这样,那又没有什么人会来这个村子呢?”   “我们这个村子倒是接待过几个来京赶考的书生,除此之外,还有些生意人也会来。”   “那会不会是他们泄露了这个秘密呢?”   小儿子道:“那是不可能的,因为这村子里的人都知道这消息要是传出去,村子就不得安宁,因而也没人会说。”   福仪点点头,说得也有道理。   他换了个方向,问道:“那日夜里,你们是听到了被害人惨叫,都到院子里了?”   大儿子解释:“当时我们都睡得熟,听到父亲的声音,我跟内人就出来了,正好看到弟弟也带着内人出来,倒是母亲因为耳朵不好,没有听到,还是我去叫醒母亲的。”   “那么,当时附近的人们是什么反应?”   “当时后面的赵家就亮了灯,还过来问什么事呢。”   “这都没见到有人溜走?”   “他们只说是见到有黑影从窗前溜过,还以为是眼花了呢。”   福仪叹了口气,看向太子,道:“差不多了吧?”   太子看向县令,问:“你们就一点也没发现那盗贼逃走的痕迹?”   “殿下,小官哪里都寻遍了,连个狗脚印都没有啊。”   福仪轻笑:“那日又没下雨,怎么会找得到脚印?况且这巷子里,前边是院子,后面是大门,只要没人点灯,想逃走的话,只要借着院子的高墙掩盖便轻而易举。”   太子也叹气:“就这些的话,怎么可能破得了案?”   “不然你以为大理寺是吃干饭的吗?”福仪顺带讽刺了一下太子,“我们来了,不也是一样的结果?”   县令在旁边大气也不敢出,那老妇人听了王爷这么说,跪了下来,哽咽:“殿下王爷,您可一定要给我们讨回公道啊!夫君他生前坦坦荡荡光明磊落,对这些银子从没有起过贪念,只为是留给有需要的人,他死得太不值了啊!”   后面跪了一排人,太子无奈地点点头,道:“你放心,本太子一定尽力!”   福仪在旁边看着太子的侧脸,轻笑。   我倒是要看看,你有什么本事可以破案。 第46章 没有标题   这是蠢作者一个粗心不小心多加的章节……跳过就好……   作者有话要说:   既然都已经日更了……那就日更吧,我争取这个月完结点!(-.-) 第47章 舞象之年(九)   “我倒是想知道你怎么尽力呢。”   福仪一边呷着茶,一边饶有趣味地看着他道。   太子愁眉苦脸道:“那我总不可能看着他们这么多人说我办不到吧。”   福仪好生讽刺一番:“你们就是要面子啊,不然这太子的脸往哪儿放呢?”   说着,他站起身,环视了一圈道:“你别说,这刺史府还真的不错。”   “你说,既然盗贼没有偷到东西,为什么不接着再来偷呢?”   福仪挑眉道:“都杀了人,这边人肯定高度警惕了,还怎么来?”   “他可是连人都敢杀啊,怎么不敢?”   太子蹙着眉,似乎想不通这问题。   “那要么就是,那人其实已经知道东西在哪里了。”   福仪一句话,让太子疑惑了,问:“什么意思?”   福仪轻笑:“如果,其实银子在别的地方呢?”   太子一愣,随即拉着人家问:“你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   福仪摇摇头无奈道:“我也不知道啊,只是推测而已。”   “为什么说银子在别的地方?”   “你看,如果地下埋着银子的话,听他们说的意思,看起来还数量不小,那么埋的地方肯定是种不了那么高大的树木的,因为树根太大,会伸展不了,其次埋了银子的话,可能长不了植物,但是如果说埋在那片空地下面的话,未免太明显了,明显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而且谁都知道,不可能埋在假山下面,因为那假山还有水池,水一旦浸下去,装银子的箱子都腐烂了。”   太子瞪大了眼,问:“你是说,其实他们院子里根本就没有银子?”   福仪嘿嘿笑,道:“但其实也不排除,银子真的在那片空地下面,如果他真的够傻得话。”   “那要不要去看看?”   “你去就行了,我看,多半是没有。”   福仪把玩着白玉瓷杯,嘴角有一抹淡淡的笑意。   说着,太子已经出去了。   不多时,他就回来了。   看着他垂头丧气,福仪好笑地过去拍拍人家,道:“发现什么了?”   “刺史刚说派人过去,要知道有没有的话,还要等他们掘地三尺呢。”   福仪点点头,道:“如果,银子果真不在院子里的话,你觉得,那被杀的人知道银子在哪里吗?”   太子眼前一亮,问:“是不是知道,所以其实那晚上的盗贼其实真实目的是来杀他的,而不是来偷银子的?”   “唔,可能吧。”   “什么嘛,”太子噘着嘴,道,“你这明显就是在说,你说的什么鬼话。”   “难道不是来问银子埋在哪的?”   太子点点头,道:“问到了,就杀人了?”   福仪沉吟,道:“其实我比较在意的,还是那晚上那人为什么要追上去,明明知道自己翻不过墙还是要去送死?”   “还有,为什么衙门在接到这个案子之后没有想过查清那银子在哪?”   福仪盯着太子问出这两个问题。   太子思考了一会儿,才道:“或许是觉得,这样不好吧,因为那银子又不是他们家的。”   “或许他们只想着,要抓住盗贼吧。”福仪笑道,“我觉得,盗贼是肯定抓不住的。”   “为什么?”   “因为一定有人在包庇他们!”福仪信誓旦旦,掷地有声,“并且,一定是这个村子的!”   “可是……”   “没有可是!”   福仪皱着眉瞪着他,道,“别把人想得那么好,那都是表象。”   太子撇撇嘴,不说话了。   福仪又忽然笑嘻嘻道:“你现在可以做的,是去问问,在案发前几天,有没有举止反常的人家,反正这村子也不多,一百多户人家,慢慢问过去,总能发现什么。”   太子低着头问:“什么叫举止反常?”   福仪抱着胸幽幽道:“这就要你自己判断了,我又不是你的军师,我是来给你提建议的。”   “好吧。”太子幽怨看了他一眼,转身。   “等等——”福仪忙拉上人家的手。   “干嘛?”   “我等你回来用晚膳哦。”   福仪那边笑得灿烂,太子阴着脸,甩开人家走了。   福仪说得简单,但是其实是个很艰巨的任务,太子又不放心那些捕快,只能亲力亲为,带着几个捕快一家家问。   现在还没到午时,怪不得那福仪说要等自己回来用晚膳!用心险恶啊!   太子一边腹诽,一边还得一个个问过去。   福仪看着窗外疏星朗朗,拿起笔开始写信。   还没等他写完第一句话,门被猛地推开,太子两手撑在案上,喘着气,看了一眼纸笔,瞪着福仪道:“你倒有闲情,还在这给你的王妃写信!”   福仪笑:“我不是给她写信。”   “才查了三分之一,啥反常的举止也没发现。”   福仪饶有趣味地看着他,问:“是没发现,还是你觉得都正常,忽略了呢?”   太子翻白眼,道:“反正我都觉得挺正常的,这些人不就每天种田织布吃饭吗?还有什么能做的?我问的全都是这么回答的。”   “你从哪边问起的?”   “当然是东边了,一进去就问了。”太子顿了顿,道,“而且衙门在案发之后就这么问过了,刚刚我回来,那县令才跟我说已经查过了的。”   说这话的太子气得咬牙切齿。   “那你明天也得继续。”   “为什么?!”   福仪正色道:“你看,县令问的只是有没有看到盗贼,但是你要问的是,有没有反常的举止,是不一样的,而且——”   福仪咧出一个笑,道,“我并不认为那些拿俸禄吃饭的官员查得有你这个靠百姓吃饭的人仔细。”   这话可是说到太子心坎里去了,他耸耸肩。   “所以你到底在给谁写信?”   “我的王妃啊。”福仪笑得灿烂。   “你……”   太子瞪了他一眼,转身出去,“那你写吧,我不打扰你了。”   翌日,太子继续带着几个捕快一家家问,旁边一个人负责记录,大抵又是到了月朗星稀的时候,这才终于收工。   太子累得瘫在梨花椅上,看着福仪颇有闲情地又在给他的王妃写情书,白眼都懒得翻了,只道:“西边有户人家在案发之后唯一的女儿在他乡暴死,夫妇俩就出去料理女儿的后事了,现在还没回来呢。另外,还有户人家,在案发之前收留了三个路过这里住宿的男人,案发之后就走了。”   “在河北边,有户人家,在案发之前,家里的小孩子去河边玩,掉下去死了,两个孩子想去救,也掉下去,一共死了三个。之后,三户人家因为这事吵起来了,据说吵了挺久。”   “哦。”福仪只淡淡应了一句。   太子恼火,但是没有表现出来,问:“从这些里面能看出什么?”   “看不出什么。”   太子被噎住,站起身想说什么,但是又不知该如何说,只甩袖而出。   这事没有进展,福仪也只是日日到处在许州逛逛,似乎完全不想理会这案子了,这可把太子给急坏了,想着要破案,但是又一点头绪都没有,那日后他想去找福仪,可是却拉不下脸来,见他日日游荡,心里气,但是也不能奈他何。   来了许州八天,太子终于是知道了,这大理寺就是把一个炸弹扔向了朝廷,而他偏偏接住了,这下好了,总不可能回去交差的时候说,这事他也解决不了吧?   他有些烦躁,想起前些日子福仪夜夜给恭王妃写信,这时候,他竟鬼使神差地也拿出笔墨纸砚,开始提笔写字。   他想着第一句应该问好,但是他纠结于措辞。   是应该说,几日不见吾想念甚,还是该说,几日不见,尔如何?   他摇了摇头,自己还从来没对自己的太子妃说过这种话,写出来只觉得瘆人。   想了半天,他终于下笔了:   轩儿如何?   写完了四个字,他又不知该写些什么了。   他有些烦躁,看来这福仪和听白果然就是不一样,可以每晚都写上那么多字,写都写不尽思念,可是他却什么都不想写,就连自己的那个宝贝儿子都没想过,更别提让他去慰问一下他的太子妃了。   真是奇怪,为什么那福仪就可以跟他的王妃相处得那么好呢?   哼!   他摔笔。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他只是不善于表达感情罢了!   他这么想着,沾了墨的毛笔在纸的上方停驻良久,直到一滴墨滴了下来,在雪白的纸上绽开了墨色的花,似怒放的黑牡丹一般,他这才反应过来。   “想什么呢?”   好听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吓了一跳,毛笔从手中滑落。 第48章 舞象之年(十)   福仪拿起掉落在一旁的毛笔,伸手在纸上写下几个字:   夫人,吾甚是思念尔。   “你干嘛?”太子愠怒。   福仪放下毛笔,笑:“你不是该这么写吗?”   “若是你自己想写,麻烦你拿过一张纸。”   太子起身,打算不理人家了。   福仪忙拉住他,笑嘻嘻道:“案子怎么样了?”   “没怎么样。”   看他明显在生气,福仪拉着人还不放手,继续笑:“那还有心情给夫人写信啊?”   “不关你事。”太子愠怒地甩开了他手。   刚想出去了,被被人一把从后面抱住了,太子僵了僵。   “你干什么?”   “刚刚县令跟我说,院子里面没有挖到银子,就连假山下面他们都挖了。”   福仪顿了顿,接着语气轻快道:“我大概知道那银子在哪儿了。”   温热的气息吐在他耳边,引起他一阵颤栗。   “哦。”   他学着福仪之前的口气,满不在乎地说道。   福仪轻笑,道:“我可是在帮你啊,不然你以为我来这里干嘛?”   说着,刚想放开人家,却看到太子两只耳朵红了,顿时勾起了他的兴趣,故意低声道:“你干嘛不回答我?”   “你……你放开我。”   “怎么了?不就抱你一下而已嘛。”福仪装出一副委屈的样子。   “你这是一下?!”   太子恼羞成怒,扳开了他的手,离他远点。   福仪撇撇嘴,道:“这案子有点复杂。”   “我知道。”   太子没好气道,如果那么简单,大理寺的人是吃干饭的吗?   “银子在哪?”   福仪莞尔:“你不是不在意的吗?”   “管你说不说!”   太子甩甩袖子,就走人了。   跟他说话,真的好气啊。   可偏偏自己是有求于人家……   翌日早晨,太子早早起了,想去看看被掘地三尺的那院子是什么样子,没想到这边福仪也起来了。   平常都是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这次居然这么早?有诈。   太子只不理他,用膳后便匆匆离开了。   到了那户人家,院子里已经是一片狼藉,那老太太只是在问有没有找到凶手。   太子刚想解释,只听得后面有人朗声道:“没有找到凶手,但是却知道了银子在哪儿!”   太子转身,便看到福仪脚下生风走了过来,直到站定在他身边。   那家里的两个儿子明显是不相信,问:“怎么可能?父亲一直跟我们说,这银子就在院子里埋着呢!”   “一直都是这么说的?”   福仪的问题让两人一愣,随即大儿子道:“是的。”   福仪沉吟,那二儿子问道:“王爷,您说的可是真的?”   “你们也看到了,这院子里根本就没有银子。”福仪扫了一眼狼藉的院子,皱眉看向太子道,“这事,村子里人都知道了?”   太子摇摇头:“县令带人过来的,声音这么大,肯定都知道了。”   “那可是……”福仪欲言又止,对着太子笑了一下,随即不语了。   “你又没跟我说……”   “既然大家都知道了,未免两种情况了,一是根本就没有所谓的银子,一是,银子在别处。”   福仪眼里闪着光,看向两个儿子。   “父亲很少提起这事,也从来没有说过这银子在别的地方。”   老太太也点头道:“夫君自住来这里后,就没说过类似的话。”   “那就是了。”福仪眯着眼,道,“银子在别处。”   “在哪儿?”大儿子急切问。   福仪笑道:“你急什么?”   大儿子似是知道失礼了,忙谢罪。   “你怎么知道?”   太子这么一问,这才反应过来,昨天他似乎就要告诉他的。   “殿下,这事我们回去再说吧。”福仪对他一笑,随即道,“你那天说,那个收留了三个男人是哪户人家?”   太子瞪着眼,原来这人还真的记得他说的话呢!   福仪看他站着不动,去拉人家的手,没想到被避开了,太子只道:“走吧。”   福仪只笑笑,跟了上去。   那户人家位于村子的西边,男主人一见是太子和王爷,忙跪下了。   “当时那三人只道是要去京城做生意,因为路上丢了些东西,路过这里,求住宿几晚。”   “住了几晚?”   “一共是六晚。”   那男主人擦着汗。   “什么时候走的?”   男主人翻了翻本子,道:“是八月十七。”   案发在八月十六,第二天就走了?   儿子补充道:“他们说这发生了杀人,觉得有点不吉祥,就走了。”   “他们长什么样子?”   “也就跟普通人一样,不然小民肯定会记忆深刻的。”   “有没有什么反常的举动?”   “这倒没有发现。”   两人前往他们住的房间里去看,三个人都住在一间屋子里,那间屋子很大,足够三个人住,这时候屋子收拾得很干净,一尘不染。屋子位于背面,东面有一个窗户,福仪过去看了看,窗户对面就是隔壁人家,面前就是巷子。   福仪随意问道:“你们平常就会接待这些客人吗?”   “是的,这间屋子就是用来接待的。”   福仪点点头,问:“八月十六夜里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动静?大抵亥时到子时左右。”   人是死在子时,这里到那户人家最多也就一刻时间。   那男人想了想,道:“我记得那天夜里,大抵是在亥时,三个人一直在喝酒划拳,大抵是喝了半个时辰后,三个人就睡了。因为吵到了儿子睡觉,所以记得很清楚。”   福仪挑眉道:“那这么说,以往不会这样?”   “不会的,平时都是亥时就睡了,就那天记得清楚。”   “他们白天通常做什么?”   “有的时候会出去转转,一到日落,就会回来。”   福仪点点头,看向太子。   “殿下,王爷,这三个人跟那杀人有关系吗?”   福仪笑笑:“说不准。”   接下来,福仪要求到那去给女儿料理后事的人家里去。   这户人家还在西边过去一点,问起邻居,都说已经很久没见到人了,八月十四就走了。   福仪问:“什么时候走的?午前?”   隔壁的邻居想了想,道:“是的。”   福仪吩咐身后的捕快道:“开门进去。”   太子拉住他,道:“这,有点不太好吧?”   “没事,这是查案需要。”   几个捕快很快就把门给撞开了,一开门,顿时有股霉味扑鼻而来,看来果然是很久没住人了。   几人环视了一周,福仪进了房间里看看,几个捕快往院子里去,太子跟在福仪后边道:“这能查出什么吗?”   “不知道——”   还没说完,这边就有一个捕快跑进来了,低头道:“殿下,王爷,院子的井里有具尸体。”   “什么?”太子惊呼,忙跟着去了。   果然,井里面有具尸体,看上去像是男人。   几个捕快把尸体打捞上来,福仪把邻居领上前,问:“这是谁?”   邻居惊呼:“这不是……这就是胡成啊!”   福仪愣了一下,显然,这消息更具有震慑效果,看来,死的不止一个。   福仪看向那邻居,皱眉道:“你们都不知道他死了,还觉得他们去给女儿办丧事了?”   邻居忙跪下了,道:“王爷,当时看到他妇人已经走了,小民只以为他是先走了,也没在意……”   福仪沉吟片刻。   “尸体上有把匕首。”捕快插话。   福仪凑近一看,问:“是跟上次那把一样的?”   一个捕快答道:“一样的。”   “看来是同一个人杀的。”   太子愕然,问:“是什时候死的?”   “我猜,大抵是在八月十六之前。”   太子瞪他:“那还用你说?八月十七他们就走了!”   福仪勾起笑,道:“我没说是那三个人杀的,你怎么就确定是他们?”   太子错愕,随即转身不再理他。   尸体已经在散发尸臭,福仪退后几步,道:“这事,马上去告诉县令。”   “是。”   “那我们去干吗?”   福仪笑:“你上次说几个孩子死了来着?”   两人去了北边,那三户人家听说是查此事,大有又要吵起来的样子,太子忙道:“你们谁来说一下过程。”   中间的女人站出来道:“殿下,王爷,当时,贫妇的儿子跟她们几个的儿子在河边玩呢,她儿子掉水里了,她的儿子就怂恿我的儿子一起下去救人,可是我的儿子根本不会游水啊!”   “殿下,王爷,她血口喷人!明明就是她的儿子自己下去的!我儿子一向都是最勇敢的,结果我赶到的时候,她的儿子拉着我儿子不放呢!我儿子才溺水了!”   那另外一个妇人哭道:“殿下,王爷,明明是她们两个的儿子叫贫妇的儿子下去给他们捉鱼吃的,我儿子一不小心才喝了几口水没游上来啊!”   “我儿子怎么可能……”   “好了好了。”福仪皱着眉打断他们,道,“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是八月十三的事。”   福仪点点头,转身对太子一笑:“你可以去调查那去给女儿办丧事的女人到底去哪儿了。” 第49章 舞象之年(十一)   谢夫君挂念,轩儿已经能叫娘了,妾身甚欣慰,望君早日还。   太子看着这封书信,脸上都扭曲了。   福仪在一旁呷着茶,道:“看你不愿意寄出去,只能我帮你了。哦对了,帮你加了些内容。”   “加了什么?”   “问候的话,你放心,我有分寸。”   太子收好那信,转身问:“所以其实你根本就没有给你的王妃写信吧?”   看着他死死地盯着自己,福仪轻松一笑,道:“是啊。”   “那是跟谁?”   “你认识的,蒙亲王的女儿,蒙媛 。”   太子一愣,他还记得,当初福仪还说过,蒙亲王的女儿很有胆识,但是没想到,他居然跟她这么熟?   “你怎么跟她好上了?”太子没有发现,这话有着浓浓的酸味。   “也就是在御花园见过几次,你知道,这没出闺的女孩子都是离父亲最近的人了。”   福仪轻轻的笑着,又继续道:“还有,我还跟世子好上了。”   太子撑着头,盯着他缓缓道:“所以,你还瞒着我,说是给你的王妃写信?”   那厢福仪也撑着头,对他笑:“是你先说我的王妃,我顺着你的话而已,而且,我这都是为了谁?”   太子敲着桌面,问:“所以,你都知道了些什么?”   福仪换了个姿势,道:“那个商人果然是很出名,许州都知道有这么个人,但是不知道最后他隐居到哪儿去了,所以我叫他们派人去找那个商人的老家、他妻子的老家、以及问了他原先在商场上的朋友,问问知不知道这银子在哪,结果一无所获。”   太子颇有闲情地看着他,示意他继续说。   “接着,我猜,如果哪里都找不到,应该还有个地方,他应该会把银子藏在那。”他顿了顿,对他笑,“你猜是哪儿?”   太子皱着眉,缓缓道:“你该不会是想到坟墓了吧?”   “对了!”   福仪细心一笑,道:“前几天我已经派人找过了,应该在那里没错。”   太子想不通了,问:“那人为什么不说,反而说是在院子里?他应该是知道的吧?”   “这就是我想不通的地方了。”福仪叹了口气,道,“还有为什么又死了个人,我也不清楚。”   太子沉吟一会儿,道:“如果果真是那三个外来人,首先,为什么他们要杀胡成?这几个人之间好像没有什么关系,然后是,为什么第二天他妻子就走了,可能是那两个人逼的,之后,隔了两天,他们杀了第二个人,是吧?”   福仪点点头,道:“这个胡成不知道牵扯进来是为什么,总之,这些人杀人,绝对不是因为知道了院子里有银子来偷盗的,应该是本来就是为了来杀人的。”   “这里面的关系太乱了,根本连不上。”   福仪嘿嘿一笑,道:“所以我的太子殿下,你要放弃了?”   太子攥了攥手心,皱眉道:“不放弃。”   “你还真是不到黄河不死心啊。”福仪站起身,道,“总之,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这其中的关系,就得靠你推出来了。”   福仪刚想走,又退回来,问:“那人的妻子找到了吗?”   他皱眉道:“没有呢,她这一走,鬼知道她去了哪。”   “查不到就别查了,大海捞针很麻烦的。”他补充道,“还有,你要知道,就算你证明了那三个人就是凶手,你也很难找到那他们了,就算是全国通缉,他们也有办法逃掉。”   太子低眉,沉声道:“这些我当然知道。”   福仪轻笑:“那你还执着什么?你看,现在,又出现了一具尸体,案子变得越来越棘手,到时候,你抽身都抽不了。”   “你会一直陪着我的,对吧?”   太子忽然抬起头,眼里有坚定的光芒,跟他对视。   福仪脸上的笑容一直没有淡去,眼睛却没再看着他,轻声道:“我可没心思玩拯救苍生的游戏。”   他盯着他,道:“那你陪我来,难道是为了情分?”   他咧开笑,如春风拂面,道:“你要这么想的话也可以,毕竟,太子殿下欠着我的,总不能亏待我不是?”   太子眼中顿时暗了暗,藏在袖中的手在微微颤抖。   是啊,他是福仪,他跟自己不一样,自己将来是要继承大统的人,而他,却可以逍遥自在,凭着自己对他的情分,也能够快活一生,宠辱偕忘,但是自己,却时时刻刻要想着,国家社稷因我而起,因我而荣,我怎能为了一己之私而放弃整个江山?   即使是一个明知抓不到犯人的案子,他也尽全力去查,他没有他那么聪明,没有他人脉广,只需一封信,便可以知道得清清楚楚,他心软,老太太一哭,就跟着心痛。   父王本想着,把福仪留在长安城内,就可以让他多帮着他,结果,其实人家不过是为了以后跟他的王妃好好逍遥,才屈身来帮他的。   这在太子看来,着实是一种侮辱。   太子缓缓起身,道:“我去胡成家里看看。”   福仪拉住他,转到他面前,笑:“你生气了?”   “没有。”他只低头,看不清情绪,似是有些隐忍。   福仪看着他一阵心动,便勾起嘴角,一用力,把人抱进怀里,嘴唇就印了上去。   “你干……唔……”   太子愣了一会儿,这才极力想推开他,奈何这福仪不比他低多少,被他紧紧圈在怀里,不得动弹。   福仪也是第一次接吻,没有经验,只简单地用舌尖勾勒他的唇形,再轻柔地吮吸,似乎是在品尝上好的美味,动作不由得轻了,太子忙转过头来。   福仪吻着他的脸颊,轻笑:“情分这种东西,你觉得你欠我的还不够多?”   他呼吸有点紊乱,靠着他的肩膀,咬牙道:“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我当然知道。”   福仪凑过去含住他的耳垂,引得他全身微颤。   “我是怕你乱想,以为我利用你呢。”   他的声音就在耳边响起,不禁让他红了脸。   “你害羞的样子真可爱啊。”   带着笑意的调侃,却让他乱了分寸。   太子猛的推开了他,却不敢直视他的眼睛,伸手就要推开门。   背后那人朗声道:“你这样出去,生怕别人不知道我们做了什么?”   太子回头瞪着他,却见他一脸温柔地勾着嘴角,舌尖伸出来舔舔唇,无耻道:“好甜。”   “你——”   “殿下,王爷,是否该用膳了?”外边的仆人这会儿正好出声,打破了尴尬。   “送进来吧。”   福仪应了声,把太子拉回来,道:“今晚那蒙适约了我喝酒,他帮了我,我没道理不去,你先吃吧。”   太子也没机会他,顾自坐上了席,低头不语。   福仪笑了笑,推了门出去了。   人走了,太子这才回过神来。   他刚刚……亲了我啊……   成婚了这么多年,他从来没有亲过他的太子妃,别说亲,就是连拉着手,也只是迎亲的时候拉过,之后那次的酒后乱性,也不知自己做了什么,就只当不知道。   看福仪那么笨拙地亲吻自己,多半也没跟他的王妃亲过几次吧?   他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嘴角已经微微上翘了。   “殿下,好了。”   仆人一句话,太子这才回过神来。   “殿下很高兴吗,可一直笑着呢。”   “啊?”   “我说,那杀人案到底什么来头?居然还跟胡岳开有关系?”蒙适喝着酒,道,“这胡岳开可是许州数一数二的大商人,他的口碑似乎还是不错的啊。”   “那大商人之后可是埋了很多银子呢,就这银子惹的祸。”福仪扫了一眼旁边温儒的男子,头向那边点点,问:“谁啊?”   “就是以前那个赢你的,不认识了?”   蒙适叫人上前介绍。   “王爷,我是陈深。”   “陈深?”福仪笑开了,“我记得你,之前斗诗,就是你老压着我对吧?!”   当年陈深还是作为大臣的孩子,才有机会来皇宫,倒是因为也在许州,便从小跟蒙适关系就不错的。   陈深愧意一笑,道:“年少轻狂,还请王爷见谅。”   “怎么说话都这么一套一套的了?”   福仪看向蒙适,问,“你□□出来的?”   “你这话可真是!”蒙适豪爽一笑,道,“陈深被我家老爷子看中,提到府里当长史来了!”   “哟!”福仪笑道,“那你还敢拉着人家出来喝酒?”   “你这话可就说错了,老爷子是让他来监督我呢,要我一个人来,肯定醉得回不去了。”   福仪一笑,举起酒樽,朝陈深道:“我敬你!”   才19岁,便能到长史的位子,可见这人很不简单啊。   想当年,小他三岁的福仪硬是不服输,偏是拉着人家吟了不下几十首诗,才放过人家。   “王爷,承蒙厚爱。”   陈深笑起来也是温温和和的,一看,特别人畜无害。   这边蒙适插嘴道:“你可别看他一副书生样,算计起人来,那不动手都能把人弄死呢。”   “自然,看得出来。”   福仪一句话,陈深听得仔细,笑道:“王爷,你也不简单。”   福仪笑着摇摇头,道:“那胡岳开,怕是你帮忙的吧?”   陈深只笑不语。   蒙适不满了,朝福仪举杯,道:“让他帮忙的可是我,好歹谢我一下吧?”   “那是自然,不然也不可能这个时候出来跟你喝酒了。”   福仪带着笑,一饮而尽。 第50章 舞象之年(十二)   太子用了晚膳之后,坐在案前,手里提着毛笔,却迟迟没有落笔。   他还没有回来……   他想给他的太子妃回信,但是却一个字都没写出来。   太子叹了口气,收起笔墨,看来,还是算了吧。   刚收拾完,门忽然被推开,迎来了一股酒味。   太子皱着眉,刚抬起头看到福仪那张勾了魂的眼睛,下一秒,人已经被他抱在了怀里,冰凉的唇印了上来,夺走了他唇上的热度。   “你喝醉了……”   太子抵着唇说出这几个字已是艰难,想挣脱他的怀抱,却是被他紧紧圈住。   趁着他说话的空档,他的灵舌已经窜了进去。   带着酒味,他的舌慢慢地扫荡他的牙关,攫取了他口内的空气,随即轻轻勾起他的舌,开始翻搅缠绵,银丝从两人口中飞落,太子脑内一片混沌,只有那湿润的感觉一直挥之不去,似乎给他全身都点起了火。   他一步步向他逼近,搂着他的手也不断收紧,两人胸膛紧紧贴在一起,他可以感受到两人律动一致的心跳,是那么快。   “笨蛋。”   他停了一下,从他口中撤退出来,改为贴着他的唇,道,“呼吸啊。”   太子羞红了脸,这才终于有了点意识,想推开人家。   他双眼迷离,看着他红润的唇,笑了:“你真的好可爱啊……”   “你喝醉了,快放开。”   太子的声音有些沙哑,或许是因为刚才激烈的接吻,太久没有呼吸到新鲜空气。   “是喝醉了。”   他紧紧抱着人家,感觉他还在喘气,轻笑出声:“我记得,当年你救我上岸的时候,也是这个样子。”   太子只不语,两人紧紧贴在一起的感觉,竟让他有些不舍分开。   “当时就觉得,真不想跟你分开。”   这是他第一次听到福仪说出这种话,这种表达心意的话,轻易扰乱了他的心跳。   “你什么意思?”   他想确定,他是否跟他一样。   福仪抬起迷离的双眼,印上他红润的嘴唇,轻声道:“我都这么对你了,你觉得我什么意思?”   “可是我们都成婚了……”   “那又怎样?”福仪看他已经不反抗了,抓着他的手,问,“你喜欢的人是谁?”   太子一愣,随即低眉,眼圈都红了,颤声道:“你喜欢的不是你的王妃么?你们明明那么恩爱……”   “我说过么?”福仪似是有些好笑,道,“你不会是觉得,我亲你,是在玩弄你吧?”   没等他说话,福仪又道:“我得罪谁,也不敢得罪你啊。”   “你……”太子欲言又止,想半天,道,“你去睡吧。”   “好。”他眼里含笑,看着他半晌,才放开人家,推门出去了。   太子看着门,半晌才回过神来,已经亥时了。   翌日,太子去了趟衙门,那胡成的尸体已经被处理了,被同样的匕首杀死,再扔进井里,可见手法很残忍,只不过,他的妻子去了哪儿,却一直查不到。   之后,他去问了之前问过的那三个人住宿的人家,问到他们随身都带着什么东西时,男人想了想,道:“我记得是每个人有个包袱,但是里面有什么,我们也不知道。”   “那他们出去的时候,身上会带着什么?”   “这个,小民也记不太清,毕竟我跟妻子很在便会出去干农活,早晨的时候凉快嘛。”   太子点点头,还是一无所获啊。   他回了府,重新思考这件事。   既然那人是知道银子其实是藏在墓里的,为什么还要声称银子是在他家院子里呢?是为了不让被人知道?可是明明村里人都说这人善良,也不是贪财之辈,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   不对!如果那人跟胡岳开有什么约定,一定不能公布银子的地点的话呢?   可是他每天又有夜起的习惯,那是为了做什么?明明知道院子里面没有银子,还夜起做什么?   太子皱着眉,其实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   如果真的是做戏的话,未免做得太仔细了。   假使那三个外地人也知道了这个秘密的话,为了私吞银子,或者是不让别人知道他们的行动,他们就把主人给杀了?或者,那主人其实劝过他们,不要去偷东西,他们恼怒了,便杀了人?   可能性太多,如果一条条去想的话,都不一样。   太子用手揉揉太阳穴,看来,还是毫无头绪。   这个案子似乎就僵在这里了,线索少了,但是线索就只有这些了,要说最关键的那个人,现在还不知道到哪儿去了,要是找到了胡成的妻子,所有的事情就都可以解释了。   他眼睛一亮,忙出去要找县令。   前脚刚踏出去,便迎上了刚进来的福仪。   福仪一脸笑意,看着他,道:“你要去哪儿?”   “我——”太子却是不敢直视他,只道,“去找县令。”   “要找人是吧?”福仪似乎已经看透了他的心思,莞尔道,“我已经让他去找了,不过,可能性很小。”   福仪走近他,道:“那胡成的妻子肯定有什么把柄在那些人手里,所以到现在都不敢回来,我猜,那把柄肯定就是她的女儿,之前就听到,他们就只有一个嫁出去的女儿,儿子病死了。”   太子疑惑道:“她不是去办女儿的丧事吗?”   “这肯定是借口,让她出去的借口。”   “那既然他们都知道他女儿在哪里,为什么我们找不到?”   “笨蛋。”福仪轻笑,“他们肯定派人跟踪了她啊。”   太子沉吟片刻,道:“那还找得到吗?”   “我不是说了吗,可能性很小。”福仪顿了一下,道,“不过,如果真的觉得丈夫死得冤枉的话,可能冒死也会回来的。”   “那我们要一直在这里等?”   “不然呢?你想回去了?”   福仪轻笑,接着上前就要抱人家。   太子忙闪开了。   接下来几天,真的如福仪所说,通报已经发出去了,所有的人都在等那个女人回来。太子倒是沉得住气,可是福仪坐不住了,没几时就跑出去闲荡了。   自那日他喝醉后,太子一直在思考,他对自己到底是何种感情,按理来说,两人从小长大,亲密一些也不为过,可是,他亲自己,自己却完全没有反感,反而,还有点沉沦。   人在闲下来的时候就喜欢胡思乱想,而且这几日,福仪又不在身边,更是想象力大开。   昨日皇城里传来消息,那二皇子福勉又带兵去剿匪了,把上次梁州的山匪全都端了,立了战功,皇上很是高兴的。只是自己这边,接了个这么棘手的事,现在,想回去都回不了,果然如福仪所说,现在抽不了身了。   诶。   太子叹了口气,所有人都在帮他,但是他似乎搞砸了很多事啊……   今年安平公主也已经12岁了,父王肯定考虑把她嫁出去的事了,只不过,这次的人选又会是谁?   正当太子还在思考着的时候,那边县令急急忙忙冲进来了,气都来不及喘,只道:“殿下!胡成的妻子回来了!”   “什么!”   太子一惊,忙让人带着去见她了。   他前脚刚踏进门槛,就见到那福仪已经在等着了,倒没顾忌他怎么这么快就来了,太子见了那妇人,忙问道:“你是胡成的妻子?”   “殿下,是的。”   那妇人明显是刚哭过,眼角还有泪痕,旁边有个年轻女子,应该是她的女儿了。   福仪看了一眼太子,转身问道:“既然你来了,一定是想告诉我们什么吧?”   “是的王爷。”   那妇人跪地哭泣,道,“我的夫君,就是被那个人杀死的!”   “你说的那个人,是否是那三个外地人?”   “是的殿下。”   太子跟福仪对望一眼,接着道:“你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吧。”   “是,殿下。”   那妇人擦了擦眼泪,接着道,“在八月十三的时候,我的夫君在跟我说话,谁知道那三个人竟然在窗外偷听,我夫君想出去的,结果他们就进来把我夫君杀了。”   妇人一边说一边落泪,太子于心不忍,想上前把她扶起来,福仪拉住了他。   福仪继续问:“然后他们怎么把你逼走的?”   “他们听到我们要去看望女儿,便说要我以去办我女儿的丧事为由,让我赶快走。”   “那么,”福仪顿了顿,道,“你夫君在跟你讨论什么,让那些人起了杀意?”   “这个……”妇人似乎是有难言之隐。   太子拉着福仪,不想让他逼问下去,却没想那福仪轻笑道:“我猜,是不是说让你的夫君去帮他演场戏啊?”   妇人顿时一颤,眼睛瞪圆了,伏在地上的双手开始颤抖,颤声道:“王爷怎么知道?”   “当然是猜的了。”福仪勾起嘴角。 第51章 舞象之年(十三)   太子不可思议地看着福仪,这人明明都猜出来了,在他面前却装作一副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若这妇人不会来,他是不是真的要这么跟他回去?   “是、是的,”妇人似乎打算全招了,低头道,“就在前几天,那胡大龙来找我夫君,说是要他帮忙演场戏,因为,村子里我夫君跟他关系最好,我夫君答应了,本来我们是准备十四号去看女儿的,所以就延后了,谁想到……”   妇人哽咽,说不话来。   “当时你夫君只跟你说胡大龙找他演戏之事,没有提别的?”   妇人抬起头看了看周围,才道:“还跟我说了,那胡大龙跟他说,那银子其实不在院子里,是在……”   “胡岳开的墓里,对吧?”   福仪的接话让妇人愣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   既然是这样,那三个人必然是去杀人的,想着杀了他,就神不知鬼不觉,认为可以拿着银子跑掉吧。   而那胡大龙,倒以为那晚来的是胡成,所以才知道自己爬不上墙,还要追上去的。   这么一来,就全部可以解释得通了。   太子总结,道:“八月十四,你就走了,八月十五,那些人必定是去墓里找银子了,八月十六,夜里去杀了人,八月十七就带着银子走了,是这样吧?”   福仪沉吟了一下,道:“不是,那些银子,还在墓里呢。”   “为什么?”   县令问:“是不是数量太多了,拿不走?”   福仪摇摇头,道:“墓地就在东边,如果要弄走的话,夜里运走就可以了,我觉得,没拿走,应该是因为,那三个孩子死了。”   太子心里蓦然一惊,对上他的眼睛。   “没错,我记得,八月十三的时候,有个孩子掉进水里,另外两个孩子去救,结果三个孩子都死了,在十四号之后,应该都在料理这三个孩子的后事,那么墓地那边应该日夜不断有人在,他们就算是想偷,也得是过一段时间,但是他们杀了两个人,怕是会暴露,所以十七号便走了,我想,他们之后应该还来过,想来取银子,但是,之后这案子被衙门和大理寺接手,每天都有人监守在这,应该是不好取的。”   福仪顿了顿,道:“这么说来,倒是有办法抓到那几个人了。”   太子顿首,果然,这福仪早就知道了个大概。   在他一筹莫展的时候,他其实就已经胸有成竹了。   县令在一旁道:“王爷,这么说来,这案子破了?”   福仪点点头,道:“应该是,你记着,八月十一这三个人来这里住宿,八月十三日听到胡成夫妇的对话,当天杀了胡成,十四□□走他妻子,十六日夜杀了胡大龙,十七日逃走。”   说完,他转头对妇人道:“你放心,我们一定会护你周全。”   “谢王爷,谢殿下。”   那女子过来扶着妇人,两人之前一直有苦不能说,现在总算是能一吐冤屈了。   太子轻笑,之前那福仪不想听那三个女人吵架,没想到,她们的话他却全听进去了。   福仪凑近太子,笑吟吟道:“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太子低声道:“你既然早就都知道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福仪笑得灿烂,道:“怕你多想。”   太子不再理他,转身对县令道:“你回去之后,马上宣布,这案子破不出来,连太子和王爷也无能为力。”   县令自是知道,这是引蛇出洞,忙应了。   福仪在一边插嘴道:“我看这些人根本不是所谓的商人,怕是附近打扮了一下的土匪,到时候抓到了人,顺便朝刺史要点兵,端了他们吧。”   太子点点头,转身要出去。   “你去哪儿?”   “去胡大龙家。”   福仪想了想,跟了上去,拉着人家,笑:“我陪你。”   “你,”太子盯着他问,“其实你早就都知道了对吧?”   “嗯……”福仪忖度道,“其实猜得八九不离十了。”   “诶——”太子叹了叹气,道,“我要是也有你这么聪明就好了。”   福仪悄悄伸手过去牵着人家,轻声道:“你有我就好了。”   “你不是不愿意玩拯救苍生的游戏吗?”太子不动声色地抽出手,不料人家拉着不放手。   “我是不愿意,但是我会帮你啊。”   福仪笑得灿烂,看得太子心一动。   太子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问:“那胡大龙为什么要请他演戏?”   “自然是想让别人都觉得,银子其实就是在院子里,他这么做,肯定是察觉到有人怀疑,银子不在院子里了。”   太子点点头,然后抽出手,离他远点,问:“其实那人心里也是觉得,村子里的人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和善,对吧?”   福仪饶有趣味地看着他,道:“你什么时候会这么想了?你不是一直都觉得这世上大多数都是好人嘛?”   “此时非彼时。”   太子看向前方,没再说话。   两人到了李大龙家,把事情原委说了一遍,老太太总算是松了口气,又听到太子说尽力捉到犯人,这可更是激动了,涕泗横流。   那厢,收案的消息一放出来,许州城内的百姓就开始议论纷纷,太子福仪早料到如此,这几天都安安静静呆在府里,没有再出去。   刺史派了暗兵埋伏在村子四周,只要有可疑人物出现立马就戒备。   太子这几日也没有出去,倒是这福仪时不时来找太子,他看着福仪一脸笑意,立马闪远点。   “你干嘛防备我啊?”   看上去,还有点委屈的。   太子淡然道:“你最近,跟我关系过于亲密。”   斟酌了半晌,他才用了亲密这个词。   “有什么不妥?”   “还是避下嫌吧。”   “有什么关系,又没有人看得到。”   说着,那人就上前来,要抱着人家的。   太子退后一点,面不改色道:“可是太子不能好南风。”   福仪摸了摸下巴,莞尔:“是,回宫我会注意的。”   太子忽然抬起头与他对视,眼里温柔似水,轻笑道:“如果我放弃太子职位,跟你在一起,你觉得好吗?”   福仪的笑容依然没有收敛,只低眉道:“不可。”   “为何?”   “我宁愿你负我,也不愿你负天下人。”   太子愣了一下,随即笑道:“你说你不愿拯救苍生,所以让我来是吗?”   福仪把人拉进怀里,闷声道:“嗯,你不是我一个人的。”   他僵了僵,缓缓伸出手还住他,道:“那你会是我一个人的吗?”   他抬起头,笑得温柔:“当然了。”   “那你可吃亏了啊。”   “我不在乎。”说着,便贴上了唇。   太子这次没有反抗,慢慢地迎合着他,两人都没什么经验,不过是乱亲一通,却沉醉其间。 第52章 舞象之年(十四)   等了两日后,埋伏在暗处的士兵们终于等来了那些人,三五个人刚接近墓地的时候,几百兵马立刻扑了上去,把几个人团团围住。   不用几刻,那三人便缴械投降,心里还直纳闷,不是已经收案了吗?怎么忽然多出来这么多人?等他们反应过来自己是被下了计之后,人已经送到衙门了。   堂上太子跟福仪各站一边,县令板着张脸,问:“尔等是何方人?!”   跪在地上三人仍然不屈,问的话只当是耳边风,连哼都不哼一声的。   福仪走到人家面前,脸上还带着笑的,道:“你们的老大在哪里?”   旁边的一人立马抬头道:“我就是老大!”   福仪没理会他,叫了一个男人进来。   那男人便是当时不收留着三个人的主人,这会儿一见到着三个人便惊讶出声:“就是这三个人!”   “大胆!”   县令拍案而起,骂道,“小小山贼,竟敢连伤两人!尔等还不知罪?!”   三人只跪地不语。   福仪挥手让人过来,低声道:“押他们回去。”   三人被押走,这才开始大喊大叫,看来是吃软不吃硬啊,欺善怕恶,十足的强盗。   太子手攥紧了,皱着眉,心里很不舒服。   把人送走了,县令忙问:“接下来?”   “肯定还会有人过来,你让人先守着,别偷懒,可能夜里或者明日早晨就过来了。”   县令忙应了。   果不其然,就在入夜,另外几人就偷偷摸摸过来了,本想着着三人怎么偷几箱银子都能偷这么久,没料到刚到墓地,就被拿下了。   这几个人倒没有前头三个人骨气硬,不出片刻便招了,太子立马带兵前往山贼所在地。   这个村子本是个很偏僻的地方,常年不受外人打扰,却没想到,就在这村子五里外的地方,名为格格山的山上,就有一大窝土匪,太子带兵前往的时候,土匪已经乱作一团,本想着能从那村子里捞点好处,想着这官府都已经收案了,想必是查不出犯人是谁,还嘲笑了一顿这衙门里竟是些没用的人,没想到这会儿就已经带兵打上来了。   格格山不高,也就一百来米,几乎是平的了,旁边也没有什么街市村子,这些山贼平时就是靠打劫过路的行人为生。   太子打了个措手不及,很快,一大批的投降者就下山来了。   接下来的事情,就不是太子管的了,他领着兵回去的时候,远远便看见福仪背着手,站在夕阳下等着他回来。   嘴角含笑,见了太子回来,人就立马上前了。   “我已经上书给父王了。”   “嗯。”   几日后,所有的事情都解决完了,太子找到福仪,道:“明日便回去罢。”   福仪点点头,道:“在这之前,有一件事。”   “什么事?”   福仪嘿嘿笑:“那蒙适身边有个人,我觉得可以认识一下。”   “谁?”   “陈深。”   太子想了想,道:“好像有点印象,当时是不是你拉着人家跟你斗诗来着?”   “你还记得啊?!”福仪不满地哼哼,“那是我年少无知,当时就觉得这人真的好聪明,还不赶我走的那种。”   “那是因为你是三皇子,人家当然不敢赶你走了。”太子无情地拆穿他。   福仪冷哼:“好吧,你说的没错。”   “我上次跟他喝酒,觉得他身上有一种很独特的气质。”   太子不以为意,道:“独特的气质难道不是每个人都有的吗?”   福仪莞尔:“我说的是,他看起来很不凡,所以我觉得你去认识一下不错,他应该很乐意见太子殿下的。”   “好。”   太子一口应了下来,却没发现面前福仪眼中一闪而过的狡黠。   太子不善交友,而这福仪又是无知己不欢的性子,巴不得跟天下所有君子交了个遍,上次见了这陈深自然是不肯放过他的了,而这次带上太子,一真的是为了让他们认识认识,二嘛,便是要趁着人家喝醉的时候做点什么了。   这蒙适还觉得奇怪呢,这福仪怎么好端端地把太子殿下给带来了,还特意要求把人家陈深给带上了,不知道想做什么。   陈深听到太子想见自己,自然是知道,这不过是福仪的主意罢了,只微微一笑。似乎两人都心知肚明,但是自己不知道,蒙适很苦恼的。   四人一见面,看着福仪那笑得过分的脸,就连太子都觉得好像有点不对劲。   蒙适先是给太子问好了,随即问道:“说吧,你们这是搞什么?”   福仪笑得无害,反问道:“什么搞什么啊?”   蒙适看看陈深,再看看福仪,好像就自己云里雾里的。   陈深笑道:“太子殿下破了案子,自然是要庆祝一番的了。”   太子笑:“少不了你们的帮助。”   福仪只举着杯在那听着对话,不置一词。   蒙适在一旁应道:“殿下这话可是客气了,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蒙适觉得很奇怪,这太子跟陈深两人竟相谈甚欢,这陈深本来是话不多的人,只脸上挂着一个淡淡的笑容,这会儿倒是像打开了话匣子一张,一张嘴巴叭叭叭的。   福仪只坐在一旁,脸上挂着笑,看着两人对饮,倒也一句话都没说,本来带他出来见人,就是怀着目的的。   酒过三巡,福仪随便找了个借口,带着太子先走一步了。   太子的酒量很好,但是喝到这个时候,人也已经迷迷糊糊的了,见了福仪扶着他回府,只笑道:“怎么不回宫?”   “明日我跟你回宫。”   “你跟我?”   太子微醺的双眸看着他,眼里还带着笑意,仿佛那倾天的星辰,划过的瞬间,点燃了夜空。   福仪在他脸上亲了亲,道:“嗯,我跟你。”   “可是我那个太子妃很烦人的。”太子皱了皱眉,似乎是对太子妃有些不满。   “没事,我不见你的太子妃。”   “那你不跟我在一起啦?”   太子抬起眼对上他的目光,拉着人家的手,靠在人家身上。   “当然跟你在一起了。”   福仪垂下眼眸,眼里笑意逐渐放大。   太子挨着人家,一路上说着要不跟人家分开之类的话,听得福仪都信以为真了。   一回府,福仪立马把人抱进怀里,嘴唇凑了上去。   “嗯……”   太子主动抱住人家,还投怀送抱的。   两人都有些急,不久便传出喘 /息声。   “你说,回去了,我见到你,会不会忍不住扑上去?”   太子笑吟吟道:“那你会被父王抓起来打的。”   “父王舍不得打我,最多打你。”福仪拉着人家的手,跟他十指相扣,道,“我就说,是你勾引我的。”   “我哪里勾引你了?”太子瞪着他,道,“明明是你勾引我的。”   “咱们这是两情相悦对吧?”   说着,又凑上去亲他,勾着他的舌一起缠绵。   静谧的夜里,屋内传出轻微的喘息声,引人遐想。 第53章 舞象之年(十五)   “嗯……”   太子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前是放大的一张脸,他顿时吸了一口气。   脑子里面只有一个想法,他怎么会在这?   他猛然想起,昨夜他好像是喝醉了,然后被他扶着回来了,之后……   之后发生什么了?   记忆有点回不来了,太子推了推身边人,轻声道:“福仪,福仪?”   “怎么啦?”   福仪缓缓睁开眼睛,见是他,凑上去亲他一口。   “你怎么睡在我这?”   福仪慵懒地答道:“昨夜你拉着我,说不要跟我分开。”   说完,这人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大有调侃的意味。   “我……”   太子意识到什么,问,“那岂不是,别人看见了?”   “谁能看见?”   福仪边说着边撑起身子,道,“昨夜我们回来已经很晚了。”   太子皱了皱眉,接着小心翼翼地问:“我昨夜没对你做什么吧?”   福仪轻笑:“也没,就是抱着我不撒手。”   太子低头,连忙起身了,道:“快起吧。”   “嗯。”   福仪饶有趣味地看着他穿衣,在背后轻飘飘道:“昨夜,你说我们是两情相悦。”   太子背影一僵,没有回头,道:“是吗?”   “是。”福仪从后面抱住他,低声道,“是吧?”   太子不做声了,心里却在隐隐作痛。   其实发现自己对福仪的喜欢不是一般的喜欢,在他娶太子妃的时候就发现了。   只不过那时候还太小,又怕福仪知道了会对自己有所改变,才一直埋在心里,到现在都不敢说。   这次来许州,福仪一出手,自己自然明白了,原来他们两个对彼此是一样的。   他轻笑道:“你怎么就不怕,如果我不喜欢你呢?”   也不问清别人的意愿,就强吻上来,这事,太子可是做不出来。   也正是因此,这些年,他情愿冷落他的太子妃。   福仪莞尔道:“当然是看出来你我心心相印了。”   “真的?”   “千真万确。”   太子沉默了片刻,问道:“怎么看出来的?”   他扳过他,唇贴上他的,缓缓道:“你看我的眼神,那么炽热。”   太子忙推开他,眼神飘忽,道:“我哪有。”   “你自己没发觉,我发觉了,是因为我看你也这样。”   福仪也起身,道,“我们该回去了。”   太子和恭王来许州不过一个月,便破了这案,并且把山贼给端了,皇上好生夸赞了一番,赏了很多东西,上朝时喜笑颜开的。   不用说,这下子,刑部和大理寺也跟着沾光,虽然这事由太子恭王解决了,但是最起码这事是他们拿出来的,总得捞点好处不是。   太子妃早就在宫里等着自己夫君回来了,那轩儿这会儿也被她教得会叫爹了,太子听了,心里却空落落的。   在人前,他们只能保持几尺的距离。   太子妃看着他不太高兴,小心翼翼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   太子摇摇头,这会儿叫了初夏过来给他更衣。   那厢,王爷一回来,可是高兴坏了王妃,连拉着人道:“我就知道你去的话,肯定有功回来的!”   “怎么这么肯定?”   “因为你得帮着太子殿下不是,太子殿下选你,自然有他的道理。”   王妃过来给他更衣,边道:“太子殿下聪明得很呢。”   “哦?”福仪来了兴趣,问,“怎么看出来的?”   听白道:“之前那陪殿下读书的那个赵家的嫡孙,一回去便跟他爷爷道这殿下了不得呢。”   “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自然是城里那些女孩子们谈论的了,”听白顿了顿,道,“怕是想着做侧妃呢。”   福仪皱了皱眉,这事,他还真的有听说过,那城里面跟他喝酒的一些公子哥就会谈到这事。   “他在众人面前装得还真是单纯呢。”   福仪道出这句话,嘴角上翘。   “殿下将来必是贤君。”   福仪看着王妃,这话确实没说错。   事实也证明,太子确实是一代贤君。   #   案子破了不久,福仪终于找到了一个理由去找太子,却没想到,到东宫的时候,却被告知太子在书院呢。   “殿下这几日来一直很勤奋,日日早朝完了就往书院跑,有的时候连用膳都顾不上了。”   海安提起这事的时候,还眉眼弯弯的呢,在他看来,太子这是勤于政事,要苦学的了。   福仪不好往修书院跑,便只让海安捎了句话,让他来找他,便回去了。   太子忙着好学呢,回来的时候海安忙着要给张公公通报,一下子把这事给忘了。   福仪今夜等到夜幕降临,还没见人来,倒冷静下来,命惜文进来给他更衣。   听白在一边道:“殿下是否是忘了?”   忘了谁也不会忘了他吧?   福仪挥挥手,道:“罢了,明日我再去找找他吧。”   第二日,刚下了朝,福仪便把人拉住了。   太子见是他,问:“怎么了?”   福仪在他脸上倒没有见到一点忘记去找他的意思,只问:“你知不知我昨日去找你了?”   看着他一脸的疑惑,福仪便知肯定是这海安的失误了,叹息道:“你那个大太监办事真是不放心。”   “你找我何事?”   太子倒是想着快点回书院继续他的好学呢。   “你急着做什么?”福仪皱皱眉,随后道,“我要回许州一段时间。”   “许州?为何?”   福仪移开眼,淡然道:“我的外公,是先王身边的镇军大将军,辞官之后一直住在许州,听说他最近身体不太好,我要回去陪着他。”   太子张了张口,却发现,对于福仪的身世,他竟是一无所知。   “你知道吧,我其实是叫宁仪的。”   福仪抬头对他一笑。   太子点点头,这事,母后跟他说过。   “可能我会一直到我外公过世,然后出了孝期,再回来。”   太子看着他,欲言又止,终是道:“你去吧。”   福仪看着他,笑道:“我在三岁之后,就没有见过我的外公了,现在连他的样子都不记得了。”   “好好去陪着他吧。”   太子笑。   “嗯。”   翌日,福仪便上奏,要求赶往许州,由于戚海戚将军是先王极其器重的武将,皇上听了福仪的话,只叹息道:“朕无能,不能厚待戚将军。”   随即,便批准了,并且,允许他带着两个大太监大宫女一道去,不用说,这一去,恭王府就空了。   太子知他是想他外公了,他自三岁之后便成了孤儿,现在只有那戚将军是他唯一的亲人了,如果现在不去,不知道见到的是不是他的棺材了。   而且,上次去许州破案,明明他可以去看看自己的外公,却没有去,其实在那个时候他就已经打算好了,所以才跟自己待在一起的吧。   恭王府忙着准备去许州了,太子这几日在修书院也集中不了精神,脑子里总想着福仪什么时候回来。   他听说,这戚将军的身体在这几年逐渐差了,但是即使是他故了,连着孝期,都有三年。   三年啊……   他起码有三年以上可能见不到他了。   自己会不会忍不住,跑到许州去了?   这些天,为了避嫌,他都不敢跟他接触太久时间,福仪感受到了,也故意拉远跟他的距离。   现在,他却想见到他。   他起身,踏步出去。   “王爷,要不要抓只鸟儿走啊?”   常新倒是一脸兴奋,知道这到了许州可就轻松多了,宫里规矩又多,出了事都是找到自己头上来的。   “不用了。”   “娘娘,厨房那边端来了汤。”   “端进来吧。”   听白看着自家王爷拿着毛笔在写字,道:“是给那崇亲王的世子写信吧?”   “嗯,让他为我打点打点,到时候要他帮忙的地方多着呢。”   听白点点头,那边惜文已经端着东西进来。   “王爷!太子殿下来了!”   谷柏在外边报,福仪的手却没有停顿,只道:“让他等一下。”   听白道:“让殿下等着不好吧?”   “无妨。”   福仪写完了最后一个字,盖上印章,这才收了东西走出去。   太子似乎是急急忙忙过来的,连衣服都没有换,福仪揶揄道:“怎么了,急着做什么呢?”   “你明日就走了,我来看看你。”   太子见了这福仪,倒是有点纠结起来。   自己就这么跑过来见他,他倒是笑话起自己来了。   “是明日走,殿下今日便急着来见我作甚?”   福仪笑着,把人迎进来。   “我就是跟你说几句话。”太子舔舔嘴唇,低着头道,“你,你好生照顾你外公,这边的事不用你担心。”   “你怎知我担心你?”福仪颇有趣味道,“殿下,可不是整日只知好学了吗?”   “我……”   说了我字,太子便无了言语,只愣愣地盯着人家,像是受了惊吓似的。   福仪不看他,道:“我回来,轩儿该会走路了吧?”   太子只低头不语。   “到时候估计我和听白……”   “我、我回去了。”   太子打断了他的话,站起身,转身就要走。   福仪跟在他身后,出声道:“你可想好了哦,现在不说的话,以后就要好久才能说了。”   听到他含了笑意的声音,他顿了顿,半晌才沙哑道:“你照顾好自己。”   回过神来的时候,人已经在他怀里了。   “会被……”   “无妨。”   他抵着他的唇道,“你觉得,三年后我回来,如果没有孩子的话,别人会说什么?”   太子一僵,抓着人家的手,缓缓道:“你不用顾忌我。”   福仪一笑,随即将舌深入。   “你到底想跟我说什么?”   片刻后,他看着靠在自己肩头喘息的太子,轻声问道。   “没什么。”   “那好吧,那我跟你说好了。”福仪抱紧人家,低声道,“我会想你的。”   想听的话就这么从他口里说出来,还带着一丝宠溺,他觉得,自己的心都要化了。   “你会想我吗?”   太子愣了一会儿,双臂收紧,轻声道:“会的。”   其实,你还没走,就一直在想你了。   每时每刻,都在想你。   心中的舍不得,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   晓梦将歇 第54章 第一场梦   “王爷,今年的花儿开得怎么这么早?”   “因为天气暖和。”   王爷躺在藤椅上,目光直直地盯着外边的那些海棠,心思已经飘远了。   元七看着王爷这模样,心里叹了口气,继续打理花儿。   自王妃死了之后,回来,王爷便像是失去了灵魂,日日也不早朝了,外公的孝期刚过,又连着王妃的孝期,他已经非常疲惫了。   “王爷,小厨房那边送来了红豆薏米粥,您要不要尝尝?”   元七小心翼翼问着王爷,就怕他不吃了。   “你说,那宁妃娘娘,是哪里人?”   元七撇撇嘴,道:“奴才怎么会知?”   “也是……”   王爷看着才十岁的元七,咧开嘴,道,“等会儿,我要出去一趟。”   元七忙应了,王爷应该不会去很远的地方,毕竟,这边也就他一个惦记着他了。   一年前,守完了外公的孝期之后,福仪准备回皇宫,却没料到半路上遇到暗杀,身边的宫女太监都死了,最后,就连听白也死在那些人手下,只他一个人逃生了。   当时,在附近的玩耍的元七见到了这场景,不顾一切扑上去,替福仪挡了一刀,刀倒是没砍到他,提刀的人看是个小孩,踢一边去了,这下子,元七头就撞上了旁边的石头,福仪得以反击,顺手带上元七逃掉了。   元七做了王爷身边的人,跟别人只说是新收的小太监,这元七自知道自己是捡来的孩子之后,也不打算回去了,想着一直跟着福仪的。   福仪从来没得罪过什么人,倒不明白,这暗杀怎么杀到他头上来了。   回了宫,这事一上奏,皇上道要查,查到现在,什么也没查出来。   当然查不出来了,福仪自是明白这事的因果,只不过,不愿说出来,让太子陷入更难的境地。   元七还记得,当时一回王府,见到的便是太子殿下守在门口,福仪一下了辇车,太子便上前了。   他们两个说了什么,他不知道,但是他记得,王爷始终都带着淡淡的笑。   他一直很奇怪,失去了自己的王妃,却还能笑得出来,是怎么做到的?   皇上说要给福仪派些丫鬟太监过来,但是福仪全部回绝了,只留了几个打杂的小丫鬟和服侍的小太监来。   从此,王爷闭门谢客,谁也不见,就连太子来,都谎称不在了,太子来了几次,没见到人,便也再也没来了。   王爷在守孝,故也不轻易出去,只天天躺在藤椅上晒太阳,高兴的时候便拉着元气出去抓鸟儿。   他还小,尚且不知道这皇宫里发生着什么,他只觉得,跟着恭王爷,一定不会没饭吃!   用过膳后,王爷便顾自出去了,府里最大的太监是明悟,元气经常问他一些事,这时候忙跑过去问:“王爷去哪儿啊?”   明悟拍了拍他,骂道:“别问!王爷的事,我们不能过问!”   “哦哦。”   元气点点头,立马跑回去,给王爷准备收拾卧榻了。   这时候,外边明悟刚想走,就看到了来这里的太子,心里还在纳闷,这太子明明已经几月余没来了,怎么这时候来了?   “王爷在不在?”   “殿下,王爷出去了。”   太子叹了口气,道:“能不能换个理由?”   明悟尴尬地笑笑,道:“殿下,这回是真的出去了。”   “那我在这等他吧。”   自一年前他回来,两人见了一面,便再也没见过,他又不早朝,连拦着他的机会都没有。   “这……”明悟似乎是有些犹豫,这王爷交代了,不想见太子的,可是现下……   “殿下,快里面来!”   元七马上跑出来招呼太子了。   明悟抚额,这小子怎么这时候出来了?   太子点点头,进了内殿。   #   “哟,今儿怎么想到来找我?”   男子勾起笑,举起酒尊,道。   “自然是求你办事了。”   “你倒是不含糊。”   男子哀怨地看了一眼福仪,道,“办什么事?”   “放心,不会要你的命。”福仪勾起笑,道,“你只需明日上奏一份折子便可。”   “上奏?”男子揶揄他道,“你自己也可上朝,怎的,还沉浸在王妃走了的悲痛中?”   “你可别说。”   福仪敲敲桌案,道,“而且,我这可是对你也有益处。”   男子饶有趣味地挑挑眉,道:“哦?说来听听。”   “我听闻你妹妹好像不大愿意嫁给某人啊。”   福仪好整以暇地看着他,道。   男子举起酒尊喝光了,豪爽道:“你可真会吸引人啊。”   “那可不是。”   福仪也举起酒尊,干了。   喝到半醉,福仪脚下生风回了府,却没料到这太子居然等在内殿等到现在。   福仪愣了愣,看着人,道:“你怎么在这?”   “你老不见我,我只能等你了。”   太子忙起了身,却不敢走近他。   福仪看了一眼后边的明悟,随即笑了,道:“等了很久吧?不回去?”   明悟这可是知道,明日少不了惩罚了,只委屈,拉着元七,什么也说不出来。   太子抬眼看他,却发现这些年来,福仪是越生得好看了,笑起来的时候,简直是那春风顾盼流连,瞬间就能让你心情好起来。   太子动了动嘴,终道:“母后病了。”   “我知道。”   太子眼中掩饰不住的惊讶,这人一天到晚不出府,还不早朝,怎会知?   “忘了跟你说,”福仪笑吟吟道,“初夏是我的眼线。”   “初夏?”   太子瞪大了眼,这可不是自己身边的丫鬟吗?   “嗯,大概从我刚搬进王府的时候,她就是我的眼线了。”   福仪走近太子,在他耳边道,“我回来之后,皇宫里到处都是我的眼线哦。”   “你……”   太子实在是不敢相信,福仪一向是不问世事,怎么这次却让他大为意外?   福仪继续在他耳边道:“我猜,殿下这次来找我,是不是想让我帮你呢?”   热气灌进耳朵,太子不禁轻颤。   他眼眸暗了暗,随即伸手抱住还在调戏他的人,收紧手臂。   怀中人僵了僵,随即轻笑道:“殿下,怎么了?”   “我想你——”   音落下的瞬间,他的唇已经覆了上来,像是要把他吞噬般,狠狠地蹂|躏他的唇。   多年的思念都融化在这一场缠绵中,似乎要把两个人都焚尽。   “我也想你。”   沙哑的声音传入他的耳朵,他心一紧,像被人揪着了。   灵巧的舌长驱直入,扫过他的牙关,随即勾着他的开始缠绵,他的手□□他的发中,想与他更亲近。   “嗯……”   直到他的手开始伸进衣服里的时候,太子虽想反抗,但是却只能发出令人羞|耻的声音。   “福仪……”   他伸手想阻止他,却被他按住。   “怎么了?”   他的手在他身上流连,引起了一阵阵燥热。   “啊……”   “殿下,外面有人呢。”   福仪离开他的唇,轻声道。   太子抓住他作乱的手,呼吸紊乱:“还不是你么!”   福仪收手,莞尔:“你真可爱。”   作者有话要说:   这卷写的是元七和林榭,会夹杂着王爷和太子的故事 第55章 第二场梦   “那夜明珠,已经查出来了,”太子顿了顿,道,“安妃送的。”   “猜出来了。”福仪冷哼一声,道,“这个女人不简单。”   “只是我搞不懂,为何张公公会把那夜明珠给你。”   福仪笑道:“自然是看我聪明,觉得我将来肯定能将她一军的。”   太子只不理他,继续道:“母后装病,现在六宫都是安妃在打理着,一些小位分的妃嫔都不敢出声了。”   “自然是,接下来,他还要害皇上呢。”福仪眯了眯眼,道,“我可是听说,她每日给父王端过去的汤里不知道放了多少□□。”   “想必是觉得废了我不可能,便想逼着父王改皇诏吧。”   福仪点点头,道:“我已经做了手脚,明日你上朝自会知道,你见机行事,大抵过顿时间,我就回去了。”   “好。”   太子这才放心了,福仪知道太多,他自己却只知道是谁在暗中操控,却根本找不到证据,就算查到了那夜明珠是安妃所送,如果她一口咬定没有的事,一样还是徒劳。   翌日早朝,礼部尚书孟默云上奏,六皇子已经到了封王的年纪,且他战功显赫,应该可以厚赏。   他的一句话,引起了朝廷的骚动。   朝廷里各分各派,以相国为代表,加上尚书台这边,是支持太子登位的,中书省和门下省则是支持二皇子登位,虽表面上和和气气,暗中却一直在较劲。   而礼部尚书这一上奏,明显是在打压中书省和尚书省,二皇子一封王,到时候要是□□的话,可是会被那些个史官所诟病的,拿到的皇位都不正当。   太子总算是明白了福仪说的意思,这孟默云便是诗云的哥哥,看来,昨夜便是去见他了。   皇上点点头,道:“勉儿是该封王了,众爱卿有什么意见吗?”   “皇上!”   中书令立马站了出来,朗声道,“二皇子还尚未娶妻,此时封王,怕是不妥吧?”   孟默云立马反驳道:“封王之后再娶妻,名为王妃,岂不是更为妥当?”   侍中也站了出来,道:“皇上,二皇子英勇善战,此时若是封王,怕是放走了一名骁将啊!”   此话的意思是,二皇子极有可能成为割据势力,这可是大忌啊!   兵部侍郎出列道:“皇上,二皇子为朝廷作战,自然可以封在京城附近。”   中书令反驳道:“皇上!京城附近布满了皇家势力,怕是更容易集聚民心啊!”   “皇上!”   “行了!”   皇上被吵得不耐烦,道:“此事明日再议!”   一下朝,这太子就被尚书令给叫过去了。   “殿下有何打算?”   太子颔首,道:“我自有打算。”   “只怕是皇上心软。”   尚书令摇摇头,看来是觉得二皇子封王希望不大,毕竟枕边风这种东西,父王一向招架不住。   现在安妃和宁妃得宠,皇后又病了,这整个后宫简直都在两个女人的手中,想要留住二皇子,只要安妃一句舍不得儿子,怎么可能让他先出去?   但是,这么一来,安妃必然要加快速度,二皇子封王是早晚的事,就算她等得了,皇上也不能等了。   这些天皇上的身体愈发差了,有的时候会腿脚无力,但是又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那些个太医也战战兢兢,只生怕皇上出了什么问题,他们也就没命了。   最终,二皇子还是没有封王,倒是皇上在考虑他娶亲的问题了。   孟默云找到福仪,气势汹汹道:“你道,这福勉是何时大婚?”   “管他何时大婚。”福仪笑道,“你放心,我都舍不得你妹妹嫁给他。”   孟默云瞪了一眼他,骂道:“你舍不得个屁!”   “啧啧啧,堂堂礼部尚书,竟一口粗话。”   福仪只悠闲饮茶,道,“不出几日,安妃必要露出马脚。”   福仪所说,并没有错,三日后,夜里,皇上忽然剧烈咳嗽起来,随即吐了血。   这可吓死了太医,皇后和几位妃嫔忙过来了,几位皇子也过来了,福仪听了这话,只起身,唤了冬双道:“更衣,去大明宫。”   等福仪赶到的时候,所有的人齐聚一堂,太医在内殿给皇上喂药。   皇后一看这福仪来了,道:“皇上身体怎的忽然这样了?”   福仪冷冷看了一眼安妃,安妃只看着内殿,没看这边。   “父王怎的吐血了?”   福仪一问,只太子应道:“今夜批阅奏折,忽的就这样了。”   福仪跟旁边的冬双说了几句话,那丫鬟便退出去了。   不一会儿,皇上出来了。   脸色蜡白,看来是憔悴所致,这夜又没休息好,自然是没精神。   几个太医忙跟着出来了,额头上豆大的汗珠往下淌着。   “朕这几日愈发感到身体不适了。”   皇上就连说话都有气无力的了。   “父王!”   所有人都看向发声的人,只见福仪朗声道,“父王一向身体康健,必是有人在害你!”   此话一出,顿时殿内的空气都紧张了起来,看来,他是要撕破脸了。   安妃第一个站出来,道:“王爷道,这是谁在害皇上?”   皇上也觉得奇怪,问道:“怎的了?”   张公公在一边用手擦着汗,脸上看不清情绪。   太子双目凝视着福仪,那是世界上最好看的男人的侧脸。   “敢问安妃娘娘,每日端给父王的汤,是什么熬制出来的?”   安妃道:“皇上道受了风湿,腿脚不便,臣妾自是命那御膳厨煮了治风寒的药汤端来。”   皇上点头道:“是这样的。”   “那么,用的都是什么呢?娘娘有没有给丫鬟们交代什么?”   福仪一双目含着笑意看着她,似乎是在看戏一般。   “臣妾记不清了。”   安妃看向皇上的同时,报以一笑。   “父王!”   福仪面向皇上,眼里是决绝,朗声道:“要害父王的,便是安妃娘娘。”   “你血口喷人!”   安妃一双美木目死死盯着福仪,似要把他吃下去。   皇上皱眉道:“仪儿,可不能信口胡言。”   “自然不是没有证据了。”福仪轻笑,道,“待臣慢慢数过来。”   接着,他又道,“父王,我已命人去把那御膳厨掌厨的丫鬟带来了。”   话音刚落,门口就出现了一个丫鬟,年纪还不小,此时见了这仗势,吓得跪下了。   张公公看着这丫鬟,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福仪只道:“我问你,你便回答,皇上在这里,你若是撒谎,便是死罪!”   “奴婢知道了!”   那丫鬟连头都不敢抬。   安妃见了这丫鬟,只咬着牙,一双眼睛都要瞪出来了。   “安妃娘娘命你熬制的药汤,里面都有什么?”   “回王爷,有川乌头,白米,姜汁,蜂蜜,薏苡仁。”   皇上笑道:“这没什么吧,此药汤是用来治风寒的。”   福仪勾起笑,道:“那么,娘娘吩咐你,熬制多久才能端出来呢?”   安妃不语,却在咬牙切齿。   那丫鬟吓得瑟瑟发抖,低着头只道:“回王爷,娘娘吩咐要熬半个时辰。”   福仪点点头,明了。   皇后在一边道:“川乌头乃剧毒之物,若是不熬制一个时辰以上,毒性便化不了。”   皇上瞳孔一缩,脸色铁青,明显是受了惊吓。   安妃忙跪地,大惊失色道:“皇上,臣妾当时是吩咐的一个时辰,定是这贱蹄子听错了!”   丫鬟浑身颤抖,不知是吓得还是气得。   福仪冷笑道:“川乌剧毒,常年在御膳厨掌厨的丫鬟不可能不知道这点,难道是这丫鬟要害父王?”   “皇上!”   安妃大吵大闹,整个殿内只有她的声音,皇上却坐在位上,无动于衷。   “另外,我便要从头开始,一一解释,为何你要加害于父王!”   福仪的声音掷地有声,不容人辩解。   旁边的宁妃看了一眼福仪,心里暗暗在紧张。   “不知父王还记不记得,六皇子呢?”   皇上皱了皱眉,看向了宁妃,道:“你的儿子?”   宁妃点了点头,手攥紧了袖子。   福仪一张嘴妙语连珠,道:“当年都道是太子殿下把六皇弟丢了,其实,根本不是这样。”   他看了一眼宁妃,继续道,“宁妃娘娘没有这个心机,我看,怕是安妃娘娘策划了一场戏,让我们都以为是太子殿下丢了六皇弟,对吧,安妃娘娘?”   安妃双目通红,用手指着福仪,骂道:“你血口喷人!”   福仪没理会他,道:“那就错不了了。”   皇上看了一眼安妃,问道:“为何?不是从南山掉下去了吗?”   太子也点点头,他确实是看到掉下去了。   “那么,如果是有人在那边拽着他下去的呢?”   福仪始终带着淡淡的笑意,让人觉得他不是在讲一个阴谋,而是在讲今天的天气如何。   太子瞪大了眼睛,道:“有人拽?那边可是悬崖,怎么站得住人——”   刚说完,他就顿住了。   “南山的背面虽是悬崖,但是有很多突起的石头,并且非常坚固,如果让人站着,同时攀住的话,是可以做到的。”   安妃冷哼一声,道:“这都是你的想像吧!”   “是不是,到时候安妃娘娘可以去亲自试试,反正不是你叫人这么做的吗?”   福仪转了个身,面向宁妃,道:“所以,宁妃娘娘本生出了龙嗣,却假装他死了,是为何呢?”   宁妃脸倏地刷白,像是没了血色。   所有的人都看向宁妃,那厢张公公手指握成拳,脸上却有着丝丝笑意。   皇上看向宁妃的眼神里多了一份怀疑,只听得福仪继续道:“我猜,定是因为——”   “别说了!”   安妃出声打断了福仪,双目通红道,“这都是你的恶意猜测,你这么做定是为了争夺皇位!”   “争夺皇位?”   福仪嘴角的笑意渐渐放大,却听得那边皇上低怒的声音:“你给朕收敛些!”   这话自是对安妃说,安妃顿时没了声音。   “因为什么,还要我说吗?”福仪看了一眼宁妃,最终还是说出来了,“因为,那个孩子根本不是龙嗣!” 第56章 第三场梦   “仪儿,此话可不能乱讲。”   皇后在那边说了一句,明显,她并不相信太后原先身边的丫鬟会做出这种事。   “自不是乱讲,”福仪颔首,不去看宁妃那绝望的脸,道,“我去许州时,便打听到,定远将军,也就是安妃娘娘的哥哥,在许州收了一个孤儿。”   “你的意思是,定远将军便是孩子的亲生父亲?”   皇上阴沉的脸明显是在隐忍,周围的气压顿时低了。   “自不是,亲生父亲,从定远将军收到的信件中,一看便知,只是这定远将军给妹妹做个人情,收个孩子罢了。”   “但是,定远将军还给妹妹做了个人情呢。”福仪看向安妃的眼神里多了杀意,不怒反笑道,“派人暗杀我,也是你做的吧!”   “你——”   “让定远将军擅自调动兵来围杀我,意在不让我回来辅佐太子!”   福仪每一个字说得掷地有声,似在隐忍情绪。   “你可知,没有兵符,擅自调兵可是死罪!你哥哥还真疼爱这个妹妹!”   “怎么可能!你这是污蔑!”   “污蔑?!所有的证据,让许州刺史身边的陈深来一趟,便水落石出!”   “你!”   福仪冷笑道:“要想瞒过所有人,还必须先得勾结一个人吧?”   说着,眼神便飘向了张公公。   “混账!”   皇上拍得旁边的桌案惊天响,手上的青筋尽显。   很明显,殿上的人都应该知道,这个人是谁了。   张公公立马站出来,跪地道:“皇上,奴才也是迫不得已啊!”   安妃一听这老太监现在居然落井下石了,不由得破口大骂:“张安世你个混账!”   太子这个时候正好站出来,道:“父王,三皇弟曾经收到过张公公的一样礼物。”   说着,便把那夜明珠拿了出来。   福仪看着他这动作,不禁笑了,看来这太子居然能够猜到他这个时候会来跟安妃撕破脸啊,所以才随身带着那夜明珠的吧。   “此物,便是十二年前张公公给福仪的。”   皇后一看这夜明珠,瞳孔一缩,原本以为那夜明珠是哪个妃子赏给他的,没想到竟然是张公公给的!   皇帝一看着东西吗,顿时明了了,夜明珠是安神之物,一个太监要那东西作甚!   张公公立马辩解了:“皇上,奴才早知安妃娘娘此事做得不对,因而留了个把柄在太子殿下手里。”   安妃此时已经无力辩解,所有的罪行还没有全部被揭发出来,后宫里面无缘无故死的那些个妃嫔还没有找出来死因,一旦有人查这事,她就彻底完了。   这些年凭着皇帝的宠爱为所欲为,现在她总算是明白了,自己竟然是栽在了一个刚弱冠的男子手里。   “咳——”   皇帝血气上涌,一口血就吐了出来。   “皇上!”   “父王!”   所有的人都拥上去,然而,那个人已经断气了。   #   “王爷,最近您可是高兴得很?”   元七看着笑嘻嘻的王爷,也凑上去笑道。   “自然。”   “可是准备要上朝去了?”   这边年轻的皇帝也学着他笑嘻嘻,但是得到的是王爷的一个白眼。   “我说过,不参与政事。”   元七不明白,这太子已经登基了,这王爷怎的还天天赖在王爷府呢?明明这皇帝更需要他才是。   而他,反而借着皇帝跟他关系好,一直不上朝,这皇上也是,竟然也依他。   “对了,马上有殿试,你要不要来看看?”   “殿试?”   王爷只缓缓呷茶,摇头道,“不感兴趣。”   “我听说,沧州那边有个还没弱冠的男子,年轻,却满腹诗书,早早就中了秀才呢。”   王爷轻轻点了点头,忽然睁开眼睛,饶有趣味道:“你说,若我去参加科举,会怎样?”   皇帝淡淡一笑:“大抵会把那些考官气死吧。”   元七在一边也点点头,心里默念,王爷的性子只有别人顺着他的,他顺不了别人的。   “那可不一定。”王爷瞄了一眼刚刚点了头的元七,道,“我或许可以中状元。”   “这么自信?”皇帝微笑,道,“那些考官若是见了你,怕不给状元也不行。”   “倒不是这个理。”   王爷对他一笑,道,“我只道,我要皇帝亲自面试。”   “投机取巧。”   元七看着这两个人闲聊,倒不明白这两位大人物怎么谈话都不避着他呢,明明明悟跟他说过,主子们的事最好不要知道,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   正月考完,二月就要放榜,这可是各地春节过后最热闹的时候,不管是考没考的人都要去凑凑热闹,若是邻居中了,那可是要大吃一顿的了。   二月底,皇上身边多了一个陪读侍从,姓林名榭,沧州人,十六岁便中了秀才,今年十八岁中了状元,之后马上被皇上看重,选到身边当了侍从,可谓是大为风光。   皇上刚刚登基,百废待兴,又下了些改革,这时候忙得很,说是陪读,其实就是个谋士,因为福仪又不过问政事,找他一次麻烦,就只能找过一个了。   自二月来,皇帝本是几天来一次恭王府的就变成了半个月来一次了,到三月,一次也没来过,福仪也不恼,知道他那忙,只每日叫了元七给他捕了些鸟儿过来玩玩。   “王爷,那礼部尚书昨日送来了一只狗……”   王爷挥挥手,道:“那狗你先养着,我现在对它没兴趣。”   新皇帝登基后,安妃及其党派全部清除了,相国留下来了,尚书台那边也全部留下来了,而那孟默云本是要升官,他却不愿,道只想做个礼部尚书。   昨日,还托人送了一只大狗过来,道怕王爷孤单。   这又碰上先皇驾崩,王爷就算想续弦,也不得法。   元七看起来很喜欢这只狗,日日带着去院子溜一会儿。   这日,皇帝来王府时,一看这狗便皱眉了,问元七道:“这是哪儿来的?”   “回皇上,是礼部尚书送来的。”   元七心里纳闷呢,这皇上该不会是要赶走吧?   然而人家只是念了一遍孟默云这个名字,便进去找王爷了。   福仪此刻正在午憩,帐子一拉,外边看不清里边的样子。   皇上本想着等会儿,但是不知为何,脚步却没停,一直到了帐前。   从外边,可以隐隐约约看到里面睡着个人影,他看着旁边空出来的一大部分,愣住了。   旁边的空位,难不成,是留给王妃的?   皇上的眼里暗了暗,听白几年前去世了,他再没有提过续弦的事,连侧妃也不要,到现在,他更是因为先皇驾崩,不得嫁娶。   他其实是很孤单的吧,这几年来,身边一直服侍他的两个丫鬟两个太监都没了,只剩下他一个。   想到这里,他心疼了。   虽说他不喜欢他的皇后,但是毕竟每日在一起,也不觉得他烦人,但是之前,福仪可是跟听白很恩爱的,两人相敬如宾,举案齐眉,听白死后,福仪有段时间都消沉不振,还派人送了很多东西到梁州刺史那去。   他轻手轻脚地掀开帐子,爬上了床。   伸手把人转过来,然后抱进怀里。   做完这些后,他竟然有些脸红,其实是私心,想重新感受一下两人同席而眠。   “殿下……”   被抱在怀里的福仪轻声呓语,不知是梦到了什么,嘴角弯着,似乎很开心。   “现在该称皇上了哦。”   他纠正他,然后细细端详他的睡颜。   眼睛闭着,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撒下了阴影,看起来甚是安谧,白皙的脸庞如玉般,嘴唇微微张着,让人很想上去亲一口,事实上,他也这么做了。   慢慢地凑上去,就像是偷吃的小猫,连还微微红着,福仪的脸慢慢地放大。   就在两人快碰上的时候,他忽然顿了一下,什么记忆一闪而过。   这种感觉,好熟悉。   他愣了片刻,笑了起来。   以前你经常这么做吧?   心里默念了一下,然后毫不犹豫地凑了上前,唇瓣相触的感觉让他不自觉勾起嘴角。   慢慢吮吸他的唇,他这才发现,原来自己只有跟他在一起时才会感到前所未有的心安。   满足了,他睁开眼睛,想起身,却发现那人眼睁得大大的,此时正含着笑,看着自己呢。   他脸一红,嗫嚅道:“我、我就是来看看你……”   “哦。”   福仪一双含笑的眼睛直直地盯着他,看得他有些不耐。   “皇上,我梦见你了。”   怪不得笑得那么开心。   他也哦了一声,随即便想起身。   福仪一把把人搂进怀里,轻声道:“陪我睡会儿吧。”   而后,他又道:“我没有你在身边一直睡不好。”   “骗谁呢。”   皇上才不相信,就凭他睡觉都会留个位置给他的王妃来看。   “真的……”   福仪看着他,尾音拖得很长,似有些撒娇的意味,抱着人家蹭蹭,道,“我连做梦都是梦到你在我身边。”   他心一紧,随即眼圈有点红。   他说的,他何曾又不是呢?   那种日夜相思的感觉,简直是煎熬。   福仪吻了吻他的眼角,轻声道:“怎么哭了?被我感动的?”   他伸手抱住他,声音有些微颤:“我也是。”   身边的人僵了僵,随即,两人紧紧拥抱在一起。 第57章 第四场梦   林榭新上任,便体会到了这皇帝果真是不凡,虽然只有二十几岁,但是那言论谈吐却没有让人让人心生畏惧,反倒是亲近的很,然而,第一天上朝的时候,他就改变了这个想法。   老早,他便听说了那个一举拿下安妃的恭王,但是在早朝上却没有看到他人,他问了问旁边人,这才知道这恭王是皇上允许了可以不来早朝的唯一的一个人。   “皇上,臣以为,礼部尚书说的选秀女一事,可以考虑。”   侍中一上来便道此事,引起了很多大臣的附议。   “皇上,臣以为,侍中说得有理。”   “皇上,臣附议。”   “臣附议。”   皇上却皱了眉,虽然他这只有一个皇后,纳妃也是预料中的,但是一想到那人……   “先王的孝期还没过,朕怎能做这事?”   皇上只以这理由来挡。   “皇上,只是选秀女,可以过段时间再提升位分啊。”   “对啊皇上。”   “不用了。”   皇上很坚决的,看得林榭倒是一脸茫然,这自古以来,不想纳妃的皇上,他还是第一次见。   退了朝,这边皇上就把人叫过来了。   “朕带你去见见恭王。”   林榭应了,心里还在好奇,这怎么只带自己去见恭王?难不成,这恭王还想见自己?   他摇摇头,把这个想法抹杀掉了。   人家其实就是想让福仪见见他,然后多给他指点指点罢了,毕竟这林榭可是天生的人才,他不想浪费了。   林榭只跟着去了恭王府,一进府,门口的元七立马过来了。   “奴才参见皇上。”   “王爷呢?”   “皇上,王爷叫明悟在那边不知做什么呢。”   元七一抬头,便看见旁边还站着一个人——   那人眉清目秀,一身青色长袍,双手背在身后,微微笑着,看起来年纪似乎也不大。   那人也见到了元七,对他一笑。   元七立马低了头,能跟皇上来见他家王爷的人,肯定是大人物,他可不能怠慢了。   “那好,朕去见他。”   元七应了,跪在地上等两人走了再起来。   旁边金靴子走过后,一双黑靴子停在了他面前。   他有点好奇,这人怎的停了,没等他抬头,那人便伸出手,把他拉了起来。   元七被他拉起来,还摸不清头脑,那人只一笑,便跟上皇上了。   元七觉得脸有些微微热,他自言自语道:“怎的有些热了……”   王爷正在跟明悟说话呢,这时候见了皇上来了,收了话,挥手道:“去倒茶。”   明悟应了,忙问过了皇上,这才出去。   福仪只看了一眼他身边的男子,便顾自坐下了,道:“带新人来见我呢?”   林榭给王爷行了礼后,心里暗自生疑,这王爷似是有些嚣张啊,见了皇上也不跪,连皇上都没叫一句,而这皇上也生气,只笑嘻嘻地靠上人家。   “你干嘛?心情不好啊?”   福仪把人拉下,坐在旁边,笑眯眯道:“林榭?”   “是,王爷。”   “生着挺好看的嘛,”福仪转头看向皇上,道,“就是那个沧州的状元吧?”   “嗯。”   “你带他来见我作甚?”   王爷眉目含笑,声音温柔道。   “自然是来向你请教了。”   “我可什么都不知道。”福仪无奈地笑笑,“所有的眼线都被你拿过去了,你还想问我什么?”   皇上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你要是愿意帮我,我会这么做?”   “我当然是愿意帮你的。”福仪看了看林榭,道,“我听闻,你可是不想选秀女?”   皇上失笑,道:“不是说所有的眼线都给我了吗?”   福仪只拿了明悟端来的茶呷了一口,正色道:“皇上这可是要乱了后宫的呀。”   “后宫只有一个,怎的乱了?”   “怕是多少人为了你的后宫在勾心斗角呢。”福仪面向林榭,咧开一个笑,道,“林侍从,是吧?”   林榭忽然被点名,这时候也插不到两人的对话中去,只笑道:“皇上顾忌先王,自然是为了孝道。”   福仪轻笑:“你还知道护着他嘛。”   说完,他又道:“昨日我跟着元七去捕鸟,把那玉环给掉了,今日我想着要换一个,那冬双居然连结都不会打,我这里又只有她一个大丫鬟,现在只得找人了。”   “你自己不是会打吗?”   皇上瞅了一眼福仪身侧,果真没了玉佩。   他忽然来了兴致,道:“我给你编一个,怎么样?”   福仪饶有趣味地看着人家,半晌道:“好啊。”   就这么,林榭只知道了外边那个小太监叫元七,便跟着皇上回去了。   他总算是知道了这皇上带他来恭王府是何用意了,便是让他知道,这恭王便是皇上最为亲近之人了。   在他面前,皇上都是自称我,而不是朕,从这便可见一斑。   他不禁好奇,自古为了□□,皇子们不都是勾心斗角的,关系就算不坏也不会好到哪儿去,这皇上对他的三皇弟却是如此掏心,难道真的是因为这恭王是助他登基之人?   林榭心里暗暗想着这些,出来的时候又见了那元七在外边遛狗呢,心里不禁笑了,这小太监竟是如此大胆,敢在王府里面遛狗?   皇帝路过,他只是行了礼,便又顾自遛狗去了。   林榭心念道这小太监身份应该不一般啊,正这时,那狗忽然朝着林榭这边跑过来了,见了人便往上扑。   那自然不是恶犬,只是见了生人热情罢了,林榭站在此处不知所措,那边元七立马过来了,把狗踹开了,然后道歉:“奴才有罪,那狗总是见了生人就往上冲。”   皇上在那边小声道:“第一次见我也这样。”   林榭忙笑道:“没事,我不怕狗。”   “啊,”元七这才抬头看了林榭一眼,朝他一笑。   林榭发现,这孩子虽是小,却也是生的好看,一张脸天真可爱。   两人走后,元七朝王爷打听到:“王爷,那皇上身边的人是谁?”   王爷只睨了他一眼,道:“怎么,皇上身边的人你也敢打听?”   元七忙请罪。   “那是陪读侍从,可是状元出身,高贵着呢。”   “哦。”   元七看着王爷似是有点无趣,问道:“王爷,咱儿放风筝去吧?”   王爷一听这词,皱了眉头,道:“不去。”   翌日,皇上又来光顾恭王府,这回,没带上林榭,倒是手里拿着个盒子。   王爷饶有趣味地看着里面的玉佩,笑道:“你还真的帮我编了一个?”   “那是自然,我答应你的事怎么不做到?”   皇上似是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他拿起玉佩在手里端详。   “皇上,有八个环哦。”   “你教我的就这样,我只会这么编!”   皇上倒有些恼怒了,在他的注视下抢过玉佩,给他系上了。   “这玉佩是外边人进贡的,我觉得好看,一直没用。”   “哦。”福仪噙着笑,目光温柔。   “那,我走了。”   皇上听不好意思的,这是要走了。   福仪赶紧凑上去亲了口,才放人走。   元七进来给王爷更衣的时候,发现了这玉佩,料到定是皇上送的了,笑嘻嘻道:“王爷,皇上有心了。”   福仪只点点头,没说话。   “咦?为何这结有点奇怪?怎么有八个环?”   元七盯着这玉佩,抬头看向王爷,却看见王爷一脸的冷漠。他马上收嘴了。   #   林侍从一上任,便是整天陪着皇上左右逛逛,大抵也是取代了皇上身边李公公的位置。皇上喜读书,他也陪着看,大多数时间,这皇上只是安安静静地看着,也不说什么话。   皇上英俊,二十出头的年纪,意气风发,然而却极少去皇后那边,至少林榭来了之后,他可是一月中,一天也没去过。   这大臣们知道了,还以为这皇上是哪儿有问题,想着要劝劝皇上,不要冷落了皇后,但是皇上只以政事繁忙为由,没理这些人。   这日皇上要去恭王府,也带上了林榭,并说这以后来恭王府里都要跟着。   林榭笑笑,这皇上去恭王府的频率,似乎比去皇后宫里频繁得多啊。   而这福仪似乎挺不待见他的,第二次来过之后,便被告知,以后不用跟着皇上来了。   林榭没法,本是日日粘着皇上,皇上去了恭王府,便一个人逛着御花园。   这一逛,便遇见了那元七。   要说这遇见,还真的是巧遇,元七是奉了王爷的命令,要趁着皇上去了恭王府来御花园悄咪咪地抓只鸟儿来养着,这一来,便遇上了林榭林侍从。   林榭看到那边元七在捉鸟儿呢,一喝:“你干什么呢?”   元七被吓了一跳,忙跪下了:“奴才有罪!”   林榭这才奇怪,问道:“你来这做什么?”   “王爷让我来这捉鸟呢。”   王爷?   林榭明了,看来不能拦,王爷可是皇上看重的人。   “那你捉吧。”   林榭看着他又起身,重新跟着一只鸟儿跑了,这才背着手,眯着眼看着他。   元七不一会儿便捉到了鸟儿,到林榭身边来,道:“林侍从,奴才这便走了。”   “你等等。”   林榭叫住他,问道,“你可知道,皇上这每次去王府都做些什么吗?”   元七倏地红了脸。   本来,他以为两人只是商谈政事,却是有一次,在门外不小心听到了门内传出的喘息声,他这才顿足,发现这皇上和王爷两人关系不同寻常。   按理来说,兄弟之间若是在房内吵架打架传出喘息声倒也罢了,可是这皇上和王爷关系好着呢,那这就很奇妙了。   元七也不傻,自己知道这事,明悟跟冬双肯定也知道,毕竟这三人是经常服侍王爷的,三人也都很默契地假装不知道。   林榭看着这元七只低头不语,倒以为是王爷封了他的口,便笑笑,道:“没事,我只是随便问问。”   元七却还是低着头在那一动不动,林榭以为他吓傻了,伸手过去摇他:“你怎么了?”   “啊啊,奴才没事。”   元七忙请了罪,要走了。   林榭拉住人家,终于是反应过来那元七竟是一脸通红,只笑道:“你是叫元七吧?”   “是、是的。”   “嗯,你走吧。”   林榭放人家走了,这才勾起嘴角,只以为那人脸红是因为自己了,心里可是暗暗高兴着的呢。 第58章 第五场梦   皇上走之后,元七总算是回了王府,一手把捉来的那只鸟给了王爷,一边嗫嚅道:“王爷,方才,我在御花园看到林侍从了。”   “哦。”   王爷似乎对此并不感兴趣,只是瞅了瞅那只鸟儿,然后逗它。   “那林侍从问我……”   元七欲言又止,王爷睨了他一眼,问:“问什么?”   “问皇上每次来找您都做什么呢。”   王爷莞尔,道:“你道做什么?”   “我、我只没说。”   那鸟儿见了王爷竟然不怕,在他手里温温顺顺的。   “哦。”   王爷对此似乎也并不感兴趣。   元七没说下去了,便退了。王爷忙叫住了他。   “那太子现在每日做什么呢?”   王爷让元七去御花园捉鸟的同时,还吩咐了要去看看那太子怎么样了。   “王爷,今日也是在读书。”   “哦。”   那小太子福仪见过几面,长得非常像皇上,只是不太活泼,倒是老像是压抑着,怕是因为皇上不太喜欢他的原因。   也难怪,皇上都把心思放在他那国家身上,而且本就不喜皇后,怎会对那太子好点?   这样下去迟早是要出问题的。   福仪摸着鸟儿心里暗自忖度,元七已经没了双亲,但是是被安妃哥哥那边的人养大的,对许州还是有一点念想,不如……   王爷倒是闲得自在,只不过这元七,他可是想善待他。   这日皇上来找王爷,倒是真的怀着目的的。   一进门,便拉着福仪,道:“你还记不记得小的时候救过我们的两个哥哥?”   福仪想了想,点了点头。   “那手绢上的文字,我发现,跟一种文字很像。”   “什么文字?”   “天竺的文字。”   福仪轻笑,道:“你还在研究那个?”   “对啊。”皇上道,“可是他们会说中原话。”   “所以你查出什么来没有呢?”   福仪好整以暇地望着他。   皇上看着他这模样,问:“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不知道啊,我知道会告诉你的。”   皇上看了他半晌,这才道:“我上次看书的时候,发现一件事情。”   他拿出了藏在身上的一卷书,福仪看到了上面的字:异世志。   他轻笑:“你什么时候喜欢看这种东西了?”   “你看。”   他翻到一页,让他看。   “自万物生,其规可循,生灭阴阳。传世有术者,可化骨为生,注入血肉,复其前身,令之灵还,控其知,世人闻之丧胆。”   “有没有想起什么?”   经皇上这么一提醒,福仪皱了皱眉。   他还记得,但是那个随他们一起去的小太监自杀了,他们回来的时候碰见了他的尸体,两人讨论着什么。   福仪抬头跟他对视,道:“你不会是觉得……”   “你不也这么觉得吗?”   两人对视片刻,福仪沉吟,道:“有可能。”   如果那两个人真的是这个身份,当时听了他们俩的描述,当时肯定是想救那个小太监的吧。   不过,恐怕是由于什么原因,不能救而已。福仪还记得,那两人还讨论了一会儿,应该就是为了这事——   “你研究这个,想做什么?”   “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这种人,你会怎么做?”   皇上看向他的眼睛里闪着光。   福仪轻笑,道:“你不会是想普度众生吧?”   “那倒没有。”皇上笑,“我是想,如果真的有这种人,那么他们会在做什么,如果死不了的话,岂不是要造成人口隐患?”   福仪看了他一眼,随即往那书上看了看。   “……术者群居于西域,划地为村,名北星,似桃花源,可进不可出矣……”   “那么,你想去找他们?”   皇上摇摇头,道:“西域那边,是匈奴所在之地,我自然不可冒然前进。”   “那你给我看这个,是想干嘛?”   皇上看了他好一会儿,才开口道:“匈奴最近又要进犯。”   这个,他倒是听说了,因为快要到冬天,匈奴那边今年饿死了好多人,肯定要过来抢粮草了。   “嗯,两者有什么关系?”   “我打算,昭告一下天下。”   福仪看着他,心里明了。看来这皇上还真是闲得啊……   次日,大梁每个城内都贴了通告,匈奴即将进犯,若城内发现此种人,要上报给朝廷,有重赏。   下面,贴上了异世志的一段文字:   自万物生,其规可循,生灭阴阳。传世有术者,可化骨为生,注入血肉,复其前身,令之灵还,控其知,世人闻之丧胆……   城内,老老少少都围在通告前,认识字的便念一遍,让大家都知道上面写了什么。   自此,这世人皆知道,原来在中原以外的地方,还有这种人。   “王爷,皇上是不是傻了,怎的把那上边的字都贴出来了。”   元七一边跟在王爷后边遛狗,一边道。   福仪笑道:“你可是大胆,这么说皇上,就不怕死罪?”   “奴才有罪。”元七又道,“可是那异世志,是我们小孩子无聊才看的东西。”   “也不一定,故事都是取材于民间的。”   福仪一边遛鸟,一边道。   “匈奴就要进犯,王爷,您看,皇上是不是得好一会儿不来了?”   两人在长安接上逛着,这会儿忽然见了林侍从迎面走来。   林榭见了王爷,忙行了礼。   “哟,林侍从今日怎有时间出来?”   福仪面带微笑,但是林榭总觉得不怀好意。   “回王爷,皇上让臣来买点东西。”   “买什么?”   “皇上道想吃栗子糖了。”   福仪一愣,随即笑道:“哦。”   元七见了那林侍从,还正纳闷呢,这林侍从怎么笑得比他家王爷还假呢?   正想着,王爷已经走过去了,元七还愣在原地。   林榭见他还不走,便想着要去调戏人家的了。   “元七兄,你在干嘛?”   一张带笑的脸忽然在自己面前放大,把他吓了一跳,忙后退道:“你干嘛呢?!”   “你干嘛呢!”林榭忽然瞪了他一眼,语气不善道,“这是你对我的语气?!”   “奴才有罪。”   元七赶紧低了头,跟上他的王爷了。   林榭看着他的背影,勾起嘴角,这元七,居然被他家的王爷调|教地这么大胆了?   真是有点意思呢。   没过多久,匈奴果真来犯,大梁派出冠军大将军石将军前往抗敌,不出两月,便大败匈奴,戴功而返。   而同时,皇后又怀上龙嗣,举行宫宴。   王爷这次倒是来了,还是带着元七来的,元七一来,便看到了站在殿外的林侍从,看上去还有点愁容。   王爷一来便找皇上去了,元七缓缓凑到林榭身边,问:“林侍从?”   林榭抬头看见了他,也没怪罪他没行李,咧开了一个笑,道:“怎么没跟着你家王爷了?”   “王爷找皇上去了。”   元七看起来还有点委屈,怕是知道了那王爷其实是来见人家皇上的。   “你怎的不跟上?”   元七此刻不说话了,他知道,再说,就要死罪了。   林榭看了他半晌,道:“你可知道,皇后娘娘怀的是公主还是皇子?”   “不知。”   “是公主。”   元七不知他为何要跟他说这些,这会儿他只觉得无趣。   “我该走了。”   林榭一把拉住了他,笑吟吟道:“元七兄,你可知道,皇上有没有出孝期呢?”   元七有些戒备地盯着他,道:“已经出了。”   林榭点了点头,放他走了。   已经出了孝期,可却不愿意选秀女,这是为何?   这边,王爷找到了皇上,那皇上只拉着皇后说着什么呢,见了福仪过来,忙松了手,笑嘻嘻的。   福仪笑着恭喜呢,顺便关心了一下皇后娘娘。   皇后笑着应了。   皇上拉着福仪道:“这完全是个意外。”   福仪歪着头看他,道:“你跟我解释什么?”   “那些人居然敢给我喝壮阳的东西!”   皇上说这话的时候好咬牙切齿的,在福仪眼中甚是可爱。   “谁叫你冷落你的皇后的。”   他还不忘添油加醋一把。   “我那是……”皇上欲言又止,看着那边皇后已经走远了,这才开口,道,“我不喜欢她。”   福仪看了他一眼,随即低头道:“明年,我要纳妃。”   皇上听闻这话,愣了一下,随即问:“怎么了?”   “元七这孩子从小就没有得到过母亲的爱。”   “为了他?”皇上似是有些不相信,道,“只要把他给皇后养不就行了?”   “可是他的身份不就公布了?”   福仪直直盯着他,笑道,“你不会是吃醋吧?”   他又道:“你要是不愿意,我就不纳妃了。”   皇上皱了皱眉,不情愿点了点头。   福仪轻轻叹了口气,凑在他耳边轻轻道:“我若是像皇上这般吃醋,现在会怎么样呢?”   皇上怔了怔,随即转头覆上他的唇。   福仪僵了僵,这可是在御花园啊!   可是那人似乎已经不在意了,伸手便抱住了人,吻得更投入。   福仪眼睛还睁着,便看到折回来的皇后,呆呆地站在远处看着两人。 第59章 第六场梦   福仪脑海里在想着各种可能,伸手拉住他的手,转过头道:“皇上,你的皇后在看着呢。”   皇上靠在他肩头,叹息道:“看着就看着吧,我爱的人,本来就是你。”   “若是让别人知道了,皇上,你可是要被记入史册了。”   福仪退后几步离开他,那边皇后已经很识趣地走开了。   “若是要我选择,我必是……”   “皇上不可乱语。”   福仪转身打断他,道,“该回去了。”   皇上看着他的背影,心里难受着。   “福仪,我不要你娶妻。”   他跟上他,拉着人家的手道。   “好,我答应你,不娶妻。”   本以为这只是他的一时任性,福仪定是安慰他罢了,却没想到,一直到他死去,这个人却一直记得他的这句话,一直陪在他身旁,从未再娶妻。   #   宫宴很愉快,福仪是善交友的性子,很快就玩到一块去了。   元七在外头候着,没等到王爷,却等到了那林榭。   元七撅着嘴在那嘀咕,这林侍从怎么跟鬼魂似的阴魂不散呢。   林榭一见这元七,立马就笑着凑上去了。   “元七兄,等王爷呢?”   这不废话吗!   “是。”   林榭笑道:“你家王爷在跟着 那些人喝酒呢,一时半会儿出不来。”   “哦。”   看到元七对自己这么冷漠,林榭也不恼,只笑笑。   不一会儿,王爷出来了,这林榭眼尖,王爷还没转头看到这边,他就立马跑掉了。   元七还在疑惑这林侍从怎么跟见鬼了一样就走了,这才看到时见了王爷。   王爷一出来,便拉着人家元七笑吟吟道:“你想不想去你小时候长大的地方看看?”   “王爷,您说许州?”   “对啊。”王爷道,“明日我便跟皇上说,我带你去那里生活。”   元七一时心情复杂,他不明白怎么王爷这会儿对自己这么好了。   “王爷,您怎么了?”   “没怎么,就是不想亏待你。”   福仪淡淡说道。当初,是自己一手把宁妃也推下去了,当时只要是跟安妃有关系的人全都处死了,安妃的哥哥周歧也处死了,但是安妃娘家人却没有动。   毕竟是他们把元七养大的,元七又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自己不能坐着不管。现在元七慢慢长大,自己的身世他一点不知道,但是总有一天,他会怀疑起来,到时候,他可是杀害元七母亲的人啊。   福仪当然想要对元七好一点了。   反正现在朝廷里一片平静,有这个皇上在,应该不会出什么差错,自己若是能够把元七带到许州去生活一段时间,让他以后不要那么恨自己,也是不错的做法。   至于去多久,就看他自己愿意呆多久吧。   福仪已经全部安置好了,就差向皇上说一声,就可以动身了。   翌日,福仪主动来了大明宫,跟皇上说了这事。   皇上听了之后,沉吟了一会儿。   “去多久?”   “不知道,看他想什么时候回来。”   皇上眼里是无奈,道:“如果他不想回来呢?”   “那臣也不回来了。”福仪轻笑,“反正我在这也没什么做的。”   “那我呢?”   皇上说这话的时候竟是带着委屈的。   他为了那个元七竟然不要自己了?   “皇上自然是好好管着你的大梁了。”   皇上拉住人家的手,急道:“你不要我了?”   福仪抱住他,道:“当然要你啦。可是皇上想着我,怎么静下心来?”   “我就是去一段时间,皇上若是想我了,来见我便是。”   “你放心,我不会跟别人好上的。”   他们都还很年轻,面对跟对方分别,其实都是不舍的。   福仪抚摸着他的后背,安慰道:“在宫里,我没有名分,你也不能光明正大地来找我,到时候,你借着微服私访的由头来见我,便是正大光明的,对不对?”   “嗯。”他闷闷应了一声。   从大明宫出来后,福仪便让人把恭王府收拾了,带上明悟、冬双和元七,四人便出发去许州。   要想找到安妃娘家人,其实很简单,跟那蒙适说一声,便能找到。   自周歧死后,家里就剩下一个已经出嫁的妹妹和一对老夫妇。   那对老夫妇,便是养育元七的恩人,王爷打算要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以元七的叔叔的身份。   那对老夫妇也不知是宫里出了什么事,自家一个女儿一个儿子都被处死了,现在这元七回来了,自然是欣喜万分,忙做了一桌子好菜。   福仪见了这两人,心里感慨万分,看他们对待元七就像对待自己的亲儿子一样,心里也放心了。   元七在这里,会过上一段相对开心地日子。   他才12岁,现在自然是应该无忧无虑的。   若是有一天他想知道自己的身世了,他应该也会毫不犹豫地说出来,之后,他就可以回去了。   而他自己,也可以趁这段时间好好休养,想想以后该怎么办。   本以为这元七没这么机灵,却没想到当天夜里,这元七就找到福仪,问道:“王爷,哦不,叔叔,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自然是让你开心一点。”   两人躺在藤椅上,数着星星。   “您可知道我的父母是谁?”元七眨着眼睛,道,“自我有记忆来,便没见过他们。”   福仪愣了一下,自是没想到这孩子还真的是机灵,难不成自己的目的被他知道了?   “你想知道你的身世?”   元七点头如捣蒜。   福仪叹了口气,本想着以后再说,既然他问到了,那么便说了吧。   “你的母亲,是先王很宠爱的一位妃子。”   福仪看了看他,见他瞪圆了眼睛,笑道,“没什么好惊讶的。”   “她啊,原本是太后身边的贴身丫鬟,长得好看,被皇上看了去。”   “那这么说,我是先王的孩子了?”   福仪的眼神暗了暗,沉声道:“不是。”   “你的父亲,是先王很看重的一位将军,定远将军。”   元七愣了半天,才道:“为何我的母亲是先王的妃嫔,却和别人生下了我?”   福仪失笑道:“对啊,所以先王很生气,之后就把他们都处死了。”   “你说……他们都死了?”   “嗯。”   福仪看了看他,脸上除了惊讶之外,看不出其他表情。   “那么,我的母亲是不是犯了死罪呢?”   “是啊。”   福仪轻轻叹了口气。   “那我怎么会在这里长大呢?”   “这些啊,太复杂了,你听不懂。”   只要知道这些就够了,其他的那些,他不知道也罢。   元七也没再问,应该还在消化这些真想吧。   “王爷,您怎会知道这些事?”   元七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看着他,眼里竟是天真。   “因为啊,我关心你啊。”   福仪笑吟吟地看着他。在元七的记忆里,好像王爷从来都是笑嘻嘻的,没有生气的时候,唯有见了皇上的时候,偶尔会露出皱眉的表情。   他是什么时候都很开心吗?不然为什么什么时候都要笑着呢?   元七忽然想起来林侍从,好像他也是什么时候都笑着的,唯有那次宫宴的时候在殿前见到他的时候是一脸愁容的,不知是遇上了什么事。   乡下的生活很是惬意,福仪跟着元七日日不是去捉鱼就是去爬树摘果子吃,天天过得那是比在皇宫里好多了。皇宫里除了有个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外,可是闷得很的。   这边福仪在跟着元七体味乡下生活,那厢皇上夜夜失眠,见不到福仪的日子,可是比批阅奏折还无聊。   本想着这福仪最多几月就回来了,却没想到,那福仪竟是带着元七在许州生根发芽了,几年过去,一点音讯也没有的。   倒是那林榭,有一次问起那恭王去哪儿了,皇上很郁闷的,只回了一句:“去了许州。”   怪不得最近都没见过那元七了。   林榭腹诽。   岂不知,那厢元七已经是没有要回去的意思了。   福仪也乐得自在,反正回去了也是一样的无趣,不如就在这里挺好。   两人既然这么想,想呆上个三年五载也是不成问题的。 第60章 第七场梦   崇明五年,福仪终于把元七给带回来了。   四年里,福仪没有跟皇上联系过,传说中的微服私访也没有,四年里,两人几乎没有了联系。   这次一回去,福仪先是命人打扫王府,接着便带着元七去了大明宫。   元七等在殿外,这就看到了同样等在殿外的林侍从。   五年后,林侍从是越发英俊了,站在前边,元七都有点认不出他了,还是他先过来打招呼。   “元七兄!”   元七此时已经不是五年前那个见了他就撇嘴的毛头小子了,跟王爷待在一起五年,怎么的也得学会一点虚伪了。   他笑吟吟道:“林侍从!”   林侍从看着他这模样,啧啧道:“重造了?”   元七只不理他,站在殿外安安静静的。   林榭倒有点好奇了,凑近他笑道:“你怎么不理我?”   元七笑道:“林侍从可是笑话奴才了,奴才怎的敢不理您?”   林榭见他这样,摇摇头道:“没意思。”   元七见他转身不再理他,倒也没动作。   这林榭林侍从居然喜欢跟一个小太监说话,难道是无聊?   殿内,皇上在批阅奏折,福仪在一旁看着。   自他进来,这皇上便没有停过笔,低头也没理他。   福仪站了一会儿,轻轻笑道:“禄儿。”   看到他僵了僵,他更是得寸进尺,只站在背后笑道:“我听闻,皇上近日操劳过度,夜夜失眠。”   “与你无关。”   “难道不是听闻我要回来了?”   福仪看着他手上的毛笔纹丝不动,墨已经滴到了奏折上了。   “禄儿,你瘦了。”   “不许那么叫我。”   皇上放下毛笔,叹了口气。   福仪从背后抱住他,低声道:“皇上,臣错了。”   “你哪儿错了?”   “哪儿都错了。”福仪蹭着人家的脸,没羞没躁道。   皇上也没推开他,只闷声道:“不是舍不得回来了吗?”   “当然是为了你回来。”   “你还记得有我啊?”   皇上站起身,推开他。   看着那人恼怒了,福仪只抱着人家不撒手,撒娇道:“禄儿,我知道你想我了,所以我回来了。”   “不要脸。”皇上皱着眉头,很不高兴的。   “我把所有的事都告诉他了。”福仪看着人家说道,“他原本是叫什么来着?”   “我记得,好像取的是辕字。”   “只有这个,我不知道,所以没说。”福仪叹了口气,道,“他听完了之后,只是望着我一会儿,什么也没说。”   “然后为了补偿他,就多留了多久?”   “没多久。”福仪嘿嘿笑道,“他要是怪我,我也没办法。”   皇上看了他一会儿,接着道:“你不在的时候,又有大臣劝我纳妃。”   “嗯,你答应没?”   皇上点了点头。   福仪笑了,道:“娶了多少个?”   “三个。”   “嗯。”   福仪抱着人家,似乎并没有不高兴。   皇上推了推他,问:“你不吃醋?”   “还能生我的气,自然是念着我了。”福仪含着笑意,靠着人家的肩似是撒娇。   皇上抱着人家,闷声道:“你可以无忧无虑就走,可是我就算是想见你,也不能去。”   “我这不回来见你了吗?”   “昨日大理寺还在因为那案子忙得要死。”   看着他眼里明显的期待,福仪叹了口气,道:“我帮你。”   “好。”   皇上笑得眉眼弯弯。   #   大理寺接到案子,晋州一月前有个男人疯了,大白天去挖坟,挖的还是邻居家的坟,由于邻居家搬家了,附近的人就把他告上了衙门,衙门只是警告了,放他走了,两日后,又一处墓被盗,而且这次损失的是陪尸体一起下葬的一些金器玉器,这次,衙门就把人抓起来了。   可是那人死不承认,不久,那人便在牢里自杀,衙门派了人去墓前守着,结果那墓里剩下的一些金器玉器全部都不见了,而且是在守卫的眼皮底下消失的。   王爷带着元七一道去了晋州,皇上 把那林榭也一道派去了,三人到达的时候便去了那墓前看。   这个时候,还有些守卫在守着那墓,见了王爷来,忙退开了路。   县令一边在旁边跟王爷解释:“王爷,这墓是当地一户有钱人家的女儿的墓,当时陪葬的时候下了好多金器玉器,现在一样都没有了。听那户人家说,下葬是在三月初五,初八的时候,东西就被盗了,那人在初十就自杀了,衙门派了人过来守着这墓,在三月十三,剩下的金器玉器全部没了。”   福仪问道:“那女儿多大?”   “还只有十八岁呢,一直没嫁,似乎是喜欢着一个穷书生,家里人不同意,便自杀了。”   “哦?”福仪来了兴趣,问,“那穷书生在哪儿?”   “回王爷,已经找不到了,去京城考试回来就一直没人见过他。”   福仪点了点头,继续问:“墓被盗后,主人有没有做什么?”   县令想起什么,赶紧道:“王爷,那户人家的老爷像是不太喜欢女儿被别人打扰,听到被盗墓后便想着要把棺材移出去,埋到别处去呢。”   “什么时候移出去的?”   “是在三月十二夜里,他道白天阳气重,不好移动棺材。”   福仪皱了皱眉,问:“十二移走棺材,十三就又被盗了?”   县令点了点头,擦了擦汗道:“回王爷,十二日移走,十三日早晨便发现被盗了。”   林榭在一边插嘴:“那这么说,就是在移走棺材的时候你们疏忽了,让盗贼进去了?”   福仪摇摇头,道:“不可能,那么多金器玉器,若是搬出来,必定要被发现的。”   有什么年头在福仪脑海里闪过,但是随即消失了。   元七站在一边看着两人分析这个案子,自己却帮不上什么忙。自己跟不上他们的思维,只好在一边看着。   他发现,那林榭虽然年轻,但是头脑似乎不错的样子。   两人出来之后,福仪沉吟道:“我比较想知道,那人是为何疯了?怎会无缘无故去挖坟?”   县令弱弱道:“王爷,那人在牢里一直念叨着自己是看到有人走进了墓里,才会挖坟的,不怎么可信。”   “他说,他看到有人走进了墓里?”   福仪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问道。   那县令被他吓了一跳,连连点头,道:“是啊,所以大家都以为他疯了。”   福仪点点头,表情恢复正常,又带上了笑意,道:“那么,那人真的是自杀还是被你们给弄死了?”   县令吓白了脸,口口声声道:“王爷,却是自杀的啊,撞墙死的!”   林榭看着他这模样,现在到觉得这恭王身上带着令人恐怖的气质,一句话便能点中要害。   福仪是知道的,大理寺的监狱,一旦进去了,不论你又没有罪,为了逼你说出话,肯定是没有活人出来了,像晋州这样的衙门里面的监狱,就不知道是不是也是一样的了。   只可惜,那皇上似乎并不关心大理寺这些破事,虽是关心着众生,但是他似乎特别不愿意去触碰这些死人的案子。   福仪道:“那么,你去把那女儿的父亲叫过来,就说本王要问话。”   县令知道,这王爷是皇上派来的人,他在,便是皇上在,定是不肯怠慢了的。   福仪一行人在衙门的大堂等着,林榭在一边道:“王爷,那人是否是疯了?”   福仪笑得高深,道:“我倒不觉得是疯了,可能是真的。”   “那他岂不是死得太冤了?”元七一出声,福仪便笑了。   “不冤,他一死,这案子就没法破了。”   林榭听着这王爷的口气,倒觉得,这王爷不是来破案的,而是来煽风点火的。   “这话怎说?”   “这样一来,大理寺那帮子人不就查不出来了?到时候,大理寺肯定要换了一批人了。”   原来是这么想的啊……   林榭松了口气。   不久,那人便被县令带过来了。   那人名季宏,女儿名季明云,于三月初四在家中自杀。   季宏一见了王爷,立马跪下了,老泪纵横。   “王爷,您要为小民做主啊!”   王爷只点点头,便不顾他怎么哭,只道:“你女儿喜欢的那个穷书生,你可知道?”   季宏点点头,叹气道:“可是闹得整个村子都知道了。”   “他正月去参加科举,之后回没回来?”   季宏摇摇头,只道:“小民不知,那人,我们一直都是希望他不要出现的。”   福仪敲了敲旁边的梨花木桌,问道:“你女儿确是因为你不同意她的婚事而自杀的?”   说到这儿,季宏一把鼻涕一把泪,道:“是啊,前一日夜里跟她说过不要接触那穷小子之后,第二日便自杀,还是上吊……”   林榭在一旁都看得心生怜悯,这王爷只顾继续问道:“那书生知不知道这事?”   “大抵是不知了……”   “我要准确的回答,是知还是不知?”   “这……小民也不知啊……”   福仪点了点头,继续问道:“三月十二,你们移出棺材这个事,有多少人知道?”   “只有小民一家知道。”   “你们是派谁去移走棺材的?”   “是小民家的六个仆人。”   “六个啊……”福仪忖度片刻,道,“都是忠仆?”   “都是在家里干了几年的,不会有问题。”   林榭在一边问道:“那么,搬棺材的时候,有没有发生什么事?”   县令在一边道:“没有,我们的人全程都看着呢。”   福仪忽然问道:“你的那些金器银器都是装在棺材旁边的箱子里吧?”   “是的。”   “搬棺材的时候检查了吗?”   县令回答道:“回王爷,那天早晨便检查过了,还在的。”   “你们一日检查几次?”   “早晚各一次。”   福仪点点头,表示明了。   “你可以退下了。”   王爷把人赶走了,吩咐元七道:“好好给林侍从收拾一下。”   元七应了,这才进了林榭的屋子,给他收拾行李。   林榭看着他忙活,在一边笑道:“王爷还挺关心我。”   “因为皇上看重你。”   “这也倒是。”   林榭凑过去,问:“你跟王爷去许州干嘛呢?”   此时元七不再像之前那样,见了人不理装害羞的了,此时倒直起腰,道:“自然是服侍王爷了。”   林榭看他那模样,不由得笑了。   元七赶紧收拾完,去找他的王爷了。这林榭笑起来,还真是一股邪气! 第61章 第八场梦   翌日,林榭跟着王爷去墓里面看了看,那装金器银器的几个箱子就放在原本放棺材的地方旁边,东边的箱子,在三月初八的时候就空了,据说是因为那季宏听说有人盗墓,不放心自家的墓,便去看了看,这一看便发现空了一个箱子。   西边和北边的箱子,是三月十三发现没有的,三个箱子就全部空了。   “那书生,叫什么?”   “回王爷,叫钱无双。”   福仪点了点头,道:“奇怪,这案子已经传到京城去了,应该已经知道了,为什么不回来看看为他自杀的女子?”   林榭猜测道:“会不会,是变心了,或者是不敢回来见她?”   “那这么说的话,你想说,这男子也太薄情了,这个女子不值得为他自杀?”   林榭歪着头不说话。   福仪问:“他是哪里人?”   “就是这附近的人。”   “有家人吗?”   “家里只有一个哥哥,双亲已经去世了。”   “他哥哥呢?叫过来。”   县令应了,忙派人去叫人来。   钱无双的哥哥一来,便跪地不起了。   “王爷,小民的弟弟自去了京城参加科举便再无音讯啊!”   “再无音讯?”福仪皱了皱眉,问,“是到现在,人不见了?”   “是啊!”   福仪冷笑道:“哼!怪不得那大理寺也什么都查不出来,这有线索的人全都不见了!”   “主要是,那些东西是怎么偷走的?”林榭沉吟道,“总不可能是凭空消失的吧。”   “本王自然知道。”福仪冷哼一声,道,“能在所有人眼皮底下偷走那么多东西,不就一种方法么!”   林榭眼睛一亮,道:“王爷,您知道了?”   福仪站起身,咧开一个笑,道:“就是不知道跟林侍从想得一样不一样呢。”   说完,他挥手赶走了钱无双的哥哥,问县令:“有没有跟钱无双一起去参加科举的人?”   县令忙点头,道:“这个我们查过了,有两个,现在都回来了。”   “你把他们叫来。”   “是。”   县令出去后,福仪看向林榭,问:“你怎么想的?”   林榭笑了笑,道:“臣以为,必然是带进棺材里送出去的,既然是早上检查过东西还在,那么便是检查完了之后把金器银器都放进棺材里,到时候可以搬出去。”   福仪点点头,表示赞同:“我听到有六个人搬棺材就觉得不对劲,用得到六个人,必定是棺材很重了,也只有这样才说得通。”   福仪顿了顿,脸上露出疑惑的神情,道:“我想不通,这家子人自己给自己演戏,是在做什么?”   林榭猜测:“难道是想把东西转移到另外一个墓里去?”   福仪猛然想起来之前那个胡家的杀人案,便是因为想要掩饰东西在墓里的事实,便假装演了一场戏,难道这次也是因为……   福仪摇摇头,道:“不,如果是这样,那昨日那季宏演得也太夸张了。”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福仪目光一凛,道,“季宏肯定隐瞒了什么。”   正说着,那边县令已经把人给带过来了。   同钱无双一起去考试的是两个年纪比较轻的男子,两人见了王爷,忙跪下了。   “我问你们,钱无双是跟你们一起到京城的吗?”   听到王爷发问,两人齐齐点了头。   “那么,考完之后,他去哪儿了?”   左边的人回答道:“回王爷,考完试后,我们俩便先回来了,无双说他在京城有个叔叔,想过去看他一看。”   “叔叔?”福仪点点头,问,“哪个叔叔?你们知不知道?”   两人均点了点头,看来,他们对穷人家的亲戚并不感兴趣。   福仪看向县令,道:“你去查查看,看钱无双有没有去过他叔叔家,什么时候去的,什么时候回来的。”   县令忙应了。   福仪又问道:“那钱无双,是个什么样的人?”   两人看了看,左边的先开口了:“回王爷,钱无双不与富家子弟结好,为人沉默寡言。”   “对待朋友,怎样?”   右边那人道:“不怎么与朋友亲近。”   福仪点了点头,明了。   把两人遣散后,福仪去看元七。   今日起来时,那元七便道是水土不服,什么也没吃,便躺在床上动弹不得,看来是发了高烧。   林榭跟着一起进了殿内,见了躺在床上的元七,只道:“王爷,这元七兄是怎么了?”   “自然是病了。”   福仪看了一眼林榭,叮嘱仆人给他熬药,便出去了。   林榭看王爷出去了,自然明白这是王爷故意的呢,只是走上前,看着元七的睡颜。   不及弱冠的男子,此时白皙的脸上染上了淡淡的粉色,看起来特别可爱。他的脸不瘦,反而有点肉肉的,让人特别想上去捏一把。   林榭看够了,这才伸手摸了摸人家的脸,也退了出去。   翌日,县令便打听到了钱无双的叔叔,他叔叔正巧这时候回家乡,没费多少功夫便找到了人,带到了王爷面前。   钱清是钱无双唯一的一个亲人了,到这把年纪也没有娶妻,看来是家境贫寒所致,在京城只是靠卖卖东西为生。   这人见了王爷,倒是没有畏惧之色,怕是因为这福仪本就是二十多岁,面上又带着笑,自然是没有什么畏惧的。   王爷只道:“县令大人问了你什么,你如实说来。”   “是。”那人点了点头,颔首道,“小侄是一月二十几号到的草民那,住了几晚之后便离开了,草民只以为他是回去了,怎的,是没回来吗?”   看来他都不知道那钱无双没回来啊。   “自然是不知道他在哪才问你的了。”   钱清也觉得奇怪,道:“草民记得,他说要回去了,草民还让他带上了点东西在路上吃呢。”   福仪皱了皱眉,这下可好,这人真失踪了。   林榭在一边也无语,看来,这案子是陷入僵局了啊。   福仪又问:“他有没有提到过自己的心上人?”   “他还有心上人?”   钱清瞪大了眼睛,也是,在他看来,自己都没钱娶妻,自己的侄子却有心上人,怎么也不对劲。   福仪笑了笑,道:“是啊,便是那季宏的千金了,你可认识?”   这怎么可能不认识?!季宏是当地有名的大户人家,他女儿更是多少人求之不得!自己那穷酸侄儿竟然爱上她了?   钱清一直惊讶得瞪大了眼睛,似乎是不相信福仪所说。   县令跟他解释道:“季宏的女儿因为爱上了一个男子,自杀了,三月初五下的葬,那男子便是你侄儿,你长期在京城,恐怕不知道这个事吧?”   钱清顿时立了起来,双目圆瞪,手上青筋尽显,问道:“你说那千金因为我侄儿自杀了?”   福仪看他这反应,不耐烦地朝县令挥了挥手,县令很识趣地把人带走了——   看来又是个跟案子没关系的人。   明明作案的手法已经很清楚了,但是其中的关系却怎么也拎不清,一,这钱无双到底去哪儿了?为何就跟从人间蒸发了一样,一点踪迹都没有了?二,既然是用棺材将东西运出去的,那么,季宏到底知不知道这件事?如果知道,为何要这么做?如果不知,那么又是谁在其中作乱?   被人们以为是疯子的那人已经自杀了,自然不是他偷的东西,那么,盗贼是谁?他是买通了季宏家的仆人,让他们帮自己装东西?   福仪摇了摇头,那不可能,县令说过,当时搬棺材的时候可是有捕快在旁边看着的。   那么,如果是在早晨,外边的守卫已经进去把箱子检查过一遍之后,再溜进去,把东西装进棺材,再出来?   福仪皱了皱眉,这么做太显眼了,那帮守卫又不是睁眼瞎,进墓就一个入口,怎么可能逃过他们的眼睛进去呢?   忽然,什么东西闪过福仪的脑海,他顿时跳了起来。   林榭看着刚才还在沉吟的王爷顿时就立了起来,双眼还迷离着,双手抓着自己的衣襟,嘴里喃喃着什么。   林榭凑近一听,听清楚了他道:   “那尸体是什么时候运出去的?”   林榭顿然醒悟,一拍脑袋,悔恨不已。   他也把这个细节给忘了!   如若要把金器玉器装进棺材里,那么棺材里的尸体必须运出去啊!不然,怎么装得下呢,毕竟尸体旁边还放了些衣物。   然而,这要怎么运出去!怎么从这么多守卫面前,进入墓里,然后把尸体运出来?   林榭退了几步,如若真是这样,看来,这个盗贼可是无比聪明啊! 第62章 第九场梦   案子破不出来,王爷只日日出去晃悠,元七生病着,一直在养病,这王爷不急,可是把林侍从给急得坐不住了。   “王爷,案子怎么办?”   林榭看着王爷摸着刚才从街市上买来的鸟儿,忧心忡忡问道。   王爷只笑道:“你急什么?”   “案子没有破,人还没有抓到,自然是急了。”   “你放心。”福仪只淡淡道,“不过几天,那季宏必然自己回来找本王。”   “什么?”   林榭惊讶,问,“难不成,季宏知道自己隐瞒了?”   “那倒不是,”福仪摸着鸟儿缓缓道,“我只是猜,他会来找我。”   林榭无语地看着这王爷,简直猜不透他是怎么想的。   林榭本以为这是王爷想继续乐闲的借口,却没想到,两天后,那季宏果然喊着要见王爷了。   从衙门府门口就开始喊着一定要见王爷,在府里候命的林榭这才反应过来,王爷并不是信口胡言,这季宏真的来找他了。   王爷在逗鸟儿玩,这时听到季宏的叫喊声,只慢悠悠地起了身,缓缓走到堂下,坐上了檀木椅,颇有兴趣地看着季宏,懒懒地开口:“说吧,怎么了?”   “王爷!”   季宏一把年纪这个时候还涕泪横流的,实在是不雅观。   “不见啦!不见啦!”   他嘴里只一直重复着这句话,看起来像是受了惊吓似的。   “什么不见了?”   福仪饶有趣味地看着他笑问,看得林榭都急了。   “我女儿不见了……”   季宏一说出来,顿时双手伏地,头磕得响亮。   福仪撑着头挑着眉毛,道:“怎么会不见呢?”   “王爷……”   林榭在旁边叫了一句他,但是他似是没有听到,只好整以暇地看着跪着的季宏。   季宏这才断断续续道:“王爷,草民有事相瞒……”   “瞒了什么?”   福仪依然是懒懒的,像是对此事并不感兴趣。   季宏拿出了一张纸,县令忙接过来给了王爷。   福仪只扫了一眼,便眯着眼道:“果然,钱无双的死是跟你有关系的吧?”   季宏身子一抖,忙道:“不是啊王爷,那人是自己要寻死,跟草民没关系啊!”   林榭瞟了一眼那纸,心里一惊。   ……我自知自己没有能力让明云为我如此,我深感悔恨,既然生不能在一起,那么便死在一起吧……   很明显,这是钱无双的遗书啊!   林榭眼瞪圆了,望着王爷那张镇静的脸,不禁暗自感叹,这王爷果然不可小觑,若不是料到了这事,恐怕说不出那季宏会来找自己的话吧!   福仪这才缓缓起身,睨他,道:“带本王去看看。”   四人去的是季宏之后将棺材移去的墓,说什么不想打扰了女儿的亡魂,其实,根本就是因为那棺材里还有一具钱无双的尸体吧!   林榭这么想着,这会儿倒更不明白了,如果那棺材里原本有两具尸体,那么,那些金器玉器到底是怎么运出去的?   既然之前尸体还是在的,那么用棺材运东西的方法就不可取了吧?   林榭越想越乱,这案子怎么越来越复杂了呢?   那墓相对来说小了很多,只够放下一口棺材,棺材板已经打开了,里面空无一物。   季宏叹息道:“今日我想来看看,一来便看到这棺材的位置不对了,有点移动,我便打开了看看,却没想到……”   季宏说着哽咽了,福仪只淡淡扫了一眼那棺材,勾起嘴角。   “本王问你,你怎么就知道那棺材里一定有两个人?那遗书,是什么时候收到的?”   “回王爷,是三月十一夜里。”   “怎么收到的?”   “外边守夜的仆人看到的,给了我。”   林榭问:“那钱无双说自己会跟你家小姐死在一起,说了什么死没有?”   “说了,信里写着,草民看到的时候他就已经死了。”   福仪轻笑道:“你们大户人家,自然不可能传出这种丑闻,所以只说是不想打扰女儿的亡魂,所以要移走棺材对吧?”   看他不说话,福仪又道:“那么,你们之后打开了棺材,把钱无双的尸体处理掉了?”   季宏低着头,点了点头。   福仪目光一凛,重复了一句:“你确定,之后你们打开过棺材?”   季宏只被他的声音吓得一颤,随即点了点头。   福仪不语了,看向那棺材,嘴角的笑意一直没有褪下去。   林榭皱着眉头,像是不理解他的话,如果是真的,那么,他的整个推理就全部要推翻了。   如果不是用棺材运的东西,那么根本就没有其他的办法把金器玉器运出来。   福仪围着棺材绕了一圈,站定后,朝季宏道:“你最好不要向本王撒谎,如果妨碍本王破案的话,本王把你提到大理寺去。”   声音温润,但是每一个字都分量不轻。   季宏双手在袖内攥紧了,只机械般点了点头。   “还不承认?”   福仪冷笑一声,道,“你还不知道吧,那口棺材的内壁上沾上了你给女儿陪葬的金器的漆金呢。”   季宏听闻这话,顿时抬起了头,眼里也是震惊,忙朝那边凑去。   林榭总算是松了口气,看来他果然是在撒谎。   福仪背着手道:“季老爷,恐怕这棺材,昨日你是第一次打开吧。”   季宏听了这话,忙跪下了,头磕得响亮,只道:“王爷,!草民罪该万死!”   林榭颇有些不耐烦了,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福仪朝县令使了个眼色,旁边的捕快便上前,把人拘起来了。   “有什么话,牢里说吧。”   王爷是抛下了这句话,不管那季宏在后面叫喊,顾自出了墓。   林榭在一边冷笑道:“季老爷,王爷是皇上派来的,骗王爷,可是欺君之罪啊。”   季宏只老泪纵横,却也是无法,一张脸异常苍老。   林榭出了墓,跟上王爷,问道:“王爷,到底怎么回事?”   “我猜,便是早就把钱无双的尸体处理掉了。”   “这么说,其实三月十二,那棺材就是空了的?”   福仪皱着眉,道:“不止,我怀疑,三月初八就空了。”   #   牢里季宏倒是安静得很,见了王爷来,只低头不语。   福仪懒得跟他说些什么官腔话,直捣黄龙:“那封信,是否是钱无双本人写的?”   季宏摇摇头,看起来,他憔悴了很多,现在披头散发,完全没了人样,昨日夜里夫人来求着看他,也被拒绝了。   “王爷,草民也不知是不是他写的。”   福仪点点头,继续问道:“那么,什么时候搬出尸体的?”   季宏抿了抿嘴,现在也不打算隐瞒了,只道:“回王爷,是三月十二夜里,草民雇了几个人要他们晚上去把尸体搬出来。”   “那几个人在哪里?”   “是林家庄的几个人。”   “那么,他们搬完之后跟你说了什么?”   “什么也没说,他们拿了银子办事的,完事之后来我这里拿了银子便走了。”   “你那么信任他们?”   “林家庄凭诚信立庄,不会骗人。”   福仪点点头,道:“那么,那几人还找得到吗?”   “找得到,我认得。”   “那好。”福仪吩咐道,“把他松开,去林家庄。”   季宏放出来之后,让县令陪同去林家庄认人去了,福仪回了府等着人来。   元七已经好转,此时站到王爷面前笑嘻嘻道:“王爷,这鸟儿哪儿来的啊?没见过啊。”   “买的。”   王爷在思考事情,并没有打算再理他。   林榭在一边道:“王爷,既然三月初八尸体就没了,那么那封信……”   “应该就是盗贼写的了。”福仪淡淡地笑,“这盗贼,可真聪明。”   “据本王猜,这人早在三月初八便看到钱无双的尸体了,当天便处理掉了尸体,然后写信骗季宏把棺材移出来,这么一来,棺材里应该是季明云的尸体和那些东西,只要之后季宏派人去处理尸体之前把东西拿走就可以了,那些个人又不认得男人尸体女人尸体,自然是把季明云的尸体给处理掉了。”   林榭看着福仪一张红润的嘴张张合合,说出来的却是这么重要的事情,不禁心里叹服。   “这么说,大概就是跟我们想的一样了?”   福仪睨了一眼他,没等他说话,元七就开口了,道:“我家王爷高贵无比,什么叫跟你想的一样!你有我家王爷聪明吗?”   林榭听着他护主心切,只笑了笑,没说话。   福仪沉吟片刻,道:“只不过,不知这盗贼究竟是谁。”   林榭点点头,道:“恐怕早就拿着东西跑了吧。”   福仪望向门外,皱着眉头,眼里是莫名的情绪。如果他知道了,一定会说,即便是搜遍整个大梁,也要把那盗贼找出来的吧。   想到这里,福仪弯起嘴角,露出好看温润的笑容。 第63章 第十场梦   林家庄那几个被雇去搬运尸体的人,在午时便随着县令到了衙门府。王爷好整以暇地望着几人,问道:“你们搬运尸体时,里面共有几具尸体?”   带头那人道:“回王爷,只有一具。”   季宏听了这话,顿时敛煞白。   王爷噙着笑,问:“只有一具尸体,你们也搬走了?就没想过,其实是季家千金的尸体吗?”   “季老爷只道把男性尸体搬走,我等便没多想。”   王爷点了点头,看着季宏震惊的表情,倒是有点趣味。   “季老爷,你看呢?”   季宏只定定地望着几人,问道:“你们把我女儿的尸体弄哪儿去了?”   那几人一听是他女儿的尸体,顿时一个个都低着头不说话了。   王爷只道:“这么一来,案子就很明晰了。”   他转了转,走回檀木椅,坐下,喝口茶,慢悠悠道:“三月初五下葬,那钱无双定是听闻了这个消息,在三月初八就已经自杀于墓中,跟季明云的尸体在一块了,那盗贼在三月初八盗墓,定然便想到了用棺材装运金器玉器的主意,结果一打开棺材,却发现有两具尸体。”   福仪看向季宏,微微笑道:“之前你说过,钱无双跟你家千金相恋的事,整个村子都知道,那么,那盗贼定然是知道这钱无双是自己跑进了季明云的棺材里,于是便当天把钱无双的尸体运走了,因为那时候还没接到报案,衙门也没派人过来,要掩人耳目太容易,之后,便写了遗书,在三月十一送到季老爷那去,依他的性子,肯定是要运走棺材,盗贼便认定季老爷不会亲自开棺验尸,于是来了个狸猫换太子,把金器玉器藏在棺材里,让你们一道运走,三月十二的晚上便可以把东西全部搬走,只留下季明云的尸体,那么正好季老爷派人去处理尸体也是在晚上,你们这些人不认得尸体,定然是把季明云的尸体搬走了,对吧?”   众人听了福仪的推理,均瞪大了眼珠,不敢相信他说的一切。   “另外,还有一点,”福仪顿了顿,道,“那盗贼,究竟是怎样在三月十三进入墓里,把东西放进棺材里,再出来的呢。”   “本王想,应该就是从三月初八先盗了一部分金器玉器之后开始,其实那盗贼便一直藏在季明云的棺材里!”   “什么?!”   最先叫出来的是季宏,他怎么也不敢相信,竟然会有人为了偷东西而五天一直跟尸体待在一起!还是女儿的尸体!   林榭也瞪大了眼睛,但是转念一想,好像除了这个方法之外,也没有其他方法能够潜入墓里了,三月初八墓被盗后,衙门便派了人过来日夜守着,是不可能有机会进去的!   县令听了王爷的推理,忙记录了下来。   福仪只淡淡道:“那么,整个案子就是这样,剩下的,就是找到那盗贼在哪里了,不过,”   他转头看向县令,道,“应该是很难找到了。”   几日后,王爷准备动身回长安,这几日里,晋州衙门通报这件事,大理寺准备去抓人了,这王爷也管不着的。   路上,林榭凑到王爷身边来,问道:“王爷,臣有个疑问。”   福仪只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笑道:“是不是那盗贼是何时从棺材里出来的?”   林榭点了点头,看来这王爷真是料事如神啊。   福仪低眉道:“其实我骗了他们。”   顿了顿,他又道:“早在那盗贼发现两具尸体的时候,肯定就把两具尸体都处理掉了。”   林榭瞪大了眼睛,完全没想到王爷竟是这么说的。   “为的,就是能够把那些金器玉器都装进去,然后,自己再躺进去,到三月十二再搬东西进去,之后到了另一个墓,只要自己出来把东西搬走即可,林家庄去见尸体的时候,必然是什么也没见到,肯定以为是盗墓的连尸体也不放过了,只以为是帮了自己的忙,所以也不好说出来。”   “居然是这样……”   林榭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半晌才问道,“那为何您要……”   王爷却没再语,只转身上了舆乘。   若是那季宏知道,那盗贼不仅偷了东西,女儿的尸体还被同一个人弄走了,自己还被那盗贼耍弄了,恐怕会受不了吧。   福仪笑了笑,自己本事不关心这些事情,却没想到,自己也受到了那人的影响了。   #   回了皇宫,福仪第一件事就是去见皇上。   元七看着福仪跟林榭同行,心里不免有些嫉妒了,这林榭一来,王爷老是跟他呆在一起呢。   就是不知,自己到底是嫉妒林侍从还是嫉妒自家王爷。   皇上听闻他破了案,这会儿正高兴呢,一见到人家,就眉开眼笑的。   “皇上很高兴啊。”   福仪只淡淡地笑。   “你不高兴?”   皇上看他的样子,似是有些不乐意的。   福仪只拉着人坐下,道:“你知道吧,说那人疯了,见人走近墓里不出来的那人?”   皇上点点头,这案子不就是这个引起的吗?   “正因为这个,所以盗贼借机会去盗墓,让所有人以为盗墓的是那疯了的人。”福仪顿顿,道,“那人不可能无缘无故见死人进坟墓,我这么说,你明白吗?”   福仪看着他,眼里含着笑意。   皇上自是明了,低头喝茶。   福仪也不语,只静静地看着他。   皇上被他盯得有些发毛,喝着茶差点就呛着了,咳嗽起来。福仪见了,忙过去给他顺背。   “皇上,臣一直想问一个问题。”   说罢,他低头凑到他耳边,轻声道,“皇上纳妃,却一个也不宠幸,是为何呢?”   “咳咳……”   皇上这下子是真呛着了,剧烈咳嗽起来,可把福仪给吓着了,忙搂着人拍背,愧意道:“没事吧?”   皇上涨红了脸,半晌平息下来,转头看见福仪的脸,便吻了上去。   “你说我是为何!”   似乎说这话时还是咬牙切齿的,福仪轻笑,看来是把人惹怒了。   没接话,他只抱着人,加深了这个吻。   等两人均歇息下来,福仪抱着人道:“我要是个女子,你会不会封我做皇后?”   “自然是了。”   皇上一双眼睛里盈满了笑意,在他肩膀窝处蹭了蹭。   “你不去宠幸你的妃子,那些御史不会说你吗?”   “有什么关系。”皇上似乎心情不错,道,“大不了,我便跟他们说,皇上好南风便是了。”   福仪轻笑:“可是名义上,你可是我的哥哥呢。”   “那又怎样?”   “是不怎样。”说罢,又倾身覆了上去。   林侍从等在大明宫殿外,只等王爷出来,便要进去跟皇上谈话的了,却没想到,这一等,等了半个时辰,还没好呢。   李公公在一边笑道:“林侍从,这王爷一来,便是要待很久的了,林侍从不如先回去歇着吧。”   林榭只噘着嘴道:“有什么事可以谈这么久啊?”   李公公只笑而不语了。   谈什么他不知道,只不过那屋内传出令人脸红心跳的声音,他就算是年纪轻轻的太监,也是知其一二的。   这时候,就只能劝林榭走了。   林榭还一边嘀咕着,才一边走了。   正走了,这边皇后又来了,李公公这是送走一个又来一个,心里那是憋得慌啊。   皇后是带着公主来的,这李公公没法,也就只能硬着头皮进去了。   门外,传来李公公的声音:“皇上,王爷,皇后在外求见,还带着公主呢。”   公主封号乐平,还是王爷想出来的封号。   福仪看了看身下人,叹了口气道:“你的皇后来了。”   说罢,便要起身。   皇上一把拉住他,抱着人家闷闷道:“我不要你走。”   福仪安抚着人轻轻道:“皇后已经知道我们的关系了,这次来怕是想见你呢,她都带着公主来了,你就见一下嘛。”   皇上那是极其不情愿才撒手了,看着福仪走出去,这才让人家进来。   福仪出来时,皇后拉着公主叫叔叔,小公主声音软软的,甚是好听。   福仪笑了笑,便甩袖而去。   到底,她还是皇后啊。   殿内,皇后拉着小公主,轻声道:“皇上,近日来,臣妾有些头昏眼花,怕是身子受了凉。”   皇上只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臣妾想,让乐平去太后那住几天,皇上道如何?”   “你自己决定吧。”   皇后眼里暗了暗,随即笑道:“皇上可得注意龙体,这日子最是容易受凉了,臣妾吩咐小厨房给您熬了些汤,皇上可得喝啊。”   皇上这才正眼看人家,皱着的眉也放松了,道:“有心了。”   皇后一笑,便要带着乐平回去了。   “你等等,乐平先在我这留一会儿,等会儿我送到太后那去。”   “是。”   皇后退了之后,皇上把乐平拉过来,捏着她的脸,问道:“刚刚出去的叔叔,认不认得?”   乐平笑嘻嘻道:“认得!”   “他可是父王最爱的人呢。”   说这话的皇上,眼里尽是温柔。   “父王难道不喜欢我吗?”   乐平公主倒不明白父王说的为何意,只拉着他问道。   “喜欢啊。”   可是怎么也没有想要亲近她的想法,反而,却想每天都和那个人呆在一起。 第64章 梦过一巡   “蠢狗,快去吃饭!”   元七招呼了那狗去吃,这才回到王爷身边。   不知为何,这匈奴似乎是锲而不舍,这时候居然又来找事,皇上思考再三,终于决定出兵。   王爷不是武将,也只是脑子瓜灵活一点,对这事,自然就不掺和。   倒是最近,有件事,值得王爷高兴的,那边是诗云已经封了女将。   自古以来,若要封女将,除非是立下了战功,而诗云在上次击退匈奴时去凑了个热闹,回来的时候便被封了女将,当然这也排除不了她哥哥在朝廷当大官的因素,但是既然已经封了号,那么也当然是要高兴一场了。   福仪自然是受邀道到宴席当中去了,早几日,便提着元七到处晃悠,道要准备点东西给诗云的。   元七倒是很奇怪,只怕是这诗云也是不拘小节之人,按理来说这还未出嫁的女子是不能收男子送的东西的,更何况,王爷身份尊贵,更是不能随便赠东西于别人了。   而且,这事皇上怕是不知啊……   想到这,元七不禁为他家王爷默默地祈福了一下。   福仪自是不会瞒着他,前一日便去大明宫跟他说了这事。   “诗云家的宴席,我要去参加。”   皇上一听这话,手里的毛笔听了,抬起头问:“她一个女孩子的宴席,你去参加做什么?”   “她和我关系不错,自然是要去了,况且,人家邀了我的。”   福仪知他会吃醋,上前笑道:“你放心,没事的。”   “那你岂不是要送她东西?”   说罢,皇上的脸就沉了下来,闷闷道,“你都没送过我东西。”   福仪一把把人抱在怀里道:“我把我都送给你了呀。”   “我不要。”   他很狠心地推开人家的。   “那你要什么啊?”   福仪又笑着靠近人家。   皇上只顾自坐下了,不理他了。   福仪把人搂在怀里,轻声道:“你大可不必吃她的醋。”   “你是不是想娶她?”   他忽然抬起头看向他,问出的问题让福仪一愣。   “她不是没嫁吗?”   他嘴里这么说着,眼圈却都红了,眼泪就差要夺眶而出了。   福仪跟他在一起这么长时间,很少见到他哭,他这眼一红,吓得福仪忙搂着人边吻上他的眼角边安慰道:“好了好了,我不去就是了。”   “你不必为了我。”他伸出双手要推开他,却被福仪拉住。   “禄儿,”他用手轻轻抚上他的脸庞,轻声道,“你不喜欢,以后我便不跟她来往便是,我答应了你便不会娶妻,此生我就陪着你一个人。”   皇上的脸微微发烫,福仪很少说温言软语,这么对他说,一定是想让他安心。   他伸手抱住眼前人,道:“我想过不要束缚你,可是我做不到。”   “嗯,我知道。”   福仪轻轻顺着他的背,轻笑道:“皇上可不能再别人面前哭哦,不然别人可是会欺负你的。”   像是哄孩子那样,福仪在他耳边轻轻说着,是属于两人才能有的话。   “禄儿,我爱的只有你哦。”   #   元七看到王爷从大明宫回来之后便要更衣,道明日不去那宴会了,这才开口道:“我就说嘛,皇上肯定是不让您去的。”   福仪眯了眯眼,问道:“你怎么知道?”   元七笑呵呵道:“皇上肯定吃醋啊。”   福仪只没动作,表情怪异道:“为何皇上会吃醋?”   “那还不是——”   元七说到这里,立马就住嘴了,幸好幸好,差点就说漏嘴了!   福仪皱了皱眉,随即笑开了,拍着元七的肩膀道:“明日我带你去吃点好吃的,怎么样?”   元七见王爷这笑有点不正常,但是又不知道是哪里不正常,只点点头道:“好啊。”   元七一走,福仪立马写信给孟默云,只道自己明日有事去不了,却没说是为何。   孟默云知这王爷每天很闲的,这会儿怎么忽然有事了?   但是也没深究,既然有事便有事吧,他是王爷,也没道理硬要人家来的。   只是这事一被诗云知道了,肯定是要暗自里取笑一番了——   那诗云自然也是知道这两人的关系的。   福仪这日没事做,便心血来潮,跟冬双要了几根红绳要编盘长结了,元七在一边摸着狗头,边道:“王爷今儿怎么有心思编这玩意儿?”   福仪顾自编着,边道:“当初还是我教皇上编这个的。”   元七看了一眼他家王爷,点点头道:“这么说你们都是这么编的了?”   元七看着这人又编出八个环的结来,不觉撇撇嘴,看来这皇上和王爷真的是有很多共同点。   “当初学的时候急了点,就没学会,只能这么编。”   福仪像是在回忆往事,连元七暗讽他也没觉得了。   元七抓着狗头轻轻抚摸,问道:“王爷,您跟皇上是亲兄弟吗?”   福仪也没抬头,摇摇头道:“自不是,我跟他,没有血缘关系。”   “哦哦。”   “但是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我们都是太后带大的,关系很亲。”   “皇上好像很在意您。”   元七边说着,边抬头看王爷的反应,要是他有一点不快,就立马住嘴。   然而福仪只是低眉,轻笑道:“他当然在意我,不然我今日便去见诗云了。”   元七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说出口。   福仪抬头看了他一眼,轻笑:“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说罢,他顿了顿,接着道,“我们就是那种关系,我想你也知道了。”   元七右手放在那狗头上面,一动不动。自己猜想和他亲自告诉自己,果然冲击力是不一样的。   “你也不用那么看着我。”   福仪起身,道,“我现在就去找他。”   那狗见他不摸他了,忙一个转身就溜了,元七站起身,看着福仪的背影,忽然间有些心疼他。   因为是王爷,所以不能跟皇上在一起。   两人却能够时不时见面,以此消磨那噬人的思念吧。   可是他们的感情,却是永远都不可能被别人认可的,只因为他是皇上,他是王爷。   元七低了低眉,这才发现那狗已经跑了,这才回过神来,忙追出去了。   福仪到大明宫的时候,这次看见了太子,福轩是来向皇上讨教的,福仪不好进去,便让李公公通报了一声,等在外边。   谁想到,那皇上竟让他进去,说是一同指导太子。   福仪皱了皱眉,还是踏步进去了。   太子恭恭敬敬地叫了皇叔,道:“皇叔,这宁州接连着下了好几个月的雨,那边涨水涨得恐怖了。”   福仪看向皇上,皇上只是微微笑着看着他。   他轻笑道:“那么,引水灌溉便是了。”   “引了,可这四月份庄稼才刚刚种下去呢……”   太子似乎是有些苦恼,不用说,这事肯定是皇上拿出来考验太子的。   福仪在一边笑道:“你父王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已经领兵去镇压叛乱了。”   福仪的话一说出来,太子顿时黯然了,自己确实不如父王那么聪明,但是也没办法,这天生资质不好,只能后天补了。   皇上在一边道:“给你教书的太傅跟我说,你只是执着于表面,有的时候想的不会那么全面而已。”   接着,他看了看那人,慢悠悠道:“若是有人辅佐一下的话,定然是很好的了。”   福仪只淡淡道:“你别指望我,这是谁的儿子?”   皇上叹了口气,低着头不语了。   太子看着这父王和皇叔在斗口角,便知道父王是想让皇叔来教教自己的了。   这个皇叔,他从小就很佩服,不仅聪明,而且从无异心,一心一意对父王好,虽然现在是不问政事了,但是之前,父王登基,他功不可没。   就连太后,都是口口夸赞福仪的多,反而觉得皇上是有亏于他,常说要皇上好好对他。   这些,福仪听得不多,他孝顺太后,每月回去看看她几次,有的时候碰上了皇上,便会坐在一起聊会儿天。   太子每次见了这皇叔,都是和父王在一起的。   “既然庄稼种下去了,大可以把水引到别处去,下面的水渠若是满了,再挖过就是了。”   福仪这么说道,却只是一点没有要指导太子的意思,谁都知道引水到别处去,他这么说,怕是只是想快点让太子走罢了。   果然,不出几句话,这太子就被福仪给说出来了,那李公公见了太子一脸笑意道:“殿下是要回东宫了?”   太子只一脸莫名其妙地点点头。   “皇上,太子殿下不愚钝,只是有点……”   福仪挑了半晌的词,才说道,“有点不开窍。”   皇上笑道:“那是因为没有遗传到我的聪明。”   “你也不怎么聪明。”   福仪毫不留情的打击他。   皇上笑着看着他,轻声道:“若是你的儿子,一定很聪明吧?”   福仪一愣,随即勾起嘴角,道:“那要看跟谁生了。”   说着,便要上去抱着人家。   “我跟你又生不出孩子,你抱着我作甚?”   皇上觉得有些好笑,轻轻伸出手环住人家。   “皇后娘娘也不愚钝啊,为何你们生出的孩子不聪明?”福仪在他耳边轻声道,“不会,不是你的孩子吧?” 第65章 梦过二巡   “你说什么?”   皇上倏地抬起头跟他对视,眼里却是波澜不惊。   福仪抱着人,自是知道这话不该说,便封住了他的唇。   皇上承受着他轻柔的吻,却没忘了他的话,只道:“你想说什么?”   他轻笑道:“皇上知道我说什么。”   皇上只低头不语,想起身了。福仪放他起来,拉着他道:“皇上累了?”   他只点了点头。   “去睡会儿吧。”福仪放开他的手,轻声道,“那我回去了。”   收回的手被抓住,身后人猛地抱住他,在他肩上道:“你陪我好不好?”   “皇上……”   福仪笑得有些无奈,道,“我还想,怎么回报皇上对我的爱呢。”   “我不是为了逼你!”皇上抱得有些紧,似是怕他走了。   福仪轻笑:“皇上要我陪你,你抱着我我怎么动?”   他拉开他环在腰间的手,转身陪他上席。   “你不比为我做到如此。”   福仪伸手搂住他,柔声道,“我知道你爱我就行了。”   皇上只不语,闷在他怀里,半晌才道:“我从来没有碰过任何一个女人。”   “我知道。”   他当然知道,每次见他的时候,只要一抱他,便知道,他身上从来没有那些女人们才会用的香粉的味道,只有属于自己的味道。   他心里想着谁,他一清二楚,也因如此,才能这么顺着他,宠着他,作为君王,他为了他已经做了太多。   “睡吧。”   他轻轻拍着他的背,在他额上印上一个吻。   #   “皇上,末将回来捎信,他们什么也没找到。”   跪在面前的李彪李将军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皇上点了点头,道:“辛苦你了。”   李将军带军前往抗击匈奴,不出一月便击退,赶回来了。   林榭重新回到了皇上身边,日子安定下来,跟着皇上日日去崇文馆看太子读书。   正巧的是,这日,福仪带着元七进宫见皇上,听闻皇上在崇文馆,便一道去了。   元七是高兴的啊,毕竟他还从来没进过东宫呢,这会儿只顾着到处转头看看,连王爷走在前面都没看见。   林榭看着王爷和元七一前一后地来了,忙行了礼,这才看清,这元七的肩膀上居然还有一只长得很漂亮的鸟儿。   那鸟儿一会儿在元七的肩上停停,一会儿在王爷的肩上停停,看上去甚是有灵气的。   这会儿,那鸟儿又飞起来了,要到王爷身上去的,可王爷见了皇上只提步上前,那鸟儿跟在后边扑腾扑腾地飞,把皇上给逗笑了。   王爷还不明白皇上怎么听着太子背书都能笑起来,这会儿那鸟儿一下子飞到了王爷的头上去了,停在头冠上倒不下来了。   一旁教书的太傅心里不禁暗自感叹,这鸟儿的地位还真是高啊,居然敢往王爷头上飞,这简直是大不敬啊!是要杀头的啊!想想自己,却还被多少人踩在地下,想想就很不甘心的。   太子抬头看见皇叔这般模样,也轻轻笑了起来。   而这福仪却还不知道这些人都在笑什么,回头一看,就连元七都偷偷在那笑呢,顿时皱了眉,问:“你们笑什么?”   皇上带着温柔的笑上前,伸手赶走了他头冠上的鸟儿,那鸟儿随即落在王爷的肩上,还哼哼了几声。   福仪看着近在眼前的人,努力克制住了把人家抱在怀里的冲动的。   这一幕,看得太子赏心悦目,看得元七心惊胆战,看得林榭心生疑惑,看得太傅冷汗直流。   “这鸟儿是通人性吗?”   皇上这么一问,福仪笑笑,看着他悄无声息地离自己远点,只道:“通人性还往我头上飞?”   元七在后面跟上来了,忙行了礼,见了那林榭,心里狐疑着呢,这林侍从可真谓是皇上身边的大红人啊,就连李公公都要避着,他竟然能站在这里看太子背书啊!   他忘了,自己好像也是个例外。   “王爷,当心这鸟儿啄你脸呢!”   元七在旁边叮嘱,林榭笑道:“怎么,这鸟儿还会啄人?”   “可不是,来的路上啄了奴才一路。”   王爷把鸟儿抓下来,抱在怀里慢慢抚摸,笑道:“太子读得怎样了?”   “已经不错了。”   皇上说这话时,看向了太子,脸上原本温柔的笑消失了。   福仪看着他的变化,心里暗暗笑了笑。   “找我?”   林榭注意到,在王爷面前,皇上唯一会称呼自己为我,而王爷似乎也是自称我。   “嗯,没事,我可以等一会儿。”   说罢,便带着元七在这坐下了,要看着太子学习的。   这太子纳闷啊,本来只有一个太傅教书,结果现在却多了这么多人,压力很大的。   “对了,刚刚大理寺交上来一个案子。”   皇上对福仪眨眨眼,眼里透着狡黠。福仪一听,便一转身,抱着怀里的鸟儿顾自哼着歌儿去了。   知道他不想管这些事,皇上只是笑了笑,倒是什么也没说。   林榭在一边看着元七发呆,不禁笑出了声。   元七似乎天生就透着一股子傻气,谁见了都觉得他可爱,就连王爷有的时候都想捏着人家的脸逗逗他的。   这时候望着天空双手交叉着,更是撩动了林侍从的心。   而那边福仪只顾着那鸟儿,也没看到那林侍从对元七那炽热的眼神,若是看到了,定是要取笑一番的。   而那元七也没看到林侍从对自己炽热的眼神,若是看到了,定然是觉得羞耻一番,接着暗自里骂林侍从太不止羞耻的。   只可惜,这边个人忙个人的,谁也没看到林侍从那炽热的眼神,不然定然是要惊讶一番的了。   太子读完了书,皇上这才凑近那福仪,问道:“什么事?”   福仪这才把那鸟儿往元七怀里一扔,拍拍崭新的袍子道:“梁州刺史前几日去世了,我得去参加葬礼。”   皇上只顿了顿,便点了点头:“嗯。”   “只三日,我便回来。”   “好。”   福仪对他一笑,道:“皇上可放心我?”   皇上也笑:“你还想谁陪你去?”   “自然是你。”   皇上立马拒绝了:“我抽不开身。”   福仪叹息道:“好吧。”   元七抱着鸟儿看着王爷和皇上两人说话,心里不禁嘀咕,这两人很配的,谈吐都是一样的风度翩翩,只可惜,身份决定了不能在一起。若是两人是平民百姓,若需还可以瞒着别人在一起远走高飞的。   元七也叹了口气,这才看到林侍从向他走了过来。   元七看着他靠近,眉头一皱,心里想着定有不好的事发生。   这林榭自是不知这元七心里竟是这么想的,只笑嘻嘻道:“元七兄,很闲吗?”   他看了看怀里的鸟儿,放手一抛,那鸟儿便飞了起来,落在他肩上。   “不闲,我在帮王爷看鸟儿。”   林榭也不恼,只笑呵呵道:“那鸟儿真好看。”   “那可不是,他的地位比我还高!”   林榭仍是笑嘻嘻道:“你可是比那鸟儿白多了。”   “我那是天生丽质!”   元七急得连天生丽质这个词都抖出来了,眼睛不敢看向那林侍从,只红着脸别过头去。   这林侍从怎么老喜欢调戏自己呢?   元七可是在内心里骂过这个林侍从多少遍了,可惜这林侍从似乎根本就没有察觉,依然凑近人家笑眯眯道:“元七兄,你怎么脸红啦?”   “我那是热!”   元七转过身去,不想理他。   林榭也就此收手,他知道,再调戏人家,可是要告诉王爷的了,到时候他的侍从的位子就不知能不能保住了。   元七见他不再靠过来了,心里不知怎么的还有点失落落的,不禁暗骂了自己,真是受虐惯了。   王爷跟皇上说完了,便要带着元七回去了,一回头,见这元七低着头不知说什么呢,走过去道:“你在作甚?”   谁想到王爷这一声把元七吓了一跳,那鸟儿也受了惊,扑腾扑腾两下飞走了。   元七抬起头看着那鸟儿越飞越远,似乎没有想回来的意思,心里一惊,他好像把王爷的鸟儿放走了!   福仪眯着眼看着飞远的鸟儿,轻笑道:“这鸟儿,可是我自己买回来的。”   元七立马跪下了:“奴才有罪!”   林榭在一边看着他,更是觉得他可爱了。   皇上上前道:“下次我送你一只好了。”   福仪倒是有点委屈的,只道:“这可是我托人才买到的,很稀有的。”   “那我送你的你不喜欢?”   听着皇上这语气,福仪立马笑了:“没有没有,我最喜欢皇上的了。”   这话,跪在地上的元七和站在一边的林榭听了,总觉得好像有点甜。   啊——   元七只感觉幸运,幸好皇上来哄王爷了,不然可能回去了,王爷不知会怎么修理自己呢。   真是万幸万幸!   元七拍拍胸口,看向皇上的目光里多了几分谢意。   福仪只对着皇上笑了笑,便拉着他走了。   林榭跟在皇上后边,道:“皇上,您可累了?”   皇上只摇摇头,无语。 第66章 梦过三巡   梁州刺史病死在家,王爷听闻这个消息,便赶往梁州,去参加葬礼了。   王爷带上了元七,一行人到梁州,王爷便和刺史的大儿子李听言在交谈,元七自是站在一边等候发落。   这一看,便看到了李彪李将军也在这里,这才想起来那李彪是梁州刺史的哥哥,来也是正常。   元七听王爷说起过,原来的王妃是听白,便是这梁州刺史的女儿,只不过在那次刺杀中便死了,这么一想来,王爷来这参加岳父的葬礼也是正常。   李听言见了王爷,先是谢了一番,后道:“父亲死的时候一直叫着妹妹的名字。”   王爷点了点头,就连自己,有的时候也会想起来那个总是笑靥如花的听白,他虽爱的不是她,但是他想,若他早些遇上她,爱上的应该是她吧。   作为王妃,她感情内敛含蓄,但是又开朗得很,并且聪明,会为他分担忧愁,待人温柔,确实是不可多得的聪明女子。   念在夫妻一场,他才会想来参加梁州刺史的葬礼,不然,会惹得皇上不高兴的。   福仪只道:“岳父可有什么心愿未了?”   李听言摇摇头,笑道:“不瞒王爷,父亲这个人,就希望家人能过得好,在听到妹妹去世的消息,虽然悲伤过度,可是一点没有怪罪王爷的意思,父亲早就把王爷当做是一家人了。”   福仪内心深深地被感动到了,这番掏自肺腑的话,也只有真的把他当做一家人的他才会说出来的吧。   “我知道了。”   福仪低着头,不再语。   刺史的葬礼一日便完了,第二日,宾客们都走了,福仪到刺史府上来,只见那刺史的夫人在那抹着眼泪,一下就跪在了福仪面前。   “岳母!这是作甚!快请起!”   福仪赶紧过去扶她,夫人哽咽道:“王爷,您可要为我家老爷做主啊!”   “怎么了?”   福仪隐隐感觉不妙。   “王爷,贫女听闻王爷破案有奇招,便想着一定要王爷看看。”   “发生什么了?”   李听言在一边道:“王爷,母亲觉得,父亲死得奇怪。”   福仪皱起眉头,问道:“哪里奇怪?”   “大夫道父亲死于中毒,”李听言只低头道,“父亲是四月初二去了司马家里喝酒,晚上回来便没了呼吸,朝里都说是司马下毒杀死了父亲,司法在初四便把司马打进牢里了。”   福仪道:“你觉得,不是司马杀的?”   李听言眼里很坚定:“司马跟父亲几十年的交情,不可能会给父亲下毒,司法急着把司马打进牢里,肯定有什么东西要隐瞒。”   福仪问道:“司马现在在牢里?”   “是的,还没这么快定刑。”   福仪点点头,笑道:“这个忙,本王帮你们,现在,带本王去见见司马吧。”   夫人一听王爷答应了,立马又要跪下来谢恩,被福仪扶起了。   “朝里谁说得上话?”   福仪在路上问李听言。   李听言担任的是司田,在朝里算是有点分量,但是众口都道是司马毒死了刺史,李听言也不能说什么。   现在刺史死了,朝里一片混乱,长史是不管事的,司马在牢里,剩下的六部主事也不敢说什么话。   王爷在衙门府的监狱里见到了司马,看起来十分憔悴,怕是这监狱的煎熬快要熬不住了,一见了王爷,竟然什么反应也没有,只两眼无神,呆呆地看着几人。   福仪皱了皱眉头,问道:“本王有话要问你。”   说着,便吩咐这边的人放他出来,让他先吃一顿,再问话。   王爷既然这么吩咐了,这些人也不敢忤逆,说到底,一个小小的梁州司法再厉害,也厉害不过恭王爷。   一炷香的时间,司马一身干净地被带到了王爷面前,这会儿总算是有了点精神。   王爷破了几个案子,现在名声也在外,这司马见了王爷,自然是知道这王爷一定是来救自己了,忙道:“王爷,老臣是冤枉的啊!”   “本王问你,刺史初二何时到你家去的?”   “回王爷,是申时二刻来的。”   “毒是下在酒里面?”   “是的。”   “那么,那酒是你家里的酒还是在外边买的?”   “回王爷,老臣每日都喝的酒,绝对不会有问题的。”   “那这么说,就是你家里的人下的毒了?”   王爷说这话时脸上还带着点点笑意,似乎是有些事不关己的意思。   “老臣家里就夫人和一个儿子,儿子跟李刺史关系亲着呢,老臣夫人更是不可能下毒的。”   “仆人呢?”   “老臣家里有两个仆人两个丫鬟,都是从小便在这里做事,不可能下毒的。”   福仪轻笑:“那你说,是谁下的毒?又是何时下的毒?”   “听老臣家仆人讲,初二那日老臣每日喝的酒没了,他便到市里去买,初一老臣喝的酒还没有问题,下毒肯定是在初二,那仆人道买了酒便没有见过任何人,直接回来了,肯定是在酒铺子里下的毒。”   “哦?”   福仪微微挑眉,看来这案子比他想象中要简单些许。   “那酒铺子在哪里?”   “便是在市里的最东边。”   王爷叫上司马家那个仆人,跟着司马去了那酒铺子,酒铺子的老板是个上了年纪的男人,见这么多人来,顿时笑容满面。   福仪笑道:“老板,我们不买酒,我们就问你点事。”   “您说您说。”   便是看到福仪身上穿的袍子,料到这人身份尊贵的。   “四月初二那天,在这个人来买酒之前,有没有人买过酒啊?”   福仪说着,把那仆人推上前。   那老板认识这个仆人,笑道:“他啊,每半月都要来我这里买酒的,初二那天……我想想,他好像来的挺早,哦,对了,之前有个客人来买酒,我记得是第一次来小店的,一来,闻了闻那酒,说我家的酒香呢,一下子买了好多酒呢,买得就剩下一壶了!”   福仪听了一大段,终于抓住了重点,问道:“他说了就剩下一壶酒就行了是吗?”   “不不!”老板笑嘻嘻道,“他啊,先是说全要了,之后看到又有人进店买酒,便道还回来一壶,留着给后面的客人。”   福仪看向那仆人,不用说,那后面的客人就是他了。   福仪点点头,问道:“那你还记不记得那人长什么样啊?”   “这个……”老板歉意地笑笑,道,“我也老了,记不太清了。”   忽而,他又问道,“那人怎么了?”   福仪摇摇头笑了笑,带着人走了。   看来,就是在那把一壶酒还回去的时候下了毒了,只要最后一壶酒被司马家的仆人买走了,那么毒就下成了。   福仪一路上皱着眉,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不应该啊……   司马道:“王爷,这下子,您相信毒不是老臣下的了吧?”   福仪只点了点头,没说话。   怎么会这么顺利?   如果这样就能查出来,那么那犯人也实在是太不聪明了。   “那么,那壶酒下了毒,本来应该是要毒死司马的吧?”   福仪一句话,让众人一惊。   “只不过是刺史正好去了你家,喝了那毒酒,话说回来,”福仪看向司马,问道,“你没喝那酒?”   司马回道:“回王爷,那天老臣午睡后便觉身体不舒服,不敢喝酒,李刺史来了之后便是以茶代酒的,直到夜里听闻刺史出事,才想到那酒有问题的。”   福仪点了点头,问道,“这么说,是你自己主动说那酒有问题的?”   “是的。”   “那么,有问题的便不是司马了,而是那司法了。”福仪转向司马,笑道,“司马可是得罪了司法?”   司马听闻此话一顿,随即重重地叹息道:“老臣不中用了。”   司马本是个虚职,只需要坐在家里就能够拿俸禄不愁吃不愁穿的,但是这司马却能跟司法有什么过节,看起来这司马肯定是管事管多了。   福仪笑道:“在本王这里,大人尽管说好了。”   司马叹了口气,这才说起来。   原来,这司马早些年便知道这司法好收贿赂,若是求他放了人或者把人抓起来,只需要银两便可以,这司马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这次,司法抓了个梁州的地方贪官,本是无碍的,但是这司法竟然没有查这贪官收钱授官一事,司马这回看不惯了,想要上报给刺史,这下子可是惹了司法了。   福仪听了点点头,道:“所以,很有可能是司法下的毒?”   李听言在一边发表自己的观点:“司法很聪明,我觉得这种下毒的小技巧,应该不是他会做出来的,他可以随便给司马大人扣个什么罪,然后关进监狱,这样还说得通。”   福仪问道:“那么,司法是在借刀杀人?”   两人都沉默了。   这日快日暮了,福仪先回刺史府。踏进府的时候,他忽然想起来一件事——   他答应了皇上三天会回去的。 第67章 梦过四巡   他答应了皇上三天回去,这已经是第二天了。   看来要查出是谁杀了刺史,明日是不可能回去了。   福仪叹了口气,现在,他应该坐在案前,提着毛笔批阅奏折吧。   还是写封信告知一下比较好。   这么想着,福仪提起毛笔,落笔。   刺史死得有蹊跷,我可能要晚几日回去,你莫担心。   写完了,叫人送了,这会儿元七进来端着一碗红豆薏米粥。   “王爷,粥好了。”   王爷应了一声,端起来喝。   元七站在原处,问道:“王爷,咱们是不是明日回不去了?”   “嗯,过几日吧。”   正说着话,就有人来送信了,元七不由得惊讶道:“这您才刚刚把信送出去,这就回信了?”   “自然不是。”   王爷接了信,读起来。   王爷,皇上昨日骑马从马上摔下来,是否要提前回来?   他看了看,写信的是林侍从。   元七看着王爷眉头一直皱着,这时候不敢说话了,小心翼翼问道:“王爷,怎么了?”   “皇上出事了。”   “皇上……”   元七不说话了,怪不得王爷看上去这么严肃,这今日才准备要接受这个案子,皇上出事了,他肯定是要回去的了。   “王爷,要回去吗?”   福仪叹了口气,道:“回去的话,这个案子怎么办?”   “我已经答应了岳母要找到犯人,现在回去的话,岂不是言而无信了?”福仪顿了顿,道,“皇上那边有人照顾着,我晚会儿再回去吧。”   可是皇上最想见的是你啊。   这话元七只在心里说了,他知道,王爷现在也出于进退两难的地步,心里肯定也是念着皇上的。   自己还是不要添乱了。   元七退了出去,福仪又提起笔,想写信,但是半晌毛笔也没落下,想了想,还是放下毛笔。   翌日,王爷来了朝里,上朝的官员个个面面相觑,这朝廷里都不上朝的大名鼎鼎的恭亲王怎么忽然来这里上朝了?难不成是看这里新鲜?   最奇怪的是,那本已经打进监狱的司马居然被放出来了?   “本王来这里,是想查清李刺史之死,各位应该都知道,刺史是本王的岳父。”   那边长史回话了:“王爷,不是那司马下毒害得吗?”   福仪瞥了一眼长史,随即道:“是不是长史害的,你说了算?”   长史立马闭嘴了。这王爷接连破了几个大案,他们可是知道的。   “司法大人是哪位?”   福仪朗声道,似乎一点也没有因为这里的陌生而显得紧张,反而更加有气场。   “微臣便是。”   一个人站了出来,低着头,一副恭顺的样子。   “好,本王问你,司马跟本王说,最近你抓住了一个地方贪官,此事是真是假?”   “此事为真。”   福仪挑挑眉,道,“那么,你隐瞒其收钱授官一事,是真是假?”   司法只低着头,朗声回道:“微臣不知此事。”   “那这么说,是没有了?”福仪笑道,“反正那官也已经处死了,现在死无对证。”   朝里一片安静,落针可听,看来,这王爷还真如传说的一样,脸上虽带着笑,但是却咄咄逼人,似乎不问出真相不罢休。   “微臣不知谁在背后造谣,那地方官确实没查出来有收钱授官一事。”   看来这司法是死不承认了。   福仪换个话题,问道:“司马大人跟本王说,你跟他有过节,此事是真是假?”   司马站在人群中,听了这话,却是佩服起王爷的气魄来,若是此事交于刺史或者衙门负责,肯定是迫于司法的权力,不敢大出手的。   “微臣和司马大人从无过节,若是有,怕也是司马大人气量小了。”   司法这么一说,不仅洗白了自己,还连带着骂了司马。   福仪勾起笑,这司法看来不是个会叫人上人家酒铺子下毒还一点不善后的人。   “那好,既然这样的话,本王就派你们两个携手调查刺史之死,你道如何?”   “这……”   朝里开始议论纷纷,这王爷一来,就把朝里的老对头司马和司法搞在了一起,这是何意?   不仅是其他官员,就连司马都要抗议的了,但是鉴于王爷事先已经跟他说了不许插手一事,便安安静静地等候王爷发落。   “王爷此言,难不成犯人不是司马大人了?”   司法这才抬起头来,福仪终于看清了他的面容。刚毅的脸上虽布满了皱纹,却是挡不住扑面而来的威严感。   看来不是个好对付的人啊,在这里混到了这把年纪,如若没点心机,早被人说闲话了去。   福仪笑道:“本王这么说,自然是有证据了。”   他顿了顿,脸上笑意不减,“本王查到,本月初二早晨司马大人的仆人去买酒,那酒早在酒铺子便被下了毒,因而绝不是司马下的毒,而要想知道司马大人的仆人每月何日何时去买酒,便是个相当熟悉司马大人的人了,你道如何?”   司法只点了点头,道:“臣知道了。”   福仪很佩服他的沉稳,面临他这么问,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的。   “那好,本王给你们半月时间,一定要将这真正的犯人找出来!”   王爷回刺史府的时候,元七正无聊地在院子里给王爷抓鸟儿呢,见了王爷回来,立马迎了上去。   “王爷,您出去的时候,有人送信来了,我给您放在案上呢。”   福仪一听这话,立马加快脚步回屋里。   一拆开信,上面便是熟悉的字体:   你若是有事便晚些回来罢,这边你也不用担心,我很好。   看完最后一句话,他才松了口气。   他想象着那人一边想着他怎么还不回来,一边却要写下这样的字来安慰自己,便觉得可爱得紧。   他嘴角勾起一抹笑意,随即吩咐元七道:“你随我去一趟禹木县!”   被司法抓住的贪官便是禹木县的县尉,大名黄轩浩,在此地当了几十年的县尉,无人不知。   福仪来此,便是要证实此人到底有没有收钱授官。   作为县尉,家里奢华一点也说得过去,毕竟每月的俸禄那么多,但是若是收了那么多钱的话,怕是没处藏得。   很快,福仪便打听到那黄轩浩的老家在哪里。   黄轩浩是贪官,本是要抄家的,但是当时刺史念及他家妻子早死了,又没有续弦,家里只有一个老太婆,便心软,没有抄家,只不过把收的一些贿赂全部收了。   既然这样的话,那么,关于收钱授官此事,便只能从县令那里拿到官员升迁簿,那里一看便知。   既然司法要隐瞒此事,一定是他要帮谁隐瞒买官一事,不然即使是跟司马有过节,也没必要因此去忽略地方官员收钱授官这等罪,这可是重罪。   县令见了王爷,倒是笑脸相迎,拿了官员升迁簿给王爷,这才想起来,这王爷忽然来这里看这个,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王爷,这官员升迁,一向都是交给县尉来做的,有什么问题吗?”   “交给县尉?”福仪笑道,“县令大人这么忙啊,怎么连这么大的权力都交给县尉大人呢?”   县令擦了把汗,笑道:“回王爷,您是不知,这黄县尉权力大着呢,各官都要巴结他的,小官这个县令做的还没他做得红火呢。”   福仪稍稍皱了皱眉,这黄轩浩才没死多久,县令都敢在王爷面前冷嘲热讽了。   福仪没再说话,翻了翻这簿子。   厚厚的一本,记着几十年来的官员升迁记录,福仪翻到最后边。   来的时候,他便向李听言打听到,这司法在朝里有一大批跟随者,别驾已经告老辞官,长史跟司马又是老对头,看来,这长史的嫌疑就很大。   “梁州周方周长史的家属,有没有在这边任职的?”   县令想了想,点了点头道:“下官记得,好像有个弟弟,还是去年上任的。”   “什么官职?”   “曹田。”   福仪点了点头,是个不小的官职。   “你翻给本王看看。”   福仪把簿子递给县令,县令翻了翻,便又递回给他。   上面记得清清楚楚,周方的弟弟周园去年十月十八上任,到现在已经任职过了半年。   “还有其他的朝里的官员的家属在这边任职的吗?本王要全部的。”   县令听他这么说,也只好点头,要找出这些人来,可真谓是麻烦啊,只不过,县令又不知这王爷看这些是为何事,只好照办。   果然,县令找出这些,花了好一段时间,王爷在藤椅上都睡了一觉,这县令还没找完呢。   “王爷,我发现,这边的鸟儿都不好看的。”   元七站在身边噘着嘴,似是不乐。   “那当然,这边又没有人进贡好看的鸟儿。”   福仪说完,又想起了那个人,嘴角勾起笑。   “王爷!全部找出来啦!”   县令的一声喊,把福仪从梦里拉醒。 第68章 梦过五巡   长史和别驾都有很多亲属在朝里做官,并且官位还不小,据记载,这些人年纪轻轻便当上了这些官位,有的一干便是一生的。   福仪看着这些倒是没在意这些人是靠着亲戚的势力爬上去的,只是注意了一下这些人的情况。   若是经过了黄轩浩这一层,必然是忽然就被提到这个位置上,不然凭着自己的实力,有这个一个哥哥,也不用花钱了。   福仪扫了一眼,这周圆原先是曹田下面的一个小官,甚至连官都算不上,在去年十月份忽然就升上了曹田。   “周圆当上了曹田之后,原来的曹田去哪儿了?”   县令回道:“王爷,原来的曹田被查出为官不廉,已经贬到别处去了。”   福仪点点头,心里明了。   看来,就是这个人没错了。   翻了翻其他的人物,也有几个是直接升上官的,只不过福仪倒是奇怪,这司马家里怎么就一个亲戚都没有呢?   福仪随口问了句:“司马人怎么样?”   县令立马笑道:“司马可是少有的廉官,一直都是洁身自好的。”   福仪听出他话里的意思,挑眉问道:“这么说,黄轩浩县尉不廉洁了?”   顿了顿,他又问道,“他收钱授官一事,是真是假?”   县令似是惊讶了,不过很快,脸上又扬起了笑意,低着头凑到他身边轻声道:“黄县尉收钱授官这事,禹木县的人都知道。”   “那为何司法抓他的时候你们不说这事?”   福仪倒是有点好笑了,难不成这黄轩浩还有苦衷不是?   县令苦笑道:“那是因为,这里的官大多都是他提拔上来的,自然没人把他揪出来,而且,除了这点,他也做了不少为民获利的事。”   “原来是这样啊……”   福仪轻轻笑了笑,看来这禹木县需要大整顿一下啊。   看来这里没什么好调查的了,福仪叫了元七回去了,元七还在苦恼这里的鸟儿都没有王爷府的好看的,见了王爷也是不开心的。   王爷回去了,只往藤椅上一躺,便要小憩的了。   事情已经交给司马和司法了,即使他们什么也查不出来,到时候,只要提几句,这案子自然就破了。   这案子不复杂,只是一些官员在其中作梗,这让福仪有点不快,自己本身就不愿去关心这些事情,因此才会提出不去早朝,不参与政事,但是没想到,即使是在外面,他还是能看到官场上黑暗的一面,像司马这样耿直的人,应该不少吧,可惜,这样的人下场一般都会很惨,若不是这次他来梁州,恐怕这次司马就被这些人活活逼死了。   那个人之所以会让自己退出,应该也是想到了这个吧。   他在朝廷里,见到的这种事,应该比自己见到的多多了吧,他那个人,喜欢把自己的情感藏在心里,也只有见到自己才会敞开心扉,若是在处理政事时不开心了,怕是都没人说的吧。   想到这,福仪决定以后要跟他多多待在一起。   想着想着,福仪便睡着了。   元七进来的时候,见他躺在藤椅上,忙取了被子给他盖上,这才放心出去给他熬粥。   皇上喜欢喝红豆薏米粥,王爷也喜欢喝红豆薏米粥,这两个人还真是爱好都一样啊。   五天过去了,王爷在梁州住了这么久,司马和司法却一点消息都没有,王爷有点耐不住了,跟元七道:“我回长安一趟,几天后回来。”   元七一惊:“王爷,这案子不管了吗?”   “放屁!”福仪睨他,道,“这两个人不出一个月,是不会来向本王报告的。”   元七放心不下他,也要跟着去,王爷没法,只能叫李听言给他关注着这司马和司法,若是他们找王爷,便写信让他赶紧赶回来便是。   福仪可是高兴了,总算是能见到许久不见的皇上了,连在路上都哼着歌儿的,很愉快的。   连夜赶到长安,已经日暮了,王爷直接往大明宫去。   元七自是知道,今晚王爷怕是要住在大明宫了,于是很识趣地回了恭王府。   福仪一人前往大明宫,似是脚下生风,脸上的笑意不减。   皇上住的内殿已经亮起了灯,外面的人一看到王爷来,便要通报,王爷只挥了挥手,那人便识趣地没出声。   他悄悄进了内殿,看到的却是那人趴在案上已经睡着的样子。   累成这样了?   不是从马上摔下来了吗?怎么还坐在这里批阅奏折?   福仪心里不由得生出心疼,走近人前,才猛然发现,在他双肘下,并不是奏折,而是——   一股暖意涌上心头,嘴边的笑意越放越大,甚至忍不住伸手去抚摸眼前人。   睡梦中的人似是有些不舒服,哼哼了一声,然后缓缓睁开了双眼。   眼前站的那人,不就是自己日思夜想的福仪吗?   皇上倒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喃喃道:“做梦都梦见你。”   福仪凑上前亲了亲他,笑道:“不是做梦呢。”   皇上倏地睁大眼睛,猛的站起身,却忘了自己的腿有伤,只一下便扑向了那人。   福仪轻笑道:“皇上这么想我啊?”   他微红着脸想要推开他,不料福仪抱得紧,在他耳边道:“皇上,我扔下了那案子来见你了。”   “嗯……”   福仪从他耳垂一路吻到唇,带着笑意道:“皇上画我作甚?”   那案上,铺着两三张宣纸,上边画的男子,不就是福仪吗?   “我没事做……”   皇上伤了脚,所有的事都撂给太子去做了,他倒是清闲得很。   “现在有事做了。”   他一把把人抱起来,走到床沿然后把人轻放下去。   “我腿有伤……”   福仪也躺上去抱着人笑道:“我知道啊。”   皇上轻轻笑了笑,抱住人道:“到底是什么事,为什么现在才回来?”   “不过是我岳父死得蹊跷,我就查了一下而已。”   福仪打了个哈欠,道,“好困。”   “路上没睡吗?”   “不是为了快点见到你吗。”福仪收紧双手,“我还担心我不在你会睡不着。”   他侧了侧脸,看向他,道:“其实自从没跟你睡一起之后,我就再也没睡好过。”   福仪一愣,随即笑道:“那以后我搬来跟你睡好不好?”   “不好。”   “为什么?”   他倒是没想到他竟然这么快就拒绝了。   “思□□而废政事。”   福仪轻笑道:“我没听过这句话,是你杜撰的吧?”   “让史官写进史书里,就有了。”   福仪安静了会儿,道:“其实这样也挺好,我们还能见到面。”   “嗯……”   软软的声音传来,看来是困了。   “睡吧。”   福仪抱着人轻声道。   #   王爷再回梁州,是在半月后。   司马和司法因为到底是谁派人去下毒一事吵得不可开交,王爷不得不回去。   一回梁州,听了司马和司法的话,他总算是明白了,两人什么也没查出来,却一直在纠结到底是谁下毒一事。   福仪一出声,顿时都安静了下来。   “此事,本王已经知道了个大概。”   司所有人都看向王爷,眼里透着莫名的光。   这王爷半月前便回了长安,是怎么知道的大概?   司法低头道:“王爷,难不成,您已经破案了?”   “自然是。”   福仪扫了一遍下面的人,朗声道,“李刺史,是周长史下毒杀的。”   说完后,朝里立马沸反盈天了,长史立马站出来要辩解,王爷止住了他的话头,“换句话说,想害刺史的是司法,但是害死他的却是你。”   长史立马跪下了,连声道:“王爷!冤枉啊!冤枉啊!”   “你叫什么。”   福仪饶有趣味地看向司法,那人这时却是一言不发,看起来沉稳如山。   “待本王说完,你再辩解。”福仪轻笑,“本王认为,四月初二那日去下毒的人,便是周圆派去的吧。”   长史瞳孔一缩,顿时张大嘴,说不出话来。   “周圆是周长史的弟弟吧,在县里做曹田呢。”福仪看向司法,道,“便是周圆拿钱给黄轩浩买官的事,周长史拿钱给司法大人,瞒了下来吧。”   李听言这才明白,怪不得司法抓黄轩浩时没有提到收钱授官一事,原来是跟长史有关系?   福仪自信笑道:“向黄轩浩买官的人多了,但是唯独这长史要司法瞒了这事,是为何呢?”   长史跪在地上两眼直瞪着福仪,却是一句话说不出来。   “应是周圆跟之前的曹田有过冲突吧,本王猜想,长史的弟弟肯定是使了点心机把曹田弄走了,听县令说贬官了是吧?前曹田这个人,不巧,本王还真跟这个人有点交道,贬到通州之后可是刺史儿子的左膀右臂呢。”   福仪微微笑着,李听言顿时清醒。   这通州刺史的儿子,不就是驸马吗!   安平公主嫁到了通州,便是嫁于了这通州刺史的儿子啊!   “前曹田这个人聪明得很,若是知道了黄轩浩被抓住收钱授官一事,自然是要倒打一耙的,到时候不仅是周圆,就连周长史的地位都难保吧?”福仪笑了笑,继续道,“第二个,若是周圆的事翻出来了,所有给黄轩浩塞钱的人都逃不了干系,本王听闻,这里头跟长史有关系的人可多着呢。”   长史这才抬起头来看了看福仪,咬牙的声音清晰可见,道:“臣弟弟只是一时糊涂买了官,绝没有做出下毒一事!”   福仪没理他,顾自道:“司法收了你的东西,自然没有说出黄轩浩收钱授官一事,但是,却有个人有点不识好歹呢。”   说罢,他看向司马,眼里含着笑意。   “司马大人看不惯司法做事不干脆,便想着要上报给刺史把,你便让弟弟去下毒,这么一来,查也不会查到你身上。”   “臣冤枉啊!”   “只是呢,你只是想给司马下毒,却不小心毒死了刺史对吧?”   长史一听王爷加重了“不小心”这三个字,连连叫道:“王爷,刺史大人不是我毒死的啊!”   福仪看向司法,这人居然从刚才到现在一言不发,只低着头听话,他不禁佩服此人的耐力。   “当然了,刺史只不过是,司法大人借着你的手杀死的罢了!”   这时,司法才抬起头来,面无表情,看上去似乎还有些严肃。   朝里一直安静得只能听见王爷的声音,只听闻他继续道,“本王想,司法大人跟刺史大人应该有什么渊源才是,知道了长史大人想毒死司马大人后,便掺了一脚吧。本王猜,先是要跟刺史谈过什么,让他一定会在初二那天去找司马谈话,这么一来,那毒酒便会毒死两个人,只是你没想到,那日司马却恰好没喝酒,活了下来吧。”   司法忽然笑了,道:“王爷这话可是说错了,臣有什么办法让刺史大人初二去找司马呢?更何况,臣又有什么理由毒死刺史呢?”   福仪笑了笑,道:“本王查过了,司法大人的第三个弟弟在州里当了个很小的官,甚至都算不上是官,司法大人在梁州这么出名,怎么弟弟却如此无名呢?”   福仪这么一说,司法自然是明白了。   福仪继续道,“便是刺史办下来的吧?”   司法本紧锁着眉头,忽而大笑起来,问道:“王爷是如何知道,臣借着长史的手杀了刺史呢?”   福仪挑了挑眉,道:“便是你要抓了司马。本来,刺史已经死了,你本不用担心事情败露,即使查,也是查出来是长史本想毒死司马,刺史只是那天碰巧去司马家里,被毒死了而已,但是之后你却要匆忙把司马下狱,这恐怕不是长史的旨意吧,就算长史要求你这么做,你也不可能冒险暴露出自己,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了。”   福仪直直地盯着他,道,“本王猜,便是你弟弟之事,司马是知道的吧,如果事情一展开,司马必然会怀疑到你头上来,到时候,你记恨刺史的事,便要公开了。”   司法瞪大了眼睛,随即笑着点头:“不错!王爷真可谓是神机妙算,这事,也被王爷料到了!”   长史在一边惊讶地瞪着司法,问道:“借我毒死刺史,难道你想让我替你背锅?!”   “你起了杀念,不过是利用你罢了。”司法无畏地笑道,“我认栽了。”   事情已经水落石出,朝里一片喧哗声;   李听言站出来道:“王爷,这两个人应该如何处置?”   福仪叹了口气,道:“这事不是本王管的了。”   司法这样聪明的人,若是将智慧用在治国上,该是另一番景象吧。   可惜啊,人才。   福仪对天笑了笑,扪心自问,自己何时也学着那人的样子开始怜惜人才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肥吧蛤蛤蛤蛤~对了以后锁住了的章节看不了的我会先放在微博,微博@正版虞子酱,搜索“醒目记生被锁章节”即可哦 第69章 半醒一时   刺史之死明了,王爷回长安,却没料到半路出事了。   元七赶车的时候,忽然晕倒,走了半天,那两匹马还一直没反应过来,拉着昏倒的元七和马车里的王爷走了好一段路,直到福仪叫元七他不应的时候,他才意识到元七出事了。   他赶紧从马车里出来,便看到元七不省人事,连忙把人扶起来,让两匹马停了。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元七昏倒,这下子倒是无奈起来了,本来想着早点回京城,这元七一昏倒,就不得不在这里呆几天了。   他望了望,还没有出梁州。   他看了半天,也不知道这元七到底是哪里出问题了,这好端端怎么会忽然昏倒呢?   他推了推他,还是不醒。   福仪第一次觉得,自己竟然拿一个人没办法。   他看了半天,还是把人送到附近的客栈去休息。   这元七一昏,还不知道要昏到什么时候,福仪找了附近的一个郎中过来给他看病,这郎中看福仪身上穿的便知是富贵人家,不敢怠慢的,忙看好了病,点点头道:“这位公子怕是脑子有点问题。”   “啊?”   福仪一脸惊讶,这元七好像没什么问题啊,平时也就大条了点,但是还是很聪明的吧?   “我是说,脑子受过创伤,导致脑内血管没有疏通,因而出现短暂的昏迷现象。以后应该还会有。”   福仪猛的想起来,在他小的时候救他那回,便是头撞到了石头上,他看到了,之后没什么事,福仪只以为是轻伤而已,难不成有这么严重?   郎中看向福仪,摸摸胡子,又道,“这病啊,没得治。”   “没得治?”   福仪倒是有点不相信了,这又不是绝症,怎的不能治了?   郎中点点头,道:“治脑内血气不通的药材,中原是没有的,只有西域的天山上才有,因而极其稀少珍贵的。”   福仪点点头,问到:“是什么药?”   “没用的,”郎中叹了口气,道,“自古以来无人能采,你一个公子,怎么可能去天山采药呢。”   福仪只坚定问道:“你告诉我是什么药。”   郎中叹叹气,摇头道:“告诉你又有什么用呢,是寇草,还分白寇草和蓝寇草,用白寇草10钱,蓝寇草5钱,草乌头40钱,川芎藭40钱,苍术50钱,生姜40钱,连须生葱一把。捣烂,同入瓷瓶,封固,埋土中,春五夏三、秋五冬七日,取出晒干,拣去葱、姜,为末,醋、面糊和丸梧子大,每次服用需温酒配合。”   福仪忙拿了纸笔记下了,只听得那郎中道:“药房就是这样的了,就是寇草没有,你若是少了寇草,服用个三五十年大抵也是能够治好的,但是就是不知这位公子能不能熬到那个时候了。”   福仪点点头道:“我知道。”   送走了郎中之后,福仪看着元七看了良久。   这伤,是为了救自己才会有的。   他一定会想办法治好他的病,即使是付出代价。   既然那药在西域,那么……   福仪皱了皱眉,只不过那人会不会同意,依他的性子,应该是不会同意了。   他叹了口气,若是这件事,他即使是得罪了皇上,也要去做的。   半日后,这元七总算是醒转,一见了自家王爷坐在他身边,还盯着他,倒是有点怪不好意思的,笑道:“王爷……”   这时候,他才发现,自己不再马屁股后面,而是躺在榻上!   福仪幽幽道:“没事,我累了,歇会儿。”   “我怎么……”   元七有点不明白王爷说这话时什么意思,起身道:“我们该赶路回去了吧?”   “不着急。”福仪看向他道,“先歇半天,再走。”   元七倒不明白了,之前走的时候可以一副马上我要回去见我的皇上的兴奋的表情,怎么这时候就忽然变脸了?还有,为何自己会在这里睡着?   他记得之前在马车上赶车,不知怎的忽然一阵眩晕,之后的事他就不记得了。   元七问道:“王爷,我是不是昏倒了?”   “嗯。”   王爷似乎不太像说话,这会儿只沉吟,似在思考什么。   几日后,王爷终于到了京城,这回一回去没去找皇上,倒是安安静静回了王府。   元七不知这王爷是怎的了,难不成是忽然变了心?   他总觉得跟自己在马车上忽然昏倒有关。   难不成,是觉得自己碍事了?   元七摇摇头,王爷一直待自己不错,没在外人面前,更是亲如兄弟。   福仪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一直在案上写着什么。   这不,福仪不去找皇上,皇上听到他回来的消息便来找他了。   元七忙迎了皇上,福仪听到动静,顾自收了案上的纸笔。   皇上一推门进来,福仪忙笑脸抱住人家了。   “腿好了?”   “嗯。”   皇上倒是有点闷闷不乐的,只问道,“我听闻案子破了。”   “不然也不会回来了。”   福仪抚摸着他的背,笑问:“皇上想我了?”   “你不来找我,我便来找你了。”   皇上不说话了,两人静静相拥。   过了良久,福仪忽然道:“禄儿,若是我想发动对匈奴的战争,你会如何?”   怀里人愣了愣,抬头问道:“为什么?”   “理由我暂时还不能跟你说。”   福仪嘴边噙着笑,眼里尽是温柔。   他心里已经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却是没想到半晌,他只是将头靠在他肩上,轻声道:“怎么忽然关心起国事来了?”   “为你分担。”   福仪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皱了皱眉头。   他笑得好看,道:“匈奴跟大梁签了协议,十五年内都不会进犯大梁了,你不知道?”   这回轮到他愣住了,半晌才回道:“什么时候的事?”   “上次战败后被逼着签的。”   皇上抓着他的手跟他十指相扣。   福仪只觉他被什么东西捉弄了。   这协议,自然是秘密协定,整个大梁恐怕只有皇上和几位将军知道,怪不得自己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出。   这么一来,岂不是……   福仪轻轻叹了口气,抓住他的手,在他耳边轻声道:“皇上舍得我去一趟西域吗?”   说罢,他看着他的眼睛,似在等待答案。   皇上问道:“去那作甚?”   “若是你愿意,我便不去了。”   皇上听出了他话里的失落,只道:“你告诉我你去做什么,我再决定让不让你去。”   福仪伸手抚上他的脸庞,笑道:“这个不能告诉你。”   皇上低下头,靠在他胸前。   看来,他是不会让自己走的了。况且,他也不敢确定如果自己去的话,还能不能回来,天山是大梁和匈奴的交界地,更是危险。   福仪笑笑,既然这样的话,就要看元七自己的造化了。   送走了皇上之后,福仪一脸笑意地把元七叫来。   王爷脸上的笑意太过明显,元七不禁怀疑他要对自己做什么,退后了几步,嗫嚅道:“王、王爷,您要作甚?”   “你喜不喜欢喝红豆薏米粥?”   忽如其来的关心让元七有点措手不及受宠若惊,点头如捣蒜。   “那么,以后每天你也一碗,怎么样?”   元七吓了一跳,半晌回不神来,这副蠢样差点把王爷惹怒,幸好在他发怒之前,元七回过神来,张口便道:“为何?”   “没有为何。”福仪只淡淡看了他一眼,道,“想对你好一点。”   元七张着一张嘴半天合不拢,这话,是他的王爷说出来的吗?难不成他把自己当成皇上了?   话说,这次好像在门外没听到两人的喘息声呢!   元七的心脏承受不了这样的真相,忙退了几步。   “你给我回来!”   福仪真的快恼了,不过是给他每天赏一碗粥,有这么不可思议吗?   没理他,福仪直接出去了。   到了小厨房,福仪一句“掌厨在哪里”把厨房里做事的太监丫鬟们吓了一跳,这可是厨房啊!王爷居然会到这里来?难不成,是做的东西有问题亲自来抓人了?   这可是不得了的客人啊,所有人都吓得说不出话,掌厨畏畏缩缩站到前面跪下了:“王爷,奴才在。”   “你拿着这个。”福仪递了一张纸给他,道,“以后每日给元七煮碗粥,里面加上这些东西。”   掌厨不敢抬头接过了,忙应了。   王爷走之前还抛下一句:“别什么差错,别让他知道。”   掌厨半天没回过神来,直到旁边的一个丫鬟叫道:“糊啦!”这才忙起身。   既然拿不到寇草,那么先给他服用这些吧,匈奴答应了十五年内不入侵中原,可是中原没答应不侵犯匈奴吧?况且十五年而已,他能等。 第70章 半醒二时   皇上从马上摔下来的这段时间,太子已经能够接手朝廷里的事务了,皇上脚好了也稍稍放了手,乐得闲。   这日太子诞辰,众臣要高兴一番的,在百福殿设了宫宴,这福仪也带着元七来了。   只不过那元七刚受凉好了,还是一副虚虚弱弱的样子,可把王爷给看得不爽了,差点给他灌了一碗药下去。   这元七也委屈,知道王爷喜欢看着人活泼才开心,只得委屈道:“我这不是生病刚好嘛。”   结果一到御花园见了林侍从,这虚弱的气儿立马收回来了,一副器宇轩昂的样子。   福仪看着这两人,冷哼一声,邪笑道:“你见着林侍从这么亢奋作甚?”   元七那是立马红了脸蛋的,连忙躲到王爷身后去了,只道:“哪里有。”   林侍从本是跟着旁边的孟默云谈笑风生,见了这王爷立马行了礼,双眼只往着元七那边飘去。   福仪走近孟默云,笑道:“你妹妹怎么样?”   孟默云只调笑道:“王爷见了我不问我怎样,怎么问起我妹妹来了?”   “自然是你不如你妹妹招人待见了。”   福仪嘴上这么说着,眼里却是笑意。   孟默云接着打趣道:“不知这话皇上听了会做何想法呢。”   “是啊,”福仪轻笑,“不知我若是跟皇上谈过这事,会不会指婚呢。”   “你们背着我说我什么呢。”   背后有声音响起,两人同时回头,便见了皇上从后边过来了,旁边还跟着太子。   太子跟王爷行了礼,便乖巧地站到一边去了。   福仪回头看了看那边的两人,只见得那元七红着脸不知在说着什么,想着那林侍从又是在调戏元七了,不禁皱了皱眉。   “皇上,王爷可是在说诗云呢。”   看来这孟默云真是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天下太平。   福仪忙笑了,道:“没有,我在问他朝廷里怎么样呢。”   皇上看了看福仪,对他一笑,便道:“你可以来问我。”   福仪立马黏了上去,笑得甜:“好啊,以后问你。”   孟默云不禁心里默默腹诽,这王爷连朝都不上的,扯这个谎也太离谱了吧?   “我就不打扰皇上和王爷了,先告退了。”   孟默云说着便离去了,太子见了这场景,也默默退了。   福仪看了看周围,拉着人家笑道:“他们似乎不太愿意跟我们在一起。”   “那是因为你表现得太明显了。”   人家很不爽的,甩开了手就要走。   “你也很明显啊,你的眼神里就充斥着两个字。”   福仪又无耻地上前要拉人家的。   “哪两个字?”   福仪凑上前到人家耳边轻轻说了两个字,看到他耳边泛红了一圈之后,轻轻笑了笑。   “不要脸!”   他一把推开他,便不理他了。   福仪赶紧从后边追上他,顺便搂住他的腰。   “你怎么……”   还没说完,唇边温热的触感让他一滞,随即红了脸,轻声道:“这可是在御花园!”   “反正也没人看。”   福仪倒是一脸不在乎的。   却是没想到,后边两个人目睹了全过程。   林侍从一到元七身边,便是要打趣他一番的了,只笑道:“元七兄,怎么没精打采的?”   刚刚被王爷骂了一句,这时候元七才不敢亢奋呢。   “生病了。”   “生了什么病?”林侍从倒是没信他的鬼话,接着笑,“是不是红豆病?”   元七还没反应过来,呆愣愣地问了:“什么红豆病?”   “相思病啊。”   林侍从一边说着,一边在看他的反应,果不其然,元七的小脸蛋就红了,加上本身的红润,看起来更是可爱得紧,林侍从可是忍了好久才没有扑过去的。   元七嘴里碎碎念道:“你这可不对了,你堂堂皇上身边的侍从,居然来打趣一个在王府打杂的小太监……”   “你怎么不跟着你的王爷啦?”   林榭还是一脸笑意,似乎有什么开心事似的。   “王爷有皇上啦……”   这元七竟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说出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林榭意识到了这事,但是不动声色地问道:“皇上又不是王爷的,怎么能这么说呢?”   “你看他们。”   元七看向前方,王爷和皇上已经走到一起了。   林榭眯了眯眼,看到这两人手牵在一起。   “他们怎么了?”   没等元七说话,那边已经出现了令林榭大吃一惊的画面。   那难道不是王爷凑上去亲了皇上的嘴角吗?皇上侧着脸,因而这两人是看得清清楚楚。   林榭只愣定了片刻,随即恢复了笑脸,而那边元七看着那两人正出神呢,半晌还盯着那方向,两人早走远了。   “元七兄?”   “王爷……”   元七嘴里发出呓语,似是有些魂飞体外。   林榭看着他这模样,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好的念头一闪而过。   不会是病傻了吧?   元七忽然回过神来,望着林榭问道:“林侍从你怎么在这?我家王爷呢?”   林榭像是看着傻子般,道:“你家王爷跟着皇上去了。”   “哦。”   说着就要上前去找王爷了。   林榭跟上他问道:“你要去作甚?打扰皇上和王爷?”   元七反问:“你跟着我作甚?”   林榭笑:“当然是怕你做傻事。”   元七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人家,倒是不理解这林榭到底在说些什么了,但是可以确定的是,他在骂他。   但是没办法啊,他是王爷身边的红人,他是皇上身边的红人,最终王爷还是比不过皇上的。   他收了嘴,不再说话,要去找王爷了。   林榭忙拉住他,道:“你记着找王爷做什么?”   “跟你没关系吧?你什么时候这么关心王爷了?”   元七一脸的莫名其妙,看来这个林侍从有点缠人啊。   我关心王爷?林榭腹诽,我这可是在关心你啊!   元七只没理他了,顾自走了。林榭叹了叹气,看来这元七还真是一根筋。   宫宴持续了很长时间,王爷找时间便溜了出来,送的东西到了太子手里便好了。   他从小便不喜欢一大群人围在一起看着边宫女们跳舞边吃东西,若是换成皇上跳舞的话那还差不多,可惜那是不可能的。   出来后便碰上了正好也出来透气的相国,之前先王身边的相国告老辞官,这位便是新上任的相国司马桓,刚过而立之年,却是一张脸引得无数女人钦佩,听说他之前是亳州的三元及第,这可是前所未有的人才,于是自然等着老相国辞了官便上任了,皇上可是喜欢他喜欢得紧呐,可不止一次在他面前说他这个相国多为他分忧。   这也是福仪想认识他的一个主要原因,能入皇上的眼,难道不是只能有他吗?   那司马桓一见了王爷立马行礼了,他早就打听到了,这王爷可是大名鼎鼎,不上朝,却破了几桩难案,在外可是有狄仁杰的名头的。   况且,皇上跟他是十分亲密的兄弟,他也是知道的,这位惹不起。   福仪对他倒是很感兴趣,笑道:“相国这么早就出来了?”   相国笑着摇摇头:“这不刚上任,还没跟大家搞好关系呢。”   福仪咧出笑,走近他道:“可是得了皇上的令了?”   这皇上还在里面他敢出来,可是大不敬。   “皇上同意了的。”   司马桓笑得温柔,就怕给这位留下不好的印象。   福仪笑意更深了,脸上的表情捉摸不透,只点点头道:“相国对这里还不太熟,不如本王带你转转如何?”   “好。”   司马桓应了,只觉这王爷似乎并没有外边传的那么冷漠啊,倒是一脸常笑,只让人觉得可亲。   司马桓没有注意到,福仪的笑不过是为了给人放松戒备的伪装,看这相国轻松地脸,便知是上套了。   福仪跟他并肩行在百福殿外,边问道:“太子殿下可还好?”   他知道现在太子可是在他那里学习,就凭他那闪闪发光的三元及第的名头,就能把人给吓死。   “太子聪明着呢。”   福仪叹了口气,道:“前段时间本王去梁州参加岳父的葬礼,却是连皇上从马上摔下来都不知了,相国上任,是在皇上快好了的时候罢?”   司马桓点了点头,道:“听皇上道,是去骑马摔了。”   福仪点点头,他倒是清楚得很皇上好端端怎么去骑马,只是这相国还不知道。   “皇上这个人很固执,有的时候心地过于慈善,你可得好好劝劝他。”   相国倒是不明白王爷这话是什么意思,只等着他的后话。   “他善良,有的时候分不清是敌是友,就连敌人也宽容得很,”福仪淡淡地笑着,道,“朝廷里太平不过是表象,本王不上朝只是怕有人捅破了窗户纸与我为敌,到时候他又心软。”   司马桓听完了这话,心里一紧。   他找自己,便是交代这些事吧。   “你是聪明人,看得比皇上清,所以你要好好劝劝皇上,你的话,皇上还是会听的。”   “臣明白。”   司马桓没想到,这王爷虽不上朝,但是看得却比任何人都远,能为皇上想到如此,怕是大忠臣啊。   福仪点点头,拍了拍他的肩,换上亲和的笑脸,道:“本王先回去了。”   “王爷慢走。”   司马桓站在原地看着王爷的背影,若有所思。 第71章 半醒三时   “王爷,该起了。”   冬双在门外叫唤。   王爷受了凉,现在正躺在床上迷糊着呢,听了冬双叫唤,虚弱出声道:“你进来。”   冬双只以为他要更衣,便进去了,却没料到王爷一副虚弱的样子,甚是让人心疼的。   “王爷,您怎么了?”   “受凉了罢。”   王爷挣扎着坐起身,道:“去把明悟叫进来。”   “诶。”   冬双应了,忙出去了。   要说这王爷怎么受凉了,还要从昨日太子诞辰说起。   本是已经跟司马桓谈完了,准备去找元七回去了,谁知道这元七不知道躲哪儿去了,福仪在殿外没看见他,便准备去找他的。   结果,在湖边的亭子里见到了元七人,那元七站在亭子里看着湖那边,不知在做什么。   福仪上前去,才发现他在等着那船回来。   “王爷,那群孩子们在那划船呢,我准备等着回来叫您上去呢,他们说里面风景可好了呢。”   元七一脸笑意,连脸上都微微泛着红,顶好看顶好看的。   福仪有一刹那的失神,随即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随即便觉得这场景似乎有点熟悉。   小时候不就是他跟着一群世子想上船看看吗,结果船翻了。   他问:“你怎么到这来了?”   “您在百福殿里,我没事做,便逛到这里来了,本想着等会儿去殿前等您,结果您先出来了。”   福仪点点头,眼神飘向湖中心。   他忽然有些好笑,小的时候便对对方互相有了好感,可是却对感情太青涩,那段跟他一起住的时光,虽然已经过去了好多年,可是每次回想到,都会觉得甚是甜蜜。   那是他们共有的回忆,自跟他分开后,他再也找不到那种感觉,即使跟他的王妃相敬如宾,却再也不会夜里趁着人睡着后悄悄转身抱着他,有的时候还会偷偷亲人家。   福仪的嘴角慢慢弯起,眼里尽是温柔。   “回来啦!”   元七一声吼把他从回忆里拉回来,抬眼一看,船已经回来了。   两人上了船,福仪学着以前的样子,脱了鞋,双脚往湖水里一浸。   这个天气,湖水冰凉,可是还是抵不住想要学学的冲动。   “好冷……”   元七听到他这么说,忙道:“王爷,这样以后对筋骨不好的。”   福仪没听他的,只顾自道:“划船吧。”   元七拗不过他,便由着他去,拿起船桨划了起来。   秋意渐凉,福仪望着湖水,心里满满的都是那个人。   “王爷,您是不是在想皇上啊?”   元七一句话,道破天机。   福仪没理他,只晃荡着双腿。   “王爷,今儿我看到……”   元七又不知道这话该不该说,按理来说,这看到王爷亲了皇上这样的话不应该明说的,但是得提醒一下啊,这么下去,必定得搞得全皇宫都知道了。   “什么?”   元七舔了舔嘴唇,又不敢说了,不知道说出来后王爷会不会弄死他。   “没什么。”   福仪忽然想起来元七红着脸跟林榭说话的模样,顿时皱了眉,道:“你过来。”   说着,他提起双脚,站起身,朝元七走去。   元七朝他那边看去,便看到岸边一抹明黄色的身影和一群人,便知道是皇上来了,想着要划回去了。   “王爷,皇上……”   元七看着逐渐靠近自己的王爷,惊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福仪勾起笑,一把抓住他的手,把他拉了过来,元七吓得手里的船桨都滑下去了,瞪大了眼睛。   福仪慢慢靠近他,一股强大的气场包围着元七,他都忘了岸上的皇上和大臣们了,只愣愣地看着福仪。   福仪慢慢低下头,一寸一寸地靠近他,目的是唇。   元七明白了这点后,倏地满脸通红,僵在原地,像是定住了般不得动弹,脑子里却不断闪过“他在做什么”的念头。   “那不是恭亲王吗?”   相国先出的声,大家一起看向了湖中心的船上。   林榭瞪大了眼睛,元七什么时候把王爷拉上去了?怪不得自己找不到他呢,原来是跟着王爷划船去了。   “他们在干嘛呢?”   “王爷跟他身边的太监怎么靠的那么近啊?”   “喂!他俩不会抱在一起了吧?”   身边人的声音逐渐变得嘈杂,皇上皱着眉看向湖中心。   从岸边的角度,怎么看,福仪都是在抱着那元七亲吻。   林榭瞪大了眼睛,这是演哪出?   看向皇上,却是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悲。   “皇上,他们……”   大臣们都在讨论着船上那两人的举止,那船上的两人似乎是听到了这边的声音,福仪转过头来便看到了岸上的众人。   元七通红着脸,这让岸上的人更加信服两人刚才做了什么。   “王爷居然好南风?”   “没想到啊……”   “是啊……”   皇上眉头都没有皱一下,转身走了。   林榭忙跟上去了,今天看到的确实有点不可思议啊,这王爷不是跟皇上在好吗?!   众臣看到皇上走了,忙也跟着要走,看来是不打算坐船了。   福仪皱了皱眉头,看向元七,发现他手中的船桨已经在惊讶中滑下去了,叹了口气,径直跳了下水。   “王爷!”   元七这才缓过来,看见王爷跳下去了,忙在船边喊。   刚才是他出现幻觉了吗?为何王爷靠他那么近?   本以为他要亲他了,却是在还有一寸距离的时候停了下来。   元七来不及想那么多,跟着王爷一起跳了下去。   冰冷的湖水刺骨,前头那人却游得飞快,元七有点喘不过气来,但是还是坚持游上了岸。   最后还是没追上皇上,到了大明宫殿外,李公公看这湿透了的王爷,也只能抱歉地笑:“皇上不想见任何人。”   福仪叹了叹气,道:“好吧,你跟他说我明日来看他。”   李公公应了,福仪便离去了。   却没想到,翌日,两人都受凉了。   明悟给王爷端来了药,福仪喝下了,便昏昏欲睡。   “你两个时辰后叫我起来。”   明悟应了,这才退出去。   昨日王爷在船上亲元七的事情都传到了恭王府的人耳朵里,怕是,整个皇宫都知道了。   明悟都不敢相信,这王爷不是跟皇上好着的吗?怎么元七这小子插了一脚?   那元七也一大早就昏昏迷迷,病得不轻。   两个时辰过去,明悟进屋内,却见王爷满脸通红,身上热得很,忙出去叫太医了。   冬双在旁边伺候着,这时候也不敢把他叫醒,心里急着呢。   “皇上,相国求见。”   李公公弯下腰低声道。这会儿他可不敢惹皇上,自昨日回来便一直没好脸色,昨夜早早睡下了,今日也不上朝了,呆在屋内看着书呢。   那王爷说了今日来,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没来,李公公心里腹诽,昨日那事他都听说了,心里也在叹气。   “不见。”   冷冷的声音响起,十分淡漠。   李公公忙应了,退出去了。   王爷在船上亲吻太监的事闹得沸沸扬扬,整个皇宫无人不知,林榭也不敢见皇上,他自己还纳闷呢,这其中肯定是有误会吧,但是他自己又亲自看到两人的画面,心里纠结着呢。   而这厢,王爷病得迷迷糊糊,还说着梦话,冬双凑近仔细一听,才听清,他在不停地叫着禄儿。   冬双知道皇上大名福禄,禄儿应该是皇上的小名吧。   她心里松了口气,看来王爷并没有看上那小子,这就好,这就好。   太医进来,见了王爷这模样,只一句话:“按时喝药,睡上几天便好了。”   明悟和冬双这才松了口气,王爷没事就好,至于那个引得满宫里不安宁的元七,就自生自灭吧。   福仪这一睡就睡到了第三天,由于皇上下令这事不许再议论,皇宫里谁都不敢再说这个事,都安安静静地做事。   福仪一转好,便问道:“皇上来过没有?”   冬双摇摇头,道:“没有呢。”   他起身:“我去找他。”   冬双担心着他的身体,道:“王爷,您才刚好,外边还下着雨呢。”   “没事。让明悟陪我去。”   冬双明悟拗不过他,只能让他去了,明悟帮他撑着伞。   “我睡了几天?”   “三天了。”   “元七怎么样?”   这个时候,他还不忘了这个元七。   “他没事,已经好了。”   福仪点点头,松了口气。   当时只是为了教教元七,堂堂男人,不能这么害羞,想测测他,结果却被那么多人看到了。   最要命的是,那人看到了。   皇上爱多想,这次还不知道要怎么想他,他又睡了三天,想到这里,他有些头疼。   明悟都有点跟不上他的步伐,道:“王爷,您慢点。”   福仪顾自加快了脚步,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早点见到他。   好不容易踩着雨水到了大明宫,李公公只能无奈地笑:“皇上这几日谁也不见,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奴才看了也心疼啊。”   “你说我要见他。”   李公公进去了,随后苦着脸出来了。   “皇上说不想见。”   明悟在一边心疼着病还没好的王爷赶来了却被拒之门外,那福仪却只道:“你就说,我在外边等着,他什么时候见我了,我再进去。”   因为病还没好,声音都有点虚弱,但是却透着不可挡的气势。   李公公也心疼他,劝着:“王爷,您先回去吧,等皇上消了气了再来吧。”   “我在外边等着。”   福仪眼里透着坚定,明悟劝不过,也只能陪他站在雨里等着。   李公公叹了口气,又进去道:“皇上,王爷身子还没好呢,在外边站着呢。”   皇上只轻微皱了皱眉,依旧没有动作。   “让他回去。”   “劝了,不听啊。”   “那就让他等。”   冷漠的语气,李公公从来没有见过。   他服侍皇上多年,第一次见到他真的生气了。   李公公只得又出去,冒着雨劝道:“皇上让您回去,您就回去吧。”   福仪无语,眼神望着殿内,坚定无比。   李公公没法,只得在外边候着,等什么时候皇上心软了,便让他进去了。   不多时,没等到皇上心软,却见了皇后带着公主过来了。   明悟望着两人的身影,皱了眉。   李公公也不知今日是什么好日子,下着大雨,这王爷和皇后都跑过来了。   路过王爷的时候,公主行了礼,两人便要进殿,   李公公忙拦住了,道:“娘娘,皇上说谁也不见。”   “就说本宫带着公主来看看皇上。”   李公公叹了口气,只得又进去报给皇上。   再次出来的时候,李公公脸上带着难言的情绪,只低头不敢看王爷,道:“皇上让娘娘进去。”   皇后回头看了一眼王爷,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接着拉着公主进去了。   明悟气不过,低声道:“王爷,回去吧。”   那女人脸上虽没有表情,但是那个回头,明显是在炫耀和嘲讽。   福仪却一动不动,眼里一点波动都没有。   明悟轻轻叹了口气,将伞往他那边移过去一点。   过了许久,明悟觉得双腿都要麻了,皇后才牵着公主出来。   李公公出来送她,路过王爷身边,低声道:“王爷……”   “我们走吧。”   没等他说完,福仪便出声打断了他,拉着明悟转身。   明悟听到,他的声音很沙哑,似乎是费了很大力气发出来的。   他不敢看王爷的表情,只低着头跟着王爷的步伐。来时走得飞快,这时,他一步步都走得艰难。   李公公看着王爷的背影,刹那间涌起一阵心疼。   谁都不知道,福仪心里是什么感受。   明悟抬头看了看天,却见他眼角湿润了。 第72章 半醒四时   “王爷……”   元七站在殿外,看着王爷独自站在院外看着树上那鸟儿,心里一阵心疼。自那日回来后,王爷便是一副呆愣愣的样子,整日什么也不做了,只站在门外发愣,叫他也不理人。   这样下去怎么得了,元七自知王爷没错,是皇上误会了,但是这误会太深,就连当时的元七都以为王爷是要亲他了,确实很难解释得通啊。   宫里面传出消息,说这皇上忽然跟皇后娘娘恩爱起来了,这可是夜夜笙歌,连早朝有时候都不来了,可是忙坏了太子殿下。   恭王府做事的人都不说这事,怕伤了王爷,谁想到那日从皇宫来的几个丫鬟来送东西,便说漏了嘴,一下子被门外的王爷听了个透彻。   明悟赶紧让那几人闭了嘴,往王爷那边看去,只见他面无表情地看向这边,像是毫无波澜。   明悟打发了这几人,赶紧去让元七给王爷用午膳。   “王爷,该用膳了。”   明悟上前去叫他,却见他咧出笑,轻声道:“好。”   冬双给他更了衣,这才让他用膳。   一出了屋子,冬双便一脸愁容找到明悟,道:“那些个人都来看王爷的笑话,这次就连过冬的东西都少了许多,还不知道用不用得到过年呢。”   明悟叹了口气道:“下次你去宫里跟公公说一声,那些人不敢不拿。”   冬双替王爷感到气愤,道:“以前王爷跟皇上好的时候那些丫鬟一个个都巴结着我呢,现在我出去一个个都见了鬼一样,跟我有瘟疫似的!”   “可别发牢骚了!”明悟让她止住话头,“被别人听到就不好了,王爷待我们不薄。”   “这我自然知道。”   冬双撇了撇嘴,出去做事了。   屋内的福仪把两人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看着窗外,他轻轻笑了笑。   用膳后,福仪把明悟叫了进来。   “府内现在有多少做事的?”   明悟一听,这王爷终于是要管事了,立马道:“现在一共是六十五人。”   福仪点了点头,道:“把名单和账本给我。”   明悟立马去取了来给王爷过目,虽不知是何目的,但是王爷总算是恢复了正常,让他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你出去吧。”   明悟忙应了,退出去。   福仪随便翻了翻,拿起纸笔,开始泼墨。   我爱你至此,你却连信任都不肯给我吗?   还是说,只是为了你那所谓的颜面呢?   福仪轻轻笑了笑,毛笔在纸上游走。   即使所有的人笑话我,可是我不愿意连你也拒我于千里之外,难道你不明白吗?   #   “皇上……”   刑部尚书上前,低头道,“大理寺那边交了个案子,说是一直抓不到犯人。”   他这一说,顿时朝廷里安静了下来,不用说,谁都想到了一个人。   皇上皱了皱眉,问:“破不了案,要你们刑部大理寺何用?”   相国马上站出来了,笑道:“尚书大人若是不嫌弃,本相可以助你一臂之力,这小事,就别劳烦皇上了。”   刑部尚书一听,立马点头了,那大理寺卿请假没来上朝,自己代为上奏,幸好这相国还算识相,不然这次可是要戳中皇上的痛处了。   那案子确实复杂,长安城内一户人家的儿子忽然丢了,不过是十几岁的年纪,已经失踪了一个月,但是失踪的时候谁也没看见,随后大理寺接到报案,好几户人家均有这个现象,大理寺查出了些线索,但是依然没查出犯人。   退朝后,皇上叫住了林榭。   “皇上有什么事?”   “你去把恭王叫来,以后叫他来早朝。”   林榭忙点了头,这可是件难事啊,这边是皇上,那边是王爷,很难办的啊……   林榭进恭王府的时候,心跳都不正常的,原本还想着要笑笑元七的,但是那一出事,他可是连元七都不敢看了,只怕惹得王爷不高兴的。   福仪在外边见了他,笑道:“稀客啊。”   林榭尴尬地笑笑,道:“下官来替皇上捎句话。”   说出这句话后,林榭注意看了他的表情,但是却一点变化都没有,依旧是那张笑着的脸。   “什么话?”   “那个……”林榭忖度片刻,终是说出了口,“皇上让王爷以后去上朝呢。”   本以为他会发火,没料到只是淡淡一笑,随即点了点头:“我会的。”   这次倒是轮到林榭惊讶了,半晌才回过神来。   出了恭王府,林榭只纳闷。那王爷倒是一点没有悲伤的情绪,看起来就跟没事人一样,那笑容,却是掩盖了太多的心事。   林榭微微叹了口气,不知以后的早朝会出现什么场景呢。   冬双翻出了压在箱底的朝服,翌日便给王爷换上了。   “王爷,您穿这身真好看。”   冬双赞不绝口,眼睛笑得弯弯的。   福仪只淡淡笑了,道:“去叫人做件新的罢。”   冬双忙应了。   这次早朝还没开始,一些官员们就开始三五凑在一起小声议论了,孟默云见了他,忙凑到他身边去。   “你怎么来了?不是不早朝吗?”   福仪只淡淡笑了,道:“皇上要求的。”   朝廷里的高官们在新皇上登基时大都是福仪选上去的,因而对恭亲王本身怀有敬意,这些高管见了王爷来,都恭恭敬敬上前行礼,脸上没有一丝戏谑的表情,这可把剩下的那些官员们看呆了,直到尚书令低声解释了,这些人才收敛起表情。   孟默云在他身边冷笑:“看吧,这就是皇上提拔上来的人。”   “换了很多下去?”   孟默云嘴边依旧是挂着嘲讽的笑,道:“手段强硬的都换下去了,也就侍中和尚书令不敢动了。”   福仪看了看前方几个人,勾起一抹笑。   皇上一出现,各官都忙着上奏,福仪只静静站定,听着那人开口说话。   “皇上,那案子确实复杂。”   相国一句话,皇上听得皱了眉。   不用说,这相国既然没办法,只有把王爷请出来了。但是看向那人,却是低着头,一言不发。   孟默云不禁轻轻笑了笑,看来这王爷来这里不是没有目的的啊。   所有人都想把眼神飘向恭亲王,所有人都等着这位王爷开口挽救一下,但是很可惜,等了半天,这位王爷一声不吭。   相国也没料到这王爷不接话,这下子就尴尬了,站在远处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反头一看王爷,那人却饶有趣味地跟着旁边的孟默云小声说话呢。   心里还纳闷呢,这王爷怎么跟那孟默云站到一起去了,这会儿皇上发话了:“你道怎么办?”   相国那是只能硬着头皮道了:“臣觉得这案子王爷应该有办法。”   “臣附议!”   “臣附议!”   底下一片附议,那人却依旧是淡淡地笑着,终是开口道:“微臣最近身子不适,怕是要辜负众望。”   皇上看着低头的那人,皱了皱眉,从上朝开始,那人便没有抬起过头,始终是低着头。   这事,王爷不接,只能搁置一边。   退朝后,孟默云拉着人笑道:“佩服!佩服!”   “你可少打趣我。”   福仪虽这么说,脸上却带着笑。   “我看呐,皇上让你来上朝,无非是让你去破案,你还敢拒绝!”孟默云笑得眉眼弯弯,“可跟我家妹子一个德行!”   “哟,倒是不如叫你妹子出来聚聚?”   孟默云一口应下了,过后才反应过来,推了他一把,道:“你不会是看上我妹妹了吧?”   “你放心,”福仪睨他,“我要娶她早就娶了。”   孟默云一愣,随即想起了先王妃。   就连他那个从不夸别人的妹妹诗云都在他面前夸过李听白这个女子的聪慧,看来听白确实是很得他心的妻子,过世了这么多年,他都没有再续弦。   “你是没看到皇上的表情,可好玩儿了。”   孟默云还背着手道,“就差下来把你提上去了。”   福仪依旧是那副淡然的模样,若不是找他有事,是不是老死都不相往来了?   是故意让他吃醋,还是真的不愿意见他?   人尽其用,果然是聪明的皇帝啊。   可是又蠢得让他无奈。   是夜,福仪出去跟孟默云喝酒,一夜未归。   第二日也不见王爷回来,府里明悟和元七急得不得了,只说是出去跟孟默云喝酒了,这也不应该这么晚还没回来啊,明悟打算去找孟默云问问。   元七要跟着去,明悟一把拉住了他:“你现在一出去就闹得不得安宁,还是歇着吧。”   因为那事,府里的人都挺看不惯他的,只以为是他闹得王爷这样了,元七只委屈,却也没出说。   明悟去孟默云府上,一问仆人,那孟默云也没来,两人今日早朝都没来,连带着孟诗云也不见了,这下子,可急坏了明悟。   又不敢报给皇上,记起来以前王爷说过有事可以拜托林侍从,他连忙去找林榭了。   结果,找了半天,那林榭跟皇上在一处。   两人见了这明悟,明悟倒不敢说话了。   林榭出声问道:“怎么了?你是王爷身边的太监吧?”   “是。”   明悟半晌才道:“王爷不见了,自前日夜里跟着孟尚书出去后,便没回来了。”   皇上只淡淡道:“怪不得今日都没来早朝。”   林榭在一边冒汗,这两人又捅什么幺蛾子呢?   “皇上,刚才奴才去孟尚书家里,那孟诗云也去了……”   明悟决定把这话也一并说了。   明显看到皇上一怔,林榭只问道:“有没有说去哪里喝酒?”   “没有。”   林榭望了望皇上,道:“再等等看吧。”   这一等,便是等了一月。 第73章 半醒五时   整整一月后,王爷才回来。   三人毫无消息,就连皇上派人去找,也没找到,只让人以为是失踪了。   十二月中旬,三人完好无损地回来了,不过是瘦了点,憔悴了点。   王府里欢天喜地,忙凑上去问王爷去哪儿了,王爷只淡淡一笑,便进了屋。   三人回来的消息立马传到了皇上耳朵里,李公公在身边劝道:“要不要去见见?”   皇上忖度了片刻,终究无话。   翌日早朝,孟默云一上朝便站出来道:“皇上,长安城内的劫匪实在太可恶!”   “怎么回事?”   孟默云那叫一个慷慨激昂,把自己跟王爷这一个月来的遭遇尽数说了,比那窦娥还冤枉的,就差两行清泪滑下了。   原来,自那日跟王爷夜里在外边一个小酒楼里喝酒,两人便被一群劫匪盯上了,只看他们衣服华贵,倒没想到是高官,一群人把三个人劫走了。   本来三人都会些武功,但是不敌众,很快都被带走。   福仪完全没想到会在长安城内被劫持,因而一点准备都没有,就那么被绑走,甚至一点通信的机会都没有。   三人被带去了宁州,随即被带到一个屋子里,诗云还被带到别的地方去了,面前一个风韵犹存的女人插着腰媚笑,两人立即明白怎么回事。   看来,这两人是被带到风月场所来了啊。   两人只不过相视一笑,便听到那女人道:“从现在开始,你们俩就被卖到我这里来了,我教教你们……”   很有趣的是,两人并没有打算离开,而是很乐意地留了下来,听老鸨□□。   “你们两个可是送到这里来最听话的了!”   老鸨还这么说他俩呢。   □□了几日,便要让他们接客,直到一月后,三人才有机会逃出来。   当然,经过了孟默云的一番添油加醋,可别提有多惨了,就连皇上都不由得皱眉。   相国倒是听到了重点,眉开眼笑道:“这么说,那些人肯定跟那长安的失踪案有关了!”   经过相国这么一说,大家才反应过来,原来这王爷跟孟尚书是经历了跟那失踪了的男子一样的命运了。   王爷只一直在后边低着头不语。   直到退了朝,孟默云便拉着人家便笑道:“你可真厉害,想破案还拉着我妹妹!”   “我只是想看看他们是不是只抓男子,结果原来也抓女子的啊。”   福仪那是一脸的无辜。   “我可是见识到了,你可真是聪明。”   孟默云学着他睨他一眼,道,“一举两得啊。”   “既然被你看出来了,我也只能承认了。”   福仪笑得狡黠。   “你不会是早就知道了吧?”   “不告诉你。”   孟默云看着福仪的背影,忽然觉得这王爷还真是要命。   自喝酒那时,便觉得他不对劲,出来不穿着便服居然穿得跟个大少爷似的,还笑得邪魅,故意选在夜里跟他在小酒楼里面喝酒,这么一来,顺利被抓走了。   之后居然在身上带了大量的药,说是若要服侍客人便趁机下药,客人醒过来之后会全身酸痛,只以为昨夜纵欲过度了,不仅不会发现还会大加夸赞。   就这么撑了一个月,终于在找到了线索后逃了出来。   就凭这些,怎么可能是意外?!   #   王爷,您要求的事全部办好了。   王爷看完了这信,往烛火上移去。   “元七!”   元七听到王爷叫他,立马屁滚尿流地进来了。   “王、王爷!”   “去把明悟和冬双叫过来。”   元七忙应了,出去了。   三人都不知都深夜了,王爷叫他们都过来是做什么,但是都低着头听着。   “冬双,过冬的东西置办得怎么样了?”   冬双一听这话,顿时嗫嚅了,半晌才答道:“王爷,那边的公公只道皇宫的也只有这些,不够用。”   福仪咧嘴一笑,似乎已在意料中了。   “那么,还能用几日?”   “最多……这个月了……”   “好。”福仪点点头,道,“你叫丫鬟们明日开始收拾收拾东西,把王府好好打扫一下。”   冬双顿时抬起头,眼里一亮,问道:“王爷,要搬走了?”   福仪只点点头,对明悟道:“你明日起,把王府的账务全部结清。”   明悟一听这话,也兴奋了起来,忙应了。   “你,”屏退两人后,福仪看向元七,道,“过几日跟我去见太后。”   元七一愣,随即应了。   “在那之前,你把那条狗送人了,鸟儿也放了。”   “知道了。”   福仪看着他,轻轻叹了口气。   太后自皇上登基以来,便要求住进长安城外的景阳山庄内静养,吩咐谁也不许打扰,而十二月八日便是皇上诞辰,早晨必定是要去见一面太后的。   福仪吃准了时机,在皇上来之后两步便到了。   一见了太后,立马上前喜笑颜开:“母妃!”   太后见了福仪可是高兴得紧,早就听说福仪帮着皇上破案,分担了很多,这会儿见了他,更是比见了皇上还高兴的。皇上只在一边冷眼看着。   “怎么瘦了?”   “可不是嘛,想见母妃想得日夜睡不着!”   “这孩子!”   福仪笑得眉眼弯弯,上前给太后捶腿。   皇上皇后在一边站着,只看着这两人享受天伦之乐。   这时,福仪找准时机下口:“母妃,我想去宁州了。”   太后笑得温柔,道:“想他们了?”   福仪点点头,随即眼里了。   皇上冷漠,看来这人演技太好。   “那就去吧,也好看看你的故乡是什么样。”   太后一开口,福仪立马开心了,刚才眼里浓得都化不开的满满的悲伤立马被笑意取代了,看向了皇上。   皇上皱着眉站着,身边的雪梅一见,立即笑了:“皇上又该是舍不得王爷了吧!”   太后跟着笑起来,道:“这可不能任性哦。”   看来他是故意的吧,在太后面前一说,她肯定同意了,自己根本没机会反驳。   福仪这会儿眨眨眼,笑道:“母妃,你想不想见见六皇子?”   此话一出,顿时所有人的表情都严肃了起来,皇上眉头皱得更深了,看向太后。   太后叹了口气,道:“叫他进来吧。”   福仪立马起身把元七带进来了。   元七见了太后立马跪了,先后给太后皇上行礼。   太后道:“抬起头来,让本宫看看。”   元七怯生生抬了头,太后见了点点头笑道:“果然,宁妃可是个美人。”   福仪站在后边面无表情看着元七。   “这些年一直在仪儿那里吧?”   “是的。”   太后叹了口气,道:“仪儿善良,倒不像是我们这些个心狠手辣的。”   最起码,他还是曾经的六皇子,如今被王爷厚待,结果算是不错的了。   太后尚不知宫里传得沸沸扬扬的那事,对着元七,心里只有心疼。   “都是父母的错,孩子没有错。”   元七被吓得呼吸不畅,一句话都不敢说。   从太后那里出来,王爷元七走在皇上后边。福仪迈着悠闲的步子上了辇车,赶往皇宫。   皇上的诞辰可谓是普天同庆,福仪让元七回去了,自己赶往百福殿。   孟默云一见他便道:“那案子,要不要去大理寺说说?”   福仪笑:“说什么?”   两人走在殿外,一边谈论着事。   皇上从太后那边过来就一直冷着脸,那福仪带元七去见太后是什么意思?   皇后看他脸色不好,本想着安慰几句,也没得法,怕他更生气,只好闭嘴。   这一回来,便见着他又跟着孟默云在一块了,心里就更是不舒服了。   宫宴持续到很晚,这回福仪不敢溜出来了,一直陪到很晚,大家见着王爷没走,这下子有了乐子,都过来敬酒。   喝到三巡,福仪终于找了个理由出来了,外面已经是黑幕了,他吹着冷风,站在高处望向那边的湖。   夜里的湖面,倒映着天上那轮明月和稀稀疏疏的星星,看起来甚是漂亮,湖岸边停着的那叶扁舟,便是那日他跟元七登上的。   他有些自嘲似的笑了笑,甩了甩袖子,转身。   看到身后那人后,他愣了愣,随即轻轻笑了笑。   “你什么时候走?”   福仪提起步子:“皇上不愿见我,我自然走得早。”   路过他身边时,带起凉风,却没有带一点留恋。   夜里凉风阵阵吹起,那人身上的味道扑鼻而来,让他一怔。   直到没有了脚步声,他才回过神来。   湖面平静得如死水,那人眼里却波光闪闪。 第74章 晓梦将歇   翌日,恭王府空了。   早多时,福仪便让人把东西全部打包好了,下面一些丫鬟太监全部拿了点银子送走了,只带了十个人赶往宁州。   走之前,留了一封信给孟默云。   我去宁州住一段时间,有事写信给我。   王爷走之后,百官还不知道这个消息,直到早朝人有几日没来了才察觉到。   “皇上,那个案子……”   刑部尚书看向孟默云,却不敢说话了。   孟默云肯定知道什么,但是却迟迟不说,这到底是为什么?   还有恭亲王忽然去了宁州,这又是问什么?难不成,真是因为那事,要去避风头了?   大家都在猜测,只有孟默云只道,福仪到底为何忽然去了宁州。   虽然皇上下令不许再说那事,但是长安城已经开始在传了,不用说,王爷的名声在渐渐变坏。   再加上皇上误会他,又跟他的皇后忽然变得如胶似漆,自然是见不得了。   孟默云只叹气,那案子还没结就跑了,这不是明摆着全部都丢给他了吗,但是他又说不必现在说出来,这可是个难题啊,若是相国或是皇上逼着他问,这可怎么办?   #   “王爷,已经全部安排好了。”   一人跪在刚下轿子的王爷面前,低声道。   “好。”   福仪点了点头。   宁王府曾经就是他的家,宁王死后,这里便弃置了,现在他回来,早就命令原来的一些人打扫好了。   元七看着偌大的宁王府,凑在明悟身边道:“这可比王府还大!”   “那是自然。”明悟道,“宁王可是开国大功臣。”   只不过,这王府为何要住进宁王府来?难不成,王爷跟宁王有什么关系?   这些人不知道,也不需要知道,只知道,跟着王爷,就有好日子过。   王爷看不惯宫里那些人对他冷嘲热讽的态度,还看不惯皇上冷落他的样子,干脆搬了出来,眼不见心不烦。   福仪并不是故意想放纵犯人,压住案子,只是想让那个人体会一下,没了他,是不是他一样能坐在他的皇帝宝座上悲悯众人呢?   或许,只是自己在打赌吧。   福仪悲哀地笑笑。   恭王去了宁州后,大理寺忙得焦头烂额。   皇上一直在催案子,但是那孟默云明明就知道什么却什么都不说,大理寺卿也纳闷得很,干脆找上了孟默云。   孟默云只道他来找他,便干脆装病不上朝,这一不上就是半月,皇上干脆亲自上门。   皇上相国跟大理寺卿都往孟默云家里跑,诗云出去了,孟默云这也装不成了,干脆起来。   “你的病还没好?”   皇上一发话,孟默云便嘿嘿笑了起来。   “好了。”   “那么,大理寺卿说你知道什么,你为什么不说?”   皇上脸上有淡淡的笑,只不过不知道是真是假。   孟默云心里默默掂量了一下,最后决定出卖王爷。   “回皇上,王爷让微臣不要说的。”   “王爷?”皇上微微皱了皱眉,笑道,“他人都不在这,你都这么忠于他?”   孟默云忙谢罪,道:“王爷千叮万嘱没他的话不要说。”   “那么,朕大还是他大?”   于是,孟默云全抖都出来了。   不过,他又添油加醋一番,适当地减少了一些内容,说得侃侃而谈。   三人被抓之后,孟默云便道诗云逃了出来,他们两人就比较惨了,被抓去当了男妓,由于王爷生得好看,那是夜夜都要服侍客人,孟默云把药这回事也减掉了,他们改了名,还要签卖身契,还要每日涂上胭脂,不让别人认出来,就这么一个月了,他们终于逃了出来,不过,他们打听到,那些犯案会抓一些英俊的男子卖去宁州、晋州、庆州、蒲州,有的时候遇上女子也会抓,他们主要抓京城的人,是因为京城挨着皇宫,人们的警惕不高,容易抓,而且是在夜里的小酒楼里抓,一抓几个,便能赚一大盆。   皇上听了这话,脸色很难看,而那相国和大理寺卿只听得津津有味,似乎是在听故事似的。   孟默云讲完了,皇上带着人走了,他这才松了口气,连忙抓了纸笔写信给王爷。   不能怪我出卖你啊,实在是因为皇上逼得急,再说了,皇上不会怪罪你,会怪罪我啊!   孟默云的信一到,福仪便把信烧了,喊:“冬双!”   东双忙进来了。   “王爷,奴婢在。”   “更衣,就寝。”   “诶。”   既然案子快破了,那么,自己那点期盼也就没有用了。   他淡然地笑了笑,早该料到是这么结果的。   不出几日,宫里便传出消息,皇后娘娘怀了龙嗣。   消息传到福仪耳朵里的时候,他正带着元七在外边逛。   不久,传出消息,案子破了,那见了孟默云和福仪的老鸨,被皇上叫进了宫,逼供出哪些人叫了孟默云和福仪服侍,一一抓进了宫,跟着老鸨当场打死。   谁都没有见过如此残忍的皇上,一道令下去,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百官都被吓到了,连老鸨都打死,未免有些过了。   这不像是一向仁慈的皇上。   孟默云站在旁边,冷眼看着这些人被打死,勾出冷笑。   皇上这么发火,自然不是因为自己。若不是为了王爷,皇上为何做到此?   看来,适当地骗骗他还是有点好处的。   当夜,孟默云便写信给王爷,福仪收到信已经是一日后。   福仪正要打开信,外边元七在大喊大叫。   福仪皱了皱眉头,放下信,出去了。   这一出去,便看到对面的屋子起了大火,熊熊火焰在黑夜里煞是明亮,照得夜如白昼。   王爷心里一惊,立马命人去提水。   宁王府莫名其妙走水,这是为何?   福仪没来得及想多,跟着去提水。   半夜里,火势终是控制住了,但是东边那间屋子被烧得漆黑。   东厢房是放藏书的,里面只有书,不可能自己就着了,说明肯定是有人故意放火。   福仪拉了明悟问道:“今夜里有没有人去过东厢房?”   明悟摇摇头道:“奴才跟元七在外边一直待着,没见有人。”   福仪点点头,看来是外边的人干的了。   难不成,那间屋子里有什么东西?   福仪走近一看,已经烧得不剩几本书了,剩下的也是残的残。   看来,今夜是个不眠夜了。   福仪走回屋子,发现孟默云的那封信,打开看了看,随即回信。   有人半夜在宁王府点火,你上奏给皇上。   写完后,福仪笑了笑。   以前那么仁慈的皇上居然动手打死人了啊,还是死了那么多,转性了?   第三日早朝,孟默云便上奏此事。   “皇上,有人袭击王爷,在宁王府点火。”   当然,把烧掉书房改成袭击王爷,这个震撼力应该更好吧。   果不其然,皇上皱了皱眉,问:“袭击?”   “是的,前夜宁王府走水,整个府上烧得漆黑。”   东厢房烧得漆黑改成整个府上烧得漆黑,这个震撼力应该更好吧。   果然,皇上发话了:“这事,现在宁州的衙门接手了吗?”   “已经接手了。”   孟默云又添油加醋一番,“王爷不适应那边的气候,本就失眠,现在受了惊吓,更是整夜整夜睡不着。”   这下子,就不信皇上不担心。   但是半晌,皇上什么都没说。   翌日,王爷收到来自皇上的信的时候,还稍稍愣了一下。   他一想,便知道是孟默云搞得鬼,上次吓皇上吓出瘾了吧。   拆开,上边只有一句话:   你没事吧?   福仪淡淡笑了笑,他这个人不会表达感情,这四个字,必定是思考了许久才落笔的。   拿起毛笔,在纸上落下几个字:   不用皇上担心。   次日,福仪踏进了宁州衙门。   县令见到他,可谓是松了口气,这宁王府被烧,王爷必定是要来一趟的了,要是这王爷出手抓人,肯定没问题的。   “抓到放火的人了吗?”   福仪一句话就让衙门府几号人闭了嘴。   “这案子,本王替你们查。”   福仪嘴边的笑久久没有褪去。   放火是在巳时二刻,那时候附近的人都睡了,必定是趁着这时候来放火的,至于怎么放的,宁王府的围墙很高,这么说必定是拿木箭射进来的,这么一来,烧完了之后什么也找不到。   而且,从窗户里射进去,也不会被院子里的元七和明悟看到。   东厢房由于里边书太多,怕潮了,窗户都是开着的,这么一来,是绝好的机会。   只是,要查出是谁放的火,就困难得很了。   福仪是第一次来宁州,也没人知道他跟宁王的关系,这么一来,就必定是宁王的旧敌了。   只烧书房,必定是书房里有什么秘密了。   福仪忽然一怔。   当年只道是宁王病故,但是宁王作为镇军大将军,常年征战与沙场,怎么会忽然病故?   况且那时福仪才两三岁,宁王还年轻得很。   难不成……   福仪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眉头紧紧锁住。   县令见这王爷忽然变了脸,也不敢靠近,只吩咐人:“你们叫几个人去帮王爷抓人!” 第75章 夜尽天明   烛光摇曳,窗外繁星点点,夜风吹进屋子,引得案前的人一阵战栗。   案上放着一封信,上边只有一行字:   不用皇上担心。   皇上微微叹了口气,收起信,唤人进来更衣。   “王爷,孙良求见。”   “让他进来。”   孙良是宁王身边最信任的军师,宁王死后便隐居了,福仪费了好大劲才找到人,把他叫过来。   孙良一见福仪,便跪下了:“老臣参见王爷。”   “你我不必虚礼。”   福仪连忙去把人扶起来了,这孙良一直在父亲身边辅佐他,按理来说,他都得喊他一声老师的。   “你可知我找你何事?”   福仪挂着笑,甚是温柔。   “知道些许。”   孙良不愧是久经阅历,一看这福仪,便知道了个大概。   “哦?你可说说。”   孙良笑笑,道:“老臣来时听见路上有人说宁王府走水一事,想着王爷住进了宁王府,自然是想找老臣问问宁王的事情了。”   福仪满意地点点头,问道:“你可知我是谁?”   孙良高妙地一笑,点点头。   福仪也点点头,拉着人家问道:“父亲是否有旧敌?”   孙良忖度片刻,道:“将军生前待人和善,倒是没有见过与谁为敌的,但是若是暗处的敌人,便不知了。”   福仪颔首道:“我几乎没有父亲的记忆,连父亲长什么样都不知道,他生前的事情,我只听过别人说起。”   孙良叹气道:“是啊,将军是为好人,只可惜……”   孙良没再说下去,福仪明了,只问道:“父亲真的是病故的吗?”   孙良吃了一惊,问道:“难不成,王爷怀疑……”   福仪点点头,道:“父亲既然是镇军大将军,不应该会那么年轻就得了大病。”   “不,”孙良摇摇头,脸上尽是悲伤的情绪,道,“将军确实善战,但是身体在而立之年后便渐渐不如从前,找过各种郎中,只道是身体原因,而且……”   孙良顿了顿,看向年轻的福仪,接着道,“郎中曾经说过,这是会遗传的。”   福仪怔了怔,问道:“你的意思是,我也会?”   孙良沉默着点了点头。   “将军而立之年后身体一年不如一年,那时候才遇上夫人,生下了王爷,但是没几年,病情加重……”   孙良不断地叹息,“真是天妒英才啊!”   福仪眉头不禁皱起,如果是这样的话,岂不是自己也……   “老臣听说过王爷破案了得,便想起将军生前也是料事如神,堪称军中的诸葛亮,先王在时,可是没了将军不行的。”   福仪点点头,道:“这么说来,父亲并非别人害死?”   孙良点点头,道:“老臣一直陪在将军身旁,将军去时也是如此,倒是不大有别人害死的可能,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孙良叹了口气,道:“本这事,老臣是不该说的,但是既然王爷在这,老臣便说了罢。”   福仪听他的口气,隐隐觉得不妙。   “将军在遇到夫人之前,还有过一段广为人知的感情。”孙良说起来,眼里都含着笑意。   福仪眯着眼,冷不丁的问道:“那人是先王?”   孙良像是吓了一跳,随即笑道:“王爷看出来了?”   福仪低眉:“若不是,先王为何把我收养在皇家?即使是功臣的儿子,大可以交给外边的王爷去养,而且,我是皇后带大的,我封了王,受到了比皇子还好的待遇,先太后喜欢我甚至比过太子殿下。”   孙良脸上一片柔和,笑道:“是啊,当年,先王大胆告知世人,将军是他最爱的人,将军为他等到了而立之年,为他打下了江山,只可惜,将军发现自己身体的问题,为了留下子嗣,便娶了夫人,当时夫人年轻着呢,可惜生下你便去了。”   “原来如此……”   福仪喃喃着,他一直想知道他双亲的事情,原来,自己不过是父亲为了延续子嗣留下来的,那么现在,自己爱上的也是皇上,是不是有点讽刺呢?   孙良继续道:“将军故后,先王近一月都没有上朝,当时宫里的人都以为皇上也要跟着去了……”   福仪静静地听着他说,眼里有莫名的情绪。   “要说到旧敌的话,将军光明磊落,或许会得罪一些人,但是这些人在暗里,老臣也不知是谁。”   福仪点点头,道:“我知道了。”   “东厢房里放的书,你知不知都是些什么书?”   孙良沉吟片刻,道:“老臣记得好像是将军的书房,放的都是将军平时看的书。哦对了,将军都是在东厢房里写信的。”   “写信?”   福仪微微颔首,道,“这么说,信件也放在里边了?”   “这老臣就不知了,秘密信件的话,一般都是将军藏得。”   “可是那火把里面东西烧地差不多了。”福仪问,“会不会是知道我来,所以怕我看到?”   “那么会是谁怕我看到?”   孙良道:“将军到宁王府后多是跟先王写信,怕是有人不想让王爷看到这些信罢。”   福仪皱了皱眉,问:“难不成,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两人的对话戛然而止,这事,怕是孙良也不知,孙良虽跟在父亲身边,却也不是什么都知道,能从他这里只道自己的身世,福仪已经很满足了。   翌日,福仪起来看了看烧得漆黑得东厢房,他已经下了令,事情没查出来之前,东厢房谁也不能进去,现在,那里还保存着原来的样子。   他环顾了一周,起火的是东厢房,幸得发现得早,周边并没有殃及,只有东厢房烧起来了。   他记得,夜里的时候,元七跟明悟会在外边聊天,那么纵火的人若是在外边,不可能没听到,若是听到了还要放,那么只有一个目的了,那就是目标只有东厢房。   正因为只想点着东厢房,所以才选在他们两人在外边聊天的时候点,不然没人发现的话,整个宁王府都要烧起来了。   福仪皱着眉,进了东厢房。   里面是黑漆漆的一片,书案已经烧得不剩什么了,书架上边的书没剩几本,那日夜里泼的水全部干了,看起来甚是令人生寒。   环顾了一周之后,福仪便出来了。   用过膳后,便去了衙门府。   县令看到他来,甚是欢喜,忙迎上去了。   “王爷,案子怎么样了?”   只见那福仪只淡淡一笑,道:“案子不用查了,只是无意走水,书房里的蜡烛翻掉了点着的。”   县令瞪着眼睛,简直大吃一惊,结结巴巴问道:“什么?”   “就是说,根本没有什么人放火,不过是自己点着的罢了。”   县令退后几步,随即感到自己失礼了,立马滚回来笑道:“那就好那就好。”   这么一来,衙门府减轻了很多事啊,既然王爷都说了是失误了,那就是失误了。   福仪回了宁王府,立马拿起纸笔写信给孟默云。   案子不用查了,不过是一个仆人不小心打翻了蜡烛罢了。   写完后立马叫人送了,这才松了口气。   嘴角弯起,福仪望着窗外笑了笑。   既然是这样的话,那么自己不去插手的话,反而会好一点。   只不过,这段故事,为何现在却没有人提起了呢?   宁王府里的仆人都不知道这案子怎么就忽然罢了,心里虽然奇怪,但是也没说出口,既然神通广大的王爷都这么说了,那么就一定是这样的。   只不过,福仪一直在思考孙良的那句话:这是会遗传的。   自己目前还没有感到有什么不适,但是也差不多快到而立之年了,到时候,真的会像父亲那样,身体渐渐虚弱最后得了不知什么病就那么病死了吗?   那么,他的一生岂不是到此就结束了?   他皱了皱眉,又提起笔。   你去把之前给宁王看病的郎中给我找来。   信送出去后,几日后便收到回信。   王爷,那郎中已经死了。   福仪皱着眉把信处理掉,手里的白瓷杯慢慢转着。   死了?   福仪忽然咧出笑,把元七叫了进来。   “你随我出去一趟。”   元七也不懂王爷要去哪儿,只是跟着他走。   直到王爷停在了药铺前,他才知道王爷要做什么。   王爷叫人抓了一大把药,都是元七不认识的,回去之后,他把人叫进屋子里,道:“之前回京城的时候,你曾经晕倒过一次,你记不记得?”   元七一愣,随即点了点头。   “郎中说,你的头部受到过撞击,会时不时晕倒,这是药,每日服下,慢慢地会好。”   元七点点头,道:“王爷,您这话是……”   福仪看向远方,道:“我可能活不过多久了。”   “什么?!”   元七大吃一惊,简直不敢相信,连连退步。   “你叫什么?!”   福仪皱了皱眉,道,“若是我死了,这些药方,你得知道,不然以后谁给你熬药。”   “我不相信……”元七还没回过神来,问道,“为什么……”   福仪敲着桌案,道:“这些你不用知道为什么,这些药方,我现在告诉你是什么,告诉你怎么认。”   “我不要!”   元七眼圈都红了,站在原地倔强地瞪着他。   福仪无奈地叹了口气,道:“那行,我去找明悟。”   “王爷……”   身后那人是真哭了,福仪叹了口气,转身挂上笑脸,道:“你哭什么?我还没死呢。”   他眼中是点点笑意,似要融化他心里的疑惑。 第76章 天边将白   孟默云拿到王爷的信,一脸莫名其妙。   这案子说罢就罢了?   还是说,他知道什么隐情?   孟默云忖度片刻,最终放下了毛笔。   次日早朝,孟默云上奏此事,只道那事是王府里一个仆人不小心打翻烛台所致,已经罢案了。   相国聪明得很,问:“那仆人打翻之后都不会熄灭吗?任由烧掉整个屋子?”   听了相国这么一说,大家也觉得不对劲了,尽管那边孟默云对司马桓使眼色,但是人家根本没看到。   皇上皱了眉,问道:“怎么回事?”   孟默云只好道:“王爷写信来,已经没事了。”   皇上冷哼一声,道:“出了事告诉你,没事了也告诉你,你是他什么人?”   孟默云吓了一跳,这可不得了啊,这皇上十成是吃醋了啊,还是吃他的醋啊,他赶紧道:“皇上,王爷不过是……”   孟默云连忙笑了起来,“不过是通过微臣了解朝里的事罢了。”   皇上的脸色这才好了些,问道:“那你跟他说什么了?”   “自然是朝里太平。”   事情不了了之,孟默云总算是松了口气,只不过下次皇上若是问到这事,怕是没有理由应付过去了。   不过这王爷老跟自己写信,都不跟皇上聊聊,这怎么行呢,若是皇上又吃醋了,自己都拯救不了了。   朝里太平,不过是表象,孟默云从前朝混到现在,都懂得了一些,虽说大部分站在皇上这一边,从众臣上朝时上奏来看,也并没有要造反的意思,但是潜伏的那些人迟早要露出马脚。   孟默云深知,皇上换过了的那些人都是些幌子,把手段强硬的人换下去,代之以手段软弱的人,便是想要为自己留后路。   那些人都是王爷提拔上去的,王爷自然知道哪些人能用哪些人不能用,因而那都是为了辅助皇上,如今,皇上现在也不需要王爷了。   孟默云想到这里,不禁叹了口气。   大理寺和刑部知道王爷走了,现在也不敢随随便便把案子上奏,能放就放,能结就结了,生得惹得皇上不开心,但是这样反而让更多的犯人蠢蠢欲动。   宁王府在那次走水之后便安静如常,再也没有闹出什么大动静,只不过那元七更是粘着王爷了,自那日王爷说了奇怪的话后,元七总觉得王爷不正常。   福仪并不知道自己到什么时候也会像自己的父亲一般渐渐衰老,最后病死在卧榻上,但是他最不想见到的,便是死之前没有好好跟那个人解释。   既然知道自己时日不多,福仪决定回一趟长安。   他要见皇上这个念头一直占据着他的脑子,每时每刻,就想着了魔一般。   可是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总不能说我想见你了所以回去吧,福仪想了半天,最后还是准备等新年的时候,回宫里好了。   十二月很快过去,十二月二十八那天,福仪把元七叫了进来,道:“明日收到消息我回宫,你跟我一起回去。”   元七这时候可不想回去了,但是没得办法,既然王爷都这么说了,那就去吧。   可是到了二十九,福仪等了一天,也没有等到传他回长安的口信。   按理来说,过新年,会召集百官,福仪是王爷,更是早些便会收到,可是都等到夜幕降临,还是没人来,福仪肚子坐在案前翻着书卷,心里有点乱。   不久,终于等到有人来报信,福仪满心欢喜地把人迎进来了,那人却开口道:“王爷,孟尚书被关押,此刻皇上不让您回来呢。”   “关押?”福仪心一紧,问道,“怎么回事?”   那人只摇摇头道:“皇上只这么说了,没说为什么。”   福仪只道从这人口里再问不出什么了,打发了他,皱着眉喊了明悟过来。   “明日我要回宫。”   明悟脸上有难色,道:“可是……”   “皇上为何关押孟尚书?”福仪冷笑,“孟默云能做出什么事?最多不过是瞒着他跟我传信罢了!”   若是孟默云陷入什么事里面,他若是回去,必定是要护着孟默云的,所以才不让他回去吧!   “我就不信,孟默云能反到什么程度!”   翌日,王爷愣是在日暮赶到了长安城外。   “王爷,皇上已经下了令,不让您回来,这……”   城外的侍卫见是福仪,也为难。   福仪冷笑:“皇上下令不让本王进城?”   “这……”   侍卫也不知是该放还是拦,杵在原地不动。   福仪闯了进去,那边已经通报王爷进城了。   等他到皇城外,两排御林军挡在了他面前。   福仪冷眼看着面前的军队,勾出笑,道:“让皇上出来。”   带头的将军跪地道:“王爷,皇上龙体不适,不能见您。”   “是吗?”   福仪扫了扫宫门,轻笑道:“那好,你转告皇上,若是今日不让我进宫,本王此生再不进宫。”   声音不大,但是却字字敲在心上,就连小将军都感受到了狠意。   说完,便勒马转身。   小将军忙起身去转告这话。   福仪策马到了孟默云在城内的住所,只见到了孟诗云。   诗云一见到是王爷,立马站起身。   福仪环顾一周,问道:“他做了什么被关?”   “策反。”   诗云冷笑道,“哥哥在朝廷上一向是有什么说什么,御史台换了人之后便把哥哥告上去了。”   “他说什么了?”   福仪倒是想知道这个。   “自然是大梁要亡之类的话了。”诗云摇摇头道,“那人还以为王爷在这呢。”   “只这一句,皇上便要关押他,还不让我回来?”福仪勾起笑,道,“是不是我跟他的信被发现了?”   诗云愣了愣,随即笑出来:“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的眼睛。”   “那蠢哥哥居然把跟你联系的信件和奏折搞混了,一并交给皇上了,正好于是弹劾他,皇上看到了当日便下令把他关起来。”   说罢,诗云用揶揄的眼神看着福仪。   福仪轻笑:“今日还叫那么人不让我进宫,非得逼着我给他跪下呢。”   “那可是你的事。”诗云撇撇嘴道,“大过年的,我哥啥时候出来啊?”   “你放心吧,我去解释。”   说罢,便转身出了屋。   此时再回到宫门前,两排御林军开了道,小将军跪地道:“王爷,皇上在大明宫等您呢。”   福仪下了马,冷眼看了看身边的小将军,拂尘而去。   “皇上亲自等着臣,臣可消受不起呢。”   戏谑的声音响起,皇上便知道是是那家伙来了。   李公公连忙出了殿。   福仪一进来,便顺势跪下了。   从来没受过他这等礼的皇上吓了一跳,皱着眉道:“你做什么?”   “皇上不就想让我这般吗?”福仪抬起头冷笑道,“告诉我孟默云被关,然后不让我回来?不是想让我求你?跪在地上求你?”   皇上看着他淡漠的脸,移过头没看他,道:“朕是不会放了他的。”   “因为什么?”   福仪步步逼近,“因为他说你不好,还是跟我好?”   皇上怔了一下,依旧没动作。   “皇上是吃醋了,还是想把我越推越远?最好还是我死了干净?”   他脸上此时仍旧是淡淡地笑,像是在说今日天气不错般。   他转过身来,看着跪在地上的人,眼里黯然,动了动嘴唇,却是没发出声音。   “那场火,是皇上派人放的吧?”   福仪一说出口,明显看到那人僵了僵。   “皇上怕什么呢?怕我知道了我父亲和先王的事情,怪罪先王,怪罪你?”   福仪淡淡一笑,“皇上知道好多事情啊,可是,偏偏不知道我的想法吧?   “怕我不回来,所以想了个这样的法子逼着我回来?”   福仪莞尔,“还怕别人看出来,叫了两排人去挡我?   “我该说你聪明呢,还是傻呢?”   皇上脸微红,转过身道:“你胡乱猜测罢了。”   福仪轻笑,他就知道,他跟孟默云的信件,若是他真的看了,怕是不会吃醋,而是暗自庆幸吧。   两人的来信都是关于某个人呢。   “你起来吧。”   福仪笑了笑,跪着确实挺冷的。   一站起身,他便笑道:“皇上不生我气了?”   皇上侧着身子,低着头没答。   福仪看着他脖子上一片白皙,转移了视线,忽然瞄到了案上的纸笔。   旁边卷起了几张,怕是画的画了。   福仪猛然想起来一事,但是不动声色道:“臣告退了。”   这话总算引得他抬头了,却见他一脸笑意接着道,“不然皇后娘娘该等急了吧?”   说罢,没再看他,顾自出去了。   皇上只在背后看着人背影,低眉。 第77章 星夜渐熄   翌日便是除夕,福仪带着几个人在恭王府住了一晚,次日一大早便要上大明宫找皇上。   皇上刚睡醒,福仪在外边等了一会儿,这才出来见他。   一出来,福仪便揶揄道:“皇后娘娘呢?”   皇上只没理他。   “皇上居然不早起?”   还是没理。   福仪叹了叹气,轻笑道:“你现在不跟我说话,等会儿我可走了。”   皇上这才回过神来,抬起头道:“你找我做什么?”   福仪看了他半晌,道:“我跟元七什么也没有。”   “我知道。”   皇上低眉。   “现在知道了?”   福仪的笑带着淡淡的疲惫。   “嗯。”   福仪看过去,那人居然还带着些许委屈,让人看了有一种要上去狠狠蹂|躏的冲动。   “我跟孟默云也没什么,”福仪定定地看着他道,“我爱的是谁,你应该很清楚。”   他猛的抬头,对上他的双目。   福仪说罢便转身要走,被后面那人猛的抱住。   “对不起……”   福仪伸手抓住抱着他的双手,问道:“皇上想让我留在你身边吗?”   身后那人点了点头。   “可是啊……”福仪轻笑,“皇上做的,可是把我越推越远呢。”   说罢,用力掰开抱住他的双臂。   他没有他高,被他一拉开,没站稳,便往后栽去,直直撞上了后边的梨花木椅,通的一声,那椅子被他撞倒,眼见要栽下去,一双手把他拉了回来。   “皇上……”   福仪眼里慢慢的心疼,却见那人凑了上来,唇上柔软的触感让他一愣。   滚烫的泪滴掉在他手背,他忽然慌了神,下意识把他推开了。   推开的瞬间,福仪便后悔了,伸手想拉回来,却见他双手撑着坐在地上,抬起头,脸上挂着笑,两行泪却清晰可见。   “我很自私,我想你只能是我的,可是我讨厌这样的自己,你可以跟别人谈笑风生,可是我做不到,我难受,我想让你为我吃醋,我想让你留在我身边,可是你却离我越来越远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平静得可怕。   “我见不到你,每日什么也做不了,我整夜整夜睡不着,我知道自己错了,想找你的时候,可是你已经走了。”   福仪几乎窒息,看着他的笑脸,却越发难过,上前想抱着他,却被他推开。   “我若是不认识你,该多好。”   淡淡的一句话,却包含了太多的疲惫,他一边笑着一边告诉他,他累了。   “禄儿……”   福仪伸出的双手被他的话打断。   “你离我越远,远到我忘了你罢。”   他扶着桌案颤颤巍巍起身,转身进了内室。   福仪低眉,他只以为他是任性,当他边流着泪边笑着说出那些话的时候,他觉得自己简直是个混蛋。   他那么聪明,却会因为自己任性。   若不是情到深处,怎会让他觉得他幼稚来笑话自己?   他踏步跟进内室,却见他背对着自己,在案前做什么。   他上前一看,倏地拉住他的手。   一幅幅墨画像已经被撕成了残片,从上面依稀可以看得出来,画像上的人是谁。   “你不是要走吗?”   皇上把他推开,笑道,“走吧,我不会再打扰你。”   福仪一把抱住了他,怀里的人却没有一点挣扎。   “禄儿……”   “我很任性是不是?”怀里那人依旧带着笑,“明明我没了你也不会死,你看,我把它们全撕了。”   “不痛吗?”   福仪伸手按在他心口。   “不痛,已经不痛了。”   福仪猛的收紧手臂,唇覆了上去。   像是发狂了一般,狠狠地吮吸着他的唇,趁他不留神舌伸进去,勾起他的开始缠绵翻搅。呼吸声渐渐急促,外边却想起了一个不和谐的声音。   “皇上,皇后娘娘求见。”   福仪停了下来,看着面前人迷离的双眼,笑了笑,朗声道:“皇上不见。”   皇上这才反应过来,问道:“你说什么?”   福仪搂着人家,凑在他耳边轻声道:“皇上,我吃醋了。”   皇上轻微皱着眉,听这话的意思,他该是做给他看了。   身边人轻轻叹了口气,语气似是有些无奈,道:“若是我死了,你会如何?”   “我便随你一同去。”   “傻瓜。”福仪收紧手臂,道,“你可是众生的王,怎么能跟我去死?”   皇上仍旧皱着眉,不语。   “皇后娘娘,皇上正忙着呢,娘娘过会儿再来吧。”   皇后蹙着眉,问道:“谁在里边?”   李公公很为难的,只好低着头道:“王爷在里边呢。”   皇后听了这话,转身便走了。   翌日,王爷便带着人回了宁州。即使已经知道了皇上的心意,但是要找个理由从宁州回来,也很不容易,况且,还没在宁州住一个月便要回来,那些市井巷口又要碎嘴了。   元七不明白,这王爷回来的时候还是一脸凶相,怎么换成回去的时候,就变得一脸笑意了,就连举手投足都是散发着本王很开心的气味。   明悟凑到元七身边轻声道:“跟皇上好了。”   “哦哦。”   元七点点头,怪不得这冬天还没过去就感觉春天到了呢。   孟默云一大早就被放出来了,听闻王爷要回宁州了,连忙家都没回就赶过来送人了。   “王爷可是为了我才回来的啊,怎么都没见到我就急匆匆赶回去啊?”   王爷骑在马上睨他,嘴边带着笑,道:“本来就不是回来见你的。”   孟默云不怕死地大笑道:“还说不是为我,看你那着急的样子,听说一天不到就赶回来啦,那可是八百里加急啊!”   王爷只淡淡一笑,便驾马而去。   看来这人是惯不得,现在说话是越来越没有分寸了。   顺便过阵子也得找个理由回来了,不然那个人又得乱想了。   想到这,他嘴边的笑意一直久久没有褪去。   倒是元七,回来一趟,本想跟着王爷去大明宫的,但是王爷不让,自己只好在御花园给王爷抓只好看的鸟儿回去给王爷开心开心,这阵子明显王爷不太高兴,说话都不愿意再说第二遍的。   元七荡着荡者,便看到前头那相国和林侍从站在一起说话呢,忙往后一退,要是被他们看到自己来抓鸟,那可是不得了的。   结果,这一退,便撞上了后边的假山,通的一声,人便倒下去了。   这厢元七正头昏眼花的呢,惊动了那边的两人,司马桓问道:“这不是王爷身边那个小太监吗?”   林榭看着他,忽然咧开笑,道:“相国先去吧,我随后。”   司马桓不知这林榭想做什么,但是也不想知道,便点了头离去了。   林榭缓缓走进这元七,元七只觉眼前一片阴影,随即一只手伸了过来。   “起来吧。”   林榭逆光站在他面前,很是好看的,好看得那人都痴呆了,只直愣愣地看着那人,眼睛都没转。   林榭觉得好笑,低下|身伸手把人拉了起来。   “你在做什么呢?”   低沉的声音传过来,元七红着脸结结巴巴:“我、我给王爷抓鸟呢。”   “那鸟儿呢?”   林榭凑近他,笑道,“你很可爱啊。”   元七猛的推开人,低头道:“那个……我先回去了。”   “等会儿!”   林榭伸手抓住了他,他脚下没站稳,便直仆仆栽进了他的怀里。   林榭把他扶好,笑道:“王爷什么时候回宁州?”   元七在他怀里呼吸都不畅了,只听得自己的声音断断续续的。   “好、好像、是、明日……”   “哦。”   林榭放开他,朝他挥挥手:“你回去吧。”   元七逃一般跑了。   林榭看着他的背影,不由得莞尔。   还真是可爱啊。   那王爷教他的,看来并没有什么用嘛。   林榭转了个身,笑意加深。   那么,就不如让我来教他好了。   “王爷……”   元七想起这事,还是想问一句。   “什么?”   马上的福仪心情好得还在哼歌儿。   “咱们什么时候再回来啊?”   “怎的,刚走就想着回来了?”   “不是……”   福仪睨了他一眼,道,“最少也得等到三月后。”   过年这段时间,忙得很呢。   “哦。”   元七语气里说不出的落寞。   “你想见谁?”   福仪一眼看看穿了他的心思。   “没没没。”   元七忙摆手。   福仪没再理他,顾自策马奔腾。   天边朝霞还没有褪尽,东方还泛着点点红光,冷风在耳边呼啸着,掀起阵阵凉意,马上那人只双眼望向前方,眸中一片清澈。   浮生若此 第78章 浮生若此(一)   王爷自是没疯。   小太监回来的时候也是很无奈的,只跪在元七面前,颤巍巍道:“王爷往大明宫去了。”   元七这才松了口气。既然是去找皇上,那应该是没什么事了。   而这厢,石将军被吓得不轻,只道:“皇上已经知道了?”   “自然是知道了。”   元七此时露出了沉稳的表情,跟他以前的性子完全相反。   “只不过,不知皇上是否知道了王爷为何要这么做。”   石将军沉默不语,这事不是他管的,他也不需要王爷为何要这么做。   “王爷,皇上刚在歇息呢。”   李公公弯着腰道,可以看出来,皇上应该是问过了石将军便歇息了。   “他怎么样?”   王爷此时已经没了刚才疯癫的形象,沉稳得看起来像是要上奏似的。   正巧,这时候林榭也前来,碰上了王爷,只行了礼问道:“王爷也来找皇上?”   王爷只微微皱了眉,点了点头。   “既然皇上在歇息,那就等会儿再来吧。”   林榭说着便走了。   王爷叫住了他,只道:“本王有话跟你说。”   林榭心头一跳,王爷这意思,岂不是要道出真相了?   果不其然,两人一坐定,王爷便发话,道:“你说,荆州那四人上船时没有激烈打斗的现象,应该是受到了威胁?”   林榭点点头,这确实是他在信里面说的。   “如果是受到了威胁,岂不是会惊动船夫?难不成,两个船夫都没有反应?”   林榭点点头,道:“这个,我也想到了,如果那些人有武器在身的话,应该会吧?”   王爷轻轻摇摇头,道:“随后为了消灭证据,两个船夫都再没有来了?再说了,常年在那边做事的船夫,大不是这么点勇气都没有的。”   林榭心里一惊,问道:“王爷的意思是……”   “本王认为,那四个人定是自愿跟着走的。”   王爷眼里有莫名的光芒,在林榭看来,那是势要看穿一切的光芒。   “你想想看,既然是要把人运到京城去,若是跟他们说,考试的地点临时更改了,他们会不会让船夫改变路线?并且下船后跟着他们走?”   “改变地点?”林榭的双眼顿时瞪大,问道,“他们会相信?”   “你觉得什么人,他们才会相信?”   林榭直勾勾地盯着王爷,心里已经有答案呼之欲出。   “难不成……”   王爷点到为止,又道:“船夫再也不在那里做事了,怕也是有了更好的差事。   “能够做了这么多起绑架案都不被任何人发现,你觉得谁能做到?   “你应该也注意到了盘长结的事了吧,本王现在可以告诉你,那盘长结,本王才会编出八个环来。”   林榭如五雷轰顶,直愣愣地看着王爷,不知所措。   他早发现,王爷似乎特别看重那个盘长结,倒是没想到,原来其中奥妙竟是如此,怪不得自己一直不知那盘长结到底为何让王爷如此上心。   王爷饶有趣味地看着他的反应,接着云淡风轻道:“本王派了十个人去西域,至于原因,你知道,因为元七的病。”   林榭看着他的嘴张张合合,说出来的话却是晴天霹雳,他发自心底地疑问,到底是有如何的风度,才能在揭露自己的罪状的时候还能够这么优雅?   “本王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救了我的命,但是自己却落下了祸根,脑子不灵活,时不时会昏倒,郎中说,要有西域的寇草才能根治这种病,但是这药却很难找,因而我去找了些脑子灵活的读书人,跟着救援的军队一起去了西域,他们的任务便是找到那种草药。而至于为何找生得好看的男子,自然是这么一来,”王爷顿了顿,淡淡笑了笑,道,“有更少的美男子在皇上身边了。”   林榭听完他说的一大段,只轻轻笑了笑,摇头道:“我不相信。”   不相信,那个那么聪明的王爷居然会做这种事。   “你可别把本王看得太善良了。”   林榭依旧是摇摇头,他亲眼看着王爷怎么走到现在,怎么可能会是那种人?   “我不相信。”   “今日皇上问了石将军的话,已经知道了这十人的事了。”福仪好整以暇道,“现在,我便去找皇上,全部说清楚了。”   “王爷!”   林榭叫住了他,良久才道,“那你为何还带着我破案?”   站起身的王爷睨了一眼他,淡淡道:“皇上吩咐的,臣岂敢不从?”   王爷走后,林榭瘫坐在椅上,像是精疲力竭了。   难道,这个一直带着自己破案的人,真的会是犯人吗?   难道是为了元七?   林榭猛地一颤,他忽然想起来,大梁跟匈奴签的合约已经过期了,王爷曾经好几次去皇上面前,劝他出兵西域。   难不成,真的是……   林榭眼神空洞,他一直以来的理智告诉自己,不可能……   #   皇上一睁眼,便看到王爷坐在榻边,眼神直直地盯着自己。   他想起身,但是费了半天劲,没有成功。   他就坐在那里眼睁睁看着自己挣扎,却没有半点动作。   “皇上,”   他唤了一句,才缓缓伸手扶起他。   “臣认罪了。”   皇上一滞,随即笑道:“你认什么罪?”   “皇上不是早就知道了么。”福仪眼里没有一丝波澜,声音平静得可怕,“那十个人,是臣派去的。”   皇上只点了点头,道:“我知道。”   “皇上不吃醋了?”   王爷淡淡地笑着,双手仍然没有放下,搀着他。   皇上无话,王爷又道:“那玉佩,是谁的?”   “吴水墨,听闻刘山失踪,前来见我,那玉佩被他扯下来的。”   “那玉佩,跟刘山的可是一对。”王爷低眉道,“皇上现在打算拿我怎么办?”   皇上只默然不语,良久,才道:   “我不想束缚你。”   两人对视良久,王爷轻轻笑了笑。   “好。”   他起身,道,“我先回去了。”   “福仪——”   他伸手想要拉住他,却在半途无力地滑落,耳边还依稀听得福仪的声音,慢慢地消弭于意识里。   #   “今日早早的皇上还好好的呢……”   李公公哭诉着,上了年纪的他已经不似当年,头发都有些发白。   林榭站在殿外焦急地跺着脚,这皇上要是出了点什么事,那可是不得了啊!   不久前才听得王爷跟他讲了案子的真相,现在皇上又来冲击一下,他可受不得啊!   大明宫外积聚了很多人,殿内,皇后娘娘和几位位份高的妃子,王爷,太子殿下在候着太医出来。   他这一次昏迷,不知会昏迷到什么时候,皇后和几位妃子已经在用手帕抹着眼泪了,太子只来回踱着步,眉头紧皱。   自他伸手拉他,便昏迷过去了。   王爷眼里暗了暗,当时,他想跟他说什么?   “皇、皇上醒了!”   几个太医屁滚尿流地出来了。   王爷一听,忙进去了,太子紧随其后。   一看见那人,便伸手握住了他的冰凉手,这才安心下来。   皇上似是有气无力,回握着的手指修长白皙,此刻虚弱得话都说不出来,王爷蹲在身边听了一会儿,才一顿,对太子道:“拿纸笔。”   太子忙去拿了,王爷紧紧地握着那只手,听见他在叫自己的名字,声音愈发颤抖了。   “禄儿,我在呢。”   他眼圈有些红,拿脸颊贴上那只冰凉的手。   “你别怪我……”   他的唇边带着些许笑意,似是料到死期已近,愈发的明朗了。   “嗯,不怪你,我怎么会怪禄儿。”   声音出奇地温柔,像是安慰他一般。   太子拿了纸笔,皇上对着王爷口授。   “朕驾崩后,福轩为新帝,国事交于相国代理,掌事太监李云……”   断断续续说了一会儿,皇上终是交代完了。   王爷依旧紧紧地握着他的手,手指尖却已经在开始微微颤抖。   太子已经背过身去擦眼泪了,屋外的妃子们不敢哭得大声,却是已经不能自已。   “禄儿……”   王爷轻轻唤了一句,那人微微笑了笑,伸出手搂住他的脖颈,跟他相拥。   他轻轻伏在他胸前,一闭眼,湿了衣衾。心里像是被刺穿一般,又像是用刀一刀刀地剜去了,已经痛到不能呼吸。   “我写了点东西给你……”   他俯在他胸前点了点头,泪水已经止不住了,湿了一大片衣衾,那人却一点没有发觉,仍旧轻轻地道。   “在书房里……”   “你能找到……”   声音渐渐虚弱,他抬起满是泪痕的脸,却见他笑得温柔,像是第一次见他时那样,像是见到了世界上最好看的人。   回忆在脑中渐渐闪过,幸好,他们没有错过彼此,余生,算是幸运。在今日,也算是相伴过了一生。   他忽然有好多话想跟他说,他想跟他说只属于他们俩的话,他想告诉他,他来生还要遇见他,下辈子就让他做个女子吧,这样他们就可以跟世人一样结婚生子,不用避着别人,不用担心世俗的眼光,不用看着对方跟别的女人在一起。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他缓缓用手抚上他的脸颊,想抹去他的泪痕,却发现他已经泪如雨下。   “我……”   他动了动嘴唇,声音如蚊,定格在最后一个字,冰凉的手缓缓滑了下来。   他却听清楚了,颤抖地站起身,接着俯身,轻轻地在他唇上印上一个轻柔的吻。   “我也爱你。”   这三个字,任凭如何亲密,他们从未给对方说过,在他生命最后的一刻,他听见了,可是,他却听不到了。   他望着外边灰蒙蒙的一片,泪如泉涌。   最害怕的这一天,这一刻,终于来了。   他忽然明白了,他不仅是失去了他,他失去的,是整个世界。   皇后和太医们看到从屋内出来了一个摇摇晃晃的人影,那人嘴边仍旧有着淡淡的笑意,只是脸上的泪痕已经干了,发白的唇发出几个字:   皇上驾崩。   作者有话要说:   虐死我了……哭得难受…… 第79章 浮生若此(二)   “准备好了吗?”   拂月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一时间,他竟分不清是真实还是梦幻。   “好了。”   迷迷糊糊就应了。   他们说好了,消除了他的记忆,就让他回去。   张季迢即使再不愿意,但是不得不接受这个提议——   他想知道他的哥哥现在怎么样了。   他还想留在这里,最起码在这里还能时不时见到他,但是既然已经发现了自己的心思,再待下去,就会变成煎熬。   或许,忘了一切,重新开始,才能救赎他吧。   拂月刚要动作,外边传来和檀的声音。   “三长老——”   拂月手一顿,张季迢也一愣,这和檀怎么来了?   两人对视一下,拂月便收手开门去了。   和檀一脸焦急的样子,一见了拂月便喘气道:“有人来了!”   拂月只道:“谁来了?”   和檀急得话都说不清了,只道:“婆婆叫长老们都过去呢!”   拂月回头看了一眼张季迢,便跟着和檀出去了。   和檀转头又道:“你也来!”   张季迢得了令,这才跟了出去。   张季迢不知这来了人是什么意思,只以为是那些护送人回去的人回来了,却没想到,一踏进婆婆的院子,眼前的场景让他脚下生了钉子,一步都踏不进去。   被几位长老围着的,那不是皇宫的御林军吗?!   身上的军装,明摆着他们是皇宫的军队啊!   难不成……   张季迢脑子里面闪过一个念头,但是随即便消逝了。   总不可能是来救自己的吧?   婆婆正用汉语在跟他们问话。   “我们是奉先王的命令,来此问候,并无恶意,还希望各位不要惊慌。”   带头的那人这么说道,语气很是和善,脸上也带着笑意,怕是不敢惊动了他们。   张季迢的关注点却不在这上面,他听到了“先王”两个字。   难不成,皇上已经驾崩了?!   他有些震惊,似是不能接受这个消息,站在原地瞪大了眼睛。   婆婆依旧是那张慈眉善目的脸,道:“你们怎么找到这里的?”   “先王听闻你们的善迹,便让我等跟着几位一路来了这,还望见谅。”那人笑道,“我等绝无恶意,此为先王给你们的信。”   说罢,一人上前把信递给她。   婆婆看了很久,看罢,终是叹了口气。   “难为你们的先王为了这事费尽心思了。”   张季迢不知信上写了什么,但是看到婆婆放柔和的面庞,便知,一定不是什么坏事。   带头那人又道:“顺便,王爷托末将来问问,此地有没有来过十个英俊的男子?”   他这话一出,顿时几位长老开始小声地议论了,婆婆看了一眼张季迢,问道:“有名字吗?”   “有的。”   那人翻出了一张纸,念道:“扬州的有,焦成开,张季迢——”   “张季迢?!”   张季迢叫出了声。   那人转头看到了他,眼里满是惊讶,问道:“你是张季迢?”   张季迢顿时惊喜都快要溢出来了,忙点头:“我就是!”   那人笑着点点头,道:“王爷说,要把你们都带回去。”   张季迢摇摇头,道:“只有我一个人了,他们都死了。”   那人愣了愣,道:“这样啊……”   大长老出声了:“你们就这么把人带回去?”   那人忙笑了,道:“你们放心,先王吩咐过除此事外,不能再来打扰你们的生活,毕竟那是先王的遗愿,我等都会遵守的。”   大长老还是有些不相信,那厢婆婆已经点了点头,道:“你们把他带走吧,他也是个好孩子。”   拂月看向张季迢,却见他一脸欣喜,顿时微微皱了皱眉。   张季迢不知为何当时把他送过来,这时候又把他接回去,但是可以肯定的是,他能够重新回到大梁,而且不用消除记忆了!   “那你收拾收拾吧,我们很快就走了。”   那人看向张季迢,点了点头。   张季迢得了婆婆的应许,忙出去了。   和檀跟在他身后笑嘻嘻道:“居然有人来接你啊!看来你可以平安回去啦!”   “是啊!”张季迢问道,“以后就没有人陪你啦!”   和檀不在意地笑笑,道:“没事,反正我也已经习惯了,倒是你啊,回去得赶紧找到你的哥哥,别让他太担心啊!”   “我会的!”   那厢,三位长老还在婆婆院里。   “就这样放他们走,合适吗?”   看来,大长老并不相信那些人。   二长老也点点头,道:“那些人既然跟着我们的人到了这里,想必是很聪明了。”   婆婆只道:“若是你们看了那信,你们就不会这么想了。”   拂月问道:“信里写了什么?”   婆婆将信递给拂月,两位长老也凑过来看。   上面是遒劲的字体书写的一大段字。   遥远的北星村的各位友人,我是大梁的皇帝,久闻大名,不得拜访,实则遗憾。你们不用紧张,我并没有打扰你们的意思,不过是想说明一件事,大约三年前,我偶然得知你们其中的一位夜里在京城吓到了这边的一个人,第二日那人便死了,那孩子一定受到了你们的惩处,我想说的是,那孩子并没有过错,杀人的是京城另外一个人,我因一直查不到犯人,便搁置了此事,不久前我已知道犯人是谁,便想救赎那孩子,那个孩子并没有杀人,希望你们善待他。   拂月一看完,便抬头看向婆婆。   “他说的,是和檀?”   婆婆点点头,叹了口气道:“是那孩子了。”   “皇帝日理万机,却能记得这事,真是有心了。”   二长老此时也叹了口气,看来,是他们误会了。   拂月问道:“这么看来,那剑鞘上的文字便是真的了吧?”   婆婆点点头,那剑鞘上,便刻着相同的   当年和檀慌慌张张跑回来,只说自己杀了人,众人也云里雾里,婆婆便把他送到了那院子里,却没想到,这背后还有另外一个杀人犯。   “今日就把那孩子接回来吧,既然那小子也要走了,不如现在去告诉他吧。”   婆婆看向拂月,意思很明显了。   拂月点了点头,便踏步走出了院子。   张季迢正收拾着东西,和檀在旁边看着,闷闷道:“你一走,可就没人跟我玩了。”   “为何?我看你挺受欢迎的啊。”   “那是因为他们还小,不知道事情呢。”   和檀望着天,眼里尽是落寞。   张季迢没注意到,只笑道:“跟你相处了,才发现你这个人挺好的。”   “真的吗?”   和檀两眼闪亮着光,笑道。   正这时,拂月进来了。   两人一间拂月进来,都一愣。   拂月只道:“和檀,你跟我出来,我有话跟你说。”   和檀看了看张季迢,明显张季迢也不知是什么事,只看着两人出去了。   应该没什么事吧。   正这么想着,外边却传来一声尖叫,把张季迢吓了一跳。   这是怎么了?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那和檀就已经冲了进来,抱着张季迢就开始转圈圈了。   “你、怎么了……”   张季迢被他勒得难受,一抬眼便看见拂月看向这边,却有点不好意思了。   “我是无罪的啊哈哈哈哈!”   和檀眼里尽是笑意,这会儿开心过头了,见了拂月,忙止住了手,放开了人家。   张季迢这才看见拂月脸色有些不好,只尴尬地笑笑,接着继续收拾东西。   和檀见这两人似是有话要讲,便很识趣地出去了。   屋内就剩下他们两个,顿时连空气都紧张了起来。   又是两个人啊……   张季迢似乎已经有些怕了这场景。   拂月走近他,只道:“你一路走好。”   “嗯。”   张季迢不知跟他说什么,眼睛也不敢看着人家,两手更是不知往哪儿放。   拂月上前抱住了人,顿时怀中那人僵了僵。   “再见了。”   张季迢这才明白过来,这是再见的拥抱。   他反应过来,也伸手抱住了人。   “再见。”   说出这两个字,似乎用尽了他的力气。   从来到这里来起,他便没想过,有朝一日,会跟着他互相说再见。他以为,他就是在这里待一辈子了,要么,就是忘了所有人,回到中原,再也想不起有北星村这个地方了。   他眼圈有些发红,怀里那人身上依然散发着淡淡的幽香,他贪婪地吸了吸鼻子,想要让时光永远定格在这一刻。   他放开了他,对他露出好看的笑。   张季迢有刹那间的恍神,这么好看的人,以后就见不到了,多可惜啊。   可是啊……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啊……   张季迢回以一笑,忍住了泪水。   “我会记得你的。”   拂月说完这句话后,便转身要走了。   张季迢站在原地,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泪水就那么再也忍不住地落了下来。   他们啊……   就这么要永远分别了啊……   他恍然记起来,他们初次相遇的时候,他们住在一起的时候,他们分开的那天……   一幕幕的场景,像话本一般,翻过去了,就到了结尾,再也没有了后续。   就像他们,有美好的开始,甚至他发觉他已经喜欢上他,还是快要分离的时候。   若是他不是这里的人,若他们都是中原人,那该有多好。   即使依然不能在一起,但是能够时常见见面。   现在,可谓是最后一次见面了啊。   张季迢笑着用衣袖擦了擦眼泪,背起行囊。   他走的时候,全村的人都出来看热闹。   有人记得他的脚步总是那么慢,虽然没有回头,但是总觉得很僵硬。   一个小孩子在不远处跟了上去,笑着看向那人,问:“哥哥,你是不是舍不得走啊?”   为什么一直在流泪呢?   直到最后,所有的人都散去了,还剩下两个人。   和檀看了看拂月,望向星空,叹了口气。   最后,和檀也走了,偌大的空地,只剩下了一个人。   最后,一个女子缓缓上前,拉了拉那人,轻声道:“回去吧。”   那人依旧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没有一丝波澜。   女子绕到他面前,却见他满面的泪痕。 第80章 浮生若此(三)   几日后,先王下葬,新皇登基。   自先王驾崩后,王府的人便再也没见过王爷的身影,直到下葬这日,众人终于见到了失踪数日的福仪。   瘦了,看起来更加憔悴了,脸上几乎没有一点血色,但是嘴边依旧挂着那淡淡的笑,看起来,像是一幅不食烟火的模样。   元七一看到他,便凑过去了。   “王爷……”   王爷转向他,轻轻地笑:“怎么了?”   元七看他这样子,也不好问什么话,只默默地站在身边。   棺材入陵墓,王爷却一直没进去,只站在外边,看着他们把棺材抬进去。   元七站在他身边一直没有动,他感觉得到,虽然王爷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但是那股触及到心灵的悲伤,却完完全全通过空气传了过来,元七眼圈也有点红。   这么多年,他看着这两人如何走过来,虽然免不了一些小吵小闹,但是王爷为了那人,到现在都没有娶妻,情愿一个人,也没有打破誓言。   元七即使再笨,也不可能在王爷面前拿皇上说事,现在这个情况,他也只能陪着王爷,希望他心里会好受些。   不知站了多久,王爷终是转了身,对元七一笑,道:“你先回去,我待会儿回去。”   元七可是怕他又不回来了,忙道:“我给您煮了红豆薏米粥,等您回来。”   刚说出口,他便后悔了。   红豆薏米粥。   那是他最爱喝的粥。   却见王爷只点了点头,像是没反应,顾自走开了。   身后林榭走上前来,问道:“王爷怎么样了?”   元七见是他,只低头道:“没事。”   林榭也不语,只轻轻叹了口气,随即轻声道:“皇上驾崩,王爷便真的是孤身一人了。”   “他还有我。”   元七的语气有些固执。   林榭苦笑,道:“不一样的……你跟他是不一样的……”   元七直愣愣看着他,心里在疑惑,难不成,这林榭也知道两人的关系了?他在心疼王爷?   林榭再不语,转身也走了。   甘露殿内,王爷正扫视着一排排的古籍。   这便是皇上的书房,窗前一张梨花木桌案,上面收拾得干干净净,斜阳洒进来,更是添了一丝古韵气息,东西边尽是古籍,一走进来,便能闻到古旧的气息,无法想象,几天前还在这桌案上写写画画的人,此刻却已经不在这世上了。   王爷从来没来过这里,一般都是直接去大明宫找他,因而对这里也不是很熟悉。   他轻轻抚着桌案,那上面,似乎还残留着那人的气息。他闭上眼,便能看见那人安安静静坐在桌案前,右手执笔,在宣纸上描绘出他的模样。   睁开眼的瞬间,他眼里尽是落寞。   环视了一周,他走上前,看了看东边的古籍。   一眼便落在了一本古籍上,面上三个大字:异世志。   他伸手拿了出来,便有什么从中间掉落下来,他弯腰捡起,是信件。   难不成,这便是他想给他看的?   他翻了翻那古籍,看到其中还有几张,便索性全部取出来了,把古籍放回原处,坐在桌案前读了起来。   “自万物生,其规可循,生灭阴阳。传世有术者,可化骨为生,注入血肉,复其前身,令之灵还,控其知,世人闻之丧胆……”   “此术者乃为善者,不可鲁莽入侵。”   “此案不可搁置,那人必定是冤枉的……”   读完了手中一半的信,他大概明白了。   那人是个术者,在投石案发生那晚,必定是以某种方式,把对面走来的那人吓了一跳,随即从井边掉了下去,那术者一定是以为自己害死了人,心里害怕,走掉了,结果那张家的长子过来,便看到那人从井里爬出来,吓了一跳,倒以为是水鬼,便搬石头把他砸死了!   这么一来,就全部可以解释得通!   为何张家的长子在监狱里一直喊冤!为何那人无缘无故要把人砸死!原来是因为之前还有一个人的出现,而这点,他根本就没有想到!   他终是明白了,报恩的含义。   那术者并没有害死人,但是第二日那人死了,想必肯定是都以为是他害死了,而他的皇上,便是一直想要还原真相!   怪不得这案子会在三年之后再来翻案,怪不得他那么上心,原来是在死之前一定要报恩。   当年,是那两个术者救了他们两个,福仪都快不记得了这事,但是他却一直记得!   他知道他的皇帝是个极其看重感情的人,但是没想到竟能如此!   王爷嘴边勾起淡淡的笑,那就是他的皇上,他最爱的皇上。   这么一来,接下来的所有事都可以解释得通了。   他翻了翻,其余的信,面上,皆写上了:予福仪。   他心里一颤,倒没想到,他会写信给自己。   他小心翼翼地翻开,像是手里拿的是什么稀世奇珍般。   “福仪,如果你在看这信,说明我已经去了。我之所以想要给你写信,是因为知道你舍不得我。   “我束缚了你太多,在我死后,便随你去吧,你想做什么,便去做吧,我常常在想,你若不娶妻,是否会感到孤单呢,我想你属于我一个人,但是我死了,你便不属于我了,你去娶妻吧,娶一个能够陪你度过余生的女子,能够爱你不比我爱你少的女子,如此,我便放心了。   “我死后,整个大梁就交给轩儿了,但是我有一个愿望,我希望你能够帮助我,后边的那封信,我希望你能够帮我送到西域去,我知道你肯定会帮我的,对不对?   “元七的病,我问过一些名医,但是没有什么方法,在上次去派兵去西域的时候,我便交代李将军要顺便带人去找那种药,他们找到了一些,我拿到之后一直放在寝殿床边壁柜的盒子里,你便拿去吧。   “这么多年来,一直是你在宠着我,这次便让我宠着你罢,我之前悄悄跟宁州的刺史商量过了,让人在宁州府附近给你修了一座山庄,你若是想去的话,便搬去那里罢,我本想着,将皇位传给轩儿,我们便住在那里,但是我的身体一直很不好,恐怕是等不到那个时候了。   “即使我走了,我想,以你的性子,该会是笑着把我送进陵墓里罢,你一直都那么潇洒,对什么都好像不放在心上,总是能够笑得那么开心,我死后,你起码要哭一哭罢,我还从来没见过你哭呢,就当是让我知道你对我是不一样的罢,时不时想想我就好,可别一娶妻就把我忘了啊。   “我觉得你一定没有发现,好早好早以前我曾经送你的那个玉佩,其实里面刻着字的,刻了你我的名字,因为以前听别人说把名字刻在一起,便是可以永远在一起的,这么多年过去,你也没有跟我说过这件事,那玉佩恐怕你都丢了罢。   “你说人临死的时候是不是会大彻大悟呢?以前我总想把你锁在我身边,可是现在,我却想你离我远点,这样可以忘了我,我死的时候,其实还是想看看你会有多伤心,但是我舍不得你为我难过,还是算了罢,幸得先死的是我,不然你死的时候,我可能得要死要活的了,我这种人啊,就是没有你放得开。   “写这么多,你都不愿意看下去吧?可惜你很少跟我写信,我这里没有你的信件,可是我画了好多你的画像,在寝殿里,若是你娶妻后,便把他们毁了罢。即使我死了,还是没有勇气把我们的关系公开啊。”   长长的一封信,他来回读了好几遍。   直到泪流满面,他颤抖着手,将书信折叠好,随即藏入袖内。   这些话,他是怎么写出来的?   预料到了自己的死期,然后来到这里,写下对自己想说的话?   有这些时间,为何不直接去找他?还在最后那段时间跟自己吵架?   那个傻瓜……   他心里藏着太深的爱,以至于他根本无法诉说。   可是,他何尝又不是呢?   叫自己去娶妻,岂不是荒唐?自己为他守身至此,他却叫他去娶妻?   他笑了笑,颤颤巍巍站起身。   这些话,在他死后才告诉自己,是不是对我太残忍了?   他的指节有些泛白,此刻扶住旁边的桌案都有些吃力。他终是明白了他为何说对不起自己。   因为此事瞒着自己,因为想去报恩,所以在死之前,心心念念的不是那人吗?   “禄儿……”   即使他再潇洒淡然,这时,又怎可能笑得出来?   他望着窗外,双眼迷离,嘴里喃喃着,泪水打湿了衣襟。 第81章 浮生若此(四)   “王爷,派去的十个人中,只有张季迢活着。”   王爷点点头,道:“回来了?”   “回来了。”   石将军命人把张季迢带进来,那张季迢一见了王爷,立马跪下了。   “草民参见王爷。”   王爷只点点头,轻声道:“既然回来了,去找找你的哥哥吧,回去吧。”   张季迢抬头问道:“我哥哥在哪里?”   身边的林榭出声道:“还在京城呢。”   等张季迢走后,王爷问道:“见到他们了?”   “见到了。”石将军低头道,“是很善良的一群人。”   王爷点了点头,似是明了。   身边的林榭倒不明白这两人是在谈论什么,见到谁了?   他微微皱着眉,看着王爷身侧挂着的玉佩,心里思考着什么。   王爷昨日一回来,便奔向了屋子,在里面找着什么东西,就连元七在外边叫他都没有应。   他能够找得到的,那块玉佩,因为是皇上第一次送东西给他,他一直珍藏着,即使没有用了,也一直藏在盒子里。   找了一会儿,他便找到了那个布满了墨色竹影的盒子,打开一看,里边一块毓光温润的玉佩正静静地躺着,上边挂着当年那人给他亲手编的结。   他笑了笑,把它取出来,挂在自己身侧。   今日接见石将军,自然那玉佩挂在身边,却没有逃过林榭的眼睛。   本听到那盘长结的秘密就觉得不对劲,现在网页更是把它挂在身边,这是何意?难不成,这解开案子的秘密,他还要炫耀炫耀不成?   绝不可能!   想想最近王爷的状态,林榭恍然。   今日他跟着王爷回了王府,在身边问道:“王爷,张季迢为何还活着?”   “自然是命大了。”   林榭细细琢磨着他这句话,却体会不出个中奥妙。   直到见了元七,他这才稍稍显出了点精神。   王爷顾自进了屋,并不打算跟他说话了,这林榭郁闷,只好跟元七说话了。   “那案子……”   林榭欲言又止,望着元七叹气。   “什么案子?”   元七倒不知道,王爷已经跟林榭摊牌了。   “那十人失踪案啊,”林榭郁闷地喝着酒,道,“王爷不是自己招了吗?”   元七一脸疑惑问道:“王爷招什么了?”   说完后,他倏地睁大眼睛,不可思议道:“王爷都说了?”   “说了啊,”林榭倒是理解元七会有这么大的反应,若是自己的主子,怕是也会大吃一惊的。   “你打算怎么办?”   林榭皱着眉道:“我能怎么办,大理寺已经不打算管这个案子了,自然罢案了。”   元七似是松了口气,点点头道:“也是,皇上都没了。”   林榭没听出他话里的意思,想了半天,只道:“王爷,为何又把那玉佩戴在身上了?”   元七倒是不太在意,只黯然道:“因为那是皇上送他的啊。”   “啊……”   林榭听了这话,也静了下来。   怪不得……   #   张季迢一路问着人,总算是问到了他哥哥现在在哪儿。   之前京城贴了寻找张季儒的贴画,现在不认识他都难,人人见了这张季儒的弟弟,只道两人可真是兄弟,生得俊俏的。   只不过那张季迢也不清楚为何自己的哥哥忽然在京城就成名起来了,只在京城一家包子铺里面找到了他。   张季儒本以为此生再也见不到他了,一见他笑嘻嘻地站在自己面前,顿时惊得一团面粉掉在了地上,嘴里还喃喃:“我一定是在做梦!”   张季迢无语片刻,上前道:“哥,是我,张季迢!”   张季儒这才反应过来,拉着人家道:“你掐我一下。”   张季迢趁机在他腰上掐上一把,直到听到那人吸气才松手。   “你回来了?!”张季儒欣喜若狂地拉住人家,眼里盈满了泪水。   “是啊,我回来了。”   张季儒自他失踪后便一直打听他的下落,到这时候,本已经放弃了,却没想到他自己却回来了,心里的欢喜无法言说,只能通过肢体表达出来,两人紧紧地相拥。   “你去哪儿了?”   张季迢拉着人慢慢道来,却是不知哥哥怎的又逃了出来,按理来说,当时两人是一起都被抓走了的。   “我不过是趁着空隙逃出来了。”张季儒叹息,“倒是你,受了不少苦吧?”   张季迢答应过他们,不会说出来北星村的事,便只说自己在西域的一个地方呆了几个月而已。   “我还好,只不过同行的人都死了。”   张季儒叹息道:“王爷为了查这事可费了不少心思呢。”   “那么,查出来没有?”   张季儒摇摇头,道:“现在,先王走了,案子也就没人问了。”   “王爷也破不出来吗?”张季迢也叹息道,“那么,就没有人破的出来了。”   两人的对话戛然而止,因为老板进来了。   老板出去后,张季迢问道:“你要一直在这里做包子?”   “这倒不是,”张季儒望向他,道,“我去供你读书,你有资质,肯定能考得上。”   张季迢张了张嘴,最终没能说出话来。   几日后,两人便收拾行囊,准备回扬州去了。   走之前,两人想见见王爷,可是那日王爷不在,于是两人便作罢。   这几日王爷都不在王府好好呆着,元七想找他都找不到,心里又着急,倒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来,一向都是放心他的,不知怎么的,这次却心里一直静不下来。   服侍王爷了这么多年,元七对王爷的脾性已经十分了解了,但是他从没想过,离开了皇上的王爷会变成什么样。   他不也不知道王爷出去做什么,每日在王府里呆着也无趣,便想着要给王爷找点乐子,于是下去给王爷抓鱼去了。   而这厢,王爷托人去问了宁州那座山庄,却有其事,而且是一年前修建的,耗费了很大财力人力,当地人记得,因为是皇上下的令,大家都以为是皇上的行宫,却没想到,今年,皇上便驾崩了,这山庄建完了,却没有人住进来。   王爷去了大理寺。   大理寺卿见了王爷,很是惊讶的,倒不知他是来做什么的了,笑道:“王爷这是来……”   王爷只淡淡道:“为十人失踪案的事。”   大理寺卿一愣,那案子,王爷不是已经打算不破了吗?这先王一走,怎么他又翻出来了?   只见他低眉道:“犯人就是我。”   沉默了片刻,大理寺卿呵呵笑道:“王爷可是说笑了。”   “没有说笑。”王爷抬起头,嘴边勾着笑,道,“本王就是犯人。”   “这……”   大理寺卿可是震惊得话都说不出来,看着王爷眼瞪得滚圆。   “要怎么处置本王?”   王爷此话一出,这大理寺卿终是知道了这王爷是来做什么了——   不就是来为难他嘛!   大理寺卿说话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干脆站着发愣。   犯人是王爷,这怎么可能呢!他可是这案子的接手人啊!   当然,大理寺卿不会以为王爷是疯了要过来自首。   王爷只道:“若这案子要公布,那么,本王就是犯人,你这么说就好,不用顾忌本王,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大理寺卿冷汗直冒,站在原地应了,看见那人走了,这才回过神来。   他可不敢得罪王爷!   即使先王过了,但是那人依然是朝廷重臣,即使是现在的新帝都得叫他一声叔叔,他怎么惹得起?   赶紧收拾收拾,刚才王爷的话,就当没听过吧。   之后,王爷去找了一个人,这个人便是孟默云。   四十多岁便辞官回乡,这事 也只有孟默云才做得出,先王葬礼之后,他知道王爷肯定来找他,便住在了京城,一直等着他。   果不其然,没几日,王爷便撒还能们找他了。   孟默云让人接待了王爷,把人迎进来了,笑道:“怎么样了?”   他自然知道孟默云的“怎么样了”是什么意思,只答道:“好着呢。”   “那就好。”孟默云挑挑眉,道,“我还担心你也一病不起。”   在所有的朋友中,怕只有这位孟默云敢如此跟王爷说话了。   “那倒没有。”   王爷笑道,“我来找你,不过是为了见你一面。”   “少框我。”孟默云翻了个白眼,道,“我在这等你见我一面?”   王爷低眉笑了笑,果然还是什么都瞒不住他的眼睛。   “当年,先王给我吃了什么?”   孟默云听了这话,才笑了出来,眯着眼睛看着他,道,“到现在才来问我,藏得够深啊。”   “那可不是,”王爷回以一笑,“我自知道全是你在背后。”   孟默云望了望他,叹息道:“是我,那是为了谁。”   “为了我。”   他倒是毫不在意地说出来。   孟默云幽怨看他一眼,缓缓道:“那可不能怪我,当年你喝醉了自己跟我说的,我不过是找了个机会跟先王说了。”   他皱了皱眉,恍然想起了,在他跟皇上和好了之后,回了京城约了孟默云喝酒,结果喝醉了,他叫人把自己送回去了,应该就是在那时候说出来了。   “可悲惨了,说你多喜欢他啊,还说什么,自己要是死了,可要代替自己好好照顾他。”孟默云挑眉看着他,道,“那人是谁不用我说了吧?”   王爷点了点头,道:“然后呢?”   “然后我找了时候跟先王说了,先王可担心你了,那可是遍地找名医,你又不上朝,自然不知这些事。”   孟默云说这些时,明显眼里也是无奈。   “后来找了好久好不容易找到了以前曾经给宁王看过病的名医,立马把他召进宫了,问了当时给宁王开出的药方,结果啊……”   孟默云戛然而止,看向他的眼神有些复杂。   “结果什么?”   他的眼神里透着焦急。   孟默云咬了咬嘴唇,叹了口气,接着道:“药方里有一种草药,因为当时根本找不到,所以宁王没能服用,而那样草药,你应该很清楚,叫寇草。”   轰的一声,王爷感觉到眼前发黑,似乎连站都站不稳,突如而来的真相让他迷失了方向,径直要昏倒。   他撑着身子,听他继续说下去。   “先王当时秘密派了很多人去西域采那种药,去了一些人没回来,接着又派了人去,而且封锁了消息,谁也不知道,就连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   “后来,先王找到我,要我把所有的药全部掺杂在栗子糖里面,让诗云派人送给你吃,一次送了好多,那时候听闻先王经常跟你在一起啊,应该是要看着你吃下去吧。”   王爷脑中还来不及接收这么多的真相,他只知道,那段时间,他只以为他看见诗云给他送东西吃醋了,便来陪自己。   没想到,原来他为自己做了这么多。   “在元七跟你之间,先王选了你啊。”   孟默云叹了口气,道,“我也是后来听你说起元七也需要那种药,才猛然想起来,因为此事先王叮嘱过我无论如何不能告诉你。”   “虽然我不知先王为了找那草药费了多少心思,不过我知道,被先王派去西域采药的人至少有千人。”   王爷两眼直愣愣地看着孟默云,欲言又止。   “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还有什么想知道的?”   孟默云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想知道他会摆出什么表情,一直以来,这个只会表现出笑脸和不耐烦地人物,这次应该会有点不一样的表情吧。   果不其然,看到他眼里满满的落寞之后,他站起了身。   “我就先回去了。”   “王爷走好。”   孟默云跟着站起身,却发现他的背影是如此孤单。   到了王爷府,元七刚迎上去,便见那王爷两行清泪挂在脸上,却依然是笑意盈盈。   “王爷,您怎么了?”   元七也慌了,这会儿不知该怎么办了。   “没事……”   他只应了一声,便直直往内殿去。   元七跟了上去,只见他一进屋,便瘫坐在藤椅上。   怪不得自己没有像父亲那样,在三十几岁便病故,一直活到了现在,原来都是那个人的功劳。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命大,才没有去见阎王。   可是啊……   本该活得比自己长的人,却走得比自己还早。   太讽刺了不是吗?   把药藏在栗子糖里,他还真会想办法啊,可自己却从没有尝出来过,是为什么?难道,是因为他在身边,吃糖也觉得更甜了?   他用衣袖佛了拂面庞,不由得苦笑。   为何这些事,要等到他死了,自己才能知道呢?怕是以为自己知道了,会顾及元七而辜负他吧。   藏得太深,以至于连这么聪明的他都没有发现。   自己自诩对他一往情深,但是他的爱在他面前,却显得那么微小,就连他至死,都没有听过他一句我爱你。   他用宽大的衣袖遮住脸,元七只见他嘴角弯起,却不知在衣袖后面,那双止不住泪水的眼睛,此刻已经光彩全无。 第82章 浮生若此(五)   “王爷这是要去哪儿?”   元七看着他收拾东西,不禁问道。   “这边的事情应该全部没了吧,我去宁州住一会儿。”   “我陪您去吧。”   王爷只睨了他一眼,道:“林侍从还在这呢。”   话一出,元七的脸红了半边。   “我去住一会儿,过会儿会回来的。”   王爷说这话时,眼里闪着莫名的光。   “王爷,我跟林侍从……”   王爷朝他摆摆手,道:“我知道,你不用解释。”   过会儿,他叹息道,“好好对他吧。”   元七知他这是感伤起来了,忙住嘴了。   用过膳后,王爷便动身去宁州了,一个人也没带。   而这厢王爷前脚刚走,林榭后脚就进来了。   他来找王爷,只有一个疑问,便是,若那十人真是王爷派去的,为何要瞒着先王!没有理由,若真的是怕先王吃醋,大可以让先王派人去便是了,王爷根本没有必要做这么一场戏!   见王爷不在,忙问道:“王爷呢?”   元七在替王爷收拾屋子,没抬头,只道:“去宁州了。”   收拾到一半,他忽然叫道:“这是什么?”   林榭上前看了看,是一些信件。   “王爷不写信的,这些是哪里来的?”   元七看向林榭,却见他上前便拆开了看。   “你可不能——”   还没说完,林榭已经把它拆开了,看到上边的内容之后,他轻微皱了皱眉。   元七也阻止不了他了,只道:“王爷若是知道了会生气的。”   “这个好像是……”林榭并没有理会他的话,只是看着信,眉头紧锁。   “难不成……”   林榭眼中闪过一丝惊讶,抬起头道:“这些信,先给我吧,我等会儿还给你!”   “这不是我的啊!”   元七还没来得及阻止他,他便已经拿起几封书信走人了。   元七站在原地,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张了张嘴,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王爷好像跟他说过要好好对林榭的吧?   元七挠了挠头,顿时有点不知所措,这王爷也是,怎么会把这么重要的书信落在这里呢?虽然自己不知道那是什么书信,但是看林榭的样子,应该是很重要的。   他叹了口气,给他就给他吧,反正王爷现在也不会马上回来。   元七这么想着,便摇着头出去做事了。   #   怡心山庄位于一条大河边,地势较高,东边是遥遥可见的刺史府,中间隔着一片树林,这个季节,树木正茂盛着,很好地将刺史府和山庄隔开了。西边是一个池塘,里边还游着几只鸭。站在池塘边,可以看到那条挺宽的河,上边不时划着几条船,河边两排柳树生机盎然。   王爷过去的时候,有仆人正在打扫院子,那些人一见是王爷来了,忙跪成了一排。   “管家在哪里?”   “在这呢。”   王爷跟着他转了转,不愧是先王选的地方,冬暖夏凉,还能看好风景,离刺史府不远,真的是风水宝地。   他叫了管家,道:“本王要在这里住一段时间。”   老管家应了,这才退了。   王爷走进内室,这才发现,整个山庄,居然只有一间卧室,而且,只有一张床。   他眼底尽是笑意,若他们真的能够一起住到这里来,岂不是要同寝了?   他伸出手抚了抚帐幔,眼里的惆怅怎么也化不开。   他想的很周到,但是唯一没有料到,他活不到他们一起住进来。   他从包袱里拿出他给自己写的信,翻到最后,才猛然一怔。   少了些什么。   他反映了半天,才想起,是走之前看信时把另外一些分离出来,收起来的时候却忘了!   他暗骂了一声,但是没有办法,想想,那元七应该会替自己收起来的,顿时松了口气。   自从拿到这些信后,他每日必要读一遍,早些时候听了孟默云的话,他更是觉得愧疚。   难以言状的感情一直在心中回荡,他想忘记,可是没办法,却又不知何时才会平复,只能等着自己慢慢消化。   他今日来这里,无非是想看看,那个人到底还为自己做了什么。   无疑,这让他感受到了来自他的爱意,可是,他却在没有办法回报。   他自嘲般地笑了笑,随即提起笔。   #   新帝上位后,开启了新的治国模式,但是前朝留下来的官员却一个都没有换掉,同时,新帝面临着这样一个问题——   匈奴入侵。   先王生前曾经拍了一次兵前往抗敌,但是最近几次听到匈奴再次入侵的消息,也不知虚实,几位大将军便按耐不住了。   “皇上,边疆不可懈怠,早日派兵前去抗敌为好啊!”   “皇上,那匈奴越来越不把大梁放在眼里,先王在时还好,现在可是越来越猖狂了啊!”   皇帝自是烦恼着,不知该不该派人去,又不知何时派人去,他跑去找司马桓,结果司马桓正好卧病在床,这时候,他也不知该去问谁了。   正巧了,司马桓叫他去找林榭,皇帝急急地跑去找林榭,林榭便连忙出来迎了。   “皇上,何事?”   皇帝皱着眉头,只道:“那几位将军催朕出兵去抗匈奴,你道该不该出兵?”   “自然是出兵了,皇上在犹豫什么?”   林榭知这皇上优柔寡断,倒是不知竟连此等事也要来问他。   “毕竟他们还有没动手,朕先出兵,岂不是显得太鲁莽?”   林榭眼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点点头道:“皇上,若是等到匈奴出兵,我们的人还没到边疆,他们便冲过来了。”   皇帝想了想,道:“有道理。”   林榭试探性地问道:“皇上,那十人失踪案,是否有进展了?”   皇帝也惊讶,问道:“此事不是交与王爷管了吗?”   林榭点点头,看来,皇上还不知道真相。   送走了皇上之后,林榭重新开始读这些信。   以他在先王身边陪读十几年可以看得出来,这是先王的笔迹。   这些信里,详细记载了北星村和术者。   他微微皱了皱眉,难不成真的存在这样的村子和人?况且,先王研究这些做什么?   看到后面,他渐渐明白了这些术者到底是做什么的,但是,最吸引的他的,是关于投石案的描写。   信中写到,投石案为何搁置了三年,为何想要翻案,这些都写得清清楚楚。   因为找不到真正的凶手,而王爷一直不想碰这个案子,所以一直搁置;因为想要报恩,所以想要翻案。   可是,林榭不明白,这个报恩,到底是何意。   报恩,是向谁报恩呢?   难不成是王爷?也不像是啊,因为王爷不想碰这个案子。   那么,这个报恩便是向其他人了。   而后,信里面提到了,对于那个神秘的种族,应该要保持一种敬畏的态度,并且,要带去他最大的谢意。   这个他,便是指先王了。   林榭皱着眉理解那句话:   ……对于此种族,要带去我最大的谢意……   为何要带去谢意?难不成,先王跟这个种族有什么关系?而且,要怎么带去?也没听说过先王去过西域啊。   林榭越看越不明白,很显然,先王跟这个种族之间,肯定存在着某种关系,而且可以断定的是,那投石案跟那个种族也存在着某种关系。   或许——   就连那失踪案都有关系!   林榭反复看着信件的内容,脑子在飞速地转动。   王爷说过,派人去西域是为了给元七找药,但是他没必要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况且被发现了,先王肯定会很不高兴。   他猛然想起来一件事——   记得在之前,先王曾经问过他,为何王爷没有再提那失踪案,当时先王的回答是,因为他已经知道了真相。   对!就是这里!   他心中的疑云总算是解开了。   若犯人真的是王爷,为何先王会说出“已经知道了”这样的话?   这必定是犯人另有其人,并且,这犯人,先王肯定也知道是谁!   林榭打起精神,赶紧翻看信件,想看看先王有没有把真正的犯人写到信中。   可惜,翻了半天,并没有他所期待的内容。   他不由得皱眉,此外,王爷为何说犯人是他?况且,说得一点破绽都没有。   王爷为何替别人背锅?   另外,王爷一开始接手了这个案子,必定是不知道犯人是谁,在破案的过程中才知道了真正的犯人。而王爷在先王驾崩后才告诉自己犯人是他,那么,犯人就必定是跟皇上或者王爷十分亲近的人了,先王不愿意说出这个人,王爷甚至为了他愿意背锅!   林榭越想,越觉得复杂。   看来,在这个案子的背后,肯定隐藏着更多的真相。 第83章 浮生若此(六)   大梁出兵进犯匈奴。   说了半天,皇上终于同意出兵,一些大臣腹诽,在这个方面,这皇上可是跟先王有共同之处。   林榭自然是跑去找元七了,反正王爷不在了,他就可以大胆出入王爷府了。   元七看到他现在进来都不说一声,心里纳闷着呢,这人一看王爷不在了,也太无礼了些,但是自己身份不如他,又不敢说什么的。   王爷在宁州住了几天,越发觉得这山庄舒适,可是连消息都没了,住得不想回去了,听闻皇上出兵去了西域,他只皱了皱眉,便无话。   朝里还算太平,即便是有了什么事,现在的王爷也不想去管,外边的事,他除却听了一些人碎谈都不想去了解。况且,自己不在了,那林榭该是要开心一番的了。   他抬头望了望窗外,心里一片清明。   “张季迢现在在哪里?”   大理寺卿对于这个林侍从感到有些无奈,这个失踪案王爷已经说了结案,怎么他又在这里蹚浑水呢?   “林大人,他已经随着他哥哥回老家了。”   林榭点了点头,随即问道:“那失踪案,王爷有没有说什么?”   大理寺卿那可是害怕啊,要是把王爷是犯人这点说出去了,自己恐怕也要跟着斩头了,于是人便挂着勉强的笑道:“没有。”   林榭奇怪地看了他几眼,随即点点头,出了大理寺。   张季迢一定知道些什么!   既然王爷不说,那么只能他自己来找了。   即使是为了洗清王爷的嫌疑。   这案子虽然已经结案了,但是结果他不信服,他想亲手找出那个犯人,让他看看,到底是何方人物,竟然能够让皇上和王爷都包庇着他!   他回去收拾了一下,便去了王府。   元七见了他,脸上没有表现出一丝兴奋,这可把林榭给乐坏了。   “我说,你不要压抑自己嘛。”   元七瞪着他,没理他的话。   “我就要去扬州一趟,可能一月余才会回来,到时候若王爷回来了,你跟他说一声,我去找张季迢了。”   林榭说完,没看到元七的表情,便转身走了。   其实若是在之前便了解到这些,他就不会放张季迢走了,但是现在人家都已经回扬州了,没办法,只能自己再去一趟了。   上次去的时候,是王爷接了先王的话,带着他和元七三人一道去的,但是如今,物是人非,先王走了,王爷去了宁州,只能自己一人去了。   他还记得,上次来的时候,张季儒还跟踪着他们呢,王爷还是神采奕奕的,可是如今,什么都变了。   他不由得伤感起来,那案子,怕是皇上交给王爷的最后一个案子了罢。   从长安到扬州,马车需要一月时间,但是林榭骑马加快,半月不到便到了扬州。   张季迢回去继续读书了,准备今年参加秋试,张季儒便是回去种田了,供他读书。   两兄弟虽然无依无靠,但是失而复得,再也没有什么能够比得上这种情感,林榭只叹息,没能把其他九人带回来。   张季迢见到林榭的时候很惊愕,问道:“林大人大老远跑来是……”   林榭笑道:“本官只是来问问你一些事情,有关你失踪的事情。”   张季儒出去了,屋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哦,大人想问什么,草民一定知无不答。”   张季迢倒是很好奇,因这案子不是已经结了吗,怎的这林侍从又千里迢迢从长安赶过来呢?   林榭正襟危坐道:“能告诉我你是怎么失踪的,之后发生了什么吗?”   张季迢点点头,娓娓道来。   “我是跟哥哥去赶考,结果就不知怎的昏倒了,醒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在军营里了,当时的将军把我们几个人叫在一处,跟我们说我们上战场得带着他发给我们的剑,之后我们就跟着他们一起去了西域抗击匈奴,但是很幸运,我们被安排在最后面,所以战争结束的时候,我们十个人一个都没有受伤,但是那时候是寒冬,我们回来的时候又没有吃的,所以饿的饿死了,冻的冻死了,最后就只剩我一个还活着,当地的居民就把我救了。”   张季迢说的时候,在仔细地观察林榭的表情,生怕他说漏了嘴。   林榭听完只点了点头,问道:“几个问题,一,你说的那个将军,是不是李将军?”   张季迢想了想,摇摇头道:“不,我只听到别人都叫他将军,至于姓什么,好像没听到过。”   林榭沉吟了一会儿,李将军是先王最欣赏的将军,但是李将军又是王爷的大伯,因而若是王爷想求他办点事,应该还是可以的。   “那么,第二个,将军说你们上战场得带着他发给你们的剑,那是为何?那剑跟别人用的剑有什么不同?”   张季迢想了想,道:“那剑上好像刻了什么东西,我看不懂。”   林榭眼睛一亮,立即问道:“你确定是每个人的剑上都有?”   “不,只有我们十人才有,我们还比对过了。”   林榭忖度片刻,点点头,又问道:“当时将军把你们放在后边,是故意的吗?”   “啊?”   张季迢不明白此话是何意,一时没反应过来。   林榭抬眼直视他,眼里闪着光,坚定地问道:“你们有没有接到过任务,你们十个人要去采一种叫做寇草的药?”   张季迢半张着嘴,喃喃道:“大人您在说什么?”   林榭眉头一皱,嘴边勾出笑,那王爷,果然是骗人的。   他满意地笑笑,道:“那么,你是否见到了北星村这个地方?”   张季迢一愣,倒是没想到他居然会问到这里,顿时摇摇头,道:“没见到。”   林榭眼里闪过一丝疑虑,这人明明听到的时候愣了一下,为何会愣一下?   他点点头,道:“那谢谢你了,帮了不少忙。”   张季迢趁机问了一句,道:“这案子要重新审吗?”   “不不不,只是有些奇怪的地方想要搞清楚。”林榭咧出笑道,“接下来几天我可能还会来找你。”   “好的。”   张季迢目送他走了,这才奇怪起来。   林榭林侍从的名声他是听过的,但是王爷接手了此案,并且说了结案,为何他又要来问这些问题?他记得他回来的时候,这案子就已经结了啊。   而且,他直捣黄龙,说到了北星村,难不成,他已经察觉到了?   不可能啊,就连他,也不知道是谁想把十人送到西域去,而且是去做什么,他也不知道,他记得走之前,那热给了一封信给婆婆,所以他才能被放走。   难不成,那信就是目的?   他皱了皱眉,当初要是看到了那封信,就好了。   他猛然想起来,走之前,拂月曾经把和檀叫出去说了什么,和檀高声欢呼他是无罪的。   他有罪?   他有些恍惚,这才想起来,之前他们俩喝酒的时候,和檀是说过他有罪。听说是去中原的时候吓到了别人。   那些人特地跑去西域,难道就是想说和檀是无罪的?还是说,说了什么关于和檀无罪的事情?   张季迢越想越混乱,一个身影在他眼前一直挥之不去。   还有那神秘的幽香,他跑去了京城的胭脂铺,也去了扬州的胭脂铺,可惜没有找到跟那种香味一致的香粉。   或许,那香味,真的是西域特有的。   他苦笑,回来之后,说好了便要把那些事全都忘记的,可是一个林榭,让他把往事全部回忆起来了,明明才回来不到两月,可是他的思念却因这个缺口泛滥了起来,怎么收都收不住。   每夜都会想起那人陪在自己身旁的时候,想起那人的容颜,那人的声音,那人身上淡淡的幽香,还有最后离别时候的那个拥抱。   他闭起眼,脑子里面全是他的模样。   有人来提亲,他却一个都看不上,看来,他是真的一辈子都要活在回忆里了。   可是他不后悔。   那个男子,怕是他最难忘记的过往了。   现在,他该是与那些人一起,过着平静的生活吧。   他一怔,随即收起心思,拿起书卷。   现在可不是想这些事的时候啊…… 第84章 浮生若此(七)   第二日,林榭又来了。   既然好不容易从长安过来一趟,自然是要多问点有用的东西了。   林榭端坐着,看着张季迢笑道:“王爷派人去西域,是找到你了吗?”   “是的。”   在先王过后,王爷便派人去西域,说是去找寇草。   “隔这么久了,他们怎么知道你还活着?是正巧碰上了你吗?”   林榭虽脸上带着笑,但是语气却一点不含糊。   “是的。”   “那么,你怎么就相信那些人是皇宫的人呢?”   “他们自己说了。”   “你说你被当地的村民救了,”林榭顿了顿,问道,“那是个什么样的村子?”   张季迢越发觉得他问得不对劲,但是还是硬着头皮道:“是个不错的村子,村民都很友善。”   “那么,”林榭话题一转,问道,“你随身的剑,现在在哪?”   张季迢一愣,半晌才答道:“好像在路上丢了。”   林榭越发觉得不对劲,那剑上为何刻着张季迢不认识的东西?而张季迢把它丢了?   “是你自己丢的,还是无意丢掉的?”   “无意丢掉的。”   这次,他倒是回答得很干脆。   “好的。”   林榭起身,道了谢,要回去了。   张季迢忙出来送他。   林榭回了客栈,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很不明晰。   那把剑上面,到底刻着什么,要他们十个人带过去?   等等!   林榭猛然想起来信中的那句话——   难不成,就是这个?   可是不对啊……   林榭挠着头,似有什么要呼之欲出。   #   “王爷,有人求见。”   管家这才进来,通报王爷。   王爷点点头,道:“谁?”   “自称是前刺史身边的长史呢。”   王爷见了这位前长史,大名叶明,已经辞官休息在家了,这时候见他,倒不知是为了何事。   “王爷,草民是接到了先王的旨意,才来见王爷的。”   先王?   王爷忙把人扶起来了,问道:“先王说什么了?”   叶明轻轻咳了两声,看来身体还不太好。   “先王在时便跟草民说过,王爷一旦住进了这山庄,便要来见您,只可惜草民身体一直没好,直到拖到了现在。”   说着,他伸出手,在宽大的袖子里拿出了一包东西。   王爷接过,问道:“这是……”   叶明跪倒在地,低头道:“王爷,十几年前宁王府的那场火,便是草民放的。”   王爷心里一惊,随即笑道:“是先王让你这么做的吧?”   “实不相瞒,”叶明低头道,“当年那场火,确是先王让草民放的,在这之前,先王让草民在王爷您还没到宁州便进了趟宁王府的东厢房,把东西拿出来了。”   王爷看着手里的东西,恍然。   “那东西,先王吩咐过,要等先王驾崩了,您住进了山庄才能给您,草民连夜赶来这里,送到您手中。”   王爷有一瞬间的恍惚,随即道:“我知道了。”   叶明走后,他坐在桌案前,轻轻拆开包裹。   当年,他便是以为他是以这种方式,逼着他不想知道那些往事。   却没想到,他早已做好了这些。   他愣了愣,里面尽是书信。   不用说,那便是父亲和那人的父亲来往的书信。   厚厚的一打,便知里面承载了多少相思。   这些书信,那人应该是没看过的,他留了下来,其实还是舍不得他吧。   字里行间满满的相思,他一封封看过去,总算是恍然。   这么热烈的爱情,自然是会被昭告天下,但是却一个先死了,因而后面的书信均是接到了却没有回信。   那大抵是在父亲死后收到的吧。   其中,还夹杂着一封母亲写给父亲的信。   那日子,那是在母亲怀他的时候,应该是父亲进宫了。   夫君,孩子便取名为仪罢,我听夫君睡梦中便喊着仪儿,甚是高兴。   王爷皱了皱眉,父亲睡梦中喊仪儿?   那时他还未出生,自然是喊那人了。   难不成,先祖名为仪?   若不是,便是小名了。   难道,母亲是不知父亲爱的人是谁?   不可能!他们的爱情市井皆知,这么一来,便是知道了。   将夫君的爱人的名字取给儿子,这是怎样的一种感情?还是明知如此,却甘愿给父亲做妻子?   王爷叹了口气,不管怎样,他都不过是父亲用来继承血脉的一个工具罢了,只可惜,他仍然喜欢男人,宁家的血脉,他终究没能继承下去。   那人曾让自己去娶妻生子,可是怎么做得到呢?明明心里深爱着他,却要找个女人过一辈子?   他的父亲能够做到,可是,他做不到。   在某种意义上,其实他比他父亲更加勇敢。   他将书信都整理好,重新装回包裹。   #   第三日,林榭又跑到了张季迢家里。   这回,倒是什么也没问,笑眯眯道要回长安了,于是走之前来看看他。   张季迢只得把人送走了,出来便碰上了张季儒。   张季儒看着林榭的背影,问道:“那不是林侍从吗?跟着王爷破案的那个。”   张季迢撇撇嘴,没说话。   林榭赶了半月,终是赶到了长安。   一回来,便直奔王府。   元七看着飞奔过来的林榭,连忙退后,怕他要撞上自己的。   结果还是元七自作多情了,那林榭直扑扑地扑进了元七怀里。   两人摔在了地上,那林榭却像是没察觉,抱着人家急急地问道:“我问你,王爷的盘长结是不是多了个环,有八个环的?”   元七还没反应过来,只点了点头。   “那么,那样的盘长结,还有谁会编?”   元七迷迷糊糊的,只以为他捣乱呢,只道:“不就先王会编嘛!”   “你说什么?!”   林榭瞪大了眼,随即严肃道,“果然跟我想的一样!”   他这才想起来他还压在人家元七身上,这会儿忙要起身把他拉起来,这时,外边却有人急急进来了,喊道:“不得了了!王爷出事了!”   元七一个激灵便起身了,朝那人喊道:“王爷怎么了?!”   那人急急道:“王爷在宁州出事了,皇上正带着人赶过去呢!”   林榭也一愣,皇上带人赶过去?那是出了什么事?!   他连忙朝那人跑去,问道:“皇上此时在哪?”   “正要出宫了!”   林榭一听,连忙一把把元七拉上,跑去皇宫门。   皇上都出来了,那么王爷定是出了很大的事了!   元七一想到这里,脑子便昏昏的,王爷说去那边住些日子,这才一月不到,怎的就出事了!   两人总算是赶在皇上出宫前到了,一下子便上了后边的马车,前头皇上的声音在耳边:“给朕快点!”   “王爷不会有事吧?”   元七眼睛都泪汪汪的看着林榭,此时也顾不上什么身份了,拉着人家不松手的。   “不会的。”   林榭却是很镇静,缓缓道,“那十个人,不是王爷派去的。”   元七听了这话,倒是奇怪了,道:“本来就不是王爷派去的啊。”   林榭一下子愣住了,问道:“当时我问你的时候,你不是说……”   话说到一半,林榭顿住了,表情有点难言,道,“该不会,你也知道犯人是谁吧?”   元七问道:“你不是说王爷已经全部招了吗?难道,王爷没告诉你犯人是谁?”   林榭被他说得一愣一愣的,呆呆道:“王爷说犯人是他自己呢。”   这回轮到元七发愣了,两人对视半晌,这时道路的颠簸让两人一震,这才反应过来。   “犯人怎么可能是王爷!”元七护着他,道,“王爷哪有那种心思去做那么麻烦的事。”   林榭搂着他,定定道:“是先王吧?”   元七听了这话,低了头道:“应该是。”   说完,他又道,“那结,先王曾经编给王爷,就是他身上戴的那个,因而秋叶客栈我一看到那结,便知道是先王。”   “他明明知道这是个破绽,为何还要王爷去见到那个结?”   “不知。”   林榭看着他低着头,轻声道:“先王想让王爷知道犯人是他。”   “这么一来,所有的都可以解释的通了,我都知道了。”   元七抬头看他,只见他淡淡笑着,道,“我本以为,是先王或王爷在包庇某个人,看来,王爷是在替先王背锅,而先王早知道王爷已经都知道了。   “那十个人,定是先王派去的,至于派去,先王说去报恩,我也不清楚此报恩是什么意思,不过,据我的推测,应该是在那三年前的投石案里,一定是冤枉了某人,先王所说报恩,怕是跟此事有关,因而先王要王爷去翻案。   “自然王爷找出了犯人是谁,但是先王让王爷去查失踪案,正如你所说,应是故意让王爷知道,这案子是他一手策划的。   “王爷自然不会说出先王是犯人这种话,因而回来之后,他便就此搁手,没想再过问这个案子,这时候,我回来了。   “我虽不知案子背后的东西,但是王爷所知道的,我也知道了个大概,王爷怕我会调查,怕我知道先王的事,因而早早就给我下了定心丸,说他是犯人。   “但是先王走了之后,王爷派了人再去西域,怕也是为了报恩那事,而这时,张季迢回来了,而我在想,为何王爷对此并没有做什么,张季迢一回来,必定知道些什么啊。”   说完,他直愣愣地看着元七。   元七此时露出跟平时很不相符的表情,叹息道:“因为王爷累了。”   林榭一愣,道:“什么意思?”   元七抓着林榭的手还微微颤抖,道:“先王走后,我不止一次在夜里听到他哭。”   “表面上的淡然都是装出来的。”   林榭听了这话,眼底黯然。   他知道两人相爱,却没想过相爱至此。 第85章 浮生若此(八)   是夜,皇帝一行赶到了宁州怡心山庄。   刺史县令一行早已积聚在门口等待着皇上的到来,林榭和元七一下马车便连忙赶上前,看到一些人都在低头啜泣。   “怎么回事?!”   皇上一下来,似是有些恼怒。   一人跪上前哭道:“回皇上,老奴今早起来一看,就……”   皇上急得跺脚,带着人进屋一看,便愣住了。   林榭是听到元七的一声喊,才回过神来的。   “王爷——”   近乎是嘶声力竭。   林榭定定地站在远处,看着榻上安详的那人。   嘴边依旧带着淡淡的笑,似乎在嘲笑这些人的木楞。   跟前那人已经错失了理智,抓着王爷的手,嘴里一直念叨着王爷。   皇上似乎也愣住了,任凭元七怎么哭喊,他只站在远处,红了眼圈。   后边的人低低的啜泣此时更为大胆,山庄前后一片哭声。   林榭摇摇晃晃上前,旁边的郎中低声道:“昨日夜里毒发身亡。”   “什么毒?”   林榭直愣愣地看着那人,问道。   “七星海棠。”   一人上前道:“王爷的遗信……”   皇上忙接过,打开。   我这条命是先王给的,便允许我任性一次,我死后,把我葬在先王附近吧。   有滴泪滴在纸上,差点染花了字。   皇帝颤抖着手闭上了眼。   现在,就连他皇叔也走了。   林榭再次看向那人,却是一动不动,睡得安详,像是听不到任何声音般。   王爷的遗体被运回了长安,元七一路护送,眼睛都哭肿了。   “我早发现王爷不对劲,却也没想到他连命都不要了……”   元七拉着林榭哭诉,直哭到喘不过气来。   “若不是王爷肯要我,我早也不知什么时候死了。”   林榭忙道:“你可不能随王爷去死了!”   恭亲王的死,举国悲痛,万里缟素,来长安城送行之人堵得水泄不通。   恭亲王生前曾有大梁狄仁杰之名,虽不闻民事,却因此而获得了民心,宫里放出的消息是王爷病故,却也是不敢说出“自杀”这个字眼。   宫里的大臣均悲痛不已,在他们眼中,无意王爷是个太恣意之人,他把生活过得太丰富,谁都希望辞官后能过上他那样的生活,自杀一事,应跟他没有一丝关系的。   孟默云身穿缟素站在人行的尾端,嘴角的微笑再也没有挂起过。   只有他知道,王爷所作为何。   爱到深处,那人若是不在了,思念何苦?   与其让煎熬摧倒他,倒不如跟着一道走了吧。   只不过啊……   孟默云望着灰蒙蒙的天,叹气,你可知多少人今日为你哭泣?   下葬的哀乐触动人心,皇上特准王爷和先王合葬。   这是绝无仅有的事。   皇后太后在他耳边说过了此事的影响,但是皇上依然坚持把两人合葬,完全没有考虑到太后的地位。   他只是希望能够葬在先王身边,皇上却满足了他的愿望。   或许在这一点上,皇上是做得最正确的吧。   葬礼过后,孟默云前往宁州怡心山庄。   山庄内的仆人不知此人是谁,却放了他进来。   寝殿仍旧散发着淡淡的香味,似乎不久前还有人在此。   他环视了一周,打开了床头上边的壁柜,取出了两个包裹。   随即,他关上壁柜,转身出了寝殿。   没有人知道他拿了什么,没有人知道他为何这么做。   #   大梁免朝七日。   林榭还没来得及把自己的推理告诉王爷,王爷便不在了。   自那以后,恭王府便不能住人了,小丫鬟小太监都被送到别处了,元七没地方住,林榭便找了个由头,把他放自己家去了。   元七一进林榭家,不禁问道:“林侍从都没有家人吗?”   “他们在老家。”   “你还没娶妻?”   元七直愣愣看着他,看得他有点害怕。   “没有。”   元七低头道:“王爷不娶妻是为了先王,你是为了什么?”   林榭咂咂嘴,没说话。   自此,元七便是林榭家的仆人了。   “你不是太监吧?”   林榭凑近他问道。   元七羞红了脸,低着头不语。   “王爷舍不得吧,怎么舍得你变成太监。”林榭的声音幽幽地传过来,“我就知道。”   元七一听,眼圈又红了,王爷才没走几日,他的神经依然脆弱得很。   林榭一看,忙凑过去笑道:“我说错话了。”   王府的掌事厨子在走的时候跟林榭说了件事,给元七的伙食里面必须加点东西。   林榭自然知道,便听了去。   那案子里,王爷确实派了十个人去西域。   林榭总算是搞明白了,为何王爷能够把锅背得这么完美,正因为他确实是派人去了西域!   而那十人,据石将军说,是为了去找寇草,王爷随便点了军营里边的十个人,最后,那十人每一个能回来。   这么说来,王爷所说,为了治好元七而犯下的错,也就能够说得通。   只不过,一个先王,一个王爷,各自策划了计谋,最后两个人却谁也不说,因而这案子才异常复杂。   最后得知真相的林榭并没有把事实告诉元七,元七本因王爷的死而一直没有缓过神来,若再说这件事,怕是也要跟着王爷去了的。   元七在林榭家住下,也渐渐习惯了,才知道这林榭确实是没娶妻,家里只有几个仆人,看着怪冷清的。   “你为何不娶妻?”   林榭望着元七,只道:“先王还在时,曾说要为我找个人家,被我拒绝了。”   元七只不明白他的意思,撇撇嘴。   “我说,我心有所属。”   元七看他了半晌,只淡淡地答道:“哦。”   林榭见他没反应,转身出去了。   他没有看见,身后那人已经红了脸颊。   林榭去了大理寺。   他自然不可能把先王时犯人这一说告诉这些人,只不过,若是王爷已经跟他们说过自己是犯人这话的话,那么他就有必要前去洗清一下。   他不希望,这个被人们尊敬的王爷,在大理寺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搞得背后有人说闲话。   结果一到大理寺,那大理寺卿见是他,又头痛起来了。   “大人这是来……”   “王爷有没有跟你说过,他是那十人失踪案的犯人?”   林榭直捣黄龙。   大理寺卿一听这话,心里立刻咯噔了一下,这下子是完了,不会这林侍从已经知道了吧?   他艰难地咧出笑:“林大人这是……”   “若是王爷这么说了,那么就当做没听过,犯人不是王爷。”   林榭眯着眼,嘴边带着笑。   大理寺卿点点头道:“我自知犯人不是王爷。”   林榭看了他一会儿,觉得不像是撒谎,便提脚回去了。   大理寺卿还在纳闷呢,这前几日孟默云就跑过来说过了这事,怎么今日这林榭又跑过来说一遍?   郁闷啊郁闷……   大理寺卿摇着头出去晃荡了。   他自是不知,这孟默云是怕这福仪做傻事,为了保住先王自己去自首,结果他还就真的做了这傻事。   孟默云去了大理寺之后,便去了皇陵。   皇陵有人看守,孟默云只报了名字,便进去了。   他只站了一会儿,便低声道:“你说的,我做到了。”   福仪自杀前几日,孟默云便收到了他的信。   我时日已经不多,你帮我做件事,我死后,你来怡心山庄,我的寝殿床上边有个壁柜,你打开,有两个包裹,你将它们带出去,我死后,这些东西也没用,但是我不想别人看到,你最好是带进你的棺材里。   他看到信的第一反应,便是想要撕了它。   居然还要自己去帮他料理后事啊!   这个福仪,可真是会折磨人啊!从苏州到这里,可是需要将近半月时间啊!   结果,没几日,他便收到了那人自杀的消息,那是八百里加急赶到了皇宫,总算是赶上了他下葬。   他一路上根本就来不及思考,那个潇洒得令人羡慕的人怎么会自杀,在他看来,或许先王的死,便是让他整个世界都塌掉了吧。   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告诉他先王为他做了什么。   孟默云见了他的遗体,才忍住了心中的冲动。   对于失去了深爱的人的他来说,可能死真的是一种解脱。   他跟福仪多年的好友,对于他的脾性,自以为了解一点。   福仪活得潇洒,他不愿意被束缚,不愿意做自己不想做的事,因而,必定是不愿意一个人苦苦思念着黄泉下的那人吧。   他的信里,并没有说孟默云不可以看那些信,于是,孟默云打开看了。   在小的那个包裹里,第一封信,便是可以成为“遗书”的东西。   念及之至,往往不能言说,日日如此,却寝食难安,所有的事情都解决了,我也该随你去了。无你相伴,活在世上就如一具空壳,索然无味。   接下来的信,便是先王写给福仪的了。   片刻后,孟默云抬起头时,不觉已泪流满面。   确是两情相悦,却能如此。他能想象得到,就连自己都能被深深感动的书信,若是那个福仪看了,会是何种感受,怕是会找没人的地方痛哭一场吧。   别看他一天到晚笑得开心,其实他只不过是对此并不关心罢了,若是换做了他的心上人,应是另一番景象。   他明了福仪让他这么做的理由,他们两人都不在了,那么这些信,也就没有任何意义了,最多是证明他们爱过一场。   那么,若是这些东西被别人看到了,必然会给先王留下不好的名声。   另一个包裹,里面也是书信,但是很明显,是另外两个人的通信。   孟默云不知是谁,便也搁着了。   收拾了两个包裹,便回了长安,去了趟大理寺后,便动身回了苏州。   那两个包裹,便随着他同去了苏州,直到孟默云死,都没有人见过那两个包裹,没有人知道他藏在哪儿了。 第86章 浮生若此(九)   秋试即将到来,各地的考生们就要准备赶考。   长安城内的人们渐渐淡忘了,几月之前的那位恭亲王的葬礼,已经到了丰收的季节,各家各户忙着农活,今年全国各地没有一处洪水旱灾,可谓是天佑之年。   皇帝苦恼着一件事,这侍从林榭忽然提出要告老还乡。   皇上头都大了,这林榭才三十多岁,居然跟他说告老还乡?况且理由还让他无法反驳。   “老臣没用了,皇上读书也不需要老臣陪着了,老臣三十多岁却感到力不从心,怕是不能继续为皇上效劳了。”   看着他耷拉着脸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皇帝内心开始蠢蠢欲动起来,林榭虽说年轻,但是自先王登基不久便一直跟在先王身边,况且先王的驾崩,对这个林侍从也造成了不小的打击。   皇上日夜思考这个问题,想着是要放他走呢,还是留他继续在这里。   结果,第二日早朝,林榭就走不成了。   大理寺提交了一个案子,据说很复杂,刑部也束手无策。   王爷走后,便再也无人能够担得起“大梁狄仁杰”的名头,而这林侍从,便是一直跟在王爷身边破案的,自然,所有的目光都看向了林榭。   林榭如芒刺在背,他本就想趁着朝里太平时退出去的,谁想到这大理寺偏偏在这时候交了案子,这下子,他是想走都走不了了。   皇帝的目光那是如炬般看向林榭啊,就怕他当场就跪下说自己没用了。   结果,那林榭倒是识相,上前道:“臣愿接下这个案子!”   林侍从此话一出,自然那大理寺卿是松了口气,若是林榭不接,这案子还不知道要交给谁呢。   皇帝面上带笑,点了点头,道:“好!”   “皇上,臣有一请求!”林榭到底是想说出来。   “你说。”皇上隐隐觉得不妙。   “臣请求皇上,在臣破了此案后,便准许臣辞官!”   铿锵有力的声音掷地有声,众臣恍然,只觉他气势如虹,像极了那恭王。   皇上叹了口气,果然人待在一起久了,都变成一个样了,没办法,只好点头应允了。   这林榭刚下朝,便被大理寺卿拉住了。   “林大人何苦要辞官?”   这消息还没放出去,大理寺卿就找上门来了,看来必是觉得自己走了以后会很棘手吧。   “我老了,也该让位给年青人了。”   林榭笑着回应,心里却嘀咕着,若不是那元七住得离恭王府太近老是伤春悲秋他看不惯的话,自己也不用想着搬走了。   最重要的是,那人居然还一点察觉没有,依然每日对着王府的方向挤着眼泪,大有孟姜女的感觉。   大理寺卿不置可否,只道:“大人什么时候来大理寺一趟,我给您讲讲案子?”   林榭倒是不客气的,笑:“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日如何?”   大理寺卿很高兴地拉着人家去了大理寺。   这案子说怪也不怪,京城东边的一家人家嫁女呢,当日男方迎亲去了,轿子到男方家里一看,俩人都没了,找了半天没找到人,于是便报案了。   大婚的日子越来越远,两家人急啊,好不容易订了婚,这迎亲的途中两人都没了,这算是个什么事啊,况且这案子最离奇的就是,那轿子明明途中都没有停下来过,女方家人也是眼睁睁看着新娘上了花轿的,女方的哥哥牵着上去的,结果到了男方家里一看,却两个人都没了。   女方家人本以为是男方玩的小把戏,结果听到连新郎都没了时才发现不对劲了。   大理寺派人去问了,结果那抬轿的人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明明没有听过,这两个人又不是蒸发了,不会无缘无故没了吧?   林榭听了叙述,点了点头,问道:“当日抬轿的人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大理寺卿叹气道:“他们都说什么都没发现。”   “可信吗?”林榭问道,“抬轿的人的话。”   大理寺卿摇摇头,道:“这我就不知了。”   林榭点了点头,看来得自己去问啊。   知道了这些,便要回去了。   林榭腹诽,这案子看来有点棘手啊,既然轿子没有停过,那么就必定是趁人没有发觉出来的,若是有人绑架,那么未免手法太高超了些。   他满腹心思,踱步回了府。   一进屋,便闻到了一股香味,他皱皱眉,寻到了厨房。   “你在煮什么?”   元七吓了一跳,定了定心神才道:“红豆薏米粥。”   说着,他转过身,低眉道:“王爷生前最爱喝红豆薏米粥了。”   “为何?”   “因为先王爱喝红豆薏米粥。”   林榭听到这个答案并没有感到意外,他只点了点头,转身出去了。   元七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一碗粥端在他面前,林榭停止了神游。   “我听说,你要辞官?”   元七褪去了脸上的悲伤,这会儿倒是有些不耐烦似的。   “你怎么知道?”   刚说出这话的他立马就后悔了,他这不是不打自招吗?   他暗暗腹诽,必定是宫里的那些个太监丫鬟又嘴碎了,这宫里头的大事,可没一样是逃得过他们的耳朵的,就算不会明里头说,但是那暗里边可是传得飞快。   元七歪着头道:“你真的要辞官啊?为什么?”   林榭站起身瞪了他一眼,原本还以为这人是来套话的,以为他知道他的意图呢,结果这人其实根本就不知道!   看着他要走,元七忙道:“不喝粥吗?”   “我又不喜欢喝这粥!”   林榭那是有点生气的。   元七倒不知道他为何生气了,只端起了粥自己喝起来了。   既然他不爱喝,那么自己喝好了。   翌日,林榭一大早就起来了,跟着元七提前叮嘱好了的。   “我今日去查案,可能会晚点回来。”   “好。”   元七喝着粥看着他出门,忽然脑子灵光一闪。   那男女两家其实隔得不远,也就两里的距离,况且轿子走得不慢,两刻便可以到男方家,因为是黄昏时迎娶,轿子经过的路上也没几个人看到,因而也有可能是算好了这个时候的。   林榭先是去了女方家里,老妇人一见了林榭,便抹着眼泪哭诉:“香儿虽然算不上漂亮,但好歹是刚出家的闺女,怎么会遇上这种事呢……”   看得出来,这家人并没有将女儿看得轻贱,反而倒有点舍不得的意味。   林榭扶起了老妇人,问道:“令爱当日确是哥哥扶上去的?”   一个男子站出来了,点头道:“确是我扶上去的。”   “扶的时候确是她?”   男人道:“确是,不会错。”   林榭点点头,问道:“那么,上轿之前她有没有什么反常的行为?”   男人摇摇头,道:“香儿开心着呢,上了轿子还说了我走了的话呢。”   “怎么说的?是在轿子里面说的还是伸出头来说的?”   “自然是在轿子里边喊了一句,她头上还盖着红盖头呢!”   林榭点点头,道:“你一直看着那轿子走的?”   男人点点头。   林榭明了,看来新娘这边应该是没有什么问题,那么,接下来,他便去了新郎那边了。   这边跟女方家里不同,那新郎可是他们家的独苗,可想而知儿子失踪了对他们的打击会有多大,而且是在大婚这样的喜事时失踪的,可谓是乐极生悲,红白事一起做了。   母亲不能见人,父亲自然就见了林榭。   那上了年纪的老人见了林榭忙拉着他道:“大人,你可一定要把我的儿子给找回来啊!不然他娘也活不成了!”   林榭忙点头了,道:“你放心,我必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虽嘴上是这么说的,但是其实林榭根本就没有信心能够破案,之前一直跟着王爷破案,王爷聪明,可是自己没有他那么聪明,这时候,只能靠着常年在王爷身边学到的一些东西来试试了。   问清楚所有的情况,这是王爷了解案情的必要手段,不管是怎么问,一定要问到有用的东西。   林榭深知这一点,便问了:“令郎去迎亲之前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老人摇摇头道:“倒是没有看出来,他开心着呢。”   林榭点点头,道:“那么,是什么时候发现两人不见了的呢?是谁发现的?”   旁边的仆人上前道:“到了家门口,抬轿的人等着两人下来,却迟迟不下来,我便上前去看了,人就不见了。”   林榭注视着这个仆人,确定没什么异常后点头,道:“那抬轿的是哪些人?”   老人忙挥手让他去叫人来了。   过了一会儿,四个人上前来了。   “大人,这四个人从小便在府里当差事,应该没什么问题。”   林榭只问道:“没了两个人,你们都没感觉到?”   一个道:“因为小的四人都没有停下来过,自然是不知了。”   林榭目光凛然,问道:“少了两个人的重量,你们感觉不出来?” 第87章 浮生若此(十)   那人颤了一下,随即道:“当时小的确实是没有感觉到重量减轻啊!”   林榭看了看那三人,却见他们也是点了点头,道:“小的也是!”   林榭皱着眉,这路上都没有感觉到有人下去了,那么那两人到底是何时失踪的?   难不成……   林榭一惊,忙道:“你们带我去看看当日迎亲的那个花轿!”   几人只不知这林大人说的什么意思,只按着他说的去做便是了,带着人去见了那花轿,林榭掀开帘子便上去了。   后边的人还没来得及阻止,那林榭一惊登上去了。   “老爷,这……”   “让他去便是了。”   老人的脸上仍旧是满满的悲伤。   林榭进了花轿,环视了一周。   这花轿跟普通的轿子不同的便是,四周均是红纸贴满了,就连帘子都是红色的,这吴家也不是什么富贵人家,派了四个人来抬轿子已经很不错了,因而这花轿也不会很华丽。   林榭伸出手摸了摸四壁,接着看了看脚下,低身摸了摸。   他紧锁着眉头,似在思虑什么。   过了一会儿,那几人见了林榭出来,这才松了口气,不过见这林榭脸上带着笑,猜想应该是知道了什么的。   老人忙到了他面前,问道:“大人可是发现了什么?”   林榭沉吟道:“是,不过这还得先找到你儿子再说。”   “墨儿他……还活着吗?”   老人老泪纵横,林榭看着他的样子,忽然心一软。   “活着呢。”   林榭转身道:“你们少爷可有什么朋友?”   几个仆人忙道:“有是有,不过有些已经不联系了。”   “为何不联系?”   仆人们畏畏缩缩,似是难言,林榭看出来,便看向了老人。   老人似也有些难言,只叹了口气,道:“大人,咱们找个地方,我再跟您说说。”   林榭点点头,看来这新郎似乎还不是个安分的主儿啊!   林榭心里边腹诽着,边跟着这老人去了别院。   老人重重叹了口气,神色很是无奈,开口道:“犬子虽今年年纪不小了,但是唯一一个就是倔啊!”   林榭还是不明白他的意思,问道:“这话是……”   “犬子好南风啊!”   林榭一怔,连惊讶都忘记表现了,只呆呆地问道:“好南风?”   “是啊……”   林榭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只愣愣地站在原地。   “本这次婚礼是他答应了的,谁想到这两人都不见了啊!”   林榭终于回过神来,问道:“能不能问问,令郎的对象是谁?”   这自然是问他儿子喜欢的男人是谁了。   老人叹息,明明不过知天命之年,却已是满面沟壑,看起来十分苍老,能想得到,应该是操心儿子。   “原本我们一家在姑苏,后来为了做生意来了京城,那孩子,便是在姑苏跟着墨儿一同长大的。”   也就是青梅竹马了。   林榭点点头,道:“那么,那人叫什么,现在在哪?”   老人一下了抖了两抖,道:“那孩子已经不在啦,便是那失踪案里失踪的那个刘山啊!”   刘山!   林榭瞪大了眼睛,刘山!   他还记得,当时跟王爷一同审案时,那刘山的哥哥刘清还在场!   “你是说,令郎跟刘山是……”   老人点了点头,随即叹息。   “那么,令郎是否知道此事?”   他指的是刘山已经失踪这一事。   “自然是知道了的。”   林榭忖度片刻,如果已经知道了,还答应了婚事,难不成,已经死心了?   他猛然想起来,当时审问刘清的时候,还从另一人身上发现了刘山的玉佩,当时他记得是半边玉佩,上边刻着山这个字。   他问道:“令郎身上是否随身携带着半块玉佩?”   老人听言抬头,点点头道:“是半块,上边还刻着水字呢!”   那么,定不会是死心了!   “不过几月之前便没看到那玉佩了,之前还一直戴着,大约便是刘山失踪后吧,那玉佩便再没见过了。”   林榭皱了皱眉,不见了?   难不成,刘山死后,他觉得玉佩没有意义了?还是其他的原因?   “我还记得,当时他还进了一趟宫呢,结果什么也得到回来了。”   “进宫?”林榭越发觉得,这人有意思了。   “他进宫为何?”   “我也不知道。”   老人摇摇头。   既然进宫了,当时一定是去见先王吧?并且,林榭有一种直觉,这人应该知道一些事情。   “那么,多久之后,他接受了婚事?”   “也就是一月前才接受的,当时劝了好久呢。”   林榭明了,看来,这案子的关键,便是找到这个人!   “令郎叫什么?”   “吴水墨。”   吴水墨……怪不得玉佩上是水字,那么这么一来整个玉佩上边写的便是山水二字,任是别人,也看不出来这其中奥妙。   林榭踱着步子回了府,心里快活着。   看来,这个案子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复杂,而且,意外地跟自己之前破的案子有关联,这么一来,或许了解到其中更多的细节,他不知道的细节。   他早就知道,当时王爷因为先王回来,肯定就已经知道了很多事情了,只不过自己留在原处,自然是不知道。   那么,王爷当时回去后跟先王都说了些什么,他也不知道,他唯独知道的是,他一回去,就把这个失踪案掌握得差不多了,而自己,却是通过先王留下的一些信件才逐渐了解事情的真相,不得不说,自己确实不如王爷。   他踱着步子回了府,便看见元七不知从哪儿来弄了一只狗。   他乐呵呵道:“王爷生前就养了只狗,我想……”   林榭没等他说完,便上前,把狗搂在怀里。   “王爷还喜欢鸟儿,你怎么不去抓鸟?”   元七听闻这话,顿了顿,随即道:“你跟我在一起,我去抓鸟做什么。”   林榭一愣,随即忙抓住他道:“你方才说什么?”   元七被他吓了一跳,道:“什么?”   林榭看了他一会儿,听得他道:“我得给你煮饭啊。”   果然……   林榭翻了个白眼,转身进了屋。   果然,自己不能对他期望太高,不然会让自己失望。   他没看见,身后那人抱着狗在偷着笑呢。   翌日,林榭要去一趟吴家,只道:“令郎肯定会自己回来的,具体什么时候回来,我也不知,咱们等会儿罢。”   这么说着,这案子就搁置了,林榭说他会回来,谁也不知什么时候回来,这可急坏了两家人,分别上前要跟他说说的,都被元七给挡了回来。   “大人累了,你们先回去吧。”   说起来,元七便长着一张令人心生好感的脸,任谁看了都觉得想上去欺负的,所以也不把人放在眼里,元七憋屈着,只得把人给叫出来了。   林榭自己也苦恼着,赶苍蝇似的把人赶走了。   元七只问:“你怎的又不管这事了?”   林榭只道:“什么叫不管?”   “可那些人都是这么说的,说你……”   林榭忙打住他,道:“你要是跟那些个人一样说我,我把你赶出去!”   元七立马乖巧了,跟在他后面喃喃:“王爷从来都不嫌弃我的。”   “那是王爷!”   林榭忽觉得有些恼怒,转身想骂他,结果人已经跑掉了。   他收回了伸出的手,心里暗暗骂,这小子可真是不识好歹!   案子搁置了,林榭按着理也没去早朝,只吩咐了,若是吴水墨回来了立马去通知他,自己倒日日坐在府里什么也不管,就看着元七忙前忙后,嘴里叼着汤匙饶有趣味的。   元七把粥端到他面前,道:“你喝点吧。”   “不喝。”   可是脾气上来了,元七做什么都不吃,活活要饿死在他面前的意思。   元七也不知是怎么惹到这位祖宗了,心里还直纳闷呢,但是又寄人篱下,不得不低头。   想当初,跟王爷住在一起的时候,不管他怎么调皮,王爷都不会不理他,最多也是瞪他而已,就连发生那样的事,他差点把王爷的名声都毁了,他也没有这样不理他过。   看看这林榭,一副大爷样,还要自己端菜端饭,他可何时受过这样的委屈啊!   想到这,元七倒是有点不情愿了。   “不喝就不喝。”   刚想缩回手,那林榭倒伸手抓住了,笑道:“我喝啊。”   说着便从他手里接过那碗,把嘴里叼着的汤匙拿下来规规矩矩喝粥。   元七看着他,总算是松了口气。   这人,怎么比王爷还幼稚呢!   等他终于喝完了,他忙去接过了碗,却没想那人居然又叼着了汤匙,还直直地望着他。   “你叼着它作甚?”   “没什么,很好玩而已。”   林榭回答得一本正经,一点没发觉他自己跟个黄口小儿似的。   元七伸手要把汤匙拿下来,却不想那人咬得紧,他拉了半晌,最终放弃了。   看着他转身出去,林榭眯着眼,笑得一脸奸诈。 第88章 浮生若此(十一)   林榭这一等,可就等了足足半月,半月里元七把他赶着去查案他也不为所动,只日日躺在藤椅上等着他服侍,那感觉,可别想着案子那事了。   元七更是纳闷,这林榭一向是出了事情比任何人都上心的,怎的这回还使起性子来了呢?难不成,是因为自己?   元七好好反省了自己,最终一咬牙,要上去认错了。   林榭看着他一脸的真诚,问道:“怎么了?”   “我错了。”   林榭吓得双脚一颤,好笑道:“你哪儿错了?”   元七低着头,很有自觉的,道:“我老想着王爷,没照顾好您。”   林榭觉得好笑,正要起身的,那人就拉着他道:“您赶紧去破案吧,别把时间浪费在我这儿了。”   林榭这下子是明白了,看来这人说到底还是要劝自己去破案啊!   他眯着眼,顺着他的手把他往下一拉,元七没站稳顿时倒在了他身上,抬头时已经是满脸通红了,连耳根都红了。   “大、大人……”   林榭刚想说话,外边就有人报:“大人!吴家老爷要见您!”   林榭倏地顿住了动作,两人只相隔数寸,呼吸仍然能够洒在对方的脸上。   可真是煞风景!   林榭皱着眉起身了,只扔下了一句“等我回来再说”便出去了。   既然那老爷子来找他,必然是他家儿子已经回来了。   果不其然,他一出去,那老人便一把鼻涕一把泪道:“大人,犬子回来了!”   林榭只点点头,道:“带我去见他吧。”   林榭早料到,这吴水墨一定会自己回来的,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新娘也会跟着一起回来。   到了吴家一看,不见那新娘,只见了吴水墨人模狗样地站在门前候着呢。   老人必定是刚看着人回来了就去通知他了,这人一看就是风尘仆仆地从外边回来的样子。   林榭看向他,问道:“你是吴水墨?”   吴水墨点点头,道:“见过大人。”   林榭也不跟他客气,只道:“去苏州了吧?”   吴水墨眼中竟没有一丝波澜,只点了点头。   老人倒不明白了,直问道:“你怎么回事!”   “老人家不要激动。”林榭安抚着他,缓缓道,“我猜,当时应该是这样的,在花轿里你做了手脚,当时你家的仆人上去看没有人,其实人还在里边吧,不过是使了点技巧,等人都全走了之后再偷着跑掉了吧?”   吴水墨依然是静静地听着,林榭的话对他似乎一点作用都没有,眼里似是一潭死水。   林榭有些惊奇,这人被拆穿后居然还能这么镇定,实在是少有。   老人奇怪,问道:“怎么回事?”   林榭把人带到那花轿前,掀开帘子,道:“老人家,你看我给演示一下。”   说着,他走进去,然后把帘子打下来,不一会儿,有声音从里边传出来:“你掀开帘子看看。”   老人上前掀开了帘子,里边却是一人没有,顿时惊讶得一句话说不出来。   忽然,老人对面的壁上动了动,一块红色的板子就这么倒了下来,里边是林榭的笑脸。   “看到了吧,就是下面垫了两块木板,只要这么一档,就跟消失了差不多。”   “当时黄昏时分,光线不好,所以那些仆人没看出来是理所当然的。”   老人惊讶之余看向了自己的儿子,问道:“你真是这么做的?”   林榭从花轿上下来,正好听到吴水墨道:“跟大人说的一样。”   “你这是为何啊!”   老人不理解自己的儿子为何要做出这样的事情来,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意思。   林榭站定了,问道:“那新娘,是你带走的还是情愿跟着你走的?”   “自然是她自己要去的。”吴水墨眼里依旧是静的可怕,淡淡道,“我去苏州找刘山去了。”   老人气得跺脚:“可是他已经死了!”   “我知道,”林榭终于从吴水墨的眼里看出了点别的情感,那是一种浓得化不开的悲伤,“我知道。”   林榭皱了眉,看来,这吴水墨是别有心思。   “我跟你谈谈吧。”   吴水墨这才抬起头看他,半晌,才点了点头。   别室里,两人对坐,案上是上好的碧螺春。   “你想着,去苏州看看?”   林榭没有直接挑明。   “是的,想去以前跟他待在一起的地方看看。”   林榭点了点头,接着道:“那么,你的新娘见了,是不是回去要退婚了?”   吴水墨眼里是满满的惊奇,大抵是没想到林榭已经知道了。   “是的。”   “被你感动了?”   他点了点头。   “若是我,也被你感动了。”林榭若有所思,眼里是笑意,“你这样的深爱,我见过。”   吴水墨听了这话,眼里才有了点光彩。   “不过,他比你爱得深,为了那人甘愿殉情了。”   林榭敲敲桌面道,“不过,我不赞同你去殉情。”   “为何?”   吴水墨像是抓住了稻草,眼里透着渴望。   林榭抿了抿唇,道:“他没了爱人活不成,跟尸体没两样,你不同,最起码,你还能想出又不结婚又去了一趟苏州这样一箭双雕的好主意。”   吴水墨在听到最后三个字的时候顿了顿,看来,这林大人并不是在责备他啊?!   他低着头道:“我没办法……父亲逼得急,,只能这么做了。”   “我很欣赏你的勇气,”林榭笑道,“不过,你若是家里的独苗,这事不太好办。”   “我也知道。”   林榭轻声道:“不如我帮你想个法子,既不用结婚,也不用被乡里人看不起。”   “什么方法?!”吴水墨眼里顿时亮了起来,脸上也焕发了光彩。   林榭凑到他耳边耳语几句,而后叮嘱道:“你可别把我卖了啊!”   吴水墨像是如获至宝,连忙谢了他。   “不过,我有点事问你。”林榭正色起来,道,“你的那块玉佩,去哪儿了?”   吴水墨一愣,随即道:“现在在我身上。”   “当初是丢过吗?”   他点了点头,道:“当初我去求见先王的时候,被扯掉的。”   林榭若有所思,道:“当初,你为何要去见先王?”   吴水墨明显是愣住了,想了片刻,才叹息道:“当时我知道是皇宫的人把山儿抓走了,才去见先王的,谁道先王不见我。”   “你为何知道是皇宫的人抓走的?”林榭紧追不舍。   “自然是看到送到皇宫去了,进了宫门。”   林榭紧锁眉头,随后又问道:“那么,后来那玉佩怎么又找回来了?”   “是先王托人还给我的。”   “先王?”林榭似是有些意外,道,“先王捡到了那玉佩?”   “应该是吧。”   “那么,先王什么时候还给你的?”   吴水墨不知为何这林榭要问他这个,但是也只好如实回答:“是在好几月后。”   “那时候王爷回来了吗?”   “王爷?”吴水墨摇摇头道,“不知道。”   林榭拍了拍脑袋,自己真是糊涂了,像他这样的人怎么会知道王爷什么时候回来的呢?   “那是先王身体不好的时候吗?”   吴水墨这倒是记起来了,道:“我记得,是先王驾崩前半月前的事情。”   他点了点头,站起身。   如果王爷看过那玉佩,那么自然会想到那半块上边刻着“山”字的玉佩,这玉佩出现在先王那里,自然就会开始怀疑先王了。   这么一来,他便有了突破口,顺着那推理下去,便知道先王的所作所为。   他笑笑,就算自己知道了王爷是从这个时候知道了一切又有什么用呢,王爷,先王都不在了。   他摇摇头,晃着身子回了府。   那边元七还等着他那句“回来再说”呢,见他回来一脸高兴便知道案子破了,也没再好意思问人家,毕竟人家开心得忘了之前说过的话也正常,贵人多忘事嘛。   几日后,有消息出来,皇宫要征兵,吴水墨作为壮丁被征走了,进了皇宫里的军队。   林榭跟他说的,便是趁着这次的机会去当兵了,若是以后不想再回来从农了,便干脆改名换姓去苏州好了,至于老人家这边,倒也是要时不时回来孝顺孝顺的。   吴水墨自然求之不得,若是真的能自由,那是再好不过。   这案子算是告了一段落,林榭忙向皇帝说了辞官的事,皇上无奈,只好放着人走了。   林榭一得到命令,立马就命人收拾东西,翌日便带上人赶往了沧州老家。   林榭的双亲已经病故了,只有一个妹妹还在人世,却已经嫁到别处去了,这一回去,自然是只有他一个人了。   元七倒是没想到林榭已经变成了孤家寡人一个的,只问道:“你倒是可以娶妻子,这家就不会那么空荡荡的了。”   被他这么一说,林榭就忽然想起来那日的情景,他阴着张脸走近他,道:“方才的话,你再说一遍。”   元七被他的气势吓到,立马不敢出声了。   林榭皱着眉瞥了他一眼,转身出去了。   看来还是惹不得啊,这林大人可注重脸面了呢,刚刚他那么说肯定是惹他不高兴了。   元七腹诽着,耷拉着脑袋去做事了。 第89章 浮生若此(十二)   今日是公榜的日子。   秋试后,张季迢便歇在了家里跟哥哥一起做农活。   县里的小吏对着簿子把名字一个个抄在黄榜上,从清晨抄到了午中。   张季迢觉得自己应该是考不到那么好的位置,便午后才去看的榜。   午后时,仍然有一群人围在榜前争相看,张季迢远远望过去,根本看不到上边的名字,便干脆想过会儿再来看的了。   一转身,余光却瞟到了一个人影,那个人影让他心头一颤,他连忙转过身去看,却发现,只是一个相似的背影。   他掩下了心头的失望,随即自嘲地笑笑,怎么可能呢。   刚想离开,那边却有个声音传了过来。   “那是张季迢啊!”   “啊是他!”   张季迢还没反应过来,已经有些人跑过来了。   怎么回事?   带头那人笑嘻嘻道:“恭喜你啊!中举啦!”   “什么?!”   张季迢显然不相信他所说的话,想要自己去看看,但是一群人围着,自己根本出不去。   “中举啦!真的中举啦!”   张季迢有些头昏脑花的,根本听不清他们讲了什么,嘈杂的声音从四面传来,扰人心神。   好不容易,他终于钻出了人群,往那榜前一看,果然!   第三名!   他眼睛有些发花,似有些不相信上边是他的名字。   他揉了揉眼睛,再次睁开,看到上边明明确确是他的名字的时候,他愣住了。   忽如其来的欢喜,似乎麻痹了他的感觉。   有段时间,他只愣愣地站在榜前,听不清身边的人都说了些什么。   回到家里的时候,哥哥立马迎上来,问:“怎么样?”   看着他一脸严肃,张季儒心跳加快,觉得应该是没希望了。   “哥哥,我中了举人,第三名。”   张季儒一愣,呆呆道:“真的?”   张季迢点点头,看来,连哥哥都不敢相信啊。   张季儒随即跳了起来,拉着人乐道:“太好了太好了!我还以为你考不上!”   张季迢倒是没有一点开心的神色,等哥哥安静下来道:“我记得,明明考得不算很顺利,为何还能中举?”   哥哥只道:“榜上都有你的名字了,说明肯定是考中了嘛,你就不用担心别的了!”   张季迢点点头,哥哥说的有理,自己考完便觉得考不上,但是既然现在考上了,那就安心地等着去做官吧。   是夜,哥俩喝得烂醉如泥。   好不容易能够走到这一步,哥哥心里高兴,张季迢心里也能够放下来,哥哥为了自己受了很多苦,双亲去世后,便一直是哥哥照顾自己,哥哥连妻子都没娶,只为了更好地照顾自己,他从西域回来后,哥哥更是努力养活两人,只为了能看到他当上官。   幸运的是,他考上了,并且名列前茅。   两人喝到深夜,终于各自回去休息。   张季迢脑子昏昏沉沉,跌跌撞撞倒在席上。   月色绰约,照进窗里,在地面撒下了一层白沙,窗棂在白沙上勾勒着,外边的竹叶印入画中,添了一丝婉约。   空气中弥漫着清香,屋内的烛火明明灭灭,黑夜越来越漫长,月亮高高挂在天穹,虽不能普照大地,却给人间撒下了一把明亮。   席前的白沙内又有什么印入了画,摇摇曳曳,似要湮灭。   席上那人动了动身子,呼吸平稳。   不知什么时候,席上那人缓缓睁开了双眼。   那一块白沙恢复了先前的样子,竹叶微漾,藻荇交错。   那人眼里一片清明,眼角却湿了鬓发。   那香味,世上除却那人,不会再有。   那人在他唇上轻轻印上了一个吻,便起身离去了。   是他,直觉告诉张季迢,是他。   他望着快要燃尽的烛火,嘴边勾出淡漠的笑。   他是来找他的吧?白日里见到的那人,是他吗?   他对自己,是否是一样的呢?不然,他为何对他如此?   想着,却更是难眠。   #   到了沧州之后,元七的老毛病便出现了,在没几日后便昏倒了一次。   林榭这才猛然想起来王爷所说的寇草一事,但是现在人已经没了,就算想问,也问不到什么了。   元七这一昏就是要昏到翌日的中午了,林榭便在身边陪着他,等着他醒过来。   元七天生便是一副柔弱的样子,但是性格里边并没有柔弱的影子,相反倒还有丝叛逆的精神,因为他可是亲眼见过他是怎么跟王爷拌嘴的。   他记得第一次见他,他正带着条狗,站在那里恭恭敬敬地给皇上行礼,走的时候,那狗扑上来,皇上却没有怪罪他,他这才注意到这个人。   同时,他也开始怀疑他的身份,按道理来说,若是这么顶撞皇上的话,可是会受罚的,结果他没有。   并且,王爷对他的态度是不一样的,不是对皇上那种眼里充满了柔情,虽然他对仆人都很好,但是唯独这个元七,有些不一样,可是,到底是哪里不一样,他却说不出来。   至今,他仍然不知道元七到底是哪里人,到底双亲是谁,家里还有没有别人,他不说,他自然也不问。   唯独他知道的是,元七绝对不跟那些丫鬟太监一样,身份肯定要尊贵些,不然也轮不到王爷去给他找药。   翌日,元七醒来的时候,刚想翻个身,却发现身侧睡着一个人。   他悄悄转过身,见到的是他的林大人的睡颜。   安安静静,呼吸平稳,几缕发滑落颈间,看得他心跳加速。   这人,虽不及王爷年轻时好看,但是这时却明明白白睡在自己身边,是要做什么?   他脸微微红了,想起身,心里却有个声音叫住他,再靠近一些……   他慌忙止住了念头,动了动身子,却不料,那人已经醒了。   林榭睁开眼的瞬间,终于意识到,昨夜里由于太困,便倒身睡了。   现在,他微红着脸看着自己,是在做什么呢。   林榭笑了笑,道:“你干什么?”   元七心想那可不得了啊,明明自己昨日是昏倒了什么都不知道啊,这一醒来他就在旁边了,怎么说我在干什么呢!   当然这话元七可不敢说,怕这位祖宗又怄气呢。   林榭见他不语,只好起了身,阴沉着出去了。   元七大惊失色,这祖宗刚刚是脸色不太好吗?   他连忙追上去,结果却没料到他停住了,他直直朝人家悲伤撞上去。   林榭转过身,看着他一脸迷糊,伸手把人抱进了怀里。   传来一声叹息:“诶,你这到底是怎么弄的病?”   元七一怔,这才反应过来他抱着自己呢,还没等他想出什么来,那人就已经松了手,一脸哀怨地离去了。   元七愣愣地看着他的背影,有些迟钝。   午时,林榭风尘仆仆地回来了,一回来,便把元七拉了过来,开心道:“我把街对面那家点心铺接下来啦!”   “啊?”   林榭一拍他的脑袋,道:“我们去开个点心铺,你嘛,就去煮粥好了,反正你喜欢给你的王爷煮红豆薏米粥的。”   话里满满的讽刺,元七听了笑了笑,道:“好。”   林榭把人拉走:“走走走,我带你去看看!”   街市最热闹的一个地方,那家点心铺的老板因为什么事要回家了,便把这点心铺卖给了林榭,林榭早几日便谈妥了,现在就差雇佣几个人过来了。   元七看着甚是气派的点心铺,点点头道:“生意应该会不错!”   “什么叫不错!”   林榭瞪他一眼,道,“去刺史府里议事的官员早晨都要经过这里的!”   “哦。”   元七没有他想的那么多,只是想起又要煮粥,不免又伤感起来了。   林榭赶紧回去找了几个帮手,翌日便进了店开始做生意了。   元七倒是不明白这林大人开了点心铺是什么意思,他的俸禄已经够他吃一辈子的了,这躺在府里也不会饿死,此举是为何?   但是既然人家都让自己来煮粥了,那就煮吧,反正这红豆薏米粥他可是煮了十几年,对此早就不甚在乎了。   只不过,林榭每日回来时,他都会听见他轻轻叹息。   林榭开始只以为是他累了,让他歇了几日,但是之后还是这样子,就不正常了。   林榭逮着个时机便把人提过来咬牙切齿问了:“你到底在叹息什么?!”   元七叹息道:“我想王爷了。”   林榭一愣,皱着眉头了,很生气的:“你在我这就那么想你的王爷?”   说着便把人往外一推,没好气道,“那你去找你的王爷吧!最好跟着殉情算了!”   元七听了这话,还真的挪步往外走。   林榭在后边恼羞成怒:“你最好别回来了!”   他背影一滞,随即转身红着眼圈委屈道:“你不要我啦?”   林榭一愣,转身进了屋。   元七站在原地,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不知该如何动作。 第90章 浮生若此(十三)   林榭生气了。   元七深深觉得,不再是对他爱理不理了,而是根本不理他了。   元七也觉得委屈的,这林大人的心思根本就猜不到啊,不过是上次跟他说了想王爷嘛,居然这么生气。   元七也不知道怎么去哄他,但是隐约猜到了这林榭到底是为何生气了。   怕是吃醋了吧。   元七本是打算找个日子去跟他认错的,但是那林榭却不知为何一出去就几天没回来了,元七还想着找人家呢,结果人家根本不在府里。   元七也不知人家是什么时候出去了,也不知道人家是什么时候要回来,呆呆坐在堂中等着人回来。   其实他不知,这林榭可是去找老友叙旧了。   既然这元七老想着王爷,那么,自己也找别人去!   三十多岁的林榭林侍从居然也会这么幼稚,若是被别人听去了,可不知会怎么在背地里闲言碎语呢。   可林榭不在乎的,他大老远跑去跟老友叙旧,半天才写了封信给元七。   元七接到这信的时候,心里还纳闷着,要怎么去哄人呢,结果一看信,傻眼了。   我去故友这里叙旧,半月后回来。   半月?!   他不要他的点心铺啦?   元七这可是结结实实惊讶了一番,这林榭跑去叙旧了,点心铺自然是他担着,但是他又没有三头六臂,根本应付不过来,整天忙得吃饭的时间都没有。   这半月,可真是折磨人啊!   元七一边叹着气,一边还得心里埋怨,这林大人怎么会这么糊涂啊……   那厢,林榭住在旧友家里,倒是不愿意回来了,想着回来那元七还心心念念着他的王爷的了。   两人就这么别扭着,直到林榭回来那日——   林榭回来的时候,元七那可是站在门口接着人呢,林榭一下马车便看到了人。   林榭心里顿时软了大半,想着出去半月也不是没有效果的,看,那元七不是都想自己想到出来接人了吗?   其实这林榭是不知道,这元七只不过是想让人快点回来,自己好休息休息罢了。   元七一见了人,连忙迎上去。   “大人。”   林榭嘴边还含着笑的,上前道:“想我了?”   元七乖乖点了头,不想才是假的。   林榭笑意放大,拉着人道:“有多想?”   看来这林大人确实是很肉麻啊,见了人就想抱在怀里的,不过是看在在外边。   元七只不语,自己做的孽,这点心铺的生意不如从前,自己还不知道怎么跟他说呢。   林榭见他不说话,只以为他是害羞了,不敢说话了,忙牵着人家道:“我也想你。”   啊?!   元七瞪大了眼睛,问道:“您刚才说什么?”   林榭只以为人家是有意了,这一不小心说出了心里话,现在也不好收回,只不动声色道:“没说什么。”   看来要攻克他,还得费点心思。   林榭没注意到,那人耳根泛起了一层淡淡的粉色。   元七等他吃饱喝足了,才缓缓站定到他面前,低着头道:“有件事……”   “什么事?”   林榭心里一阵欢喜,难不成……   “点心铺现在人来的有点少……”   元七说完后都不敢直视他的眼睛,怕他发火伤到自己。   林榭顿了顿,只淡淡“哦”了一句。   元七惊讶道:“您不生气吗?”   “我出去半月,自然了。”林榭撑着头,眯着眼,似有些恼怒道,“你不会是为这事,才出去接我的吧?怕我生气?”   元七愣住了,想到他又要生气,忙道:“没有没有,我确实是想您了。”   林榭一动不动看着眼前人,眼里透露着危险的讯息,看来这元七竟然学会在他面前撒谎了。   他随即叹了口气,没再看他,语气里透着无奈,道:“你出去吧。”   等他出去后,林榭一个起身,也出去了。   翌日,点心铺来了个客人。   这位客人可谓是热情,一上来便问道:“老板,你们这个铺子新开张的啊?怎么以前没见过啊?”   林榭笑着点点头,道:“一月前开张的。”   “哦,拿给我来碗粥吧!”   元七听到了外边大嗓门,歪头一看,便看见外头林榭跟着一个男子在谈笑风生呢。   他倒是奇怪,这人好像以前没见过,怎么就跟林榭好上了?   更奇怪的是,这人每日早晨都会来,而且每日喝的都是红豆薏米粥,元七不想认识他都难,每日一来就跟前边的林榭谈笑风生,一谈一笑就是半个时辰,似乎是站在那不想走了,而且两人还越来越亲近,甚至都跑到他家里去谈笑风生了。   这就很不能忍了,可是啊,这元七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仆人,哪有资格去谈论林榭的事呢。   他只能自个儿郁闷着。   终于,让他看到了那人往林榭怀里扑的场面。   这就很不能忍了!   元七当晚就进了林榭屋子,站了半晌,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林榭坐着等他开口,看他半晌无语,笑道:“你要跟我说什么?”   “没、没什么。”   元七又不敢说了,低着头又要走了,林榭忙起身把人拉住了。   “你怎么了?”   林榭这是故意为难人家了,明知道他不敢说,也一定要人说出来才罢休的。   元七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这边人又不放他走,只道:“真的没什么。”   “那你找我做什么?”   林榭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直到看到他真的哭出来为止。   “你……”   林榭忙松了手,元七低着头退了出去。   看来是逼得太急了。   林榭叹了口气,皱着眉头。   这一来还是有用的,后来,元七再也没有见过那个男子了,林榭也恢复了正常,想着要好好经营这点心铺的。   接下来的日子很平常,林榭再也不敢去惹他,元七也乐得自在。   但是,却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林榭不会再无缘无故对他发脾气了,就像他刚见到他那时,温润如玉的公子,就该是这般。   可是,到底是少了什么呢。   元七恍然,他不再跟他近距离地接触了。   见了他,总是笑笑转身,不再上前牵他的手了。   元七躺在地上发着愁,明明这不是好事吗……   身边那只大狗跑过来在他身边转圈圈,看着他喃喃自语。   大狗伸出舌头,往他脸上舔去。   元七只一点反应没有,似乎是僵硬了,任那只狗乱亲吻一通。   那狗见他没有反应,便摆摆尾巴,跑到远处,继续□□去了。   元七望着湛蓝的天空半晌,终于闻到自己脸上一股屎味,吐了口痰,起身去洗脸。   正值这时,林榭从外头回来了,见了这元七刚起来,要叫他了:“元七,你招待一下王大人!”   元七反头一看,见是位大人物,可不敢怠慢了,又想着要去洗把脸的,正踌躇不前呢。   林榭见他不动,叫道:“你干嘛呢?快过来!”   元七就顶着那张被狗舔过的散发着屎臭味的脸走过来了。   王大人是别驾,这会儿来是要看看林榭过得怎么样,毕竟林榭是在皇上身边当差的红人,虽然辞官了,但是名声在那里,怎么也要过来看看的。   元七郁闷着,见了人忙行了礼。   林榭看他那副样子,料是不开心的,便道:“你带王大人先进去,我马上回来。”   “哦。”   元七恹恹答道,他可不敢跟这位别驾大人靠得太近,不然他肯定要闻到自己脸上的屎味了。   都怪那死狗!居然趁着自己发呆的时候过来舔他的脸!真是越来越大胆了!   王大人看他心思神游,不觉笑道:“带我进去吧!”   元七这才反应过来,忙跟他拉开距离,道:“小的带您进去!”   他把王大人带到里边,便站在旁边候着了。   “你是林榭的什么人?”   王大人一上来便问道,看来是看出了什么端倪。   元七只低着头道:“是他的仆人。”   王大人笑笑,道:“你过来。”   元七一愣,这王大人叫他过去,他可有点害怕,但是大人说的不得不去做,元七缓缓提步上前。   “你听我说。”   王大人便要他低着头听他说的,见他不动,还催着道,“你低头听我说。”   元七一脸纠结的表情,不知到底要不要低头。   想了片刻,听到他催,还是缓缓地僵硬地低下了头。   王大人看到他凑近,凑上去刚想说话,猛然一股刺鼻的味道传过来,让他一怔,都忘记要说什么了。   刚进来的林榭看到这一幕,顿时皱了眉,脸上却笑道:“大人在做什么呢?”   元七听了声音,立马推到一边,看到林榭脸上的表情后立马耷拉了脑袋。   王大人转头笑道:“我刚刚问他话呢。”   “问话需要靠那么近吗?”   林榭不愠不火,慢慢走近,看了元七一眼。   王大人还没从那屎味中缓过神来,只道:“你家的仆人身上有一股特殊的气味啊!”   林榭皮笑肉不笑道:“那当然,因为跟我待在一起久了嘛!”   王大人听了这话,显然是吃了一鲸,但又不好跟他说什么,只好笑道:“林大人口味还真独特哈。”   林榭被他这话说得一愣,倒不知道该如何接了。   元七看准时机,立马出了出去,马上去洗脸了。   林榭见他跑了,这会儿又不好叫他回来,只好跟着这王大人打太极了。 第91章 浮生若此(十四)[林榭元七结局]   林榭送走了王大人,便是要找这元七算账的了。   元七很乖巧地站到他面前,此时已经焕然一新了,而且把那死狗给狠狠踹了一顿。   林榭眯着眼,问:“你刚才跟王大人说什么了?”   “我什么也没说。”   这话可是大实话。   林榭皱眉道:“那他怎么说我口味独特?”   元七一边在偷笑,一边装得很正经,道:“王大人那是说您浑身散发着屎骚味呢!”   林榭一愣,站起了身,问道:“你说得是真是假?”   “自然是真的……”元七看他气势如虹,倒有点不敢说了。   林榭靠近他,道:“他说我跟你在一起是臭味相投了?”   元七呵呵笑:“这倒没有。”   林榭居高临下,看着他白白净净的脸,心里忽然生出一种念头。   他伸出的手还没碰到他,那元七便退后了。   “我、我先出去了。”   说罢,便逃走了。   林榭心里还疑惑,他跑那么快干嘛?   而那元七出了门,便又跑去洗脸了。   看来是没洗干净啊……   林榭出来时,见那元七追着那狗不知干什么呢,也没管,站着看了一会儿。   元七一转身看到林榭站着看着,立马踹了那狗一脚,连忙去做事了。   是夜,林榭刚想躺下了,外边传来元七哽咽的声音:“大人……”   林榭一听不对劲,连忙起身开门,问道:“怎么了?”   面前元七一脸委屈,眼圈都有些红了,站到他面前低着头怪可怜的。   “大人,那死狗……在我床上拉屎撒尿!”   元七像是控诉那该死的狗,白日里不就欺负了它一下嘛!还是它先欺负他先起的!   林榭愣了一下,倒没想到外边那条平时看起来温温顺顺的狗会做这事,只点头道:“然后呢?”   “我没地方睡觉啦!”   看起来很可怜的。   林榭接着点点头,道:“哦。”   元七听着他冷漠的回答,转身道:“我还是睡地上吧。”   林榭一把拉住他,道:“跟我睡吧。”   元七这才吸吸鼻子,跟着他进屋。   “你白日里踢它做什么?”   元七低着头道:“它欺负我。”   林榭轻笑,拉着人道:“我要睡觉了。”   元七跟着他上床,躺在床上却睡不着。   片刻后,林榭面向他,盯着他道:“你睡不着?”   “嗯。”   元七看不清他的脸,但是林榭却能够借助月光看他看得清楚。   “你在想王爷?”   元七一愣,随即点点头,道:“嗯。”   林榭叹了口气,转身睡觉。   元七看了他脑袋半晌,听到那边传来平稳的呼吸后,内心挣扎了片刻。   最终,理智败在了良心上面,他悄咪咪伸出手,慢慢搂住身边人的腰,随即感觉到那人一僵。   他凑上去在他耳边轻轻说:“王爷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要我好好对你。”   良久后,林榭问道:“为什么?”   林榭一出声,那元七竟没有松手。   “因为王爷看出我对你有意。”   轻轻的一句话,却让林榭愣住了半晌。   他转过身,直直地望着他,道:“你刚刚说什么?”   月光的拂照下,他看见那人眉开眼笑,轻声道:“我喜欢你,很早很早以前。”   #   林大人没有睡好。   顶着憔悴的脸,他起了身,便往点心铺去了。   昨晚那小子居然逮着时机跟他表明心意了啊!   自己做了那么多都没有让他开口,就谁在一起了,全部都招了。   说的还很肉麻的,什么见了几次面后就喜欢上他了,还说什么怕他不喜欢自己,还瞒得很辛苦的。   林榭头都大了。   早知道他喜欢自己,他表白不就好了吗!   拖了这么久,两个人都这么大年纪了!   林榭那个悔啊,差点把床上的元七给掐一顿。   元七很委屈的,抱着人又不撒手,看得他心疼。   元七今日跑去洗被子了,那死狗还居然真的在元七的席上撒尿拉屎了,搞得他屋子里边一股屎味,元七便一大早便追得那狗没地方躲,只能跳墙了。   那狗若是上了街市便要吓到人的了,元七连忙追了上去,追了老半天才终于把狗追上了,忙抓了它把它带回了府。   接下来,几个丫鬟带着元七去洗衣服,元七一边洗着一边念叨着一定要把那狗给吃了解恨!   林榭只好放了他一天假,点心铺没了元七,便是没了那红豆薏米粥,这时候,林榭才终于意识到元七到底是有多重要。   午时林榭回府的时候,见元七没在,问了一遭,才知道洗衣服还没回来呢,便踱着步子在屋子里等着。   元七忙活到过了饭点,这才意识到自家大人还等着他呢,便赶紧招呼了几个丫鬟回去了。   一路上人家见了这元七一个男子去洗衣都是偷笑呢,元七只不理,跟着丫鬟们谈笑风生。   回了府,忙凑到林榭身边去了。   林榭看着他一脸笑意,问道:“你笑什么?”   “因为开心啊。”   林榭不禁也笑了,他还真是个随时随地都能乐一乐的人,怪不得王爷会喜欢他。   午后,林榭躺在树荫下看着远处元七又在追着那狗,这回,是要杀狗了。   那狗可聪明了,一见元七手里一把明晃晃的刀子,它连忙跑了起来。   元七怕它又狗急跳墙,便让人站在墙边,自己追着那狗满院子跑。   林榭不禁觉得好笑,这元七跟自己差不多年纪,却还跟个小孩子一样,不过,这也正是他会喜欢上他的原因。   他们都被磨练成老奸巨猾的世故人,做事情一定会想到后边的三四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不得罪不该得罪的人,活得战战兢兢,活得束手束脚。   而他不一样。   他在恭亲王身边长大,王爷是个太过潇洒的人,远离了那些尔虞我诈的人们,自然胸无城府,天真自在。   他举手投足都透露着他的无知,对王爷会开一些玩笑,对待别人也不懂得礼貌,可是正是这样的他,吸引了他的目光。   第一次见面,他便让那大狗扑了上来,他想,或许是个王爷身边的冒失鬼,又或许是哪家的贵公子。   为了抓鸟甚至跑到御花园来,还一点都不怕别人在后边议论的,他想,许是大胆惯了的,随王爷。   王爷活得快活,许他身边的人也都这个性子罢。   林榭却发现,自己越来越在意这个人了。   可他一直在王爷身边,自己就算是想下手,也是不可能的了。   王爷是先王的逆鳞,谁也不能碰的。   那便算了吧。   可是,终于等到先王走了,王爷走了。   这下子,这个人便属于自己了。   但是啊,这个人却至始至终想着他的王爷,是个忠仆,但是对他来说,却是一种煎熬啊。   搬到沧州来也是想让他早点走出来,谁知这榆木脑袋除了王爷之外就不会想想自己吗?   意图明显到连林榭自己都怀疑自己的聪明才智到哪里去了。   终于等到了他的告白。   他终于抓到了那只狗,刀一抛,连忙跑到他这边来。   “大人,要不要杀啊?”   林榭笑:“你不是要吃了它吗?”   “可是……”元七低头道,“又舍不得了。”   最后,元七又把狗放了。   林榭看着他蹲在大狗身边告诫他的样子,不禁一笑。   微风和煦,拂过他的脸庞,舒服不已。   下半生,该是如此。 第92章 浮生若此(十五)[张季迢拂月结局]   张季迢一进京,便拿到了最好的官职——学士院的待诏。   带他进来的大人跟他招呼好了,他一去,便上任了。   张季儒跟着他进了京城,继续做生意。   张季迢在那次后,便再也没有问到那熟悉的幽香了。   他不禁怀疑,那次,是不是他在做梦?   可是,那么清晰的触感,真的是梦里吗?   来了京城后,他告诫自己,一定要好好做事,一定不能辜负了哥哥。像他这样一中了举人便任职的很少,可是他是其中之一。   他也不明白自己的运气怎么忽然这么好了,只是单纯地以为,前段时间的霉运都清空了,现在该是好运到了。   学士院的大抵都是一些各地举荐上来的有才智的人,张季儒凭着自己那张脸,倒收获不少的夸奖。   他还年轻,以后的路还长,但是哥哥已经不小了,他现在唯一的愿望,便是看着哥哥成婚。   他不知道哥哥有没有喜欢的人,问过,也只是笑着摇摇头。   拿到了俸禄之后,他便跑去问哥哥了。   “哥,你想不想成婚?”   张季儒一脸惊讶问道:“怎么了?”   他把自己的想法跟哥哥说过后,张季儒只是一笑:“你不用担心我,我现在也轻松,婚事,我会注意的。”   张季迢不知如何回报哥哥,心里一点期盼也一直没有熄灭。   “你不用担心娶了嫂子后会冷落我。”   张季迢一语中的。   然而哥哥只是笑笑,并未说话。   没几日,张季儒便拉着张季迢道:“我相中了一个女孩子。”   张季迢一听,立马很欢喜的,道:“怎么样?”   “那个女子在我上次来京城就看上我了,不过是我没同意。”   “那不错啊。”   这事哥哥没跟自己说过,说明是放在心上了。   “哥哥成婚了,你真的不要紧吗?”   张季儒一脸的担心,在张季迢看来确实多余的了。   “我没事,我都这么大了,过几年也得考虑成婚的事了。”   脸上笑着,可是心却狠狠一抽。   他明白,他是没有可能再去爱上别人了。   哥哥很开心,当夜里便拉着张季迢跟他喝酒。   不久,那女子家里还真的答应了这门亲事,便要择个日子大婚的了。   张季迢陪着哥哥度过了成婚前的一段日子,虽然知道哥哥成婚后依然住在一起,可是感受却是大大的不一样了。   嫂子他终是见到了,是很温婉的一类女子,看向哥哥的目光里总透着柔情,那种感觉,似曾相识。   他记得,有个人,虽然总是面无表情,但是那双好看的眼睛却总是透着温柔。   他苦笑,若那人没有这样一双眼睛,或许自己现在能够活得快活一点。   张季儒成婚后,张季迢彻底成了一个人。   去学士院时,他偶然听到有人在背后议论他,张季迢向来不喜欢这样的闲言碎语,过后便找了个人问清楚。   那人倒也不畏缩,只道:“他们在议论你是怎么进学士院的。”   确实,中举之后直接进了学士院,张季迢还是第一例。   “你都快比得上林榭林侍从了!”   张季迢是知道的,林榭在这些文人里可谓是一个传说,三元及第往往一个朝代只会出一两个,而林榭更是年纪轻轻便拿到了,因而直接坐上了侍从这个职位。   张季迢自然是不相信了,只道:“我不是运气好吗?”   “运气好?”那人只不屑道,“吏部的人都根本见不到你人,怎么知道你生得好看?”   张季迢没往这方面想,现在看来,自己的官职却是有点问题。   他想不通,便想要找个人问问的了。   他这一问,才问出了个中缘由。   那侍从只道:“你的名字,是上头特意说过了要留意的,我看,你小子不错嘛,有个大人物在撑腰啊!”   张季迢一脸疑惑道:“大人物?”   侍从翻了个白眼,道:“不就是皇上嘛!”   张季迢吓得大惊失色,忙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你不知道?”侍从有些疑惑地看着他,道,“皇上亲自跟吏部说过要关照叫张季迢的人啊。”   张季迢只觉得浑浑噩噩,倒不明白,什么时候皇上会关照他?   难不成……   张季迢想到了一个可能。   难不成,是要补偿他被无缘无故被抓到西域了吗?   那么,难不成,就连自己中的举人也是……   张季迢不敢再想下去。   他一回去,便拉着哥哥要密谈的了。   张季儒不知他怎么脸色苍白,待听了他的话后,也吓了一跳。   “你说,皇上在帮你?”   张季迢点了点头,自己也觉得很玄乎。   张季儒镇定下来,道:“既然皇上是补偿你,那么你就心安理得接受吧,毕竟你也差点回不来了。”   张季迢低头忖度片刻,随即点点头。   确实,当年九个跟他一样的读书人被抓去西域,本就是一件很玄乎的事情,既然他福大命大回来了,那么皇上恩赐给他,心安理得接受便是了。   “那我要不要去谢皇上?”   张季儒想了半刻,摇摇头道:“不用了,或许皇上不想这件事被更多人知道。”   “我知道了。”   知道真相的张季迢这才松了口气,用命换来的官职,确实太沉重。   可是,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他不可能回头了。   就像他既然已经走出了北星村,那就不可能反悔了。   他至始至终都相信,他从没有做过恶,那么,自然有老天庇护着。   这个官职虽是虚职,但是自己慢慢干,总能混出头的。   而至于那个虚实不清的影子,就把他深深埋在心里吧。   其实,现在,他都不记得那人是什么样了。   可是,到底是什么在牵引他的心,他明白得很。   他知道,每夜每夜梦见的那个轮廓模糊的人,是他这辈子最大的欢喜。 第93章 浮生若此(十六)[福仪福禄结局]   彼时,月上中天。   山庄外,树影斑驳,稀稀疏疏倒映在水塘里,是想让人不敢上前捞月的。   轻雾般的月华笼罩着整个山庄,从远处看,像是一幅意境生动的水墨画,只不过,偏偏少了提笔的那人。   有柔柔的微风慢慢回荡在山庄内,像是要安慰谁似的,声声低|吟传在挺直的树耳边,让其轻轻一颤,抖落了几片枯叶。   窗内,一根蜡烛可以烧到天亮。   案前,一人正襟危坐。   经年让他的双鬓染上了霜雪,但是从他脸上,依然可以辨出年轻时的风采,一双含情目此时轻闭着,似有无数的话要倾泻而出。   良久,火烛明明灭灭,案前那人才睁开眼,倏地,两行清泪缓缓滑落。   一双枯瘦的手动了动,似是用尽了气力,他终于拿起了那只毛笔。   沾了墨,笔尖却停留在宣纸上迟迟没有落下,凝结的墨水颤了颤,终是渲染了一小片的空白。   他回过神来,换了张纸,这才缓缓落笔。   刚劲有力的字体印在白纸上,每一处都充满了悲伤的气息。   良久,他折好纸,将它放进壁柜里的包裹里。   他环视一周,烛光照耀着整个屋子,他却觉有丝丝凉意。   唇边有一抹淡淡的笑意,他走到案前。   那里有一碗仆人早早端进来的汤,这个时候,已经凉透了。   他伸出手,把碗端起。   万念俱灰的人,在面临死亡的时候,往往不是一副愤世嫉俗的样子,便是如他一般,笑得云淡风轻,笑得恍如隔世。   一碗见底,他擦了擦嘴角,扶着躺上了席。   一闭眼,脑海里像是着了魔般,抹都抹不掉的那人的影子。   耐不住了煎熬,便用这样的方式去跟你见面,你不会生我的气吧?   他笑着,却在想着若是那人知道了会有什么反应。   大抵便是骂他一顿,然后哭着要他活下去吧。   可是啊……   相思成疾,便忘了俗世纷扰,皆是大梦一场罢了。   他闭上眼睛,带着笑意进入梦乡。   念及之至,往往不能言说,日日如此,却寝食难安,所有的事情都解决了,我也该随你去了。无你相伴,活在世上就如一具空壳,索然无味。 第94章 浮生若此(十七)[刘山吴水墨回忆]   (一)   那是他们已经记事之后。   刘山记得,隔壁家有个弟弟,生得跟个瓷娃娃一般,特别可爱。   听说,他们家就只有他们一个男孩儿,还有个更小的妹妹。   大人们都叫他墨墨,因为他生得好看,似乎自己的父亲母亲都更喜欢逗他。   刘山是家里第二个,上头还有个哥哥,可是哥哥似乎对自己并不那么喜欢,总是喜欢去都隔壁家的妹妹。   刘山记得,从记事起,他便跟隔壁家的那个墨墨一直在一起了,说起来,还算得上是青梅竹马。   “我不是你的青梅竹马,你哥哥和我妹妹才是。”   他记得,墨墨喜欢跟他在一起玩,却不愿意跟自己的妹妹一起玩。   “你哥哥老是来找我妹妹。”   四个人一起长大,可是唯独刘山不知道,他哥哥跟墨墨的妹妹是有婚约的,不是父母定的,而是小孩子私自定下的。   长大一点,哥哥更是不跟自己亲近,跟隔壁家那个妹妹可谓是形影不离。而自己,自然就跟墨墨在一起了。   “他们都不跟我们往玩,那我们玩我们的。”   墨墨是个很活泼的人,但是却胆子很小,刘山记得,他连小虫子都怕。   小时候的记忆里,墨墨总是叽叽喳喳的,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每天都有那么多话可以跟他说,而且一说起来就听停不下来了,除非他拿了什么东西塞他嘴里。   刘山十分不喜欢他的啰嗦,为了止住他的嘴,他每天要从家里带很多吃的,才能跑去跟他玩。   直到一次,他没了吃的。   看着他张张合合的嘴,他毫不顾忌用嘴去堵。   果然,那人立即停了下来,还好长一段时间都不讲话了。   刘山是个话很少的人,但是面对这个唠叨的墨墨,他却能跟他说上好一段时间。   或许是那个时候起,有什么在悄悄萌芽。   墨墨不来找自己了,他主动去找他,他也推脱。   刘山第一次觉得,没了他在身边叽叽喳喳,反而有点空荡荡的。   他跑去墨墨家里,一进院子,结果却看到自己的哥哥抱着墨墨的妹妹在做什么呢。   而旁边,墨墨就躲在草丛里偷偷看着。   他连忙凑到墨墨身边,却把他吓了一跳,立马捂住他的嘴,把他拉蹲下。   “怎么了?”   刘山看了一眼,问道,“他们在干嘛?”   墨墨摇摇头,道:“不知道。”   刘山伸出头看了看,这才明白过来。   他凑近墨墨,学着他哥哥的样子,搂着人家的腰亲了上去。   墨墨吓了一跳,但不敢出声。   刘山放开他,噘着嘴道:“这有什么好玩的。”   却见那人红着脸不说话。   刘山盯着人家看了半天,才道:“你害羞啊?”   墨墨立马推开他,起身跑了。   刘山在背后看着,若有所思。   少年时期的爱情,像是决了堤的洪水,似乎不把两个人都湮灭不罢休。   深深陷入爱情的两人许着世界上最动人的誓言,勾画描绘着他们美好的未来。   最终,有人抬着花轿,把墨墨的妹妹接走了,之后,墨墨一家,要搬去长安。   临别时,两人在树下惜别。一块完整的玉佩,被少年大力掰开,上边刻着爱人的名字。   “我会回来的,一定会。”   少年轻易许下了承诺。   那年光阴悄然把两对爱人活生生分开。   可是,他们幸运得多。   即使身隔两地,却常年有着信件往来。刘山很聪明,把信件都藏在了地下,可是墨墨却把它们留在了屋子里。   当父亲把自己打得半残的时候,他只是微微一笑,若是屈服了,那才是他最大的背叛。   他坚持了下来,两位少年如夹缝中生存,小心翼翼地呵护着他们的爱情。   终于,刘山要去赶考了。   墨墨等他来长安,他还真的来了。   但是,却不是自己来的。   刘山留着一点残念,这才发觉,手脚已经全部僵硬。   他走不动了,留下了。   路上,陆陆续续落下了几个队友,不用说,在大雪纷飞的西域,他们都起不来了。   终于轮到了自己。   前方,两个队友还在继续坚持,以为能够走出这片雪地。   没用的……   他用力扯出一个微笑,自他们被送到西域来,他便知道,没有机会回去了。   再也不能见到他了啊……   不知道他离开自己会怎样呢……   仅存的一丝残念,也随着漫天飞舞的雪湮灭在冰天雪地里。   (二)   知道真相的他气极,跑去找皇帝评理。   可是,无果。   几月后,传来的是,他失踪的消息。   可是,不久,那位号称“大梁狄仁杰”的王爷接了案子,他应该能够破案吧?   等待了几月,等来的,却是案子逐渐沉默,最后,随着皇上驾崩,王爷也跟着去了而一点消息都没有了。   最后的希望,尽数破灭。   其实他知道是这个结果,但是他不愿意承认。   他们亲手栽培起来的爱情,到此为止。   这下好了,父亲逼着成婚,成了他最大的烦恼。甚至,他想过,要随着山儿一道走了。   可是啊,那块玉佩还在呢。   他始终相信,不是他不深情,而是世事太难料。   若是提出回苏州,父亲肯定不同意的。   那么,就假装答应婚事,去苏州一趟吧。   那是个梦幻般的地方,承载着、见证着他们最初的爱情,可是现在,却成了故地。   他疯狂找了几天,把跟来的新娘吓了一跳。   终于,他找到了那么藏信件的地点。   他日夜挖土,终于把信件全部取出来了。   新娘站在一边,看着他的笑脸,眼泪却止不住往下流。   睹物思人,他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看着这些信,不知流了多少泪。   世间有多少深情,却被时光埋没了。   藏在地下的情书,却一页页,将他们的心事藏匿于光阴的侵蚀之外。   全文完   2017.5.27 17:01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写完了。   开这篇文,是抱着试试的心态,想试试侦探破案,想试试古代耽美。   没想到,自己在写这篇文的过程中逐渐爱上了,并且想要一个圆满的结局。(圆满吗……)   写这篇文的时候没有多少读者,甚至在后边的章节,如果我不看的话点击量就是0.   但是并没有放弃!   我没想过弃坑,也舍不得弃坑,舍不得书里的主角。   第一次尝试这种类型,还不太熟练,希望大家多多包涵。   在写结局的时候,我一度很纠结。   我说了是HE,但是不得已把福仪福禄给写死了……   其实,我自己在写他们死的那时候,一度哭得不能自已,一个小时就干坐着哭,我舍不得他们啊……   所以在最后,林榭和元七甜甜的,还有新加了吴水墨和刘山这一对。   写到最后一张,其实还想写番外的,但是忽然又停笔了,我想,这就是他们最后的样子,至于以后怎样,留给你们YY吧(偷笑)   文写完了,他们的故事还没有结束。   啰啰嗦嗦说了这么多,其实就是舍不得完结啊……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 ★★书本网论坛★★.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